云暮脸上没有表情，眉骨挺拔，红唇轻抿，鼻梁上架着的那副墨镜镜片遮挡着后面的双眸，让人看不清晰。
“这里人很多。”
林晞看到不远处走来的一对情侣，微拧起眉，将女人的手轻轻推开，退后半步站定。
不到一米的距离，林晞在刻意提醒云暮不该出现在这里，也是在警示自己保持应有的界限。
“林晞，还在闹脾气吗？”
云暮问话的声音极轻极柔，让林晞无端听出一种宠溺的味道。
“因为我今天没有回复你的信息？还是因为我给你的那笔钱？”
云暮冷静地剖析着缘由，好看的秀眉蹙起，她半弯着腰，能闻到自己身上属于水蜜桃的清甜，也能嗅到alpha因为情绪不定而外溢的信息素。
都是，又都不是。
林晞垂下白皙的脖颈，并不想回答。
不管是哪个答案，都表示她对这段关系很在意，倒不如不开口。
这种被人肆意玩弄的感觉，她不喜欢。
“还是你觉得……我根本不在意你的感受，把你当成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云暮斟酌着最合适的形容词，“玩.物？”
这几乎是最标准的答案。
林晞垂下乌黑浓密的长睫，清澈剔透的眸颤了颤。
她没有谈过恋爱，却也见识过圈子里那些乌烟瘴气的性.金交易，潜意识里便抵触这样的关系。
她就是有着傲骨，不允许有人践踏她的尊严。
可到底该把她和云暮的这段关系置于何种形容词之下，林晞也不知道。
所以她逃避，退缩，不愿意面对，甚至都没想好今晚该怎么去见云暮。
依旧是长久的沉默，云暮觉得自己已经得到答案。
或者说她本就知道答案。
在意，是一个很危险的词语。
云暮的唇角扬起清浅的弧度，因着alpha悄悄暴露的心思而被取悦。她伸手摘下墨镜，眼尾弯起，漂亮的瞳孔里漾着细碎的光。
“你不该想这么多的。”
“今天上午我都在公司，又去简单处理了一下那晚跟踪我的人，然后下午去医院做了检查。”
她像报备一样大致讲述着自己今天的行程，说到“简单处理”，云暮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意。
“道德感强，包袱就会重，其实你只需要享受这段关系带给你的乐趣就可以了。”
“一心想做个圣人，太不现实了。”
林晞仰起脑袋，澄澈明亮的眼睛微微湿润。
总觉得云暮好像在带坏她。
“当然，选择权在你，是进是退，想要怎样的尺度，就像昨晚一样，你可以对我提出要求的，不是吗？”
女人的唇瓣一张一合，说着令人无法拒绝的话，神色温润，带着从容和雅然。她循循善诱，像是经验丰富的老师在教导一个求知的学生。
“贪心一点，因为是我需要你。”
*
被云暮带回家里，林晞还是晕晕乎乎的。
那一大段话，林晞消化了很久，最终得出一个还算准确的结论:
她是自由的，并且似乎还能掌握主动权。
“如果不想的话，今晚就算了好不好？但是需要一点点信息素，可以吗？”
云暮用手指比了一个很短的距离。
医生也说，对林晞的信息素进行重新分析后，确定是先天性的信息素类型缺失。
这还真是一个从未有过的系统bug。
“您的意思是，不用告诉本人及家属吗，可是这不符合规定。”年轻的实习医生一脸为难，望向自己的老师。
“云总，请您放心，如果告知实情会产生恶劣影响，那么我们会考虑隐瞒检查结果。”经验颇丰的老教授处事圆滑。
女人回忆着下午的场景，柔若无骨般靠进林晞怀里，乌发柔顺地披散着，细细的肩带下是平直锁骨。长睫上下扇动，莫名显出几分娇弱。
“不会痛吗？”
林晞惊讶于女人做出的让步，一时间更加游移不定。
“还好，有信息素的话会好很多。”
云暮抬起alpha纤长的五指，在手中随意把玩。
如果忽略掉两人各异的心思，她们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对热恋期的情侣。
这样的云暮，和小说里很难对得上。
可是陆婉晴也对不上，就连她自己也对不上。
“姐姐，你……”
林晞启唇又合上，换了个话题。
“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腺体有好转的趋势，至于什么时候能完全好起来，很难估计。”
这倒是原话。
很难估计，也就是说期限不定。
林晞还想问点什么，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发出响声。
午饭只是随意对付，也完全忘记了吃晚饭，林晞现在才后知后觉自己一个下午滴水未进。
有点尴尬。
“饿了？”
女人问完以后直接往厨房的方向走，林晞也没坐着，跟过去看到女人在慢条斯理地洗手，瞬间满脸惊讶。
“姐姐，你会做饭？”
“算是吧。”
云暮打开冰箱，里面的食材一应俱全，摆放整齐。女人挑挑拣拣，看架势倒挺像一回事。
“你……经常自己做饭吗？”
“没有，”女人理直气壮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今天是第一次。”
？
不到一个小时后，林晞和云暮面对面坐着，餐桌上放着两碗成相极佳的牛肉面。
林晞那碗还铺着一个色泽金黄的荷包蛋。
“我只会这个，搬来这里以后还没试过自己做。”云暮觉得自己刚才的回答没有任何问题。
“尝尝看？”
