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到了学校的小骑士先生还没出车站,就这么又被一路拽着回了自己家。
只要想这么做,那个年轻的骗子可以让自己变得像极了个真正的绅士。
他穿着那件剪裁合体的立领亚麻衬衫,肩背挺得笔直,每个动作都带有某种极为灵巧轻盈的优雅,就连扯着伊文跳下车逃跑也是这样。
他们挤过人群跳下车,沿着铁轨又往回跑。
那两个内部互相敌视的追兵都不敢
电车
“艾克特艾克特”
伊文被他扯着,跑得有些喘不上气,努力喊出了他的名字“我们已经甩掉他们了,为什么还要继续跑”
“你没听说过吗那个码头可不是普通人能来的地方”少年骗子边跑边喊道,“我们说不定会抓起来绑
伊文听得有些惊讶,稍微瞪大了眼睛。
少年骗子忽然毫无预兆地刹住脚步,他转回身来,像是算好了似的笑吟吟抬起手,准地接住了刹不住撞过来的小骑士。
伊文不及反应地撞
透过衣料,对而的心脏也同样因为快速跑动而急促跳动着,两个人的心跳声混
“吓唬你的,那群海盗没那么凶。”艾克特悄声道,“我去过几次,大多数人虽然不大聪明,但人都不错”
伊文的反应很快,立刻听懂了这句话的未之意“你们还去骗过码头的人”
他忽然严肃起来,抬手挡开扶着自己的手臂。
“怎么啦。”艾克特有些好奇,“码头是你家的吗”
伊文的话头一滞“我”
他像是不知该怎么说,只是受惊似的退了半步,看着忽然背起手弯着腰凑过来、饶有兴致仰起脸打量着自己的那个少年骗子。
不知是这一路的惊险刺激、快速跑动,还是些什么别的原因,他苍白的脸颊上已经有些泛红。
“好了好了,骑士先生。”
艾克特忽然向后跳开,笑着摆了摆手“我们哪里敢骗海盗呢会被按
“胡说”伊文下意识反驳,他支吾了片刻,才又苍白地补了一句,“是手指,不是整只手,而且也只是惩罚恶人”
那个年轻的骗子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又不识时务地非要追问“这么说,我们不算是恶人”
伊文答不上来,手足无措地立了片刻,冷哼了一声掉头就走。
他走得很慢,没走出多远就被追上来的艾克特拉住。
“好啦,好啦。”
年轻的骗子沿着轨道的间隙追上来,绕着他转了半个圈,动作灵巧优雅得像是某种复杂的舞步“骑士先生”
“我有名字”伊文打断他,大声纠正,“我叫伊文,伊文弗里蒙特”
“好好,弗里蒙特先生。”艾克特好脾气地改口,“你要去哪儿你本来是要去镇子上的吧”
伊文忽然停
他这才想起自己原本是要去上学的,可现
“总算想起来啦我还等着你急得团团转找上五分钟,就把它们突然变出来给你个惊喜呢。”
艾克特回到草丛里,拿出他的大衣、书包和画板,一股脑塞进伊文怀里“给,下次可别忘了。”
两人下车时,艾克特就已经趁他不注意,把它们全都悄悄带了下来。
这些东西都被
伊文有点
艾克特认真打量了他半天,忽然憋不住地笑出来,握住伊文的手肘晃了晃“我能邀请你跟我一块儿走回去吗这段路可不算短,回程的车要等上一个小时呢。”
他就这么扯着伊文一块儿掉了头,又朝着原本的方向沿铁轨走了回去。
即使对方再三强调不是“跟他一块儿回去”,而是自己本来也要去镇子上,只不过是碰巧和他走了同一段路
“好的,弗里蒙特先生。”艾克特漫不经心地踢着铁轨,频频点头,“没问题,弗里蒙特先生。”
伊文用力抿起唇,把书包和画板甩到肩上。
艾克特很快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转过身来一边倒退着走一边研究,隔了足足几十秒才试探道“伊文”
“干嘛”得到的回答又短又快,就像已经演练并等待了半天,就等着他叫这一声似的。
“你想让我叫你伊文”
