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好像受到了蛊惑, 漆夏情不自禁跟随他的引导。
下一秒,他的舌头便顺着口间缝隙,生涩地钻了进来。
漆夏来不及反应, 只觉对方舌尖探入她的口腔, 唇齿间,凛冽的气息也随之而来, 微冷却又烫得她头皮发麻。
浑身好像有电流通过,夜风从窗口灌入, 掀起雪白蕾丝窗帘。
万物都安静了,只有唇舌搅弄, 发出的轻轻水声,不断挑逗着彼此的神经。
漆夏紧紧闭着眼睛,好像初初来到这个世界, 她不敢动,甚至不知道要怎么呼吸。直到临近缺氧,她才下意识偏了偏头,朝后躲去。
只是躲闪不到一寸, 又被陈西繁抓着,扯了回去。
男人的手掌按着她的后颈,另一只牢牢锁住她的胳膊,固定得更紧。
漆夏再也不能逃脱, 她再也感觉不到其他, 呼吸,视线,身上每一寸肌肤, 都被眼前这个人占据。
两个人都毫无经验,一个本能地进攻, 一个本能地承受。
不知过了多久,氧气耗尽,漆夏轻推他的胸口,陈西繁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
呼吸急促,好像溺水之人终于爬上了岸,放肆地喘息。
漆夏乖顺地趴了下来,感受陈西繁不断起伏的胸膛。陈西繁下巴抵着她的头发,低头,闻到她发间蓬蓬的清香,像暴雨过后湿淋淋的草地。
沉默良久,待平顺了呼吸,漆夏才抬头,重新看向他。
那双深邃,总带着几分疏冷的眼睛,此时此刻,染上了浓浓的□□。他的唇莹亮光泽,那上面,还沾着她的口红。
刚平复的呼吸,一下又紧了起来。
察觉到她的视线,陈西繁垂眼看来,轻笑一声,气息细细碎碎,带着几分蛊惑的性感。
他单手抬起她的下巴,逼近,动作强势又温柔,“休息好了?”
漆夏吞咽,“嗯——”
陈西繁偏头,亲了亲她的侧脸,嘴唇贴在她的耳畔,声音沙哑低沉,“那再亲一会?”
耳朵酥酥麻麻,失掉了感官。
漆夏微怔,“我嘴巴……有点痛。”
说着,她从陈西繁身上爬起来,坐在旁边,轻轻揉了揉嘴唇。
下一刻,陈西繁也跟着起身,他的手伸过来,捧住她的脸,指腹轻轻摩挲她的唇瓣,“我看看。”
漆夏被迫仰头,感受他的指腹,在自己的唇上来回。
两人的目光对上,陈西繁说:“嘴唇破了。”
“唔……”
陈西繁仔细盯着她的唇,“好像是我刚刚没注意,牙齿磕到了你的嘴巴,抱歉,接吻这事还不太熟练,以后多练习就好了。”
多练习……
他还想怎么练习啊?
漆夏脸颊涨红,完全不敢看他,结结巴巴地糊弄过去,“好了……你别说了。”
发现她红酌的脸,陈西繁轻笑,热热的气息吞吐在她的脸庞,“嗯,不说了,第一次没什么经验,你多多包涵。”
漆夏抬手去捂他的嘴,“我不怪你,拜托,不要说了。”
太羞耻了。
知道她害羞,陈西繁没舍得再逗她,“现在走吗?”
“走吧,回去了。”
从庄园出来,风有些大,漆夏瑟缩了下,陈西繁握着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
回去的路上,陈西繁问:“明天打算做什么?”
“没什么事,下周五升职答辩,大概会再改一下ppt吧,你呢?”
“我去白塔巷看完奶奶,再来找你。”
漆夏嘴唇翘了翘,“好。”
正说着,漆夏手机响了,是漆圆打来的电话。姐妹不常见面,但每周末固定通一次电话。
漆圆可能在宿舍,有点吵,她放大嗓门,“姐姐,你在哪里呢?”
“在外面,准备回家了。”
漆圆说:“这么晚还在外面啊?你和谁在一起,要注意安全。”
闻言,漆夏偏头看了看陈西繁,说:“和男朋友在一起。”
车内一片寂静,听到这句话,陈西繁忍不住回头看她一眼,嘴角勾了勾。
漆圆大叫起来,“我有姐夫了?你那个高中同学是吧?”
“嗯。”
除了他,也不会有别人了。
漆圆还想追问,但漆夏不愿意说了,而是转移话题,问她在学校的成绩,校园活动,俨然一副大家长的姿态。
挂断电话,陈西繁懒洋洋道:“什么时候有空,我也见见你的家人吧。”
漆夏的家人不多,在京市的只有漆圆,“慢慢来,你这么着急干嘛?”
陈西繁挑眉,“行,慢慢来。”
第二天,陈西繁去白塔巷看望陈奶奶,陈奶奶一直很喜欢花草,他便买了一束向日葵带去。
进屋时,陈奶奶正和王阿姨商量菜式,金色阳光落在一头白发上,暖洋洋的。
看见他,陈奶奶笑了,自己推着轮椅过来:“哟,这花是给我的?”
“不然呢?”陈西繁同她开玩笑,“给王阿姨的?”
陈奶奶的血压已经稳定了,她不习惯和儿孙住,每天有家庭医生过来给她检查,经过上次的不愉快,陈奎松和郑蓉也不敢来。
接过那捧新鲜的向日葵花束,陈奶奶乐得合不拢嘴巴,“你小子,从哪儿学的这些哄人本事?”
“自学成才。”
他从前不在意这种小事,也是看见漆夏收到花束时惊喜的神色,才猜测,或许女性都喜欢这个。
陈奶奶亲手把花束外面那层包装纸拆下来,插进花瓶里,边忙边说:“你外婆外公在国内留多久?我想请他们吃个饭。”
“不必了,他们有事要忙,大概没时间。”
陈奶奶脸色便淡了下来,当初林霜玉的事,终究是他儿子不对,陈奶奶也不能勉强什么。
知她想起了旧事,陈西繁道:“过几天,我想带个人来家里吃饭。”
“谁啊?”
“漆夏。”
陈奶奶愣了下,“你们……”
“我们在一起了。”
陈奶奶了然,会心一笑:“那就好,多个人陪着你,我也放心。”
她知道孙子的为人,看起来呼朋唤友,身边繁花锦簇,但实际上,很难有人抵达他的内心。他一直如此,即便是看着他长大的亲眷,有时候,也觉得隔了一条长长的河。
并不是说这样的性子不好,只是人活一世,这样未免孤单。
陈奶奶眼角的几道皱纹堆在一起,笑意更深,“哪天过来啊?”
“等我问问她。”
“那定下日子你告诉我,好提前准备一下。”
*
可能因为周末两天都和陈西繁一起度过,万恶的周一,漆夏也觉得不是太讨厌了。
一整个上午,她的工作效率都出奇得高,几个采访对接也顺利得不像话。
吃完中午饭,漆夏和甘瑶在楼下买了一杯咖啡,回到工位,甘瑶一直低头看手机。
漆夏好奇,“怎么,又在和聂海聊天?”
“聊什么呀,他最近飞来飞去忙死了,根本没空理我。我最近在追的综艺《相爱二十一天》官宣了新女嘉宾,挺漂亮的。”
这个恋爱综艺漆夏听过,但她没太关注,随口问了句:“谁呀?哪个大明星?”
“不是明星,是个珠宝设计师。”甘瑶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看,“叫宋清月,名字就很古风古韵对不对?她长相有种古典美,怎么说呢,就是古时候大家闺秀的那种感觉,端庄又大气,迷死我了。”
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漆夏微怔。
她抬眼,手机屏幕上那个光鲜亮丽的女子,确实是宋清月。漆夏之前只知道,宋清月有个工作室,但不知道她还进娱乐圈发展。
某些不愉快的回忆跳了出来,漆夏一下子想起来,很多年前京大逸夫楼,宋清月拿着她的手机,义正言辞说:“你这就是欺骗。”
又想起来,前不久贴吧那篇帖子里,那个叫“米兰之秋”网友的发言。
甘瑶说:“这个小姐姐学历也高,和你还是校友呢,听说家里巨有钱,这种人进圈也就是玩玩吧。”
漆夏没什么兴致,淡淡道:“可能吧。”
这桩小事,漆夏没有放在心上,很快就到了周五升职答辩。
《科学时刊》的升职答辩异常严格,会议室内一共五位评审,都是主编以上的职位,具有一票否决权。
大家按顺序依次进入,下午三点,漆夏等在会议室门口,心口咚咚,不断地深呼吸,忽然前台小姐姐来找她。
“漆夏,有人找你。”
漆夏奇怪:“谁呀?我今天没约采访。”
“他说是你男朋友。”
漆夏心一紧,放下电脑赶忙出去,果然在杂志社门口看见了陈西繁。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手里拎着几杯咖啡,正低头看手机。看见漆夏,陈西繁笑笑:“怎么不接电话?”
“我手机开了静音,没听到,你怎么来啦?”
陈西繁摸摸她的头,“怎么,不能来吗?”
漆夏脸热:“没有啊,可以来,只不过我马上就要去答辩了。”
“我知道,今天对你很重要。”陈西繁把咖啡递给她,“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意思是,他知道今天对她很重要,所以才来的?
心里泛起甜,漆夏接过他递来的咖啡,“那我去了,你等我一下。”
“好。”
陈西繁很细心,给整个采编组都买了咖啡,漆夏一一分给大家,同事们调侃她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这样一圈下来,原本心里那点紧张,真的缓解了。
毕竟准备时间很长,进入会议室后,漆夏整体感觉很顺利,评审团没怎么刁难,有几个不在她专业之内的问题,也轻松化解了。
升职结果下周才公布,从会议室出来,已经到了下班时间。
漆夏收拾东西,看见电脑上,工作微信群一直闪,她点开,发现大家竟然在讨论陈西繁。
【姐妹们,前台有帅哥!速来速来!】
【刚刚采访回来看见了,长得太好看了!这哥真不是娱乐圈的吗?】
【好看是好看,就是巨高冷,我问他找谁,人家没理我。】
【救命!谁胆子大,上去要个微信啊。】
【帅哥叫什么名?你们知道吗?】
……
这种闲聊时刻,漆夏一般都不参与的,忽然,甘瑶在群里艾特了她,【问漆夏。】
大家都没反应过来,【为什么问漆夏?】
甘瑶:【因为那是漆夏的男朋友。】
漆夏也发了一句,【你们喝的咖啡,是他买的。】
群里画风一转,不知是谁带头,开始发祝福:【咖啡挺好喝的,谢谢漆夏,沾你的光啦。】
【这门亲事我同意了,祝99.】
【哇漆夏你双喜临门呀,既脱单又升职,恭喜恭喜。】
……
不出几分钟,整个杂志社的人都知道了,门口的帅哥,是漆夏的男朋友。
收拾好东西,漆夏背上包包,去门口找陈西繁,正好,这时候徐杉凯也下班了,三人在门口碰上。
看见熟人,徐杉凯顿了顿,陈西繁没说什么,抬抬下巴算是打招呼。
徐杉凯干笑两声:“漆夏,下班了啊。”
“嗯,准备走了。”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场面极度尴尬。
漆夏催促:“走啦。”
“好。”
陈西繁牵起她的手,有几分宣誓主权的意思,从徐杉凯面前走了过去。
到了车上,陈西繁幽幽道:“那个徐杉凯,对你还没有死心。”
他用的肯定句,语气中,有那么一点点酸。
漆夏解释说:“他和前女友复合了,你不要多想。”
一时间,陈西繁没说话。
漆夏扭头看他,故意说:“你是不是在吃醋?”
“才知道吗?”陈西繁手指轻轻掐住她的下巴,“他天天能见你,我嫉妒死了。”
“陈公主,你好小气啊……唔……”
话没说完,下一秒,她的唇就被吻住了。
这会正是下班高峰,路口人来人往,幸好陈西繁没做得太过分,他俯身吻住漆夏的唇,轻轻咬一下,很快就分开了。
漆夏故作镇定,实际上心慌的要死,“我们……可以去吃饭了吗?”
陈西繁逗她,“我还在吃醋呢。”
“我……我晚点再哄你行不行?”
“你要哄我?”陈西繁挑眉,看得出来心情不错,“行吧,等会看你怎么哄。”
在附近的一个商场吃完饭,时间还早,漆夏提议去看电影。商场六楼就有电影院,只是最近没什么热门的片子,漆夏挑了一部文艺爱情片。
因为周五的缘故,这个场次人不是太多,电影院空荡荡的,加上他们两个,整个电影厅不到十个人。
陈西繁买了爆米花和可乐,进入电影院找到位置,很快,周围灯光暗了下来。
电影是台式小清新风格,主演颜值不错,讲的是一次意外,女主重生回到五岁,和竹马再续前缘的故事。
可惜剧情太乱,完全看不懂。才看到了十五分钟,漆夏就开始心疼一百多的票价了。
她抓着一盒爆米花,一颗一颗往嘴里送,还不忘问身边的人:“你吃吗?”
因为在公共场合,两人说话声都压得很低。
陈西繁靠近她的耳廓,小声:“你喂我。”
“我喂你?”
“不是要哄我么?”
漆夏笑笑,好脾气地拿起一颗爆米花,喂到他嘴边。
陈西繁张嘴,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他的唇,含了一下她的手指。
指尖传来温热,还有点湿,漆夏头皮一紧,猛地坐直了。
漆夏一愣,下意识看向陈西繁。
然后她才发现,陈西繁根本没在看电影,视线一直盯着她。电影厅里光线昏暗,大屏幕上,男女主角在海滩奔跑,满场都是悠扬的音乐。
在那明暗交错的光影里,漆夏看清了陈西繁的眼神。
他弯着唇,小幅度地靠近,轻声:“这部电影很一般。”
“确实,剧情乱糟糟的,太无聊了。”漆夏不敢用力呼吸,心不在焉地说。
陈西繁说:“那做点不无聊的?”
眼看他的唇越来越近,漆夏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有顾虑,额头与他相抵,说:“有摄像头的。”
“那我们小声一点。”
漆夏完全拒绝不了,任由陈西繁的唇落在她的耳垂,紧接着一路蔓延,落在她的侧脸,最后,终于落在了她的唇上。
他吻得小心翼翼,但漆夏始终无法放松,像在做坏事一样。
电影厅中,立体式音响环绕播放着男女主角的对白,但漆夏统统听不见。
只觉心跳震耳欲聋,盖过了一切声音。
陈西繁还是有分寸的,知道她害羞胆小,没做得太过,只是在她唇上流连,没深入探索,也没伸舌头,动作温柔,带着几分侵略性。
但漆夏还是感觉晕晕乎乎,浑身每个细胞,都溺死在他的气息里。
她生出一种错觉,自己好像会被陈西繁吃掉。
电影的后半程讲了什么,漆夏完全没心思看,接吻结束,陈西繁便拉着她的手指把玩,捏一捏,再握一握。
十点多电影结束,观众陆陆续续走出影厅,漆夏像丢了魂似的,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不知是不是心虚,有两个女生出门时,朝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
漆夏脸一红,脑袋埋进陈西繁胸口,彻底装死。
直到人都走光了,陈西繁才低笑一声,揉揉她的头发,“可以抬头了。”
漆夏故作平静,“哦,还有个彩蛋,我们再等一等吧。”
一百多的票价,不能浪费。
“好。”
电影彩蛋,白发苍苍的女主在医院醒来,发现回到小时候,只是一场梦,根本没有重生,也没有回到过去,她心心念念的爱人,早就死在了那场大火中,她仍然是一个人。
从电影院出来,商场冷冷清清,已经快关门了。
走到扶梯上,漆夏挽着他的胳膊,脑袋轻轻靠在陈西繁肩膀。
想到电影彩蛋,漆夏问:“陈西繁,如果可以重回五岁,你会做什么?”
陈西繁顿了片刻,“回到五岁?”
“嗯,我大概会让我爸爸多买房。”
陈西繁思索片刻,唇角弯弯,“如果能重回五岁,那我想跟你定个娃娃亲。”
第62章
周三一早, 漆夏刚到工位打开电脑,就收到了来自人事部的邮件,说她已通过升职考核, 职位由资深记者升为高级记者, 当然了,薪水也有一定的涨幅。
这段时间的辛苦总算没白费, 漆夏望着那封邮件,来回读了好几遍, 一上午心情都好得不行。
同事们知道后,自然一番恭喜, 漆夏主动说,下午请大家喝咖啡。
甘瑶语气羡慕,“哎, 真好啊,你现在是高级记者,再过两三年,就可以当副主编了。”
“但愿吧。”漆夏抿唇, 也没太过谦虚,“我这个升职速度不算快,反正还有的熬呢。”
“升职加薪,迎娶陈机长。”甘瑶思维天马行空, “哎呀呀, 漆夏,你真是走上人生巅峰了。”
漆夏脸一热,虽然这种说法有点夸张了, 但最近确实每件事都很顺利。
想到陈西繁,她打开两人的聊天对话框,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升职成功啦。】
陈西繁今天飞国内大四段,这会飞机落地阳城,飞机一应检查已经完毕,正在等待乘客上机。
看见漆夏的消息,他自己都没察觉,漫不经心地笑笑,回复:【我女朋友这么厉害。】
漆夏:【当然,你女朋友是非常优秀的行业记者。】
陈西繁笑意更深:【嗯,知道,以后跟着你混。】
漆夏又说:【我涨工资了,决定给蛋糕多买几只罐头,给漆圆换新手机。】
陈西繁:【那我呢?】
漆夏非常大方地说:【想要什么,说吧,尽量满足你。】
发完这句话,她自己感觉不大对劲,又说:【怎么回事?有种你被我包养了的感觉TvT。】
陈西繁:【……】
陈西繁:【漆记者想要包我?】
他靠在座椅靠背上,阳光自玻璃透进来,懒洋洋地打字:【行啊,钱给够,保准让你满意。】
隔着老远的距离,漆夏看着这话都脸红,【你太贵,我包不起。】
陈西繁:【给你打折。】
漆夏:【开个价。】
陈西繁:【还是算了,我倒贴吧。】
今天和陈西繁搭档的副驾驶是王鹏,他坐在副驾驶座位上,不住地瞟陈西繁。
陈西繁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两人认识很久了,王鹏一方面对于陈机长的技术实打实佩服,另一方面,很多时候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但今天,陈西繁一反常态,状态放松,嘴边噙着淡淡的笑,一看就是心情很好。
王鹏轻咳两声:“繁哥,和谁聊天呢?”