林晞迟疑地拿起筷子，咬了一口荷包蛋。
味道意外的不错。
“嗯，很好吃。”
但交谈也仅限于这两句，她们相对而坐，安静地用完了这顿晚餐。
饭毕，林晞主动承担了洗碗的任务。
“那我先去洗澡。”
“嗯，注意手臂不要沾水。”
她们默契地不再提及那个突然中止的话题。
林晞看着电视上播放的动画片，刻意将声音调大，试图让自己不去注意不远处传来的水声，也不要想那些令人头疼的事。
两人似乎都忘了时间。
直到水声停止，林晞才关闭了根本没看进去的动画。
她想，总归是要谈谈清楚的。
林晞正思考着该如何措辞，浴室里传来突兀的巨大声响。
林晞心惊地推开玻璃门，热水蒸腾而起的雾气影响着视线，她怀里突然贴上一个娇软滚烫的胴.体，那层薄薄的衣料没有起到任何阻隔的作用。
林晞深深感知着绵软。
“痛……”
女人细声细气地喊痛，秀眉微拧，水珠顺着那张素白脸庞流过下巴，落到身前，也沾湿了林晞的黑色吊带。
地上散落着一地玻璃碎片，或许是女人没拿稳，几个玻璃制瓶摔在了地面。
“姐姐，有伤到哪里吗？”
林晞也顾不上什么边界距离，将人从上到下摸了个遍。
直到听到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她的手才突然停住。
omega的身材很好，她知道，但是从来没有仔细看过。绕是将人牢牢抱在怀里，林晞也依旧正人君子一般将视线投在墙面，眼角被热意熏得通红，心跳极快。
“又开始发热了是吗？”
“想要标记……”女人眼底湿润，似是不大清醒，贝齿轻轻咬着沾水的唇瓣，满脸潮红，近乎诱引，“好热……”
痛与热交织着，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是哪方居于上风，云暮头一次感受到发热期带来的昏聩感，觉得这种体验很是稀奇:
只凭着生理本能做事，整个人都彻底失控。
虽然她不允许自己失格，很快就寻回了理智。
“我先带你回卧室。”
“就在这里吧。”omega勾住林晞的脖子，在她的唇上细细啄吻。
这是她们第一次接吻，林晞不由得愣住，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可以吗？”平日里那样优雅淡漠的人，在林晞怀里幼猫似的蹭来蹭去，竟显得有几分楚楚可怜。
林晞没有回答，低头看向云暮的眼睛。
她们的瞳孔里都落满了对方的身影，女人神色专注地望着她，湿漉漉的。
林晞内心构起的堡垒再次摇摇欲坠。
凌晨时分，她在浴室里对omega完成了又一次临时标记。
*
周一，林晞趁着云暮还没睡醒便早早离开，刚回学校就被董潇琪拉来学院帮忙干活，虽然结果是变成了越帮越忙。
临近中午，董潇琪在别的老师办公室填材料，林晞就呆坐在夏雨桐的办公室里等她，并且在脑海中认真搜索了一圈。
她现在很需要有一个知心知底的朋友来为她解惑，很可惜，并没有。
董潇琪是个直愣的木头，陆婉晴那家伙能跟她好好讲话就不错了，别人她也不熟悉。
“你今天一直心不在焉的。”
林晞收拾好东西，站在不远处的omega正在给淡紫色的风铃花换水，姿态万千，神情悠然。
30岁的年轻导师，听说在国外的时候有过一段长达三年的稳定恋爱，可惜后来俩人志向不同，还是分道扬镳了。
林晞磨磨蹭蹭地走过去，盯着开得正盛的风铃，又悄悄摸摸瞄了女人两眼。
“夏老师，我有个朋友……”
“好老套的开场白。”
夏雨桐微笑，毫不留情地戳破林晞的借口。
“真的是朋友，”林晞硬着头皮撒谎，强调道，“很多年的好朋友了，所以我挺在意的。”
“嗯，你的朋友怎么了？”
“她最近遇到了一个omega，她和那个omega的差距很大，而且omega对她的态度也十分迷离，两个人却又不得不每天住在一起。”
“那个omega对她的生活造成了不小的影响，现在她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个人……”
林晞低着眼睫看向地面，习惯性地想咬掉唇上的死皮。
“您觉不觉得，她们这样很奇怪？”
“如果你是我这个年纪，我会劝你尽早放弃。”
风铃花买回来不久，夏雨桐细心地修剪着上面冗多的杂叶，防止它们吸收养分，也能让这盆花看起来更美观。
“可你在害怕犹豫，就说明还有所期待。”
“你还年轻，勇敢追求自己喜欢的人，这没什么不好的，即便最后发现非你所爱，或者失败了，那都没关系。”
“换个问题，如果让你现在和那个人彻底断掉，你能轻而易举地做到吗？”
夏雨桐放下手中的工具，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不见得吧，不然你就不会一个上午坐在这里发呆了。”
困扰了林晞一天一夜的问题，就这样被夏雨桐三两句话彻底理清。
林晞呆愣着，抬头看到夏雨桐意味深长的笑脸，耳尖一红，小声反驳道，“没有，不是我……”
反正都被识破了，林晞破罐子破摔，半是承认半是纠正道，“我不是喜欢她，只是——”
“或许还算不上喜欢，但你很在意她。”夏雨桐拍拍林晞的肩膀，“那就随心好了，总会有答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