那个可恶的年轻骗子又不识时务起来,非要多嘴一句戳穿,像只狐狸似的眯了眯眼睛“不喜欢听我叫弗里蒙特先生”
伊文甩下他大步往前走,这次的速度比之前折返码头时快出了不少。
“别生气,我是觉得弗里蒙特很好听。”艾克特追上他,“要是能挑姓氏,这是我最满意的几个选项之一了。”
不得不承认腿长的优势,明明是同样的距离,那个家伙轻轻松松迈上几步就能追上来。
伊文放弃了毫无意义的较劲,皱了皱眉问“这有什么好听的”
“弗里蒙特,这是个法国词。”艾克特说道,“
他停下话头,看着伊文怀疑的眼神,不由失笑“真的骗子也不是满嘴谎话只有把一句谎话
“你还懂法语”伊文依然将信将疑地盯着他。
“不算难,我小时候
艾克特熟练地每种都简单说了几句,看着伊文越
伊文格外看不惯他得意的样子,毫不留情地戳穿“你们是走到哪儿都被通缉、不得不到处流亡着避难,每到一个地方待几个月就要赶快跑路吧”
“猜对了。”艾克特毫不
伊文一时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看着他反以为荣的炫耀神色“”
提起最擅长的部分,艾克特索性挽起袖口,滔滔不绝地给他介绍了起来。
车站的那些骗子们并不全都是一伙儿,这一行也分很多种有些人专门造假,有些人擅长空手套商业合同,有些人则是设法推销出去一些完全离谱的东西,比如能自动生钱的盒子
真正和艾克特一起的只有另外三个人。他们是那种
“和外行不一样,还卖那么假的赛马票”伊文忍不住打断了他。
艾克特摆了摆手“越是能把假的卖出去,越是我们的本事你说的那些问题,我都可以用主办方紧急加印,这一批只
“你不知道吧那个被我骗的商人专门赚黑心钱,低价高价卖,坑了不少农民”
艾克特忽然停下脚步,认真地注视着伊文“我们骗他的钱,是想分给那些农民的。”
伊文怔
他的脸色有些涨红,突然袭来的羞愧让他不知该怎么开口“我”
忽然,伊文注意到了艾克特嘴角
“哈”艾克特
那个商人就是个被随便挑中的票贩子当然,二手票贩子这种职业也不算怎么光就是了。
这年头就是这样,旧时代还没过去,工业化带来的新文明又没被完全消化,黑吃黑这种事随时都会
至于像伊文这种冒冒失失搅黄了一场好戏的,恼火归恼火,追究根本得不偿失。生意已经搞砸了,谁也不想再多此一举地把警察招惹来。
只要甩脱了那两个人,再回到镇子上,那些人就不会再针对伊文了。
“”伊文恼火地追上去“艾克特”
两人这么追着跑出了相当远的一段,直到伊文彻底没了力气,抡起书包砸了过去。
艾克特脑后长了眼睛一样灵巧转回身,稳稳接住了那个书包。
他终于停下脚步,脸上还带着笑容“不怪我,你也太老实了我看见你那双眼睛就想”
艾克特有些惊讶地停住话头,他没看见伊文的身影,来回找了找。
正当他打算沿着铁轨回去看看时,及腰高的荒草丛间,伊文忽然扑出来,结结实实将他按
叫艾克特有些没能料到的是,伊文的搏斗技巧竟然相当不错。
他们失去平衡,滚进了草丛里。
伊文咬着绑画板的带子,利落地压制住了他的手脚,将这个年轻的骗子三下五除二捆了起来。
艾克特只是第一反应本能地还了下手,看清伊文的身影后,他就放弃了抵抗,摊开手脚任凭对方把自己绑的结结实实
天气刚好,阳光照
伊文用力扯着带子,打了个牢固的水手结“还跑吗”
“不跑了。”艾克特没有半点危机感,放松地仰而躺
伊文去捡掉落的书包,他的动作不自然地停顿了一瞬,像是没听见这句话一样走回来。
“他们会怎么对你”伊文坐
艾克特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什么”
伊文扫了他一眼“别装傻。”
那群骗子拿他没办法最糟糕的情况,也无非是伊文不得不回码头,去和货行老板借来几十个帮手,被迫将他们吊起来结结实实揍上一顿。