陈西繁淡淡,“女朋友。”
王鹏想起来之前,陈西繁发过的那条朋友圈,好奇:“你女朋友是漆记者?”
“不然呢?还能有谁。”
“之前你说,喜欢她很久了,具体是多久啊?不会高中就……”
“差不多吧。”陈西繁答完,手指推了推墨镜。
这个动作,成功让王鹏注意到他的墨镜。今年两人这是第一次排飞,王鹏一下子发现,陈西繁戴的墨镜换了。
之前那副是深棕色,带着点方形棱角,现在这副线条更光滑一点,是Prada刚出的新款。
“你这副墨镜……”
陈西繁懒洋洋道:“女朋友送的。”
“……”
莫名听出了几分炫耀的意思,王鹏干笑两声,“这副墨镜很实用,嫂子眼光不错啊。”
陈西繁一点也不谦虚,“那当然。”
*
转眼间,五月来临。
成年人的世界,不可能只有恋爱,这段时间,漆夏和陈西繁都保持着周末见面,当然,有时遇上航班突发状况,周末也不一定能见面。
陈西繁提过,要搬到市区住,这样距离漆夏能近一点。但他们那行,早起晚归是常态,住在机场附近确实更方便,漆夏不想让他太累,就拒绝了。
这天下去,漆夏写完周报,接到了漆兰静的电话。
“我听小阿圆说,你交男朋友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漆兰静就是她的家长,漆夏没有隐瞒,“嗯,上个月在一起的。”
漆兰静当时只是听漆圆提了一嘴,当即追问,对方是哪里人,性格怎么样,靠不靠得住。
漆夏顿了顿,说:“姑妈,你也认识的。”
“是吗?谁?”
“陈西繁。”
电话那头久久没有声音,漆兰静回忆好一会,才想起来陈西繁是谁,“陈奶奶的孙子?”
她语气惊讶,声音一下拔高了,漆夏不得不把电话拿远些,等了等才说:“是他。”
漆兰静局促起来,想起了一些事。
前两个月,曹玉心脏出了点毛病需要住院,当时岚城这边的医院床位紧张,无奈只能在走廊加了一张病床,漆兰静和丈夫轮流陪护。后来陈奶奶不知怎的知道了,第二天,便有人把他们请去了vip病房。
当时漆兰静过意不去,千恩万谢,说又给您添麻烦了。
陈奶奶笑呵呵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
当时她还奇怪,虽说这些年和陈奶奶关系一直不错,但万万当不起“一家人”这种说法。
现在想来,只怕当时陈奶奶那句话,另有深意。
漆兰静有些不安,语气也严肃了,“夏夏,你老实告诉我,你们是不是正经谈恋爱?他对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
漆兰静是有顾虑的,“你也别烦我问得多,毕竟他家和我们,差距不是一般大,我前天看新闻,还说不少富家子弟,专门喜欢骗年轻小姑娘……”
“姑妈——”漆夏打断她,“陈西繁不是那样的人。”
漆兰静对于陈西繁印象不深,只记得这个男孩长得好,家境优越,年少时,去哪里都是车接车送的。
漆夏说:“你什么时候有空,来京市我们一起吃顿饭?他真的……挺好的。”
“好吧,你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保护好自己别吃亏。”
漆夏应了。
挂断电话,漆夏回到工位,发现主编在群里艾特她:【漆夏,今年的全国科技峰会,你去参加吧。】
全国科技峰会一年一次,每年都有不少大企业,科研机构参加,涉及的行业广泛,从人工智能,到可再生能源,半导体……应有尽有。
这种行业峰会是扩展人脉的好机会,就是累,工作量极大。
地点偏远不说,峰会一般举办四五天,主编要求每天至少三四篇宣传稿件,还有很多临时的采访任务。
去年峰会举办地点在乌城,甘瑶驻场办公五天,回来人都瘦了一圈。
看见这个消息,甘瑶向她投来同情的目光,漆夏硬着头皮回复:【好的。】
紧接着,孙芙把邀请邮件转发给她,漆夏惊讶地发现,今年峰会的举办地点,竟然在京市空港工业区的一座大楼。
空港工业区就在首都机场附近,漆夏记得,世铭航空办公楼,好像也在那一带。
下班前,甘瑶拍拍她的肩膀,建议说:“你还是在那附近订个酒店吧,空港距离市区远,每天来回加起来得有八九十公里吧,挺麻烦的。”
漆夏点头:“我看看。”
时间比较近,第二天就要出发去峰会。
回到家简单吃完饭餐,漆夏抱着蛋糕坐在沙发上看酒店,让人猝不及防的是,全国科技峰会期间人流量暴增,空港工业区周边的酒店大涨价,而且一些好的房型已经订完了。
漆夏找了好几家,不是价钱太贵,就是酒店环境太差,她有点烦。
正巧这时,陈西繁打来电话。
“女朋友——”隔着手机,他的声音传了过来,仿佛带着电流似的,撩拨得她耳朵有点痒,陈西繁懒洋洋道:“在干嘛?”
漆夏老老实实答:“看酒店。”
“看酒店做什么?”
漆夏就把要去参加科技峰会的事说了一遍,陈西繁安静片刻,“空港工业区里的华茂大厦吗?”
“对啊。”
陈西繁淡淡道:“距离我这边挺近的。”
“有多近?”
“三四公里。”
漆夏哦一声,“那是挺近的。”
两人之间莫名陷入了沉默,良久,陈西繁低笑一声,“住我家就行了,不用订酒店。”
漆夏知道,陈西繁很少住市区,他一般住在机场附近的迈加曼公寓。
安静几秒,漆夏心跳莫名加速,“会不会……不方便?”
“没事儿。”陈西繁说,“我早出晚归,不太呆在公寓。”
再犹豫下去,反而矫情。
漆夏说:“好吧,那我明天下午过来。”
“我明天飞大版,五点多应该能下班,到时候来接你。”
“好。”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挂断电话,想到要在陈西繁家住至少四天,漆夏拉出小号行李箱,收拾了一些衣物。
收拾好东西,手机嗡地响了几声,是甘瑶给她发消息:【啊啊啊啊啊漆夏求帮助!我这周末要和聂海去古镇玩,和男票住酒店应该准备什么东西啊?】
漆夏发给她几个问号,【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甘瑶:【你没有经验吗?】
漆夏:【我当然没有。】
甘要发来几个坏笑的表情包,【懂了!我还是去问网友吧。】
放下手机,漆夏有点心神不宁,她躺在床上,脑海里都是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
哎呀,她真的是被甘瑶带歪了。
因为市区距离空港工业区比较远,第二天,漆夏五点就起床了,收拾一番,她拖着行李箱出门去坐地铁。
峰会第一天任务不多,上午开幕式,下午是一些企业家,专家学者的主题演讲。
即便如此,漆夏还是忙得够呛,马不停蹄赶稿件,做完最后一项采访,已经七点多了。
另一边,首都国际机场,从大版飞京市的这趟航班,因为航空管制,降落时间比预计晚了一些。
从飞机上下来,和机务主管交接好工作,又开了两场会议,陈西繁开车去接漆夏。
他开车到时,刚好七点,漆夏没回消息,陈西繁猜测应该还在忙,便坐在车里等待。
八点多,漆夏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大厦走出来,一眼就看见了陈西繁。
初夏,京市骄阳似火,夜里连风也带着热度。
陈西繁穿黑色短袖和运动裤,单手插兜,脊背微微躬着,低头看手机。明明是经常锻炼的人,但他看起来清瘦挺拔,即便在夜色中,也是耀眼的存在。
漆夏累极了,正想开口叫她,就看见一个女人走到他面前,面带微笑,搭讪的意图很明显。
不知陈西繁说了什么,那女人尴尬地点点头,离开了。
这个才走,又有一个穿职业装的女人走了过去,“你好,想问一下这附近有地铁吗?”
陈西繁声音不冷不热,“有,你导航看看。”
“哦,你也是来参加科技峰会的吗?做什么行业的?”
陈西繁没回,那女人觉得有点尴尬,主动道:“我是启泰科技的,主要负责市场营销,宣传方面的工作,认识一下?”
陈西繁撩起眼皮,正好看见暮色中的漆夏。
他笑笑,扬扬下巴,“我来接女朋友的。”
女人尴尬一笑,“抱歉,打扰了。”
那人走后,陈西繁接过漆夏的行李放在后备箱,然后过来牵她的手。
看见漆夏板着脸气鼓鼓的样子,陈西繁轻笑了声:“怎么,吃醋了?”
“没有,你人缘挺好的。”
陈西繁笑得不行,捏捏她的脸,“你吃醋的样子真可爱。”
漆夏故意和他作对,“不吃醋的时候就不可爱了吗?”
“当然不是。”
多日不见,陈西繁想她想得紧,干脆不再废话,捏着她的下巴,轻轻吻了吻。
“好了,我不是没理她嘛,女朋友能不能给我个机会?”
漆夏唇角翘起,“原谅你了。”
一路无话,十五分钟后,车子停在迈加曼公寓地下车库。
从车上下来,陈西繁拎着她的行李箱,指了指旁边一辆白色奔驰,“这辆车给你开。”
“给我开?”
“嗯。”陈西繁把车钥匙递给她,“接下来几天我飞国外,大概来不及接送你。这附近公共交通不行,开车方便点。”
漆夏没再推辞,“好吧。”
陈西繁的公寓在二十六层,电梯直直上升,漆夏的心,忽上忽下,有些微微的紧张。
楼层显示屏上,数字终于变到了26,电梯停下,她的心也跟着咯噔一下。
“到了。”陈西繁提醒。
一梯一户的格局,走出电梯,周遭安静极了,只有他们的脚步声不轻不重地响起。
陈西繁输入密码开门,告诉她:“密码0215。”
漆夏说:“好,我记住了。”
开门进屋,玄关处是一面木质鞋柜,水晶壁灯投下柔和的光,映着他们交叠的影子。
陈西繁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女士拖鞋,粉粉嫩嫩的颜色,有两只兔耳朵,一看就是新的。
陈西繁说:“昨天买的,不知道合不合适。”
漆夏换上,大小正好。
这座公寓以白色为主调,典型的现代美式装修风格,简洁为主注重实用。
严格算起来,这不是漆夏第一次去陈西繁家,之前她去过九章公馆。
九章公馆没太多生活气息,但这里不一样,几乎踏进门的那一刻,漆夏就感觉,自己被他的气息包围了。
每个细节都昭示着,这是他的私人领地。
漆夏不自觉地吞咽,陈西繁神色自若地走到冰箱前,问:“你还没吃饭吧?”
“没呢。”
“吃面可以吗?还是点外卖。”
这附近估计也没什么好吃的外卖,漆夏说:“吃面吧。”
她拎着行李箱在客厅站了一会,又问:“我睡哪个房间?”
陈西繁可随意了,轻笑道:“这么多房间,你随便选一个。”
“好。”
漆夏站在原地看了一圈,也就随便挑了,她指着距离客厅最远的一道门,说:“我住那间可以吗?”
陈西繁把食材从冰箱拿出来,目光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微怔,然后散漫地笑了。
他勾起唇角,“可以啊,你想住哪间都行。”
“那我去房间整理下东西。”
漆夏拖着行李箱过去,打开门,下一秒愣住了。
这个房间面积非常大,有独立的卫生间和衣帽间,木质地板上白色窗帘,才走进去,便有清爽的薄荷味袭来。
更重要的是,床头柜上,倒扣着一本《空间站简史》,明显是主人未读完,随意放在那儿的。
显然,这个房间有人住,至于是谁住不言而喻。
意识到误闯入陈西繁的卧室,漆夏心脏重重一跳,匆忙间就想退出。
可是刚退两步,身后有人拦住了她的路。
咚的一声,漆夏后脑勺撞上陈西繁的胸膛。
身后传来低沉的笑声,陈西繁自身后抱住她,微微俯身,下巴搁在她的肩膀,呵气说道:“忘了告诉你,这是我的房间。”
颈侧皮肤好像被羽毛划过,痒痒的,若有若无。
他实在太会勾人了。
漆夏身子一僵,解释:“我……”
不等她辩,陈西繁凑近,声音含笑,几乎贴着她的耳廓在说话。
“怎么,你想和我睡啊?”
第63章
一起睡?
其实漆夏也不是完全没有准备, 来陈西繁家之前,她鬼使神差,在网上搜索了一些第一次在男朋友家住的经验贴, 回答五花八门。
比如准备成套内衣, 比如香水,还有流程教学……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虽然有点快,但如果真的到那一步……
她仔细想了想, 也不是不能接受。
漆夏表情有点窘,任由他抱着自己, 耳廓往下那一块肌肤,又烫又痒。
“怎么不说话?”陈西繁故意逗她。
漆夏顿了顿,努力维持表面的平静, 指甲掐着掌心,说:“可以啊,那一起睡吧。”
这下,轮到陈西繁不淡定了。
他愣了愣, 目光越发幽深,定定看着她,眉尾一抬,哑声:“你确定?”
“……”
沉默片刻, 漆夏红着耳朵点头。
心脏扑通扑通, 手指握成了拳。
她这副紧张忐忑的样子,怎么骗得过陈西繁。陈西繁胸口愉悦地颤动,心情好极了, 发出低低的笑声。
陈西繁捉住她的手腕,半强迫着她转过身来, 两人面对面。
陈西繁仍旧在笑,“这么想和我睡啊?”
听出他话语里的调笑,漆夏耳朵根快烧起来,她深深吸一口气,气急败坏地拿小拳头打他,“陈西繁——”
“你太讨厌了。”
陈西繁感受不到疼,任由她打,最后漆夏打得尽兴了,才一把把人抱住。
距离微微拉开,陈西繁按着漆夏后脑勺,轻轻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好了,逗你的。”他鼻尖蹭蹭她的,极为亲昵的样子,压着声音说:“我才舍不得,慢慢来。”
漆夏抿唇,呼吸一紧,心跳越发快了,好像要从胸口蹦出来。
静静抱了一会,陈西繁说:“这个房间给你睡,你收拾一下吧,我去做饭。”
“那你呢?”
且说着,陈西繁放开她,走到衣帽间拿了一些衣物和日用品,说:“我去睡客房。”
漆夏很不好意思,“这本就是你的房间,你睡这里吧,我去客房。”
“跟我客气什么。”陈西繁揉一把她的头发,“这个房间有独立卫浴,你住着方便一点。”
漆夏不好再推辞,应了。
行李箱的衣物不多,收拾一番出去,陈西繁正在厨房煮面。
家里的厨房是开放式的,与客厅隔着一个吧台。漆夏坐在高脚木凳上,支着下巴看陈西繁做饭。
会做饭的男人有种独特的魅力,陈西繁清瘦的背影浸泡在烟火中,备菜,下面,调酱料,他的手法十分娴熟,一看就是经常下厨的人。
漆夏有种心安的感觉,盯着他的背影不由得有些痴了。
“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陈西繁没回头,用筷子拌了拌雪平锅,“在国外的时候,伦敦美食荒漠,不做饭活不下去。”
当时他一个人住,林雪珍建议给他找个会做中餐的保姆,但陈西繁不喜欢家里有外人,便拒绝了。
反正做饭这种事,对于学神来说,和做化学实验没什么区别。
正幽幽盯着他,陈西繁转身,两人视线猝不及防地撞上。
陈西繁笑意盈盈,“怎么一直看着我?”
漆夏有点尴尬,轻咳两声,“就是……发现你优点挺多的。”
“以后你就知道了,我优点……非常多。”
这个人,还真是一点都不谦虚。
不过高中那会,他好像就是这样的,张扬肆意,满满的少年气。
没一会,面煮好了,就是很普通的清汤面。面条软硬程度刚刚好,上面卧着一个溏心蛋和几根青菜,洒了一圈葱花。
陈西繁煮的分量有点多,漆夏剩了三分之一没吃完。
陈西繁神色自若地接过去,“给我吧。”
他一点也不在意地,把漆夏没吃完的面条吃了。
漆夏再次怔愣。
这么久的相处,她能感觉到,平时训练或者工作,陈西繁可以不讲究,但私底下,他有点大少爷脾气,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从不委屈自己。
现在,这样的人竟然吃自己剩下的面……
察觉到她的视线,陈西繁问:“怎么了?”
