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顾放之这会终于清醒了一点。
他伸手推开抵在嘴边的勺子:“yue——”
“这什么?”顾放之满脸惊恐:“什么东西这么黏?沾在嗓子上扣都扣不下来,粘痰版八宝粥?”
说完顾放之被自己绝妙的形容给恶心到了,又yue了一下。
裴辛:“…………”
他也想吐,有没有人能来救救他。
反胃完,顾放之才用余光看到屋子里影影绰绰的身影。原来裴辛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正站在半远不近的位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身后撑着他的小太监抖了一下,急促地道:“顾郎,这是疏风解表汤。还是皇上派的太医来给顾郎抓的药,是顾郎一直没喝,奴才一直放在炉子上热着,才把药熬稠了,可不是什么……什么……”
后面几个字小太监是死活都说不出口了。
顾放之听出来这小太监是在提醒自己。
于是他干脆利落地读了个档。
时间重新回到顾放之刚醒来那会儿。
这回顾放之轻轻伸出手推开嘴边的勺子,眼神中五分迷茫五分病弱,佯装不经意地看向侧方。
“陛下……?”
顾放之道:“陛下怎么来了?可是来探望微臣的?……”
顿了顿,顾放之感激涕零的语气:“臣叩谢皇上挂念,区区发热,惊扰陛下,实乃罪过。”
说完,又作势要下床。
裴辛:“……”
你就演吧。
裴辛咬牙:“老师免礼。”
顾放之谢过裴辛,又推推身后的小太监:“快,给皇上搬一把椅子。”
杨禄海笑:“顾郎有所不知,皇上讨厌椅子讨厌的紧。”
顾放之:“?”
讨厌椅子?
之前不是都坐得好好的,这又是什么时候多出来的毛病?
裴辛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却发现自己百口莫辩:“…………”
他还记得他来是要看顾放之笑话的。怎么才一盏茶的功夫就被顾放之用巫术折腾到遍体鳞伤了?
裴辛承认他后悔过来了。
可惜顾放之有后悔药,他没有。裴辛咬紧牙关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老师休息吧,朕先回去了。”
顾放之客套地挽留:“陛下这就走了?不再坐……站站吗?”
裴辛根本不想说话。
但他是皇上,他不想说,自然会有别人来帮他说。杨禄海道:“顾郎有心了。皇上当真只是关心顾郎的身体,才过来瞧一瞧的……陛下当真是对顾郎喜欢得紧。”
裴辛:“……”
?不是?
杨禄海你怎么看出来的他喜欢顾放之喜欢的紧??
硬要说的话,是顾放之相当喜欢他才对吧?
身怀强大的巫术却仍旧愿意留在他身边,为他出谋划策,劝他奋发向上。
虽然过程是折磨人了一点。
但裴辛还是没说话。
他今晚已经体会不到说话的乐趣,摆了摆手,让自己的外置声带杨禄海和顾放之客套了几句,转身回前殿。
但回去了,裴辛也没敢立刻睡觉。
他生怕顾放之再折腾出什么幺蛾子。万一又是像之前,好不容易就又回到还没睡觉的时候,或是噩梦好不容易结束了,又要重新做一遍噩梦。
在批奏折怕重写、吃饭喝水怕喝不到、泡药浴怕被烫、雕玉怕纹路消失等一系列顾虑下,裴辛选择了看书。
他翻看着话本,叫杨禄海:“去看看顾放之睡觉了没有?”
杨禄海应了声,派人去了。
不多时杨禄海来报:“禀皇上,顾郎没睡,说是肚子饿,起来吃饭了,真是可喜可贺!”
裴辛暗中庆幸自己没睡。
他再看了两页话本,又叫杨禄海:“去看一眼顾放之睡没睡。”
杨禄海又让人去了,回来后告诉裴辛:“禀皇上,顾郎还没睡,正在烧水准备擦一下身子。”
裴辛“嗯”了声。
这一本话本已经被他翻到底,见顾放之还没睡,裴辛就又拿了一本继续看。
但这第二本颇没意思,无非就是老生常谈的男欢女爱,裴辛看着看着,那些墨字在他的视线里揉成一团。
不算明亮的烛光下,裴辛侧颜有些困倦。
他生得凌厉,这会在暖色烛光的映照下看起来倒是温和了些,睫毛在眼睑处投下浓密的阴影。
杨禄海也知道裴辛一向睡眠不好,他见状,轻声提醒:“皇上……去床上睡吧。”
裴辛猛地醒了。他没回答杨禄海的话,只是道:“去看看顾放之在做什么?”
杨禄海:“……?”
就算他把裴辛对顾放之的重用看在眼里,这会其实也不太明白裴辛到底为什么这么关注顾放之。
……这大半夜的……接力跑马拉松?
