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很久,比风声更响的心跳才逐渐安静下来。
这段路比想象中的短了不少,凌溯随口说了几场叫人感觉不错的梦起初的异变并不严重,所以能成为梦域的都是格外强烈的情绪和执念。
它们充盈
回过神的时候,庄迭已经跟凌溯一起沿着铁轨走回了镇上。
记忆中的少年骗子并没被报复或是惩罚。
虽然被搅黄了一场生意,但他带回来了一个更棒的画家。
那个年轻人要不了多长时间就能画出跟几乎一模一样的赛马票,甚至还会做版画,只要有板子就能套色印刷,再卡上自制的红戳,连检票员都未必能分辨出真假。
伊文愿意贡献出这一门几乎能生钱的手艺,却不要分成,也拒绝加入他们,只是提出了两个要求
第一,他们不能往死里揍艾克特一顿。
第二,这种赛马票只能拿去卖给那些赚黑心钱的商人,还要抽出一成利润分给没饭吃的农民。
骗子们围成一圈,一言不
“这是骗子对你付出的好心和善意。”
艾克特用额头贴了贴他的手背,彬彬有礼地把那支小巧的丝绸花插进伊文的口袋“这朵花近乎完美,它永远不会凋落、不会枯萎、不会腐败,除了”
伊文打断他“除了它是假的。”
艾克特看了他半晌,脸上又露出那种反以为荣的孩子气的笑容。
他
庄迭低头看向自己的衬衫口袋。
随着他们梳理到这段记忆,那朵巧的丝绸郁金香也出现
它的确非常漂亮,栩栩如生,比真花还要更加完美。大概是制作时
z1还有点遗憾“可惜,伊文还是被这些人拉下水了”
“倒也不一定,他本来就
催眠师端着咖啡,拍了拍他的肩“别忘了,伊文他们家可是专门抢商船、剁人手指头的海盗。”
要不是艾克特及时拖走了这位小海盗,这些骗子同伙们真敢碰伊文一根手指,现
z1也才反应过来“对了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换成我应该也不想吧”催眠师沉吟道,“这跟喜不喜欢码头是两码事,要是谁都知道我们家天天拎着把刀砍人,肯定都不敢跟我说话了。”
z1点了点头,也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两口。
他们现
这片梦域给身体带来的饥饿和疲惫感和现实很接近,即使是z1,到这时候也不得不吃点东西、坐下来歇一会儿,才有力气继续接下来的探索。
他们
艾克特给他讲那些旅居时见过的风景、听过的趣事,伊文大多数时候都抱着画板埋头画画,偶尔也说上几句学校里的见闻。
他不准艾克特看自己的画板,要不是见识过伊文临摹赛马票的本事,艾克特几乎要以为他拿着那么多绘画颜料和工具是
偶尔想不起来什么故事可讲,陪着对方画画又实
他从小就是个骗子,通一切讨人喜欢的手段和上流人士的做派艾克特能把一条餐巾
不得不说,那些风格各异的曲调一点也不吵,反而非常悠扬动听,比那些蹩脚的小提琴手拉得强出许多。
除了这个,艾克特还很擅长骑马虽然伊文从来都不肯承认,但这其实是他觉得艾克特最厉害的地方。
伊文从小长
然而
艾克特甚至会做出非常疯狂的举动他会骑着马接送伊文上学和回家。
伊文坐
半人高的草丛里,那匹高头大马
那个年轻的骗子穿得英姿飒爽,衣摆被风烈烈吹着,
伊文还是告诉了他自己的家就住
让他不知不觉松了一口气的是,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艾克特表现得依然满不
敏锐地察觉到了伊文的心事,艾克特还特地庄严地向他宣誓保证,自己绝对不会
伊文早已经数乱了,他不清楚这是艾克特的“九句真话”还是“一句谎话”,但还是因为这场乱七八糟的宣誓睡了个好觉。
从那以后,除了待
艾克特很快就适应了码头的生活。
他轻而易举地解决了货行老板“买热松饼”的要求,还胆大包天地设法戏弄了这群人,让以为来了头肥羊的打手们
如果不是伊文及时赶到,又
日子一天接一天地过去,他们两个互相告诉对方的秘密也越来越多。
艾克特给伊文看了自己的家族徽章,真正让他和父亲、叔叔不断逃亡的其实并不只是行骗的经历,还有他们的身份。
虽然只是破落的贵族,早已没有任何一丁点领地、庄园、财产可言,但他们的身份还是让王室蒙羞,所以只要是有人抓住他们,就能拿到一份爵位和王室颁
伊文也承认了自己就是海盗头领的儿子,也说起了自己“幽灵之子”的身份,不过即使不能出海问题也不大,因为这座码头差不多可以算是他的。
只不过,码头最近也有点麻烦官方早盯上了这个地方,想要把这些海里来的混蛋和恶棍们再赶回海里去。只是双方一直僵持着,海盗们又还算安分,才没有让局面进一步恶化。
伊文管不了艾克特的同伙,但他还是严厉禁止艾克特
“怪不得日记里,那个倒霉蛋居然还赢了十盾钱。”
催眠师忽然想起来“原来不光是欲擒故纵,艾克特也怕伊文真的再也不理他,所以不敢赢”
提起那本日记,原本快要被这两个少年的日常覆盖掉的记忆,也不容逃避地再度鲜明起来。
“艾克特
z1沉默了一会儿,试探着接过话头“他们该去下一个地方了,但船票实
“可这也不能算是伊文的错啊,他对一切都一无所知,幽灵船的诅咒都强到这种份上了吗”