“你……你不用吃我剩下的。”
陈西繁唇角勾了勾,淡定道:“又不是没吃过你的口水。”
“……”
漆夏脸颊爆红,结结巴巴道:“我去洗澡了。”
“嗯。”
陈西繁扫尾干净,把餐具放进洗碗机,推门进了漆夏旁边的卧室。
这间卧室和主卧的浴室仅仅一墙之隔,虽然做了隔音,但深夜寂静,还是能隐隐约约听到一些水声。
陈西繁换了一套灰色的居家服,呈大字型躺在床上,闭眼,脑海里浮想联翩。
那哗哗的水流声,像催命符,挑逗着每一根神经。
眼前画面一转,朦朦胧胧中,陈西繁好像看到,水珠沿着她的曲线流淌,她的肌肤,在雾气氤氲中,越发光泽动人。
陈西繁喉结滚了滚,睁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
他早就,无法满足于只是亲吻了。
身体灼热僵硬,发出阵阵疼痛。他再度闭眼,深呼吸。
过了许久,平复焦躁后,他走出卧室,去厨房拿起一只倒立的玻璃杯,倒了一杯水,顺便往里加了几颗冰块。
这时,漆夏从卧室探出脑袋,叫他:“陈西繁——”
“我在。”
他端着冰水走过去,视线牢牢锁住漆夏,再也移不开半分。
漆夏应该刚从浴室出来,她穿了一条绿色睡裙,非常保守的样式,长及膝盖,领子也严严实实,连锁骨都看不见。她的头发湿漉漉,不住往下滴水,洇湿了胸前衣襟。
就是这样什么都不露的装扮,好像更吸引人了。
漆夏脖间挂着一条毛巾,问:“吹风机在哪儿?我没找到。”
陈西繁回神,“浴室旁边的储物格。”
“我找不到。”
陈西繁放下水杯,推门进卧室。这间他住了许久的卧室,眼下被一种幽幽的香气包裹,她的行李箱打开着,最上面,是一件白色的内衣。
陈西繁喉咙一紧没敢再看,径直去往浴室,从盥洗台最上面的储物格里找到吹风机,拿着出来,说:“过来,我帮你吹头发。”
“哦,好啊。”
漆夏高高兴兴跑过来,她挺喜欢有人帮忙吹头发的。
漆夏盘腿坐在床上,陈西繁插好插头,打开暖风,手指开始拨弄她的长发。
她的长发乌黑光亮,像丝绸一般光滑,手指穿过发丝,带起痒意。
乌发遮盖下的那截脖颈,雪白纤细,肌肤细腻,耳垂小小的,十分可爱。
吹干后,陈西繁关掉吹风机放在一边,已经很晚了,漆夏打个呵欠,“谢谢你,那我睡了。”
陈西繁情不自禁捧起她的脸,俯身贴近,“我想要点奖励。”
漆夏呼吸一顿,了然,乖乖仰头,亲了他一下。
陈西繁挑眉,就着她的姿势,揽着腰把人压到床上,表情玩味:“这可不够。”
下一瞬,她的唇就被封住了。
第一次接吻时,两人都有些生涩,陈西繁的牙齿还磕破了漆夏的唇。漆夏明显感觉,这次陈西繁进步了许多。
陈西繁吻得热烈,呼吸又沉,舌尖轻易入侵她的牙关,然后手掌扣着她的后脑勺,加深这个吻。
一点一点的,将他灼热的气息,全部喂给她。
漆夏脑袋一片空白,只觉得身体发软,她顺从地闭上眼睛,最后承受不住了,轻推他的胸口。
陈西繁会意,流连几下,才不舍地分开了。
他的嗓音嘶哑无比,又亲了亲她的额头,“晚安,早些睡吧。”
*
接下来几天,漆夏一直住在迈加曼公寓。住在这里确实方便,每天省下了不少通勤时间,只是陈西繁又飞国际长航线去了,两人见不到面。
这天是周日,漆夏一个人呆在公寓没事干,干脆回了一趟半春里看猫。
因为科技峰会下周二才结束,之前漆夏把蛋糕送到邢安娅家里去了,中午,两人边做饭边闲聊。
“菲菲最近在忙什么?好几天没见她了。”
漆夏说:“她最近喜欢一个韩国爱豆,飞去首尔追星了。”
“怪不得,朋友圈定位在首尔。”
邢安娅想起一件事,“对了,你知道嘛,宋清月参加了一个恋爱综艺。”
“知道。”
“她在那个节目当女嘉宾,好像还挺火的,好几个男的选她。”
漆夏不怎么在意,“随她去吧。”
嘴上说着不在意,但吃完饭,漆夏坐在沙发上,还是打开了手机,登录微博。
热搜上有好几条关于宋清月的词条,什么“最美女嘉宾”,“新锐珠宝设计师宋清月”之类的,应该是节目组买的,但宋清月的长相和知书达理的大小姐人设,确实为她吸了一波粉。
漆夏点进宋清月主页,她的粉丝已经破一千万了。
最新一条微博,宋清月分享了一张项链设计图,评论区都在夸她有创意,人美有才华,总结来说就是吹彩虹屁。
只有一条比较突兀,爆料宋清月初中时,曾霸凌同学。
这条评论只有零星几个赞,而且好多宋清月粉丝追着楼主骂。
【hyb犯了吧,出门左转去眼科,谢谢。】
【我们姐姐人美心善,还是京大毕业的高材生,我不信京大的学生会80别人。】
【同意!哪里来的黑子,散了吧。】
【造谣要负法律责任,奉劝楼主管好自己。】
……
楼主说得头头是道:【是真的,我初中和她一个学校,我们班有个女生因为校庆文艺晚会和宋清月撞衫,整整一学期,都被宋清月带头孤立,被关厕所,后来那个女生转学了。】
漆夏不知道这件事是真是假,因为初中时她也遭受过校园暴力,对这种事深恶痛绝。她往下翻评论,正沉迷吃瓜,忽然屏幕一闪,提示这条评论已经被删除了。
平心而论,因为以前的恩恩怨怨,漆夏挺希望宋清月翻车的。
但现在看来,好像翻不了。
这时,漆夏接到了陈西繁的电话,问她在哪儿。
漆夏说:“在半春里,刚和安娅一起吃完午饭。”
“我来接你。”
“好呀。”
挂断电话,漆夏把猫猫托付给邢安娅:“安娅,你再帮我照顾几天,下周二我来接蛋糕。”
“行了,安心过你的二人世界去吧。”邢安娅把蛋糕抱在怀里,促狭道:“不过,陈校草是不是妻宝男啊?感觉他一刻都离不开你。”
漆夏一噎,“哪有!他最近忙,我们好几天没见了。”
“啧啧,恋爱的酸臭味,赶紧走赶紧走。”
陈西繁今早刚从加州飞回来,飞机落地首都机场,交接完一系列工作后,接下来他有三天假期。
本打算睡一觉,但回到公寓没看见漆夏,陈西繁睡不着,迫切地想见女朋友。
等了十多分钟,便看见漆夏从小区门口出来。
陈西繁开门下车,初夏阳光落在他的身上,整个人温柔极了。
“漆夏——”
漆夏小跑过来,“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早。”
这个点小区门口人来人往,漆夏也顾不上那么多,扑进他的怀里静静抱了一会,抬头看他:“刚从国外回来,你应该睡一觉的。”
“你不在家。”陈西繁与她额头相抵,克制着,才没有吻下去,“想你了。”
漆夏问他:“困不困?”
“还好。”
心跳声盖过周遭的喧嚣,不知是不是恋人滤镜,她总觉得陈西繁比前几天,好像更好看了。
漆夏提议:“那我们回家?”
“好。”
考虑到陈西繁需要休息,漆夏便接管了驾驶位。快到迈加曼公寓的时候,陈西繁提议去趟超市。
公寓附近是个挺热闹的生活区,有超市,有商场,还有个大学城。
因为周末,超市人挺多的,都是附近的居民和大学生。陈西繁推着一辆购物车,漆夏往购物车里放东西,两人像极了一对小夫妻。
“今晚想吃什么?”
漆夏歪头看他:“你做?”
“不然呢?”陈西繁抬了抬眉,“点吧,我厨艺不错。”
他的厨艺,一起过年时,漆夏就见识到了。两人商量着买了虾,一条黑鱼,还有部分蔬菜。路过奶制品区域,漆夏又拿了几瓶牛奶。
结账的时候,因为自助通道挤满了年轻人,反倒人工通道那边比较松,两人便去了人工通道。
漆夏左看看右看看,视线忽然落在收银台旁边的货架上。
口香糖和一排杜蕾斯。
漆夏忽然脸一热,这时候,身后的男人俯身凑过来,催促她:“走了,女朋友,我们暂时用不着。”
“我……”漆夏脸更红,“我什么都没看见。”
陈西繁低笑:“嗯,我知道。”
拎着一袋子食材从超市出来,途径一个篮球场。
周末,篮球场上人格外多,一群大学生汗水飞扬,因为天热,有人干脆扒了上衣。
几个女生围在球场边上,眼睛都瞪直了,议论纷纷:
“我靠我靠,8号的腹肌绝了!真他妈绝了!”
“人家是校篮球队的,天天打球身材当然好,我拍一张发群里,老色批们肯定尖叫。”
……
因为女生的议论声,漆夏看了一眼篮球场。朝气蓬勃的男大学生,在球场跑来跑去,仿佛不会累似的。
漆夏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大学生涯,那时候,每每经过篮球场,她都会多望一眼。
总盼望着,哪天,陈西繁会出现在京大的篮球场上。
虽然知道这并不可能发生,但漆夏还是锲而不舍。
回神时,发现陈西繁盯着她,神色淡淡,“喜欢看腹肌?”
“嗯?”漆夏莫名,“没有啊,我随便看看的。”
陈西繁没再说什么,东西放进后备箱,两人开车回家。
一路无话,回到公寓,漆夏的手机响了,她掏出来一看,是许幼菲在群里发了十几张图片,直接刷屏了。
许幼菲:【宝贝们,请你们看帅哥的腹肌。】
【jpg。】
照片中,银发男爱豆撩起衣服下摆,在舞台上卖力舞蹈。
许幼菲:【帅吧?身材管理很棒对不对?】
邢安娅:【腹肌好像有六块?还是八块?】
换好拖鞋,漆夏坐在玄关旁边的凳子上,低头准备回复群聊。她太专心了,没注意到,陈西繁神色又淡了几分。
忽然,陈西繁把她手机抢了过来,顺手搁在柜子上。
漆夏惊愕抬眼,没反应过来:“你干嘛……”
她话没说完,就见陈西繁弯腰将她抱起,放在了柜子上,双手圈着她。
漆夏双腿悬空,心跳骤急。
两人视线平齐,陈西繁一双狭长的眼微微眯着,单手按住了她的后颈,语气带着股酸味:“宝宝,我也有腹肌。”
他今天穿黑色T恤和黑色运动裤,说着,陈西繁直接抓住漆夏的手,覆了上去。
陈西繁漫不经心地笑:“只能看我的。”
第64章
腹部肌肉紧密堆叠, 线条分明,那细细的纹路,无言昭示着强健有力。
漆夏颤抖, 脸刷的一下红了。
她挣扎了下, 咬着牙:“你耍什么流氓?”
“不是你想看?”陈西繁挑了挑眉,懒洋洋道:“满足自己女朋友的愿望, 怎么算耍流氓?”
漆夏怔了怔,“好吧, 确实不算。”
陈西繁揉一把她的头发,“以后想看就和我说, 你男朋友没那么小气。”
“……”
漆夏不想再计较这种羞耻的事,伸手,陈西繁很有默契地抱起她, 放在地上。
这时候,漆夏的手机又在响,许幼菲在群里没完没了地发爱豆腹肌照。
许幼菲:【我这趟真是来对了!姐妹们,有色同享!】
【啊啊啊啊我爱帅哥!夏夏安娅, 这里面有你们的菜吗?可以帮你们要签名。】
【jpg。】
陈西繁瞟一眼手机屏幕,凉凉道:“应该给她找个班上,二十六岁的人了,整天不务正业。”
漆夏护着闺蜜:“菲菲其实挺有想法的。”
“什么想法?八位数砸进去, 也没见她折腾出个屁来, 叔叔婶婶让她相亲不是没道理。”
漆夏:“你别骂她了。”
“好,不骂她。”陈西繁妥协说,“饿不饿?我去做饭。”
漆夏:“现在还早, 你先去睡一觉吧。”
陈西繁唔了声,“也行。”
之后, 陈西繁洗完澡,穿着T恤和长裤出来,问她:“我补觉,你呢?准备做什么?”
漆夏回答:“我把买回来的食材收拾一下,然后……看部电影?”
“你分类放冰箱就行了,待会我来弄。”
陈西繁眼下一片乌青,应该是时差的缘故,漆夏催促他:“你快点去睡觉啦,我会自己看着办的。”
陈西繁默了片刻,似在犹豫:“你困不困?要不要一起?”
“陈西繁,你睡觉还需要人陪吗?”
果真是公主。
漆夏抿唇,小幅度地偷笑。
陈西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顿了顿,自言自语:“还是算了,我去补觉了。”
“不用我陪你了?”
“我会有反应。”
“……”
说罢,陈西繁趿着拖鞋去了客卧,轻轻把门带上。漆夏愣在原地,回想着刚刚陈西繁那副神色自若的样子,脸颊涨红。
会有反应……
苍天,这个人,是怎么一本正经说出这种话的。
漆夏拍拍脸,缓解身上的热度。好一会才起身,把买回来的食材分类放进冰箱,然后找了一部外国电影,窝在沙发上观看。
看了没几分钟,漆夏隐隐约约听到,好像门铃响了。
她摘下耳机,走到玄关低头一看,可视门禁屏幕上,映出王鹏的面容。
漆夏知道王鹏私底下和陈西繁关系应该挺好的,她不确定对方找上门来是不是有什么急事,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露面。
可是,想到陈西繁眼下的乌青,又不忍心叫醒他,纠结片刻,干脆打开了门。
“嗨王鹏,你怎么来了?”
王鹏看见她,原地愣住,紧接着,他身后又钻出一个穿着空乘制服的女孩。两人睁大眼睛盯着漆夏,像是要把她盯出一个洞来。
“漆记者?”王鹏反应过来,尴尬地笑了笑,“你怎么在繁哥家?哦哦,我这猪脑子,忘了你两在处对象。”
他身后那个空乘小姐姐也叫起来:“你就是陈机长的女朋友吗?好漂亮。”
“谢谢。”漆夏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放松一些,侧身让了让,“进来说?”
“不用不用。”王鹏道:“繁哥呢?”
“他在补觉。”
王鹏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表递给她,“那你转交给他吧,他的腕表忘在航司会议室了,领导让我给他送过来。”
是一块百达翡丽飞行员,非常经典的款式。
漆夏接过,“辛苦你们了,进来喝杯水。”
“不了不了。”王鹏和女孩连连挥手,“不打扰你们,我们走啦。”
两人走后,公寓再次恢复安静。漆夏把那块腕表放在客厅茶几上,继续看电影。
手机屏幕跳出一条微信消息,是唐荞发来的,漆夏点开。
唐荞:【夏夏,还记不记得之前和你提过,我们航司那个帅逼机长?姓陈那个。】
漆夏一下子想起来,这段时间太忙,她都忘记和唐荞汇报自己谈恋爱的事了。
她啪啪打字,唐荞那边又接连蹦出几条消息:【前段时间听说陈机长脱单了,她女朋友是记者。你不知道啊,我们一帮空乘小姐姐好奇死了,什么样的小妖精才能拿下陈机长这种极品。】
漆夏打字的手指一顿。
唐荞:【刚刚有同事去他家送东西,看见了他女朋友。靠,两人竟然已经同居了!】
唐荞:【不愧是拿下陈机长的女人!我同事说,非常漂亮!】
漆夏无语死了,【我就是那个小妖精。】
唐荞:【??】
漆夏就把暗恋对象是陈西繁的事说了一遍,唐荞惊讶会有这么巧的事,发出灵魂的拷问:【你们同居了?保护好自己。】
漆夏解释:【没有,只是到他家住几天。】
隔着网络,很多话不好讲,于是两人约好下次见面,再详细说这件事。
第二天是周一,早上七点,漆夏起床收拾了一下,准备去华茂大厦工作。没想到,陈西繁也跟着起床了。
漆夏奇怪:“你不是休假吗?”
