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轻策庄这个与世无争的山上村庄中,连续三晚,亚尔斯沾到枕头闭眼就睡,睡眠质量堪称当代年轻人之巅峰。
收拾东西准备打道回府时,亚尔斯手脚麻利,一件件看也不看就往空间器里丢,肉眼可见的迫不及待。
再见了,小崽子们!
小崽子们相当不舍:“老大你之后还会来吗?”
“亚尔斯哥哥,要想我们呀。”
“老大你们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呀,白、白术哥哥,再留下几天不行吗?”
一向避他如避虎的小孩子为了他们大哥,都狠下心来留他了,可惜他们大哥堪称铁石心肠,去意已决。
白术宽慰道:“等到明年我们还会来,这期间你们乖乖吃饭,出门时注意不要受伤。”
亚尔斯这几天帮忙带孩子,还看顾他们的安全,老人们都轻松不少,满面荣光的送过来两筐土特产——鲜笋、蔬果和琉璃百合,其实还有几块石珀,成色品相上乘,是贵重的宝石,被白术悄不做声的留在他们暂住的小院里。
下山走到来时的竹林小路,一路上连一滴史莱姆路过留下的凝珠都没看见。
干净过头了。
白术有些好笑的问他:“你带着他们走到这么远?”
一提到这事儿,亚尔斯眼神都透着一股子死寂。
自从他被这群半大小鬼们缠上后,每天出门都好像溜了一群的拆家犬,拉着他上蹿下跳的,嘴里还哔哔啵啵个没完没了。
为了消耗他们的精力,轻策庄方圆两里地的小型魔物都遭了大殃,上至在水边装成萝卜秧的骗骗花,下到岁月静好的史莱姆,最后的归宿都是冒险家小分队的玻璃瓶。
中途还有一只把自己团起来滚着赶路的幼岩龙蜥,好死不死迷路迷到亚尔斯眼前,这东西不是小孩能打过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还没来得及进行群殴,眼前一花,无辜的幼岩龙蜥的身躯倒在地上,魔物死亡后的灰烬中,两根骨片闪闪发亮。
希望它下辈子能自带导航系统。
轻策庄周边本来就没什么魔物,仅有的那点没多久就被尝到甜头的小分队打的差不多了,昨天实在找不到新的受害对象,又不能带着他们走出轻策范围,亚尔斯冥思苦想,在轻策西北方向的瀑布下,找到一处立于水潭中的高低不一的木桩。
回去时每个人的衣服都半湿不干,脸上齐刷刷洋溢着幸福的笑脸。
除了捞了一下午“不慎落水”的幼崽的亚尔斯,和站在他肩上被迫有难同当的松子。
哪怕有元素力隔离湖水,他也难受的饭都没吃,急匆匆回屋关紧门窗,主宠动作一致,疯狂甩毛。
但白术早就看透他了——真的不想和孩子们出去,亚尔斯有一万种方法摆脱他们,以他的能力,全轻策庄的人把地皮翻过来都不一定能找到他。
亚尔斯语带一丝苍凉:“这附近未来一年,应当都不会出现魔物了。”
长生万分同情:“一年
后(),我们就要回来义诊了。
亚尔斯:……
长生几乎潸然泪下:一年后?(),他们长大一岁,活力更胜如今。”
他今天一定要吃蛇羹,白术拦着也不好使。
长生危险规避已臻化境,在他眼神变化的一瞬间,尾巴一甩,盘到白术的腰上,后者腰腹一凉,脸上笑容都险些没绷住,打了个寒颤。
亚尔斯一手抓了个空,反应力也不是摆设,手比脑快,另一只手向下抓去。
“呃……?”