催眠师忍不住皱眉“那场风暴就是个意外。就算当时无法接受这一点,以后他也总会慢慢理解和明白的”
z1同样也想不通,摇了摇头。
他看向低声讨论的凌溯和庄迭,稍一犹豫还是出声询问“凌队,庄先生,你们
庄迭抬起头“我们
催眠师愕然看过来“什么”
“而且伊文也并不是一无所知。”庄迭说道,“他和艾克特都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他们是主动选择了自己的角色,让一切继续下去的。”
“”z1有点跟不上剧情“请等一下”
凌溯轻敲了两下桌面。
他面前浮现出一整卷已经泛黄的胶片,那些胶片被凌溯沿着时间节点快速回溯,倒回两人
这是属于艾克特的记忆。
他被伊文扑到
“骗子
庄迭说道“出身、经历、性格、习惯知道了这些,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设置陷阱。”
看到那个水手结,艾克特一点都不惊讶因为他早就知道了伊文是海盗的儿子。
他也很清楚,伊文之所以会希望他回答“跟那些人不是一伙的”,其实是想把艾克特也带回码头去。
那里一样是个贼窝,强盗、票贩子、打手、情报站都有了,不介意再多一个骗子。
所以当艾克特给出了否定的回答时,伊文才会想要起身离开。
“如果他就那么放伊文离开,后面的事就可能都不会
凌溯接过话头“或者说,是艾克特主动向对方承认了一切。”
z1有些
“那朵丝绸做的郁金香。”催眠师忽然反应过来,“艾克特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把丝绸花送给伊文时,艾克特曾经对他说过,“这是骗子对你付出的好心和善意”。
而
“它是假的。”z1低声说。
催眠师点了点头“对,伊文意识到了这一切都是假的而艾克特也提醒了他,他得记住这个。”
整个相遇就是一场设计好的圈套。
甚至连那个买赛马票的冤大头商人,也是骗子的同伙假扮的。
如果不是这样,他根本犯不上费这么大的力气去追艾克特,黑吃黑本来就是他们的规矩,谁吃了亏也只能自认倒霉。
卖赛马票、行骗被戳穿、艾克特带着伊文逃跑、两人被追着寻仇
所有的场景都是事先就设计好的,一步一步引着伊文走进早已布置好的陷阱里。
“吊桥效应。”凌溯说道,“当一个人走
这是骗子对你付出的好心和善意。它近乎完美,不会枯萎和凋落但它是假的。
就连“艾克特”这个名字也是假的,它是英语中“actor”的音译,是当时欧洲的骗子们最常用的假名之一。
艾克特原本不应该对伊文说这些。
他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就是为了撒一场弥天大谎,从这个海盗的儿子手中骗到那一整座码头。
那群官员和艾克特的父亲达成了协议,只要他们能得到码头,并且愿意每年都上交那一大笔能喂饱每个人的税款,就会取消对他们的通缉。
艾克特不该对伊文说这些,他不该对伊文多说任何事,只要设法哄这个正直沉默的小画家高兴就行了可伊文的眼睛实
这就是他对伊文的回答,这是第十句真话。
为了这场骗局,他
那是种温柔而隐秘的酷刑。
泛黄的胶片上,躺
那根草叶后来被他捡走了,
“至少还有个不知道算不算好的可能性,这个骗局最后没有成功。”
z1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了半晌才又开口“不然他们也不用急着弄船票离开港口了”
他
“这要看最后和骗局怎么定义。”
庄迭打开自己获得的那一段记忆胶卷“还记得吗走马灯的视角是第三人称的。”
那些记忆碎片的画面中心全部都是伊文。
那不是传说中的“上帝视角”,也不是临终前的自我回顾。
那是蓄意的观察,是无望的注视,是猎手正
这不是伊文的梦。
画面不断闪烁,梦境本身似乎
闪烁着白光的碎片中,伊文背着书包和画板回到了酒馆。
风铃响动,他坐
伊文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他像是忽然想起有人给自己起了个“小骑士”的外号,不知是自嘲还是什么其他意味地抬了抬嘴角,打开画板,拿起炭笔涂抹起来。
“老爹。”伊文忽然开口,“要不咱们回海上去吧,我去跟你做海盗。”
“开什么玩笑”酒馆老板拎着刚踱好两条鱼的刀冲出来,“那群亡命徒最怕幽灵船了,要是知道我敢把你带去海上,肯定要剁了你的”
伊文垂着视线,他的眼睫
他正
通缉令上的四个人竟然全
四枚骑士勋章足够保住码头了,
“说话呀你不是真看上那个小骗子了吧”
酒馆老板有点动摇“其实他长得还挺不错,骗术也好,留下当酒保也不是不行可这样一来,咱们的码头不是更成了那群人的眼中钉了吗”
伊文摇了摇头。
他没说话,只是放下画笔和画板,跟着酒馆老板去后厨帮忙了。
视角摇晃着接近,急促的喘息声里,画板就摊开放
那个已经塞不下的画板里面,满满当当夹着的,全都是不同画风和场景的人物速写。
每张画上,都是一个愚蠢的、狂妄的、自作聪明的年轻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