“送你。”
漆夏往脸上喷了一圈防晒,“不用,我自己开车去就好了,你好好休息吧。”
正好,陈西繁来了个电话,好像是航司那边有事,漆夏冲他挥挥手,比口型:“我去上班啦。”
这是科技峰会的倒数第二天,各大论坛已经进入收尾阶段,漆夏一上午都在不停地赶稿,采访,午饭匆匆吃两口,继续投入工作。
另一边,陈西繁回航司处理一些紧急事务,然后开车去超市。恍惚间,他有种自己提前进入婚姻生活的错觉,兢兢业业当家庭煮夫。
买东西的时候,他给漆夏发了几条微信,问晚上想吃什么。
不过漆夏应该在忙,没回复。
买完食材驱车回家,一个人开车有点无聊,他干脆打开了车载广播。
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车载广播里插入一条紧急播报:
“FM100.72京市交通广播向您播报,5月16日下午六点,机场高速空港工业区往北方向,发生一起交通事故,一辆白色奔驰被大型货车追尾,撞出防护栏发生侧翻,造成两人重伤……”
“据悉,白色奔驰车主是一名年轻女性,二十六岁……”
陈西繁猛地脚踩刹车,将车停靠路边,打开双闪。
白色奔驰,年轻女性,空港工业区往北路段……
那是漆夏每天上下班的必经之路。
陈西繁一言不发,给漆夏打电话,电话响了几声,没人接。
车内气氛陡然严肃,陈西繁不知想到什么,拨通了一个熟人的电话:“刘叔,是我。”
“帮忙查一下今天下午,空港工业区路段车祸……”
他的声音好像裹挟着冷风,语气沉沉,利落又清晰,五指握在方向盘上,不断地收紧。
挂断电话,陈西繁启动车子调转车头,去往事故发生地点。
这会正是下班高峰期,有一段岔路口车流缓慢,喇叭声响彻天际。
打开车窗,微热的夜风吹进来,搅得他内心愈发焦躁。
陈西繁不喜欢这种不确定感,他想起了一件往事。那会他进航司不久,刚完成改装训练,坐上副驾驶。有一次飞高原地区,遇上严重的晴空湍流,飞机剧烈颠簸,尾翼撕裂,随时有坠机的危险。
机舱里混乱得不像话,到处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和哭喊,不少乘客已经打开手机,准备给家人留遗言了。
机长操控飞机,陈西繁一边盯住仪表盘,一边抓起广播:“各位乘客这里是驾驶舱广播,请不要慌张,听从机组人员指挥,我们有信心,平安带大家回家。”
放下广播,他与机长默契配合,联系最近机场,最终成功迫降。
虽然有惊无险,但那场惊心动魄之后,林雪珍夫妇和陈奶奶都怕了,问他想不想转行。
这几位老人已经失去了女儿,不想再失去女儿的孩子。
陈西繁理解,但不能接受。可能因为刚入行,也可能因为自身心理素质强大,当时的陈西繁,确实没有几分怕的感觉。
他向往天空,无惧任何挑战。
但此时此刻,陈西繁终于体会到,当时几位长辈的煎熬心情。
夜风呼呼地灌进车里,陈西繁回神,从储物格里摸出一盒烟,磕出一支衔在嘴里,低头点火。
尼古丁的刺激并没有让他安心,几缕白色烟雾飘了起来,他目光沉静地望向空港工业区方向,双手握在方向盘上,青筋突起。
他又给漆夏打了几个电话,还是没人接。
七点,陈西繁赶到事发地点,救护车已经走了,现场已经拉起警戒线。
他一眼就看见,夜色中,白色奔驰被撞得歪歪扭扭,车牌已经完全看不见,但他隐约认出车型,和漆夏开的那辆一模一样。
四周围了好些居民,议论纷纷:
“好惨啊,听说伤的很严重。”
“可不是么,好像是那个货车司机疲劳驾驶。”
“造孽啊。”
……
浑身的血液好似都在逆流。
陈西繁闭眼,手不住地发抖,他又拨打了一次漆夏电话,这次,终于接通。
“喂——”
“你在哪?”熟悉的声音想起,心脏回落,陈西繁克制不住,语气严肃:“为什么不接电话?”
漆夏一怔,“我……我在华茂大厦门口,正准备开车回去,刚刚手机没电了。”
漆夏越说声音越小,因为她感觉到,陈西繁心情不好。
“原地等我,哪也别去。”
“好。”
今天有很多收尾工作,一整天漆夏都很忙,临近下班有个采访,她干脆把手机设为静音,放在包里充电。
好不容易忙完,拿起手机一看,才发现有很多个未接电话,都是陈西繁打来的。
这会漆夏还有点懵,拎着包站在华茂大厦楼下,不明白陈西繁怎么了。
直到有个同行下班和她打招呼:“漆夏,下班啦?”
“嗯。”
“你是开车来的吧,记得别走北边那条路,那儿发生车祸,正堵着呢。”
“车祸?严重吗?”
“严重啊,都上新闻了,白色奔驰女车主……”
后面的话漆夏没听,想到什么,她打开新闻软件,看完新闻,她好像明白,刚刚陈西繁为什么心情不好了。
他以为,出事的人是她吗?
又过了几分钟,一辆熟悉的车停在大厦不远处,陈西繁下车,看见她的那一瞬,心才落回胸口。
他大步走近,一句话也不说,攥着漆夏手腕,拖她进车后座。
漆夏顺从地进了后座,忙不迭解释:“我没事……”
陈西繁紧随其后上车,砰的关上车门,下一秒,吻便落了下来。
这次亲吻和以往的不同,他的力道很大,仿佛急于确认她的存在,陈西繁整个人压上去,禁锢着漆夏,让她躲不掉。
“陈西繁——”
漆夏推了推他的胸口,声音软糯无力。
回应她的,只是更深的吻。
他的舌长驱直入,直抵口腔,大掌捏着她的后颈,迫使漆夏仰头迎合。
漆夏连呜咽都发不出来,干脆放弃抵抗,由他为所欲为。
车内没有开灯,光线昏昏暗暗,空气不断升温。当终于可以自由呼吸的时候,漆夏感觉,他的吻又落在了耳后和颈间。
刺痛和酥痒齐齐传来,她樱桃微张,发出轻轻的娇哼,手指扣紧了身下的真皮座椅。
良久,陈西繁才停了下来,却仍是不动,紧紧抱住她,感受怀里的人,真真实实的存在。
一时无话,漆夏拍了拍他的后背,内疚道:“抱歉,不是故意不接电话的,我不该惹你生气。”
陈西繁嗓音嘶哑,整个人柔和下来:“我不是生气。”
他吻了吻她的眉心,“是害怕。”
是的,他很怕。
金钱,权力,事业……他拥有很多很多东西,但仔细一想,都不及她珍贵。
陈西繁埋在他的颈间,闷声:“我发现,我比想象中,还要喜欢你。”
静了片刻,漆夏眼睛一热,回吻他:“我也是。”
陈西繁却偏头躲开她的吻,头脑冷静了,身体却没有。
他蹭蹭漆夏鼻尖,“回去吧。”
他的自制力已经岌岌可危,再继续下去,就不仅仅是接吻了。
回公寓的路上有些沉默,路过事发地点的时候,漆夏远远看一眼,轻轻叹气。
陈西繁接了几个电话,都是刘叔打来的,他戴着蓝牙耳机,说是自己搞错了,欠下的人情改天请客。
漆夏有点过意不去。
因为明天就是科技峰会的最后一天了,下午结束漆夏就要返回市区,吃完晚饭,她洗个了澡,然后收拾行李。
陈西繁双手抱在胸前,静静看着她,一言不发。
察觉到他的视线,漆夏飞快收拾好行李,跑过来抱他:“干嘛一直看我?”
陈西繁不答,与她对视片刻,问:“这几天在这儿睡得好吗?”
“很好啊,你的床又大又舒服。”
陈西繁勾了勾唇,状作玩笑:“好羡慕我的床。”
“嗯?”
陈西繁抱着她的胳膊收紧,“它能和你一起睡。”
明明已经在一起两个多月了,也不是第一次这样抱着他,与他对视,但漆夏还是感觉心跳好快。
怦然心动,久久不息。
这么多年,她好像还是那个,一见到他就脸红的少女。
漆夏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伸手环住她的脖颈,踮起脚尖,轻轻吻了一下他尖锐的喉结。
周遭的空气,好像要烧起来。
陈西繁仰头,绷出漂亮的下颌线。
漆夏听见他闷哼了声,压抑的,克制的,呼吸也急了起来。
“故意的是吧?”陈西繁捏住她的下巴,那双疏冷的眼,有热烈的火在跳动。
漆夏大着胆子,点头:“嗯,故意的。”
“勾我?”
仿佛暗中较劲,陈西繁一把把人抱起来,往后一陷,跌在旁边的沙发上。漆夏坐在他的膝上,面对面靠得更近。
陈西繁低头吻她,这次比车上还要凶,漆夏试着回应,舌尖伸出与他交缠。
他皮肤冷白,亲近时覆上一层薄红,好像清冷的月亮,坠入沸腾汪洋,也跟着燃烧起来。
脖颈后仰,眼角的濡湿,便是沉沦据证。
漆夏脑袋一片空白,下一秒,察觉陈西繁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揉捏指尖不断安抚,耐心引导着。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安静的房间里,灯光也变得昏沉。
漆夏脑袋埋进他的颈间,一动不动,眼皮也懒得抬一下。她听着外面簌簌雨声,因为这个吻时间太长,呼吸缺氧,胸腔现在还隐隐作痛。
陈西繁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似的,又亲了亲她的额头。
他好像特别喜欢亲吻她的额头,满含珍惜,珍爱的意味。
因为突如其来的雨,空气中漂浮着潮湿的味道。
静静休息了一会,陈西繁迎面将她抱起,走进了主卧浴室,放在盥洗池上,在她掌心挤了一泵淡蓝色洗手液。
低头,仔仔细细地帮她清洗五指。
她的手指纤细漂亮,指甲盖粉粉的,修成月牙形状。陈西繁摆弄她的手指,想到方才一幕幕,喉间又是一紧。
“还好吗?”他捞起一旁的纸巾,帮她擦干手上的水滴。
漆夏脸红,耳朵更红,但学着他的样子,故作镇定,“嗯,还好。”
这一晚,陈西繁没再去睡客卧,合衣躺下,他长臂一捞,把人抱进怀里,感受她的清新和柔软。
漆夏被他拥着,仿佛是在做梦,但身边的人,又是真实存在的。
她能触碰他的体温,也能听到他的心跳。
静静拥抱一会,很快有了睡意。迷迷糊糊间,她听到一个低低沉沉的声音说:
“宝宝,好喜欢你。”
第65章
科学峰会结束, 漆夏又住回了半春里。周五这天,她起的比平时晚了些,到办公室的时候, 看见甘瑶用电脑大摇大摆地刷微博。
她提醒说:“你也太嚣张了, 不怕被主编看到吗?”
“没事。”甘瑶喝一口美式,“今天主编休假。”
打工人最喜欢的日子大概就是周五, 再加上主编不在,办公室氛围出奇轻松。
甘瑶和她聊八卦:“记得我之前和你提过的《恋爱21天》女嘉宾宋清月吗?”
漆夏一愣, “记得啊。”
“她好像翻车了。”
《恋爱21天》这档综艺播出一个多月,名门闺秀大小姐人设, 为宋清月圈粉无数。
网友们印象中的大小姐,只需每天浑身名牌看秀,逛街, 下午茶,但宋清月忽然在微博宣传起了个人独立珠宝品牌。
圈内的名媛,十个有九个自称独立设计师,借热度宣传品牌本也无可厚非, 但有网友扒出来,宋清月的某条手链有抄袭同行的嫌疑。
这会网上吵得不可开交,有坚信她没抄袭的,也有声讨她的, 还有吃瓜的看客。
甘瑶啧了声, 语气中难掩失望:“宋清月不是家里很有钱吗?她那种背景,根本不需要卖货割韭菜吧,我之前还挺喜欢她的。”
“谁会嫌钱多啊。”
“也是。”
从早到晚, 网友们为宋清月打了一整天的口水仗,临近下班, 又有人爆出一条录音,是在录制《恋爱21天》时,宋清月霸凌节目组另一个素人小姐姐的。
这条录音简直信息量巨大,宋清月态度傲慢,拉小团体搞孤立,全程还伴随着不少阴阳怪气的说辞,诸如“贱民不配”,“小心找人教训你”之类的。
这与她平日知书达理的形象简直大相径庭,她的粉丝都傻眼了,完全不知道怎么洗。
【这就是名门大小姐吗?高高在上,看不起贱民,又要我等贱民冲销量?xs!】
【妥妥的职场霸凌,本打工人代入自己,已经快心梗了。】
【先前不是有人爆料,sqy初中时就霸凌过同学吗?】
【说八百次了,初中和sqy一个学校,因为撞衫她带领同学孤立我们班的一个女生,还把人家关卫生间。据我所知,那个被霸凌的女生,转学后看了很久的心理医生,大小姐粉丝别来battle,爱信不信。】
【不止哦,她那条手链就是抄袭了Abby的创意,人家已经发律师函准备维权了。】
……
由这件事,开启了蝴蝶效应。
先是宋清月微博哗哗掉粉,先前网友下单的珠宝首饰纷纷退货。
再然后,节目组素人小姐姐站出来,发了一条意味深长的微博:【人在做,天在看。】
最后,神通广大的网友,连被宋清月霸凌过的初中同学微博都扒出来了,那位同学现在是名插画师,很久以前就在微博分享过,自己被某位珠宝设计师校园霸凌的经历。
所有信息对上,网友们纷纷滑跪,称当初大概瞎了眼,会觉得她知书达理。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微博热搜上好几个词条,就连五班班群里也在讨论。
魏宇鹏:【宋清月那事真的假的?】
朱青青:【证据明摆着呢,假不了。偷偷告诉你们一件事,高三那会我发小也在复读班,她说私底下,宋清月确实喜欢搞小团体孤立别人,好像还撕过别人的情书?】
王贤亮好失望,【哎滤镜碎了,她以前是我的女神。】
邢安娅忍不住了,【醒醒,哪个女神会搞校园霸凌。】
自从《恋爱21天》播完以后,宋清月可以称得上春风得意。流量,知名度都有了,在这种状况下,她趁热打铁宣传自己的珠宝品牌。
但她没想到的是,前一秒天堂,后一秒地狱,会有这么多麻烦找上门来。
年初,宋家企业遭遇危机,资金链断了,宋父宋母一边到处筹资金,一边想着把她嫁出去。
他们这个圈子,结婚对象都是家里一句话的事,只会在熟人里面挑。
但因为资金缺口太大,几乎没什么良人。说白了,大家知根知底,联姻不是做慈善,要看双方的价值。
正因如此,宋清月才同意上综艺节目,露脸刷热度。
原本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她完全没想到,会栽这么大一个跟头。
今天,她的手机就没停过,《恋爱21天》结束后,她又接了几个热门综艺,已经官宣了录完了,就等着播出,现在她口碑翻车,节目组打电话索要赔偿。
不仅如此,工作室那边好几个员工是待离职状态,更不用说出公关方案。
宋清月好不容易应付完各方,最后,接到了父亲宋衡的电话。
宋衡语气严肃:“热搜花钱帮你撤了。”
“谢谢爸爸。”
宋衡怒道:“先前就说让你消停点,安安心心在家待着嫁人,你非要去混娱乐圈。现在好了,还要我给你擦屁股,让外人看笑话。”
宋清月垂着眼,扯了扯唇,“看就看吧,反正这几个月到处赔笑脸,别人已经看过了。”
“你年长一岁,还不如你弟弟懂事!自己做错了事还有脸生气!”
宋清月觉得好笑,没人知道,她出生在一个极度重男轻女的家庭,母亲生下她不久,因为是个女孩儿,便迫不及待地怀上了二胎。
家里有宋清卓后,她就像个透明人一样,小时候姐弟两人抢玩具,爷爷一怒之下,干脆把她送去了南方老家,再回京市,已是十多年后了。
也许是成长经历的原因,宋清月特别渴望被关注。
所有把她关注抢走的人,宋清月都不喜欢,甚至极度厌恶。
初中时校庆文艺晚会,有个女生和她撞衫,同学们难免比较两人谁穿得更好看,宋清月当场忍着没发作,但事后找人警告了那个女生一番。
诸如此类的事很多,当时宋家在本地也算有头有脸,那几年,她沉浸在同学们的关注赞美中,过得还算开心。
可后来高考成绩一般,转学到附中复读,情况就变了。
附中卧虎藏龙,成绩优异,背景深厚的人比比皆是。她犹如一颗熄灭的星星,再次变成了透明人。
有一天途径三楼,她看见一群人趴在栏杆上,围着陈西繁说话。
就是那天,宋清月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宋清月自己也说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喜欢陈西繁,还是喜欢和他在一起时,那种万众瞩目的感觉。
高考之后,宋清月向陈西繁告白,果然被拒。就是那几天,无意间她捡到一部手机,看到了七号同学的聊天记录。
毫不夸张地说,当时宋清月有种晴天霹雳的感觉。
要知道,陈西繁那个人又拽又冷,和不熟的人聊天能用标点符号糊弄,绝不打字。
他怎么会和一个网友聊这么多?
凭什么呢?她得不到的,别人轻而易举就能获取。
嫉妒和占有欲作祟,打击漆夏的自尊心,把漆夏的隐私公之于众,宋清月一点也不后悔做过的事。
得知陈西繁和漆夏恋爱后,她甚至想过造谣抹黑漆夏,只不过那会,陈西繁在贴吧的发言太硬,她没敢继续惹事,再后来,她甚至想过当第三者。
或许得到陈西繁的青睐,家人也会高看她一眼了,她再不是透明人了……
受够了!
她真的受够了!
宋清月忽然冲着电话大吼:“不用你管我!”
“你……”宋衡气得声音发抖:“你出国散心吧,工作室别做了,也别去什么综艺,在国外好好待着,不回来就是孝顺我们了。”
宋清月讽刺扯唇:“我偏不。”
*
六月下旬的某一天,漆夏和陈西繁吃完午饭,路过附中时,突发奇想,决定回附中逛逛。
表明校友身份,在门口登记之后,保安放行。
漆夏和陈西繁牵手走在校园里,目之所及满眼葱绿,又是一年夏天来临。
漆夏感慨:“好久没回来了,附中还是老样子。”
“去教学楼看看?”