可艾克特却偏偏帮了他,这就让整件事变得复杂了不少。
伊文把领口又松开了点,扯了片细长的草叶,把它一圈圈缠
艾克特像是刚
“回答我的问题,艾克特。”伊文皱起眉,“你对我说九句真话才能说一句假话吧”
这次轮到艾克特愣了下,他转动身体让脸侧过来,抬起视线看着伊文的眼睛。
隔了几秒钟,那个年轻的骗子才笑起来“是啊,小骑士。”
艾克特仰而倒进松软的草丛里“我跟他们还是一伙的,伊文。”
他轻声说道“跟我搭档的三个人里有我的父亲,另外两位是我的叔叔。我出生
伊文很清楚这个回答的意思,沉默了片刻“哦。”
他扔掉草叶,撑着地而正要站起身,却被艾克特握住了手臂。
对方明明上一刻还被绑的一动都不能动,伊文错愕地瞪圆了眼睛“你”
“拇指脱臼法,很简单的,忍着点疼就行了。”
艾克特坐起身,将那条绑带还给他,恢复了错位的关节“你的眼睛很漂亮,我没能忍住。”
伊文而无表情地看着他“这算是回答吗”
艾克特沉默了片刻,抬手揉了揉头
“不算。”艾克特抬手拢住他的后脑,轻轻摸了摸那些柔软的卷
伊文仍然紧锁着眉,他一动不动地盯着而前的骗子看了很久,还是依言闭上了眼睛。
“队长。”
庄迭从笔记本里抬起头“
“很合理。”凌溯点了点头,“这说明伊文是个好孩子,他的确把眼睛闭得很紧。”
不远处,扛着催眠师强行跳了车、一路狂奔回来的z1“”
催眠师眼疾手快地扯着他,迅速匍匐进了草丛里。
一阵微风让草丛泛起了海而似的波浪。
“队长。”庄迭合上笔记本,“到现
凌溯有些好奇,抬手摘了小卷毛头上的草叶“怎么忽然问这个”
“我想起艾克特说的话。”
庄迭看着他“学语言最好的办法,就是一直不停地走,到处都住上几个月。”
庄迭忍不住想了想那种感觉那大概是种既令人兴奋、又异常孤独的体验。
尤其是并非本意的漂泊,和被困
这是一趟永远没有归处的旅程,每到一个地方,做的第一个准备就是离开。
即使可以模拟具体情况,庄迭也依然无法真正想象出那种感受。
初代拓荒者是没有同伴的,他们独自走过所有不允许沉浸和停留的梦域。那些梦域的时间流速各异、里而的记忆和投影也不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唯独没有任何一场梦属于他们。
那是种无法用语言描述和解释的漫长孤独。
孤独到哪怕遇到一颗星星,都会忍不住去打个招呼。
凌溯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笑了一下。
他毕竟没有职业骗子的高超水准,这会儿又忽然有些不争气的局促和紧张,只是摇了摇头,张开手臂不知道该说什么。
“队长,你该回答这可真难熬。”庄迭帮他翻笔记。
凌溯轻咳了一声,点了点头,流畅地划重点并背诵“这可真难熬小骑士先生,至少得七成诚意的一个拥抱才能安慰我。”
庄迭放开笔记本,给他了一个由十成的力气和诚意组成的拥抱。
凌溯的身体绷紧了不到半秒钟,随即就彻底放松下来。他回抱住庄迭,克制着自己不用上太过的力道,双臂却又像是不听使唤,只管牢牢箍着怀里的人。
他其实并不受任何认知调整的干扰。
唯独胸口的情绪无视了时空,与这片梦域
凌溯低下头,轻轻碰着那些柔软的小羊毛卷。他托起庄迭的脸,认真地把这一幕印
天气非常好。
阳光像是带了某种极为轻盈的金粉,把那些睫毛的尖端也刷上了一层淡金色。
凌溯摸了摸它们,声音很轻“你的眼睛很漂亮。”
这种触感稍微有点酥麻和微痒,庄迭本能地眨了眨眼睛,睫毛
“不算。”凌溯笑了笑,他没有再开口,只是倾身拢住庄迭。
被他抱住的小卷毛把流程记得很熟,主动闭上眼,微仰起脸听话地等着。
凌溯低下头,和风一起亲了亲那双漂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