他们皇上别是要把他们训练成千里马吧?
不多时跑腿的小太监回来了,终于带回了一条让人振奋的消息。
“睡了,顾郎睡了!”
语气和说“生了,夫人生了,是个大胖小子”一样激动。
裴辛闻言把手里的话本一扔,上床睡觉。
睡梦中裴辛觉得自己有点冷。
而且姿势也不对。
谁家好人睡觉站着睡啊。
裴辛的心死了一瞬间,不敢睁开眼,怕是自己的错觉。
耳畔传来杨禄海激动的声音:“皇上!睡了!顾郎睡了!”
裴辛睁开眼,手里拿着的话本刚好停留在书生与小姐相拥互诉衷情的一刻。
书生:“月色清寒夜已浓,流萤飞飞照回廊。欲将离去心难舍,只愿今宵梦更长。”
小姐:“只叹夜色不够长,怎够与君诉心肠。”
裴辛:“…………”
他的夜色就够长,非常够长!
他真恨不得分给这两人一夜半夜的!
-
四日后,裴辛启程,回京。
顾放之这几日一直被裴辛以“老师风寒刚好不能受凉”为由安排在房间里。
顾放之本来是想趁着这几天好好练习一下骑马,这下也告吹了。
看着面前的高头大马,顾放之深吸一口气,正要攀上去,却听身后有声音道:“顾郎,陛下有请。”
见不用再爬马再被摔下去,顾放之立刻语气轻快地道:“好。”
他来到裴辛马车前:“陛下,臣来了。”
裴辛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进。”
顾放之上了马车。
也许马车里只有裴辛一个人在,他没什么坐相。斜斜歪歪地靠在软垫上,一条腿翘在座位上,另一条腿的腿弯压着脚背。
顾放之提醒他:“当心脊椎侧弯。”
裴辛:“……?什么?”
顾放之道:“臣是说陛下事事皆安。”
裴辛闭了闭眼:“……”
他看顾放之是飘了。
连巫术都不愿意施展一下,糊弄一下他,就硬把他来当聋子来忽悠。
裴辛心累,却不说。随手捞起一本奏折平复情绪,淡淡对顾放之道:“坐下吧。”
顾放之应了一声。
侧身时,顾放之注意到裴辛眼下有淡淡的青黑。
顾放之道:“陛下这几天很辛苦?是那几位使节太难缠了吧?”
听到顾放之的问话,裴辛扯了一下嘴角——这顾放之还好意思问!
包括秦瑄,包括顾放之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在为国事殚精竭虑。
其实他就是纯被折腾的。
这几日他专门让顾放之不用来猎场跟着,没想到顾放之自己一个人在屋里也能搞出许多动静。
换成谁上一瞬睡觉下一瞬射猎,上一瞬沐浴下一瞬批奏折,被这样折腾几天,都会夸赞裴辛真是驻颜有术。
裴辛懒得说什么,只是发出了一个无意义的单音节:“唔。”
顾放之拍马屁:“陛下实乃国之明君。”
说完,顾放之准备在裴辛对面坐下。
裴辛的腿伸得有点长,尽管顾放之小心地收着腿,但一坐下来,膝盖还是无可避免地蹭着裴辛的膝盖。
想到古代的皇帝都很在意礼仪尊卑,顾放之怕裴辛觉得冒犯,又往里面收了收腿。
但裴辛却好像误会了什么,以为这是他特意留出来的地方,长腿一伸,膝盖又抵过来了不说,鞋尖也碰到顾放之的鞋尖。
顾放之又躲了躲。
裴辛的腿又伸了过来。
顾放之:“……”
手拿着一本奏折看似看得认真的裴辛忍不住勾起唇笑了下。
顾放之郁闷的时候眉心会蹙起来,脸上明晃晃写着“不开心”三个大字。
裴辛自问不是那么幼稚,要靠小动作来欺负人的人,实在是顾放之平时把他折磨得太烦了,他才升起了一些报复心理。
眼看着顾放之的腿又往后缩了缩,裴辛不动声色地又把腿伸长了一点。
顾放之:“嘶——”
他脾气也上来了,使劲儿用自己的腿撞了一下裴辛的腿:“腿太长就缠腰上!死小孩。”
说完顾放之看着裴辛惊讶看向自己的表情,爽了。
他噗嗤一下笑开,又赶紧板住脸,读档到自己刚刚存好的档位,重新在角落里窝好。
扮演受气包。
裴辛:“……”
他手指动了动,突然觉得掌心有点痒痒的。
不只是痒,还有点酥麻,裴辛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觉得有点奇异。
正眯眼想着,顾放之又使劲用腿顶了一下他的膝盖,然后故技重施,施展巫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安静看着窗外。
裴辛:“……”
他现在知道自己为什么手痒了。
原来是想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