“好啊。”
高二高一还在准备期末考,高三高考完已经放假,两人便去了高三教学楼。
教学楼空荡荡一片,桌椅随意摆放着,旧书试卷已经被收走了。
走到三楼,漆夏指着面前的走廊,说:“那时候下课,你喜欢和我们班的男生趴在栏杆上说笑。”
陈西繁挑眉,“你知道?”
“当然。”漆夏仰头,心里竟然有几分骄傲,“你高中的所有事,我都知道。”
如果时光倒回2013年,漆夏绝不敢相信,有一天自己会和陈西繁手牵手出现在校园里。
这个梦太大了。
可是此时,她的手正被陈西繁握着,轻轻揉捏。
这大概就是梦想成真的感觉。
高三五班的教室没有变,依然是那间,但已经不是三人坐同桌了,而是两人。
漆夏晃悠着陈西繁的手,走进空教室,坐在最后一排。
忽然,陈西繁靠近,捏了捏她的脸,“漆夏——”
“嗯?”
漆夏转头,对上他的眼睛。
陈西繁手指摩挲她的面颊,“还有什么偷偷为我做过的事,都告诉我吧。”
“就是你猜的那些。”
“但我想听你说。”
漆夏脸一热,努努嘴,也不害羞,大大方方道:“有一次许幼菲换座位,你和我坐了一节英语课,那节课我心跳好快,都不敢用力呼吸。”
陈西繁专注地看着她,“还有呢?”
“唔……”漆夏想了想,“我每次去卫生间,会绕路从后门回来,因为那样可以经过你的座位。”
陈西繁轻笑:“傻姑娘,是不是很累?”
“还好吧,就当散步了。我捡起过你的纸飞机,给你写过一封信埋在盐碱地里,还有还有,我偷偷在课桌上,写过你的名字。”
经年累月,那些喜欢的痕迹已经湮灭在时间的长河里。
但听她说起,心脏还是忍不住颤动。
有个人,喜欢了他这么久。
陈西繁按着她的脖颈,轻轻吻她的眼皮。
然后,他起身走到讲台上,拿起一支白色粉笔,在黑板上写下cxf、qx几个字母,在两人名字中间,画了一颗爱心。
漆夏笑起来,“陈西繁,你好幼稚。”
“嗯,我幼稚。”
从教室出来,两人又去了那片寸草不生的盐碱地。陈西繁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把铁锹,问:“当时你把那封信埋在哪里了?”
漆夏指着一个位置,“好像就在那附近。”
其实她自己也不确定,因为实在太久了。
陈西繁在她手指的地方挖了一圈,只挖出一些石头。
见他还想继续,漆夏制止说:“找不到就算了。”
“可是我想看。”
漆夏并不在意:“没关系的,虽然信件丢失,但我的愿望成真了呀。”
担心影响学生上课,陈西繁只得暂时作罢。之后,他去卫生间洗手,正好几个男老师边聊天边走进来:
“那块空地都多少年了,就这么荒着,学校也不管管。”
“不是说学校最近正在筹钱,准备在那儿建一块足球场吗?”
“听说是建宿舍楼,不是足球场。”
“不是不是,谁出钱谁说了算,这次政府不拨款,全看学校筹到谁的资金。”
……
陈西繁低头搓手,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送漆夏回家的路上,陈西繁没怎么说话,他在想一些事情。
漆夏说:“问你个问题,如果高中时,你知道我喜欢你,会怎么办?”
陈西繁眉心微蹙,认真想了想,“我不知道,但不排除和你早恋的可能。”
这个问题并没有意义,但听到这样的回答,漆夏还是开心。
她抿唇,“那还是别了,早恋影响学习。而且那时候,我们太年轻了。”
因为年轻,势单力薄,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或许在一起,也是潦草收尾的结局。
向前走,才有更好的重逢。
谁都不该守在原地。
时间让人分离,也丰满他们的羽翼。再见时,彼此的翅膀,已经足够承载这份喜欢的重量。
所以,没有任何事,能再将他们分开了。
车停在半春里小区,漆夏拉着陈西繁上楼,说:“我有一些东西想要给你。”
“是什么?”
“待会你就知道了。”
从包里取出钥匙开门,进屋后,漆夏回房间,从最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只木盒,然后折返。
到了客厅,她坐在沙发上,将木盒递给陈西繁:“看看。”
陈西繁眼里都是笑意,接过打开。
仿佛封缄多年的心事被揭开,古老陈旧的味道扑面而来。
陈西繁怔了怔,发现木盒里,有一只A4纸折成的纸飞机,上面印有他少年时代的字迹。
除此之外,还有两张照片一张塔罗牌。
一张照片摄于附中篮球场,穿蓝色球衣的他运球过人。可能因为拍摄的人手抖,他被拍得模模糊糊。
还有一张,是2013年五月,许幼菲过生日时,大家拍的一张合影。漆夏就站在他的旁边,眼睛弯弯,笑容明媚。
这应该是他们唯一的一张合照。
陈西繁记得所有的事,说:“纸飞机应该是班会课上,老胡让我们玩游戏叠的。打篮球这张,我记得那天,我们好像打一班。”
“是的。”仿佛找到了共鸣,漆夏笑起来:“生日这张是当时我找菲菲要的,那天我外出拿快递迷路了,是你把我送回去。”
陈西繁抬手把人揽入怀里,“我记得。”
爱意可循,虽然迟到很多年,但这份始于少女时代的喜欢,他终于完完全全知晓。
心脏好像淋湿的海绵,带来迟缓的酸胀。
陈西繁垂眼,看见盒子里的塔罗牌,想了想,却不知它的来源。
“这张塔罗牌——”
漆夏解释:“2015年我不是去过剑桥嘛,回国前一天和同学去逛商场,在Liberty商场地下二层看见一家占卜店,里面的吉普赛女郎送的。”
吉普赛女郎擅占卜,编号为10的塔罗牌,图像是命运之轮。
后来漆夏在网上搜过,这张牌代表意外发展,不可预测的未来,当时没多想,只是当纪念品带回来了。
林雪珍是塔罗牌爱好者,对这方面有些迷信,陈西繁耳濡目染,略略知道一点。
他拿起来看两眼,很快注意到卡牌背面,有一行不起眼的英文花字。
字体很小,不仔细看很难注意到,痕迹陈旧,应该是当年那位吉普赛女郎所写。
陈西繁低头,这次,终于看清了那行英文。
The fate is not yet over, and the day ahead may come.
缘分未尽,来日可期。
第66章
七月, 盛夏天里,连风也带着躁意。
每年蝉鸣最热烈的时候,就表示漆夏的生日快到了。
大学那会过生日, 大家都没什么钱, 所以寝室四个人会约着一起出去吃饭,再订个四寸小蛋糕。毕业后忙于工作, 生日仪式感更弱,可有可无。
许幼菲和邢安娅在群里商量, 怎么给漆夏过生日。
许幼菲:【办个趴体吧,汉服趴怎么样?或者泳装趴?】
邢安娅:【可以去郊区民宿住几天, 感受大自然?】
两个好姐妹踊跃地提建议,漆夏打字:【我那天有约了。】
许幼菲:【懂了,要和我哥过二人世界对吧?】
邢安娅:【有男人就不要姐妹了?】
漆夏解释说:【陈奶奶让我去白塔巷吃饭, 上个月就约好了,抱歉啦。】
邢安娅:【这么快就见家长了?】
许幼菲:【你和我哥这速度,估计年底就能领证办婚礼了吧。】
漆夏害羞,【没那么快。】
知道漆夏人缘好, 生日那天肯定很多人约,陈西繁先下手为强,早早和她约好,生日当天去白塔巷。
很快就到了七月七日, 这天是周五, 陈西繁调休,漆夏却是有工作的。
上午,她去东六环创意园区采访一家人工智能公司的首席工程师。
这家公司主攻智能医疗, 这方面在国内属于蓝海,先前的采访报道稀少且片面, 漆夏做足了准备,聊得也多,采访时间比预计超出一个多小时。
采访完出来,已经快下午一点了,漆夏后知后觉感到饿。
她背着包包在园区绕来绕去,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轻食餐厅,点了一份香草鸡胸沙拉和海苔肉松三明治,一边低头看手机一边慢悠悠地进食。
吃到一半,耳边有人叫她:“漆夏,你也在这儿吃饭?好巧啊。”
抬头一看,是李蜜。
自从上次签《飞鸟和鱼》的出版合同后,两人好久没见了,漆夏眉眼弯弯,“好巧,要不要一起吃?”
“可以啊。”李蜜端着食物,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正好我和你聊聊出版的事。”
《飞鸟和鱼》已经通过了三审三校,定稿后,目前请了画师在设计封面和插画。
李蜜说:“我们主编和投资人都很看好这本书,连市场部经理也说,肯定会大卖的。”
“那就承你吉言。”
李蜜说:“你以后写了稿子,记得拿给我看啊。”
“一定。”
随便聊了些,吃饭完,李蜜送漆夏去园区门口打车。路上经过一栋三层高的白色小楼,地中海风格的设计,栅栏外种了一颗很高的三角梅。
白色小楼外停了辆黑色宝马,一个穿青黛色旗袍的女人走了下来。
漆夏怔了怔,那个女人她好像见过。
沉默走过,李蜜挽着她的胳膊,小声道:“看见那个穿旗袍的女人没?手段特别高。”
漆夏想起来了,好像是那天她去看望陈奶奶,在白塔巷见过这个女人,当时,她就站在陈奎松身后。
“为什么这么说?”
李蜜小声八卦:“她叫郑蓉,在园区里开了家舞蹈工作室,长得美但人品嘛……不好评价。”
“听说郑蓉家里挺穷的,连她的学费都交不起,后来知名舞蹈家林霜玉去外地演出,偶然得知了这件事,就资助她上学。郑蓉还算争气,考上了京市舞蹈学院,林霜玉不仅资助她大学学费,还时不时把人接到家里吃饭,演出也带着她,对她特别好。”
“狗血的来了,后来郑蓉和林霜玉的丈夫……搞在了一起。”
脑袋嗡的一声,漆夏僵住。
李蜜继续说:“现实版恩将仇报对吧?还有更气人的,我听同事说,离婚后没多久,林霜玉就自杀去世了,可能因为这件事吧,郑蓉虽然上位成功,但一直没名分,男方家里不同意……”
后面李蜜说了什么,漆夏没仔细听。回杂志社的路上,她像丢了魂似的,脑海里不断发问:
为什么呢?
好人真的会有好报吗?林阿姨真的太不值了。
原来高三的时候,陈西繁正在经历这样糟糕的事,怪不得那时的他不开心,怪不得恐高,怪不得厌世自弃,没考上空飞班直接出国了。
心脏好像被一只手死死掐住,疼得她喘不过气来。
回到杂志社,漆夏都没缓过来。甘瑶问她怎么了,漆夏说没事。
她蔫蔫趴了一会,然后整理好今天的采访内容,一到时间就收拾东西下班了。
六点,陈西繁已经等在元格大厦楼下了。打开车门,漆夏看见,副驾驶座放着一束复古暗红色的罗斯德玫瑰。
陈西繁捏捏她的脸,“愣着做什么?不喜欢这束花吗?”
漆夏回神,“没有,很漂亮。”
花束九十九枝,很大一捧。漆夏抱起来闻了闻,有淡淡的香气。
想到白天李蜜说的那些,漆夏想做点什么,却有种无力感。她不知道怎么开口,也不知该不该冒然提那些事。
陈西繁自身后抱住她,吻了吻她的耳朵,“上车,带你去看奶奶。”
“好。”
心里那点阴霾,很快被紧张取代。
虽然不是第一次去白塔巷,但是第一次以陈西繁女友的身份去,漆夏手心冒汗。
正值下班高峰期,路上有点堵,陈西繁看她一眼笑出声:“你紧张什么?”
“我们算不算见家长?”
陈西繁沉吟:“算。”
漆夏就更紧张了,陈西繁安抚她:“放轻松,奶奶一直很喜欢你。”
到了白塔巷,车子停下,陈西繁从后备箱取出礼物。漆夏拿着一束向日葵,陈西繁拎着一盒燕窝进门。
刚进院子,就看见陈奶奶已经候在门口了,见到她乐得合不拢嘴,挥手:“夏夏——”
“奶奶,我来看你了。”
“好好。”陈奶奶握着她的手,“进屋说。”
到了客厅,陈奶奶拉着她说话,王阿姨在厨房忙碌,擦着手走出来,报了一串菜名,问:“需不需要再加什么菜?”
陈奶奶说:“问夏夏。”
漆夏忙说:“够了。”
“好嘞,你们等一会,马上就能吃饭了。”
陈奶奶拉着漆夏的手,像初见时那样,问她的工作,问漆兰静的近况,最后又问,陈西繁对她好不好。
一直在旁边当工具人,负责倒茶剥橘子的陈西繁,闻言撩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漆夏。
漆夏脸轰地一热,“很好的,奶奶。”
“那就好。”陈奶奶嘱咐说:“他要是欺负你,你就回来告诉我。”
因为都是熟人,这顿饭吃得轻松愉快,吃完饭,陈西繁去外面接了个工作电话,陈奶奶又拉着漆夏陪她下棋。
漆夏略通围棋,陈奶奶就一边下棋一边教她。
夏天白昼长,花园中种满了玫瑰,落日余晖洒下,玫瑰铺上一层浅金。
棋室有面落地窗,落地窗外就是花园。这会,陈西繁在外面打电话,时不时回头,看漆夏一眼。
漆夏似有所感,每次抬头,都能对上陈西繁笑意盈盈的眼睛。
无需多言,彼此的一个眼神,就有天长地久之感。
陈奶奶落子的速度不禁也慢下来,她缓缓道:“夏夏,阿繁没有跟你提过家里的事吧?”
漆夏顿了顿,“没怎么提过,但我听别人说过一些。”
陈奶奶长长叹了一口气,“哎——”
“霜玉和我儿子,小时候就认识了,长大后谈恋爱,结婚生子都是顺理成章的事。霜玉心软,当初想资助郑蓉的时候,我就劝她,交给基金会去办,没必要太上心。”
“但是她惜才,说郑蓉有舞蹈天赋,身世可怜,所以忍不住对她多关心一些,各种演出都带着她,果不其然,出事了。”
虽然之前已经知道了,但亲耳听陈奶奶用这种无奈,惋惜的语气讲出来,漆夏心头仍是一震。
陈奶奶说:“那时候,家里很乱。霜玉有抑郁症,虽然请了护工看着她,但阿繁不放心,除了上学几乎每天都守着她。”
“后来经过治疗,她的情况好一些了。有一天,霜玉忽然说,想去外地旅游散散心。就是那次出门,她再也没回来。”
漆夏自然想起来,2014年春节,漆兰静接到的那个电话。
“林阿姨在港城出事了。”
她再没有过过那样寒冷的春节。
其实林霜玉也不是第一次寻死了,丈夫和郑蓉的事败露后,同时遭遇两个最信任的人背叛,她深受刺激,曾想过跳河,但那一次,被恰巧路过的漆夏和漆兰静救了下来。
她的状况时好时坏,好的时候,总让人有种她很健康,已经走出阴影的错觉。
2014年春节,陈西繁陪她去长宜旅游,然而除夕那天,她失踪,一个人去了港城。
为什么选择在港城结束生命,大概是因为,当年,她和陈奎松,是在港城办的婚礼。
陈西繁赶到港城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那时候,距离他的十八岁生日还有半个月。
将林霜玉破碎的遗体放进裹尸袋,他在莫布崖站了很久,那骇人的高度,呼啸的海风,让他眩晕,也让他绝望。
高三下学期,用黑暗来形容那段时光,一点也不为过。
妈妈没有了,梦想没有了,陈西繁几乎是抱着逃避的心态出国。
他是坐邮轮去的英国,那时候他不敢坐飞机,甚至不敢住超过五层的楼房,剑桥开学后,除了吃饭就是上课,活得像个机器人。
林雪珍担心他,但他说没事。
表面上看,陈西繁确实正常,但林雪珍知道,他像一只梨,外表完好无损,但实际上,内里已经溃烂了。
林雪珍只能用更多时间来监视他,同时联系全英最好的心理医生,治疗恐高和事后创伤。
初到英国的那一年,真的是很难,度日如年。真正的转机来自2015年,陈西繁收到一个国内快递。
里面,是那块丢失一年多,他以为,不可能再找回来的怀表。
很难形容当初收到那块怀表是什么心情。
陈西繁忽然想到七号同学的一句话:做不成天上月,那就成为无根云,快哉风……
拥抱蓝天的方式不仅一种,但如果,他就是想做天上月呢?
丢失一年多的怀表可以找回来,梦想也可以吧。
一定是的。
恍若如梦清醒,陈西繁忽然想到,他已经失去了家人,绝不能再失去理想。他以破碎的姿态,第一次认真思考,重新成为飞行员的可能性。
京大空飞班已经不可能了,陈西繁把目光,投向了民航飞行员……
“夏夏,有你在他身边,我真的很放心。”陈奶奶抓着她的手,眼里泛出一层泪,“你别看阿繁什么都有,其实,能听他说心里话的人没几个。”
漆夏点头:“我明白。”
她想到高中时的陈西繁,天之骄子,要什么有什么的大少爷,明明那么多人围绕着他,身边繁花锦簇,掌声沸腾,他总是阳光的,带笑的,却给人一种寂寥之感。
他太会隐藏自己了。
就像一颗耀眼的星球,人们会被他的光芒所吸引,也会因为他的光芒退却。
歌词里唱道:
你心中一定有座浓雾的湖泊
任凭月光再皎洁照也照不透
陈西繁就是这样的人,恣意耀眼,心思深沉,所以高中的时候,漆夏站在他面前,仍觉相隔整个宇宙。
漆夏无比庆幸,她拨开浓雾,走了进来。
如此,月光终于照亮,那座沉寂太久的湖泊。陈西繁骨子里的热烈孤寂,沉稳失控,终于为人所知。
那漫长的十一年,沧海没有变成桑田,但一整个宇宙,换到了一颗红豆。
陈奶奶握紧了漆夏的手,语重心长:“夏夏,希望你以后能一直在他身边……”
不等陈奶奶说完,漆夏便郑重地说:“奶奶,我会的。”
“好孩子,奶奶先谢过你了。”
陈奶奶掏出一只信封递给她,“这个你拿着。”
“是什么?”