肌肤相接的触感温热,手下肌肉猛地收缩一下,亚尔斯表情空白,一格一格的抬头,和白术对上视线。
一秒,两秒。
微凉的腰窝被自己掌心的热度同化,逐渐分不出彼此的体温,有无形的火焰从相接的地方燃起,吞噬细胞骨髓顺着神经向上攀爬。
认识以来,白术脸上几乎无时无刻不挂着的笑容如汤沃雪般迅速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不加掩饰的惊愕,那双黄金竖瞳中翻涌起波澜,又真切的倒映出自己傻子一样的呆滞模样。
火焰愈演愈烈,席卷全身,掌下肌群无意识蠕动的触感如锤擂鼓,砸得亚尔斯猛然回过神,把不知道放了多半天的手抽回去。
这热度简直不知所谓,亚尔斯把那只作孽的手藏到背后,无意识的握着拳,像是要留住骤离后的余温,本人则毫无所觉,生怕白术感到被冒犯。
“抱歉,我……我不是故意……”
他头脑全空,都不知道自己在说话。
被评价为智珠在握、心眼忒多的白术不比他好多少,仔细看去,瞳孔都有些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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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便一提,后一句评价出自往生堂七十七代堂主的真情相赠。
白术缓过神,把僵在背上的长生盘回脖子上,移开眼,发丝扬起时隐约可见微红的耳根。
“……无事。”
一路无话,长生回味自己干了一件如此惊天地的好事,亚尔斯还在头脑发热的神游,而白术……
一向能说会道的白术也不知如何开口。
哪怕心眼挖成蜂窝煤,说到底,白术也是个普通人。
他前二十年苦读医书,跟着师父和师姐辨草识药,丹炉也炸过,剂量也弄错过。接过师门与长生建立的千年契约后独自闯荡,年纪轻轻建立了如今声名斐然的不卜庐,不忍世间病痛苦楚,又立下决心寻求长生之法,数年过去,进度依旧停滞不前。
听上去像个大反派才会有的前半生经历。
按照话本的套路,他这种类型应该苦寻不得,最终失了智一样动用魔神遗恨之类的终极杀器来炼药,或者解封璃月国土下的哪个魔神想要研究,结果自食恶果什么的……白术和长生如此苦笑着调侃自己时,后者翻了好大一个白眼。
就在他翻遍古籍一无所获时,亚尔斯出现了。
一个凭空出现,致命伤无比醒目的人……哪怕这人的心脏位置有异并未被贯穿,在他抢救时流的血也够一个成年男子反复
()去世三个来回了。
最开始白术进行抢救,是不能对一条生命的逝去袖手旁观。
随着抢救的进行,白术却发现对方体内有一股纯净的力量源源不断的为他输送着生命力,强行令这具濒临死亡的躯体焕发新生。
只一瞬,白术就做好了决定,将这来路不明,能力不详的非人留在了医庐。
白术在他昏迷着自我修复的时候研究他的血液,在他苏醒后对伤口的恢复速度缄口不谈,在各种实验以及细致观察后,白术不得不遗憾的确认,亚尔斯的存活是一次奇迹。
大概是送他跨越世界的宝物在护佑着他,在他肉身彻底恢复后,白术再没检查出不对的地方。
接下来的走向,一般来说应该是亚尔斯当他的护卫,白术做他的医师,两人互不干扰,等亚尔斯什么时候彻底熟悉这个世界,他就可以离开,做他想做的事、过他想过的生活了。
但之前有说——白术也是个普通人。
一只面对世界满是冷漠抗拒,却逐渐在你面前卸下所有防备,你一句话,他什么都照做的孤狼……白术不知道别人会是什么感受。
亚尔斯同胡桃出门晚归那天,白术咀嚼着那份担忧,捏着一把松子心不在焉的找还没名字的团雀,等将自己包成一片漆黑的人回来时,他看着对方眼中的光彩,心中想法落定。
他想把亚尔斯留下来。
半兽人在石门那晚磕磕绊绊剖析自己时,说想不到白术能从他这得到什么。
白术当时笑意很深,蛇瞳在黑夜中,与亚尔斯盯准猎物时的目光相似。
我只要一样罢了。他在心里答,比如你。
但这想法转瞬即逝,他心有顾虑,于是行事时从未有表露心意的意思。
那晚已经试探到他想要的了。
在亚尔斯心中,白术是个特殊的存在。
白术抚摸着心口,皮肉下的器官跳动着,力道却如此疲惫。
他身体孱弱,人尽皆知,自古有云医者不自医——他又如何要去用这不知几年可活的生命,去担起两人份的未来呢?
白术自认,他所能做的,也就是将亚尔斯从层层包裹,密不透风的茧中剥开一道缝,令新鲜空气与力所能及的阳光透进去。
最多……所谓私心,就是他贪图的这段陪伴吧。
如那户口上的附页,如触及那双狼耳时的不躲不避,如这人越来越明亮的双眸。
如此,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白术仍然在求不得的路上,也因这些年的求不得,早已学会在其他事情上浅尝辄止的满足。
回味完自己助攻壮举的长生活动了一下脖子,正巧看见他卸下伪装后不断变换的神色。
它心中叹气,误打误撞助了攻后的成就感消失的一干二净。
它这个搭档啊……
而在他们身后,半兽人垂着脑袋,拿出堪称绝技的触角探路的本事,离着起码六步远,脸上表情层层递进。
从我是谁、我在哪、刚才发生了什么,变化到——“咦,我为什么这么大反应?”的困惑。
他盯着自己掌心的纹路,又看看白术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