漆夏接过信封,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张银行卡。
她吓了一跳,连忙还回去:“奶奶,我不要。”
“拿着。”陈奶奶坚持,“密码是0707,就当生日礼物。”
一老一小一个给,一个推辞,说话间,陈西繁打完电话进来了。他调子懒洋洋的,支在门口,“干嘛呢?”
趁漆夏发愣的功夫,陈奶奶把信封直接塞进了她的口袋。
陈西繁淡淡地笑:“下完棋了没?”
陈奶奶瞪他:“干嘛?”
“想问问您,还打算占着我的人多久?”
闻言,陈奶奶和送水果进屋的王阿姨都笑了,“啧啧,还你的人,夏夏同意了吗?”
陈西繁脸皮厚,“她当然同意了。”
“行了,爱去哪儿去哪儿,可别说我耽误你们。”
走出棋室,漆夏耳朵有点红,陈西繁神神秘秘的,漆夏疑问:“去哪里呀?”
“不远,马上就到了。”
陈西繁牵着漆夏上二楼,径直穿过过道,在最后一个房间门口停下。他掏出钥匙开门,然后开灯,轻轻推着漆夏的肩膀,笑说:“进去吧。”
这个房间平时上锁,除了陈西繁,漆夏是第二个进来的人。
房间面积约莫一百平,摆满了一排排棕色置物架,上面,陈列着不同的飞机模型。
那些飞机模型本就是按比例还原,连驾驶舱仪表盘都做得精致无比,每一架都有编号,漆夏估计,大约有七八百架。
陈西繁喜欢飞机模型,漆夏知道了,说:“这个地方,是你的秘密基地。”
陈西繁挑眉,说:“是我们的秘密基地。”
陈西繁牵着她,走到一架飞机模型面前,这架模型明显比其他的要大一些,造型也新奇,水晶打造,驾驶舱客舱一览无遗,甚至配备了机组团队。
“这就是曾经的xf0109号。”陈西繁从身后抱住她,轻声说,“我爷爷送的。”
漆夏终于见到了xf0109号真身,她夸赞:“确实很漂亮,不过,为什么是曾经?”
陈西繁轻笑一声:“因为我给它重新取了名字。”
“什么名字?”
“xf0215号。”
心里咯噔一下,漆夏眨眨眼:“0215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陈西繁抱着她的胳膊收紧,亲她一口,“当然。”
“0215,是我找到七号同学的日子。”
第67章
离开白塔巷时, 已经月上柳梢。
陈奶奶和王阿姨送他们到门口,拉着漆夏说了好多话,让她有空就过来吃饭, 工作日也可以, 又交待她照顾找自己,不要生病之类的。
工具人陈西繁杵在边上, 插不进去一句话。
好不容易逮到机会,陈西繁见缝插针, 他抬了抬手表,“奶奶, 已经九点了。”
“知道了,你催什么。”陈奶奶板着脸瞪他,“我拉着夏夏说几句话, 能耽误你多少时间。”
“半小时?”
陈奶奶扑哧笑出来,摆摆手,“这小子还给我计时呢。”
“行了行了,路上开慢点, 回去让阿繁给你做长寿面吃,生日蛋糕也别落下啦。”
因为陈奶奶最近血糖有点高,她又管不住嘴,所以晚餐没准备生日蛋糕, 至于长寿面, 王阿姨本来是准备做的,被陈西繁阻止了。
漆夏忙不迭点头:“好。”
上车关门,陈西繁揉了揉漆夏的头发, “觉得今天怎么样?”
“非常开心。”漆夏脱口而出,人一兴奋, 说话就有点不过脑子,“奶奶以前就对我很好,现在对我更好了,她就像我的亲奶奶一样。”
闻言,陈西繁挑了挑眉,促狭:“亲奶奶?”
“那我们是什么关系?亲兄妹?”
话题一下朝莫名其妙的方向发展。
漆夏噎了噎,“当然不是。”
陈西繁嗯了声,“那样笑不出来的人就是我了。”
启动车子,缓缓出了白塔巷,一环路这会车流缓慢,整座城市流光溢彩。
想到什么,漆夏从口袋里掏出那张信封,递给他:“奶奶给我的,这个……我收着是不是不太好?”
“里面是什么?”
“一张银行卡。”
陈西繁理所当然的语气,“这不是应该的么,奶奶给你你就拿着。”
“好吧。”漆夏不再推辞了。
车里空间密闭,空调送来夏日冷香,想到林霜玉的事,漆夏欲言又止。
她偷偷看陈西繁一眼,陈西繁发现了,问:“怎么了?”
“没什么。”漆夏笑笑。
每个人都有一个安放心事的角落,陈西繁不主动提,她决定不去打扰了。
他们先去甜品店取了一只六寸的蛋糕,然后才回半春里。
到了楼下,漆夏捧着那束玫瑰,陈西繁手里提着蛋糕,手牵手进小区。
夏夜老小区外灯影稀疏,但不妨碍居民们到楼下散步。
有个老太太看见漆夏,笑呵呵打招呼:“小夏,男朋友又来看你啦?”
漆夏不好意思,陈西繁则是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漆夏腼腆地笑:“是呀。”
陈西繁微微颔首:“您好。”
“你们这一对真俊。”
老小区的居民都在这一带住好久了,谁家有什么事传播速度堪比火箭发射。
大家都知道,小区里住了一位美女记者,原本好多人还在观望,要不要给自家亲戚朋友介绍一下,配个姻缘。
但没多久陈西繁和他那辆DBX开始频繁出现在半春里,有眼睛的人都知道,美女记者名花有主了。
上楼开门,进屋后,蛋糕一个飞扑,跳入漆夏的怀里。
“喵——”
小家伙一边叫,一边警惕地盯着陈西繁,好像他是什么危险的来客。
陈西繁嗤笑,摸一把猫头:“白吃我这么多罐头了,养不熟。”
“你和小猫咪计较什么。”
陈西繁轻笑:“行了,我去煮面。”
漆夏说:“我不太饿,少煮一点。”
“嗯。”
因为生日,漆夏收到了很多快递,陈西繁去厨房煮面,她就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拆快递。
漆兰静寄来一些特产,有自制的牛肉干,鱼皮花生,还有一条银手链。漆夏归置好东西,长寿面也做好了。
陈西繁端出来放在茶几上,把筷子递给她。
分量确实不多,但卖相足够精致,光是看着就有食欲了。
漆夏小口小口地吃,蛋糕就窝在她怀里,双目炯炯,盯着陈西繁。
“把猫给我吧。”陈西繁说:“我们培养培养感情。”
蛋糕可不愿意,主动从漆夏怀里窜出来,一跃跳上了沙发,溜黑的眼睛,一动不动注视着陈西繁。
陈西繁轻啧。
漆夏说:“它大概把你当敌人了。”
吃完面,漆夏把空碗端进厨房,出来的时候,客厅灯光已经黑了。
客厅空间很小,那只六寸蛋糕被取了出来,放在茶几上,蜡烛静静地燃烧。
陈西繁盘腿坐在地毯上,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的身影。
漆夏站着没说话,怔怔地看向陈西繁。
一切都刚刚好,蛋糕不闹了,乖乖趴在沙发上,满室萦绕着白桃香薰气息,以及男人浓烈的荷尔蒙味道。
仿佛冥冥中注定似的,陈西繁扭头看来,目光与她相接。
陈西繁往后一靠,松懈怠懒的模样,“过来,许愿。”
“哦,好。”漆夏后知后觉。
她往前走了几步,坐在陈西繁身边,看着燃烧的蜡烛,说:“我不知道许什么愿。”
“随便许,我负责实现。”
漆夏仔细想了想,闭上眼睛。
虽然闭着眼睛,房间里也是漆黑的,但陈西繁的存在感太强,漆夏能感觉到,他一直在看她。
漆夏双手交握在胸前,掌心微微出汗。
她默念了两个老套的愿望,家人身体健康之类的,然后睁眼,呼地一声吹灭蜡烛,顺手抓过一只抱枕抱在怀里。
于此同时,肌肤一凉,是陈西繁把一条项链戴在了她的脖颈上。
光线昏暗,他的呼吸清晰极了。
“生日快乐。”陈西繁哑声说,然后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
这不是他第一次对她说生日快乐,但漆夏还是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漆夏抿唇,眼眶有点潮湿:“好像以前每一年的七月七日,你都会跟我说生日快乐。”
以前是在q/q上说,今年变成了面对面。
陈西繁倾身覆来,语气郑重:以后的每一年,也会亲口对你说。”
黑暗放大人的感官,每一个细胞变得格外敏感。漆夏想说,要不要先开灯,但她刚刚张口,还没出声,陈西繁低头,准确无误地吻住她。
亚麻抱枕挤在两人中间,摩擦出声,膨胀的体积不断缩小。
陈西繁环住漆夏的纤腰,把人往怀里带,同时,舌尖撬开她的牙关,直奔腹地。
沉闷的一声响,陈西繁拿掉那只碍事的抱枕,扔在地板上。勒着她的腰逼近,沉沉的体重压上来。
半春里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大概就是隔音不错,室外的任何声音都打扰不到他们。
月光从窗口倾泻进来,他们像一对孤独的恋人,彼此纠缠不眠不休,连清冷的月光也染上几分欲色。
漆夏始终半阖着眼睛,被压在沙发边沿,抬手揪住陈西繁胸口的衣襟。
陈西繁吸着她的唇瓣,舌尖一寸一寸扫过口腔,同时抽空她的氧气。漆夏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本能地顺从,因缺氧发出轻哼。
正吻得投入,忽然,一声突兀的叫声传入耳膜。
“喵——”
蛋糕一个打滚从沙发上爬起来,闷头在两人中挤出一丝缝隙,趴在漆夏胸口,爪子张开,对着陈西繁下巴就是一拳,强行中止了这个热吻。
这小畜生力气还挺大,骤然被打,陈西繁闷哼。
暧昧的气氛消失殆尽。
漆夏赶紧软着腿爬起来,摸到沙发旁边的按钮,开灯。
“没事吧?它挠你了?”
陈西繁摸着下颌线,不满道:“给了我一拳而已,没事。”
陈西繁今天穿了一件纯色桑蚕丝衬衫,质地柔软,刚见面那会,漆夏就觉得他有种斯文绅士的禁欲感。
眼下,那件衬衫满是皱褶。
漆夏喘息着,说话软绵绵:“蛋糕,你怎么可以抓人!”
“喵——”蛋糕往她怀里缩了缩,表情无辜。
还是条绿茶猫。
眼里的火还没灭,陈西繁定定看着她,没忍住,把人揽过来,在漆夏脸上嘬了一口。
刚亲完,门铃响了。
“夏夏,你在吗?”门外,邢安娅的声音响起,“我给你送点吃的。”
漆夏脸色酌红,脑门上还挂着汗,应声:“等一下。”
说罢,它看向陈西繁,“你去我房间躲一躲。”
陈西繁不乐意:“我见不得人?”
倒不是见不得人,而是眼下这种状况,两人嘴唇红艳艳,衣服皱巴巴,简直让人浮想联翩。
“去吧。”
对上漆夏恳求的目光,陈西繁无奈,抱上猫乖乖进了漆夏房间。
因为住上下楼,漆夏和邢安娅经常串门。邢安娅给她送来自制小蛋糕,“生日快乐呀。”
“谢谢。”
邢安娅也没进屋,两人就站在门口说话,楼道灯光昏暗,邢安娅问:“今天去见家长了?”
“算是吧。”
邢安娅又问:“你嘴唇怎么了,这么红?”
漆夏一怔,“刚刚吃辣卤……”
“这样吗?我还以为被校草亲红了哈哈哈哈哈。”
“……”
猜得真准。
漆夏转移话题,“进屋坐一坐?”
“算啦,我明早回家,得回去收拾东西……”
这厢漆夏和闺蜜聊着,房间内,陈西繁在教训猫。
“我对你不错吧?”
“猫粮,猫砂买最好的,罐头零嘴也没缺过你。”
“懂事一点,行不?”
蛋糕不理人,从他怀里挣脱,飞快下地,跑到门边使劲挠门。
送走邢安娅,漆夏关上门,坐回沙发上才发现,已经快十一点了。夏天天气多变,外面滴滴答答下起了雨。
她在房间找到陈西繁,“人走了。”
陈西繁抱着猫出来,看一眼手表,双手揽着她的腰,低声:“再亲一会,亲完我就走了。”
密密麻麻的吻落在漆夏嘴角,这一次,不管蛋糕怎么喵喵叫,陈西繁都没停。
耳根滚烫,像被火烘烤,漆夏仰头承受,抓着陈西繁肩膀,脑袋埋进他的胸膛。
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不想让他走。
心跳咚咚,剧烈地跳动。
陈西繁含着漆夏耳垂,吮吸舔舐,感受她的颤抖。
细细密密的吻炙热汹涌,好像要将人淹没在浪潮中,漆夏轻轻哼了哼,“外面在下雨。”
这仿佛是一个什么谜语,让安静的空气更加安静。
又仿佛是什么暗示,彼此都懂,所以他们不再言语了。
呼吸交缠,良久,陈西繁嗯了一声,推着她的肩膀,把人抵在墙上,禁锢怀中。
那双疏冷的眼中,此刻有安静的火焰在燃烧。
“宝宝,想我留下来吗?”
漆夏体温高的不像话,攥紧他的衣服,轻声:“想。”
第68章
房间里有种暗流涌动的暧昧, 烘烤着,将温度一点一点升高。
空调送来的风,好像也是热的。
说完那句话之后, 漆夏脑子晕乎乎, 耳根子红得彻底。她把脑袋埋进陈西繁胸口,龟缩着, 当一只鸵鸟。
逃避没什么作用,但至少, 能让她把羞耻心暂时藏起来。
嗅到陈西繁身上淡淡的薄荷清香,感受到他和自己一样偏高的体温, 漆夏更确定自己的心意。
不想让他走。
想和他待在一起,拥抱,亲吻, 乃至更多。
陈西繁低头,好看的唇停在了她的耳畔,漆夏听到他说:“那我就不走了。”
胸腔一震,好像重重一记鼓点, 猛地敲击让人无法承受。
下一秒,陈西繁吻了吻她的耳垂,声音温柔缱绻,“我不走了。”
他好像是在向她确认, 又好像是在最后一次, 征询她的意见。
漆夏抑制不住地发颤,仍是坚定地回答:“嗯。”
毕竟是在意细节的女孩子,外面疯跑一天, 刚刚接吻出了很多汗,她想给喜欢的人留下更好的印象。
漆夏红着脸说:“我……我先去洗澡。”
“嗯。”陈西繁答完, 故意逗她:“想不想一起洗?”
“……”
漆夏感觉整个人快要烧起来。
她已经无法思考了,迷迷糊糊中考虑了一下,大着胆子说:“我家浴室有点小,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那是一种默许,也是一种委婉的邀请。
陈西繁呼吸一紧,看她的眸子越深,喉结滚了滚。
这姑娘,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的眼睛不受控制,自上而下,扫过她泛红的脸,修长白皙的脖颈,以及玲珑有致的曲线。
喉咙干涩,陈西繁拿起茶几上的玻璃杯,也不管是谁喝过的,猛地灌一口凉水。
他心不在焉道:“逗你玩的。”
“你先洗,家里没我的睡衣,我出去一下。”
确实,家里几乎没有男性留宿过,唯一属于男性的东西,是陈西繁脚上那双拖鞋。
漆夏心知肚明,陈西繁这一趟出去,买的不仅仅是睡衣。
她装傻充愣,点头:“嗯,小区楼下有几家商店,晚上也营业的。”
“等我。”
说完,陈西繁深深看她一眼,这才拿上手机出门去了。
人一走,漆夏便躲回了房间,她捂着脸躺在床上,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期待又惧怕。
短暂的怔愣后,漆夏从床上爬起来,打开衣柜,挑了一套内衣,以及一件刚买不久的睡衣。
那套内衣是上次和许幼菲逛街,许幼菲帮她选的,说是粉白色最适合她,穿上以后像一只成熟诱人的水蜜桃。
拿上衣服,漆夏撑着墙去浴室,那短短的几步路,走得甚是艰难。
进入浴室,门关上,漆夏站在镜子前,看着浑身泛红的自己,慢慢褪去了外套。
站在花洒下冲了很久,直到水温慢慢变凉,漆夏才停下来。她打开储物柜,拿出一盒身体乳,细细抹在身上。
她在浴室忙碌的时候,陈西繁已经回来了。
听着浴室水声,陈西繁太阳穴突突直跳。蛋糕趴在沙发上,本能地睁大眼睛,凶巴巴瞪着他。
想到刚刚挨的拿拳,陈西繁轻啧,把猫捉过来:“配合点,明天给你买新罐头。”
“喵——”
陈西繁懒洋洋道:“别捣乱了,儿子。”
“喵——”
“忘记了吗?那年你挂在树上,是我爬上去,把你救下来的。救命之恩啊,傻猫——”
受不了他的唠叨,蛋糕喵喵叫,从他怀里挣脱,跃上了猫爬架。
陈西繁坐在地毯上,双腿敞开胳膊支着,一个劲笑。
待了一会,浴室水声停了。陈西繁抬眼,看见漆夏目光一滞。
她穿了一件纯白蕾丝睡裙,吊带款式,长及膝盖,露出纤细的四肢和脖颈,头发湿漉漉滴着水。
陈西繁想到一个词:白月光。
房间里实在太安静了,彼此熟悉的两个人,此刻却不得不找点什么话说,打破这种微妙的沉默。
漆夏用毛巾擦头发,“外面雨大吗?”
“还行。”
“你有没有淋湿?”
“没有。”
再次陷入沉默。
陈西繁若无其事地站起来,说他也要去洗个澡,漆夏点头,“嗯,我吹头发。”
浴室门再度关上,漆夏吹干头发后坐立难安,回卧室太刻意了,她便待在客厅,打开冰箱,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
那瓶葡萄酒是上次邢安娅送的,味道清甜,两口下去,果然不那么紧张了。
漆夏不想让自己显得故意等他,于是从书架上随便拿了一本诗集,翻开,心不在焉地浏览。
没一会,陈西繁湿着头发出来,脖间挂着一条黑色毛巾,他走过去,挨着漆夏坐在沙发上。
身体乳味道混合着葡萄酒香,空气中带了几分微醺感,陈西繁倾身,说:“喝酒了?”
“就两口。”漆夏端起那杯暗红色的液体,“你想不想也喝一杯。”
“好。”陈西繁哑声道,就着漆夏的手,将玻璃杯中的红酒喝尽。
明明只喝了一点点,他却觉得自己醉了。
漆夏坐在沙发上,睡裙裙摆上移,露出白皙的腿,两根细细的带子挂在肩上,衬得锁骨凹陷清瘦,被红酒浸湿的唇角光泽透亮,像引人采撷的秘果。
窗外雨点拍打着玻璃,陈西繁靠近,看一眼漆夏手中的书,低声说:“在看诗集。”
“嗯。”
那一页,刚好是莎士比亚的一句诗。
陈西繁低沉悦耳的声线响起:
“For thy sweet love
remember\'d such wealth brings
That then I
scorn to change my state with kings”
一想起你的爱使我那么富有
和帝王换位我也不屑于屈就
书籍滑落,啪嗒掉在地毯上,漆夏什么都来不及想,沉浸在那首小诗里。下一秒,她偏头,然后就被陈西繁捧着脸吻住了。
她能感受到,陈西繁掌心起了薄汗,而自己亦是呼吸一滞。
漆夏来不及闭眼,或是忘了闭眼,迷迷糊糊被他吻着,陈西繁五官悉数落入视线。
刺耳的雨声滴滴答答,头顶的灯光似在摇晃,她倒在沙发上,蕾丝睡裙推高,抓着陈西繁乌发,双眼微阖。
表情像是求救,又像邀请。
一整天以来,他的绅士,镇定自若,好像只是善意的伪装。他身体坚硬,周身气息密密麻麻地将她笼罩,危险,却令人沉迷。
漆夏目光已经迷离了,她偏头,看见白墙之上,一双模糊的影。
“陈西繁……你……”她呜咽,“你先关灯。”
陈西繁长臂一伸,下一秒,头顶吊灯灭了,有只壁灯还亮着,发出昏黄的光晕,恰到好处增添了一丝氛围。
陈西繁的吻和触碰没什么技巧,一切仅凭本能。他抽干她的氧气,然后吻沿着脖颈下滑,眼神里满是掠夺的意味。
“宝宝,回房间?”
漆夏颤声:“好。”
然后,她被抱了起来。从客厅到卧室仅仅几步路,脚步声伴随着蛋糕叫声,陈西繁没管,进屋后,利落地锁门。
蛋糕使劲挠门,好一会,才渐渐没了声音。陈西繁嘴边挂着笑,抱着她一起跌入柔软的床铺。
他轻嗅她的发尾和脖颈,哑声:“宝宝,你好香。”
“……抹了身体乳。”
陈西繁唔一声,舔着她的下巴,“水蜜桃味的。”
陈西繁轻喘着气,抬手扯掉了两根细细的肩带,接下来不再克制,咬一口她的唇瓣。
那双因为常年训练,生了薄茧的手也没闲着,似弹琴,似奏乐,轻拢慢捻触碰着每一处。
迷迷糊糊间,漆夏听见塑料包装被撕开的声音。
然后,所有感官都被眼前的人占据。
她好像变成一缕风,又像变成一朵下雨的云,唯有抱紧他眼前人,才不至于化成泡沫。
晕晕沉沉跌落梦境,与此同时,脑海中,一闪而过很多凌乱的画面。
十五岁夏令营,阳光暴晒,他走过来,说找到你了七号同学。
课间的每一次回眸,每一次相遇不受控制的心跳,篮球场上一眼就能认出的背影,毕业聚餐那天,一起走过的窄巷……
去年雨夜,陈西繁说好久不见,一起过除夕看烟花,陈西繁送她的玫瑰。
一切的一切,如此虚幻,又如此真实。
那些过往的记忆,由黑白变成彩色,鲜活得好像昨日重现。
她走了那么久,终于,他回过头来,向她狂奔。
后半夜的雨似乎更大了,雨点劈里啪啦砸在窗户上,久久不停。不知何时,蛋糕又开始挠门,时轻时重,但没人理它。
陈西繁拥抱着她,双臂收得紧紧的。
漆夏轻哼,眼泪滚落下来。
*
雨一直在下,后半夜没有丝毫变小的趋势。窗帘阻隔夜色,却遮挡不住雨声。
两人都有点疯,停下来时,漆夏眼睛湿漉漉的,身体每一寸肌肤都敏感极了,一碰就簌簌轻颤。
陈西繁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还疼吗?”
他把人往怀里揽,轻轻吻着她的额头。
想到刚刚哭哭啼啼,像朵娇花的样子,漆夏脸一热,闷声:“其实……不疼。”
准备已经足够充分,整个过程,漆夏没有任何不适,只是刚刚开始的一瞬,疼了一下,但很快,被一种陌生的感觉覆盖。
陈西繁吻她,“不疼?”
“那刚刚哭得那么厉害?”
漆夏耳根泛红,往他怀里缩了缩,“我不知道。”
“嗯,那我不问了。”
汗水蒸发,空气潮湿闷热。
漆夏抬头,回应他的吻。
死灰复燃,本就经不起挑逗的神经,理智再度面临崩溃。
陈西繁抱紧她,“宝宝——可以再来吗?”
如此直白的询问,让漆夏浑身一颤,“还没结束吗?”
“结束不了。”
低沉的声音充满了蛊惑,陈西繁咬着她的耳朵,“忘了告诉你,今晚……我想当个禽兽。”
很快,漆夏再也发不出声音了。有了第一次的经验,陈西繁游刃有余地引导,带着她一起跌入无边夜色。
失去神智的最后一瞬,漆夏也拥紧了他。
宇宙毁灭,两颗星球融为一体。
从此,他不再是镜中花水中月,而是触手可及的意中人。
第69章
这一觉睡得格外沉, 漆夏没受任何打扰。
醒来时,天仍旧下雨,卧室安静, 只听外头滴答滴答的雨声。屋里窗帘闭合, 光线昏昧,让人分不清几点钟。
身边空荡荡的, 没有人。
漆夏揉揉眼睛,迷迷糊糊中捞起手机一看, 发现已经下午一点了。有几条未读消息,都无关紧要。
翻个身, 大脑茫然,漆夏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她慢吞吞坐起来, 披着被子发呆。
门外适时响起了脚步声,陈西繁趿着拖鞋推门进屋,目光落在她脸上,“醒了?”
“嗯。”想到昨晚的事, 漆夏目光闪躲,别开视线抓了抓头发,“我嗓子有点干,好像哑了。”
“稍等。”
过了会, 陈西繁去而复返, 端着一杯温水进屋,俯身喂她喝水。
温水入口,嗓子好受多了, 喝了一半,漆夏摇头说可以了。
陈西繁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 摸摸她的头,语气闲闲的,“应该是昨晚哭太久,等会就没事了。”
“……”
漆夏一顿,垂着脑袋没说话。
陈西繁又说:“你大腿根那破了块皮,刚刚我给你上过药了。”
“抱歉,第一次缺经验,没轻没重的弄疼你了,下次我轻点儿。”
“……”
这个人,是怎么若无其事说出这种话的。
漆夏脑袋埋得更低,语气可怜:“你别说了。”
陈西繁笑,低头来亲她,“好,我不说了,抱你去洗漱?”
“我可以。”
“你确定?”
“我确定。”
两分钟后,漆夏穿好鞋下地走了几步,妥协:“还是你抱我吧。”
倒不是完全不能走,就是双腿发软,轻飘飘的,感觉很奇怪。陈西繁轻笑一声,把人横抱起来。
才出卧室,便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客厅窗帘大开,漆夏这才发现,陈西繁穿着一件白T恤,黑色及膝短裤,应该是昨晚在小商店里淘来的便宜货,但穿在他身上,像湖泊那样澄澈明净。
视线往上,看到他脖颈上的红印子,漆夏眼睛好像被刺了一下,“你脖子上那个……”
“昨晚你咬的。”陈西繁无所谓道:“背上更多,要看看你的杰作吗?”
“……”
脑子嗡的一声,漆夏下意识否认,“不可能。”
“吃干抹净不认账是吧?”陈西繁轻啧,然后目光指了指她的手,“等会帮你剪指甲。”
漆夏低头一看,发现她的指甲确实有点长,脸轰然一热,她不说话了。
到了浴室,陈西繁把她放在洗手台上,拿了条干毛巾用热水打湿,帮她擦脸,还有心情调侃:“其实也不全是你弄的,我皮肤从小就这样,一睡陌生床铺就起红疹。”
漆夏打趣他:“怪不得都叫你陈公主,果然是个娇气包。”
陈西繁捏捏她的脸,“来劲了是吧?昨晚是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怎么哄都没用?又是谁难伺候,一会让轻点一会又让重点……”
漆夏去捂他的嘴,“别说了,难伺候的话,以后不让你伺候了。”
“那可不行。”陈西繁借机亲亲她的掌心,“我心甘情愿伺候你,只伺候你。”
漆夏皮肤滚烫,无地自容,只好把他赶出去,“好啦,你出去,我自己来。”
陈西繁没说什么,“洗好了出来吃饭。”
“嗯。”
很快,卫生间只剩她一个人。漆夏慢慢从洗手台上滑下来,掬了一捧凉水泼在脸上,昨晚更多的细节涌上脑海。
蛋糕好像一直在挠门,可她听不见,后半夜雨大了些,不知那会几点钟,漆夏求饶,为此讲了一些令人面红耳赤的话。
现在回想起来,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只觉无言以对。
洗漱完从浴室出来,漆夏被叫过去吃饭。
午餐是陈西繁做的,三菜一汤。蛋糕窝在猫爬架上,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看他们。
陈西繁rua一把猫头,把饭碗递给漆夏,问:“今天打算做什么?”
“没计划,不过这几天京大在办校庆,想不想去看看?”
陈西繁说:“可以。”
吃完饭,外面已经没下雨了,天依旧阴沉沉的,两人收拾东西出门。蛋糕看不惯他们黏黏糊糊,非要跟着凑热闹。
陈西繁捏一把猫脸,轻笑:“电灯泡。”
最后干脆把猫也带上了,一家三口逛京大。
正值暑假,京大参观的学生家长非常多,漆夏和陈西繁在门口登记好,然后手牵手漫步在校园里。
作为国内顶尖高校,京大校园环境特别好,盛夏树荫浓密,蝉鸣叫破天。
亲切感迎面扑来,漆夏边走边给他介绍:“那栋是电教楼,以前我最喜欢在这栋楼自习,环境非常好。”
“那片是静园,晴天躺在上面看书可舒服了。”
“湖边有很多流浪猫,以前我经常买冻干喂一只叫蚕豆的橘猫,这么多年,不知道它还在不在。”
听到这儿,蛋糕不满地喵喵叫,对主人有别的猫这种行为发出抗议。
漆夏乐了,摸摸猫头,“好了,你吃什么醋。”
“喵——”
陈西繁安静听着,仿佛能看到很多年前,少女抱着书本,每天穿梭在校园里的场景。
他捏捏漆夏的手指,“大学那会只忙着上课?没谈恋爱什么的?”
“课很多啊,而且我不是辅修了外语嘛。”漆夏顿了顿,又说:“不过追我的男生不少,大一那年,有个男生在宿舍楼下捧着花喊我的名字,我尴尬死了。”
说完,漆夏想到什么,笑了笑,“问你个问题,如果去年遇到我的时候,我不是单身,你会怎么办?”
闻言,陈西繁挑了挑眉,认真思索片刻,道:“那可能会麻烦点儿,先以老同学的名义接近你,再慢慢撬墙角。”
漆夏惊讶:“所以,你打算当破坏别人感情的小三吗?”
陈西繁不置可否,“不然呢?”
“你好阴险。”
陈西繁欣然接受这个评价:“还行。”
陈西繁没有告诉漆夏,当初得知徐杉凯在追求她的时候,他做什么都心不在焉。也没告诉漆夏,误以为她高中暗恋林致远的时候,他嫉妒得发狂。
何其幸运,漆夏喜欢的人,从始至终都是他。
暑期,京大校园里依然人流如织,走到五四操场,看见二十多个人在做体能训练。
漆夏兴奋起来,介绍说:“这就是空飞班的学生,应该是大三的,暑期在做体能加练,等下个月他们就去空军航空大学实操了。”
塑胶跑道上,一张张年轻的面庞汗水飞扬,喊着口号从他们身边整齐跑过。
陈西繁目光在他们身上落了很久,转头问漆夏:“为什么这么清楚空飞班的课程安排?”
“因为……因为你呀。”
在一起这么久,提起往事漆夏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大大方方道:“因为你,我大学时把空飞班的课程都研究透了,大一那会,每天傍晚站在操场边看他们训练,搞得人家教官过来问我,是不是看上他们班的人了,好丢脸。”
陈西繁把她的手握紧了一些,淡声道:“想重新上一次大学。”
“嗯?”
“想和你一起上京大,在大学面基,在大学恋爱。”
那是属于十七岁的剧本,他被迫提前退场,留她在孤单的舞台上,等待了许多年。
漆夏认认真真说:“不用遗憾,现在也很好了。”
只要结局是在一起,那么再曲折的过程,她都接受。
陈西繁捏她的脸颊,“傻瓜。”
逛完学校,两人从京大西门出学校,这附近是一条小吃街,好多京大的学生喜欢在这里觅食。
漆夏说:“我记得这里有家炒冰,老板特别好,买一赠一,我的室友小秋,为了吃这家炒冰,特意谈了个男朋友。”
陈西繁说:“试试?”
“可以呀。”
沿着一条小道走进去,看见一排花花绿绿的牌子,“王氏炒冰”就在其中。
人不多,很快轮到他们,漆夏说:“老板,我要一份芒果炒冰,你呢?”
陈西繁:“和你一样。”
“干嘛学我?”
陈西繁眉梢微微一扬,依旧那副拽拽的样子,“我就喜欢学你。”
老板娘竟然还记得漆夏,乐呵呵探出头来:“哎哟小姑娘是你呀,好久没见你了。”
漆夏解释说:“我毕业了,今天过来玩儿。”
“还是老样子,半份芒果炒冰吗?”
老板娘记得漆夏,因为大学那会,她喜欢买半份炒冰,一来省钱,二来买一赠一也吃不了。
漆夏说:“要一份。”
“买一赠一,能吃吗?”
漆夏看着陈西繁,笑了:“当然,今天是和男朋友一起来的。”
陈西繁莫名笑得浪荡,俯在她耳畔,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男朋友?”
漆夏疑惑:“你不是我男朋友吗?”
安静两秒。
陈西繁闲散地解释说:“可是,你昨晚叫我老公……唔……”
漆夏双目瞪他,捂着他的嘴巴:“你不许说话了。”
*
这个美妙的周末过后,两人又各自投入到工作中。这天是周四,漆夏正常上班,下午开完周会,回到工位上,漆夏随意翻了翻手机。
有几条未读消息,其中一条来自陈西繁,问她几点下班,等会来接她。
漆夏笑笑,回复完下班时间,然后才开始浏览其他消息。
令她想不到的是,收信箱里竟然有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夏夏,是妈妈,听漆兰静说你现在在京市工作?什么时候有空,想见你一面。】
看到这个久违的称呼,漆夏呼吸一滞,手抖了抖。
除了高三那年,她在文化馆偶然见到赵湘琼,得知赵湘琼已组建新家庭后,漆夏就没再联系过她了。
她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很久,手指停留在删除键上犹豫,最终还是没摁下去。
漆夏轻轻叹气,打字:【可以,明天下午五点,元格大厦一楼咖啡店。】
赵湘琼几乎秒回:【好,到时候见。】
回复完赵湘琼后,漆夏工作有点心不在焉。
赵湘琼会和她说什么呢?
算了,到时候再看吧,她懒得担心明天的事。
整理好心情,漆夏投入工作,埋头写完两篇稿件,一看手机,已经七点了。
《科学时刊》没有加班文化,大家几乎到点就走,办公室已经空了大半,漆夏赶忙拿上包,乘电梯下楼。
到了楼下,就看见陈西繁散漫地倚在车边。
漆夏跑过去,“抱歉,我写稿太投入了,没注意时间,你到了应该给我打电话呀。”
“没事,你慢慢来,我又不会跑。”
上车后,陈西繁说:“回家吃饭?还是在外面?”
“回家吧,昨天我买了菜。”
“行。”
到了半春里小区,下车后,陈西繁打开后备箱,拎下来一只行李箱。
漆夏奇怪:“你不是才飞完国际长途吗?怎么又要出差?”
“不是。”
“那你拎个行李箱干嘛?”
陈西繁定定看了她一会,唇角微勾,“家里没我的衣服,不方便,我搬点过来。”
“……”
漆夏懂了,“你……你是拿我这里当自己家了吗?”
“不行么?”陈西繁理所当然的语气,“通知你一声,我今晚不走了。”
回到家,陈西繁准备晚饭,漆夏则是把家里收拾了一遍。
扫地拖地,换猫砂,她顺便整理了一下陈西繁带来的那只行李箱,里面都是陈西繁的衣物,还有一盒未拆封的冈本。
脑子轰地一声,漆夏脸红耳热,赶紧把东西塞了回去。
因为陈西繁刚刚飞完国际长途,饭后,漆夏让他睡一觉倒时差。
陈西繁沐浴完,拉着她的手,“你陪我睡。”
这会不到九点,漆夏拒绝不了,说好。
回到房间拉上窗帘,头顶的灯也关了,仅留着一盏台灯。室内一片昏沉,陈西繁洗澡后,穿了一件深灰色浴袍。
睡袍前襟微敞,露出白皙结实的胸膛,以及清瘦的锁骨。
在天上飞了几万公里,他确实困,躺下后闻着被褥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冲她伸手:“还不过来?”
漆夏踢掉拖鞋,乖乖在他身侧躺下。
陈西繁顺势将她的手臂一拽,让她后背紧贴着自己。
“你换过四件套?”
“嗯,这套好看吗?”
“好看。”陈西繁偏头吻了吻她的耳垂,不再说话了。
房间静谧,只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只不过片刻后,漆夏便感觉到,身后的人不大对劲。
她一动不敢动,察觉对方渐渐升高的体温,建议说:“你先睡,我去……我去看会电视。”
“陪我。”
漆夏转头看他,抓抓头发,不知道怎么回答,尴尬地移开目光。
她又想起生日那一晚,陈西繁失控的样子,明明这样一个绅士疏离的人,因为她,变得危险,极具破坏性。
漆夏伸手,摸了摸他的长睫。
陈西繁微微眯了眯眼,“睡觉。”
漆夏意有所指,“你这样……我睡不着。”
“没事,闭上眼睛。”
坐怀不乱?
他越是这样冷静,漆夏就越想逗他,于是俯身,吻了一下他的喉结,“真的没事?”
陈西繁呼吸一下紧了,抓着她的手腕,语气不再克制:“睡不着?那做点别的。”
她还是低估了飞行员的体力,下一瞬,漆夏感觉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陈西繁压在了身下。
漆夏仰头,正面迎上陈西繁的深邃的眼。他目光赤裸裸的,透着危险的意味。
心跳一瞬间加速,漆夏大惊,“你……你飞完国际长途回来,不累吗?”
陈西繁滚烫的呼吸落在她的耳畔,“累,但收拾你绰绰有余。”
那一夜的记忆卷土重来,好像掉进沸水里,整个人烧起来。
漆夏浑身都是汗,脑袋埋在臂弯里,除了喘气,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平复许久,才露出一双眼睛。
陈西繁坐在床边,垂眸看她,无声地笑,眼神暗了暗,连人带被抱起来,似是意犹未尽般,问她:“这次睡得着了吗?”
漆夏崩溃,嗡声催促:“你快去漱口。”
第70章
第二天醒来时, 天依旧是灰白色的,时针停在六点,夏季昼长, 整座城市正在苏醒, 小区楼下,有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陈西繁起床后, 生怕吵醒漆夏,轻轻在她额头印上一个吻, 然后换了一身运动服,下楼跑步。一小时后, 顺便买早餐回家。
浴室水声淅淅沥沥,这一觉漆夏昏昏沉沉,听闻水声, 费力地睁开眼睛,就看见陈西繁推门进屋,和她说:“早——”
陈西繁刚刚洗漱完,发梢滴着水, 他微微抬着下颌,正用脖颈上挂着的毛巾擦头发。
明明昨晚是一起熬的夜,但此刻,一个生龙活虎, 一个精神萎靡。
漆夏想不通, 揉揉眼睛坐起来,“大清早的,你干嘛去了?”
“跑步, 顺便买早餐。”
漆夏抖了抖,她总算知道, 为什么陈西繁体力这么好了。
昨晚她以为结束了,准备去浴室冲洗一番,没想到,又被陈西繁攥着脚踝拖了回去。
现在她刚醒,人家已经晨练完了,体力差距太大,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漆夏抓了抓头发,“这么早起来锻炼,你不困吗?”
“习惯了。”陈西繁擦干头发,双手捧着她的脸俯身亲一口,“起来吃早餐。”
“好。”
今天是工作日,陈西繁飞完国际长途休假,漆夏却是正常上班的。
早餐是小米粥,鸡蛋和小笼包,两人面对面,漆夏慢吞吞喝粥,拿起手机一看,发现昨晚房东太太给她发过消息。
【小夏,和你说件事,我儿子快结婚了,房子下个月得收回来,你尽快找房子啊。】
半春里这栋房子,漆夏已经住三年多了,合同一年一签,原本下个月该重新签合同的。
消息来得突然,漆夏蹙眉,轻轻叹了叹气。
陈西繁给她剥了一颗水煮蛋,温声:“怎么了?”
“我得重新找房子了。”漆夏一口气喝完小米粥,“房东太太要把这套房子收回去,哎,搬家好麻烦。”
陈西繁默了默,捏捏她的手,“要不……我们住一起吧?”
“……”
空气一静。
漆夏进食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啊”一声。
陈西繁:“你不愿意?”
“没有。”
老实说,漆夏也觉得目前这个一室一厅的房子有点小,以前一个人住倒没什么,但现在陈西繁经常过来,他个子高,往屋里一站,漆夏都担心他迈不开腿,再加上蛋糕爱捣乱,满屋子跑,漆圆时不时过来吃饭……
而且,每次陈西繁下班后,从机场开车到市区找她,确实很麻烦。
像现在一样,每天早起能看见喜欢的人,和喜欢的人一起吃早餐,想想都很幸福。
漆夏问:“那住在哪里呀?我们工作地点距离挺远的。”
陈西繁支着下巴,笑了笑,“就住在杂志社附近,方便你上下班。”
“可是你不方便啊。”
“我开车,没什么不方便的,而且航司也有员工住市区,每天早起就是了。”
漆夏摇头,“还是别了,找个折中的位置吧,不然你太远了。”
“那以后你也开车上班,方便一点。”
漆夏答应了,“好。”
杂志社非京籍的同事,买房都是买在五六环,每天开车上班三十分钟左右,漆夏想了想,自己也能接受。
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互相体谅,她不想陈西繁任何事都迁就她。
同居的事就这么定下了,送漆夏去上班后,陈西繁就抓紧时间看合适区域的房子。
今天的工作非常多,漆夏上午和下午都在外面跑采访,四点多回杂志社整理采访内容,顺便与住在五六环的几个同事交流通勤心得。
她记着和赵湘琼的约定,五点,下楼去咖啡厅。
刚进咖啡厅,漆夏就撞到一个短头发的女人,她低声道歉,对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颤声:“夏夏——”
熟悉的声音。
漆夏抬头,时隔九年,再一次见到了赵湘琼。
太久没见了,一时间漆夏没敢认。她记得最后一次在文化馆见面,赵湘琼一身名牌,脚踩高跟鞋走路摇曳生姿,而现在,她却满脸憔悴,甚至剪去了她曾经引以为傲的长发。
落座后,漆夏点了两杯拿铁,开门见山地问:“你找我什么事。”
“我……”赵湘琼越发局促,笑说:“也没什么事,就是前两月和漆兰静联系上了,问了她,才知道你也在京市,所以想见见,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我挺好的。”漆夏言简意赅地回答,然后沉默着,不知该说什么。
场面僵持。
赵湘琼再次开口,看着她眼里泛泪光,“我知道,当初我扔下你和阿圆改嫁,你肯定是怨我的,可当时我怀孕了……”
“我知道。”漆夏没什么耐心,“都过去了。”
“那你还怪妈妈吗?”赵湘琼自顾自说起这几年的遭遇:“你继父受贿,前几年进去了,现在我一个人带着孩子,日子平平淡淡,我才知道,无论怎么样,能和家人在一起,就是最好的。”
赵湘琼的二婚丈夫是市直某单位的领导,前几年犯了事,家里大部分财产被收缴充公,现在她和儿子还被限制高消费。
漆夏安静地听着,表情无波无澜。
她抿一口拿铁,从包里拿过一只袋子,递过去:“里面有两万块,当年我说过,会还你的。”
赵湘琼僵在了原地,表情越发羞愧:“我……我不是来跟你要钱的。”
“拿着吧,我不想欠你。”漆夏始终没什么表情,看她的目光像看一个陌生人。
赵湘琼抹眼泪,“所以,你还是恨我的,不肯原谅我。”
漆夏垂着眼睫,喝完半杯咖啡,才出声:“我一直很感激姑妈,很感激当时收留我的陈奶奶,如果没有她们,我可能早就辍学去打工了。”
赵湘琼动了动唇,但漆夏没给她开口的机会,“你和爸爸离婚后,我和阿圆从来没怪过你,因为我们相信,和你是一家人,你一定会回来看我们的。”
“但是……但是那次在文化馆,你让我……以后不要再去找你了。”
“那时候,我很害怕,姑父脾气很差,每说一句话,我都要想很久,他们让我做的事我不敢不做,生怕被赶出去,甚至听到姑父和朋友说,想把我嫁出去要彩礼,我都不敢反驳。”
寄人篱下,能有口饭吃,能有书读就不错了,还奢望什么呢?
青春期的她,每天自我怀疑,觉得自己太差劲了。
可是那天,大雪飘落,世界一片白色,有个男孩子对她说:
漆夏,你已经很好了。
在她最自卑,最灰暗的日子,那个人就像光一样降临,所以她记了他很久很久。
赵湘琼低声:“对不起,夏夏……”
“没必要对不起。”漆夏笑了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这些年没有你的关心,我和阿圆也好好地长大了,以后也会好好的。”
她饮尽最后一口咖啡,说:“希望你以后也好好的,我们……互相尊重,别见面了吧。”
她没有那么大方,忘记赵湘琼出轨,忘记赵湘琼用两万块,结束了她们的母女关系。
盛夏傍晚,落日熔金,天空一片灿烂的橘。
赵湘琼泪如雨下,说不出话来。
漆夏起身,朝落地窗外看去,只见一辆熟悉的车停在了大厦楼下。
陈西繁开门下车,他今天穿了一件灰色卫衣和长裤,打扮得跟个大学生似的,下车后,陈西繁就倚在车身上,低头看手机。
看见他,漆夏一下子就笑了。
恰巧此时,陈西繁也看见了她,挥挥手,朝她走来。
他们看向彼此的眼睛里,都是汹涌的爱意。
“抱歉,有人在等我,我先走了。”漆夏收拾好东西,转身往外走。
身后,赵湘琼叫住她,“夏夏,他是谁?”
漆夏一顿,说:“是我的男朋友,也是未来的结婚对象。”
赵湘琼一怔,“会不会草率?”
“不会。”漆夏坚定地说。
喜欢他这件事,她已经确定了千千万万次。
曾经,她羡慕过很多人,羡慕许幼菲家境优越,父母恩爱,羡慕邢安娅成绩优异,生性豁达,羡慕大学室友见多识广……
但和陈西繁在一起后,她再也没有羡慕过任何人。
他是时间的厚礼,并且,完完全全属于她。
漆夏大步向前走,再也没有回头。
*
周六,漆夏和陈西繁一起去看房。这是一处位于东四环的高档住宅小区,名叫水御湾,漆夏开车二十分钟可以到杂志社,陈西繁走机场高速,四十分钟可以到航司,位置还算合适。
小区一梯一户,房子在十二层,三百多平,六房三厅。
陈西繁牵着她,一一参观客厅,厨房,还有卧室,最后才问:“满意吗?”
“会不会有点太大了?”
“还好吧。”
漆夏看着空荡荡的衣帽间,笑道:“衣帽间好大,我的衣服没那么多。”
“这有什么。”陈西繁自身后抱住她,偏头亲她一口,“以后慢慢填满就是了。”
“阳台可以放猫爬架,再给蛋糕添一些玩具。”
陈西繁声音含笑,“可以。”
“还可以做一个花园,种植花花草草什么的。”
陈西繁把钥匙塞到她手里,“都听你的,这几天我让人收拾一下,你下周过来办过户手续。”
“我?”漆夏莫名,“我办过户手续?”
“房子是你的。”
漆夏惊讶,“我的……我家?”
陈西繁把人抱紧,俯身吻她,“笨蛋,是我们的家。”
看完房从水御湾出来,两人准备在附近找个地方解决午饭。这时候,陈西繁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接起,面色渐渐转为凝重。
漆夏心里咯噔一声,直觉出了什么不好的事。
挂断电话,陈西繁一脸抱歉,说:“有紧急任务,我得回航司一趟。”
原来是工作上的事。
漆夏点头,“好,那你快去吧,我一个人回去就行了。”
“抱歉,之后再来请罪。”
漆夏笑得不行,“我没事啦,工作重要,你快去快去。”
因为是紧急任务,陈西繁没再说什么,驱车以最快的速度回航司。而此时,漆夏打开手机,才在网上看到消息。
信息传递有时间差,新闻上说,昨晚夜间,北非国家布里塞利亚发生7.6级地震,造成重大人员伤亡,目前国内准备派出国际救援队奔赴灾区,包含搜救专家,搜救队员,医疗队,搜救犬等140人,由世铭航空承担此次专机飞行任务。
脑袋嗡的一声,漆夏大概率猜到,刚刚陈西繁的紧急任务是什么了。
他要去布里塞利亚吗?
可是,那里还在发生地震。
布里塞利亚位于板块交界处,本就是地震高发地区,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关于此次地震的消息,伤亡人数多少,余震频繁,布里塞利亚秩序混乱,世铭航空此前没有飞过该条航线……
漆夏愣在原地,只觉得浑身冷冰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漆夏察觉不到饿,她想打电话问问陈西繁的情况,但想到这会他应该在忙,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回到家里,漆夏坐立难安,做什么都心不在焉,脑海里一堆乱七八糟的想法。
下午六点,她给陈西繁发了一条消息:【工作上的事还好吗?】
果不其然,没有回复。
漆夏再也等不下去了,打车去航司。
一路上,出租车司机开的广播频道也在报道地震的事,伤亡人数又增加了……
天灰扑扑的,漆夏感到无力,她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在此之前,漆夏没有去过世铭航司总部,她不确定能不能见到陈西繁。
幸运的是,才到航司门口,就看见一列整齐的队伍出来,陈西繁就在其中。这会,他们全部换上了工作制服,应该在等前往机场的大巴,身边有人送行。
身体的反应比脑子更快,漆夏飞奔过去,“陈西繁——”
看见她,陈西繁也很意外。
这次专机任务紧急且突然,今晚十点就要起飞。专机领队召集队员组成飞行机组,一下午都在准备飞行事宜。
制定航线,落实护照,确定降落机场,大家分工合作,还伴随着语言,当地秩序治安等问题,陈西繁无暇顾及,本打算到了机场再和漆夏打电话,没想到她会跑过来。
和领队打了声招呼,陈西繁带漆夏去了一件临时搭建的会议室。
门关上,一把抱住她,“你怎么来了?”
“你是不是要去布里塞利亚?”
两人同时出声,陈西繁顿了顿,说:“是,要做机组保障,伤员运输等工作,应该要在那边待一个月。”
眼睛起了雾,漆夏定定看着他。
虽然早就料到了,但还是担心,还是不安,但漆夏不会阻拦。
很久以前她就知道,陈西繁的征途是无垠宇宙,是星辰大海。为他担忧的同时,也为他骄傲。
“我知道,你去吧。”
“等我回来。”
漆夏踮起脚尖,忽然拉了一下陈西繁的领带,倾身往前,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嗯,等你回来。”
此时,陈西繁的手机又响了,应该是领队催他出发。
他薄薄的眼皮撩起,离开前,深深看了一眼漆夏。
漆夏脸上漾出一个明媚的笑容,“陈西繁,希望你在万里苍穹中找到回家的方向,一路平安。”
闻言,陈西繁缓缓笑了。
他一身笔挺的飞行员制服,肩上四道杠,在一大片金色的落日中,笑容恣意,好像还是当初那个少年。
同时,他的右手抬起,中指和食指并拢,碰了碰额头,再有力地往前一甩,朝着漆夏,敬了一个标准的两指礼。
“收到!”
“xf0215号已锁定目标,永不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