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裕生有点上头。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冬天的时候,把雪球塞进死党朋友的后脖领——

    好快乐!

    但问题是陆厝怎么不叫了啊?

    刚刚还叫得那么骚!这会儿就心如止水地看着自己。

    亏他还以为陆厝过于敏感,居然仅仅用冰凉的湿巾擦拭胸腹,就能产生出世俗的欲望!

    似乎是感觉到自己疑惑的眼神,陆厝终于动了动嘴唇,轻轻地“啊”了一声。

    到底没舍得骂。

    勉强配合一下下。

    顾裕生这才满意地收起湿巾,转身下车,连翘起的一缕头毛都彰显着得意。

    回家后先洗澡。

    顾裕生不是很喜欢用吹风机,就用毛巾擦了擦头发,没必要完全干掉,不滴水就行,他又不像陆厝留那样的长发,每次还得吹好一会儿。

    所以这会儿他就坐在客厅,快乐地为自己泡了杯柠檬水。

    陆厝还在浴室里,没出来。

    隐隐能听见水声。

    等了会儿,还没出来。

    不过顾裕生也不着急,反正家里有两个浴室,外面的大一点干湿两用,主卧自带一个小点的。

    他曾经很穷的时候,就发过誓,将来买房子的话,一定要买卧室带卫生间的!

    哪怕再困窘,需要跟人合租,顾裕生也会多添点钱,住主卧那间。

    不是他挑剔。

    而是少年有段日子总是生病,三餐不够规律,他为了节省时间,不愿在刚放学的时候就和同学一块儿去挤食堂,而是在教室里静静写题,等到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才背着书包,匆匆跑过操场。

    饭经常是温的,有点凉。

    回宿舍后嫌吵,站在走廊太过招摇,就借着楼道尽头的光,再读一读书,好早日迎接未来的明亮。

    但是,楼道总是有风的呀。

    冷的话,顾裕生把自己的脸埋进手掌,一边呵气,一边跺脚。

    活动会,就暖和了。

    时间久了,也慢慢习惯起来。

    直到一天夜里他头痛,犯了肠胃炎,满脸冷汗地从上铺爬下来,捂住嘴,踉踉跄跄地往外面跑。

    没办法,学校的设施一般,宿舍并没有配备单独的卫生间,只有在每一层的两侧,设置出公用的区域,一半被划分为洗衣服的地方,长条的瓷砖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七八枚半锈的水龙头拧开时,要么断断续续地漏着凉水,要么迅猛无比飚飞,直冲人脸。

    大部分同学都不乐意住宿,所以只有一些家住得特别远,或者父母过于繁忙的,才会选择住在寝室。

    顾裕生吐得嗓子都发腥。

    心里有点忧伤,好想住有独卫的房间啊……

    不然晚上不舒服,还得跑这么远。

    凉水漱过口,一抬头,看到的不是镜子中煞白的脸,而是脱落大半的标语条。

    “追求卓越,实现

    梦想。”

    “保持水池清洁,共创美好明天。”

    最后那两个字溅上了水,顾裕生伸出手掌,一点点地抹干净。

    走廊底部的指示牌发出莹莹绿光,他拖着疲惫的身体,一步步地往前走,推开宿舍的门。

    没关系,顾裕生很会安慰自己,不觉得这是种痛苦。

    可是一晚上吐了太多次,腿软到站不住,年久失修的木门反复地发出“吱呀”声,担心打扰到舍友的休息,顾裕生靠在楼道的墙壁上,很慢地喝着热水,面前是一块黑板,用粉笔头写着各个宿舍的扣分情况。

    顾裕生拧起眉头。

    他是宿舍长。

    有位同学走的时候没叠被子,扣了两分。

    于是,凌晨三点多钟的顾裕生,终于品尝到了一丝精神上的痛苦。

    好累啊。

    他回头看了眼,宿管老师的休息室没锁门,黑黢黢的,那位被称为陈叔的老师,经常在落锁后,跑去楼下和食堂的一位大叔打牌唠嗑,如果有学生找他,从阳台探出脑袋喊一嗓子,陈叔呢——他就晃晃悠悠地上来,要是没人找的话,估计就要在那里睡下。

    顾裕生推开了门。

    左手边是和寝室如出一辙的上下铺,铁架床,上面堆着一些杂物,下面是军绿色的被褥,应该很长时间没有换洗,边缘磨得发亮变硬,右手边则是从教学楼淘汰下来的桌椅——不,确切来说,是一张画满了涂鸦的桌子,和两把歪斜的椅子。

    顾裕生坐了上去,趴在桌子上。

    没一会儿,又想吐。

    但是真的已经吐不出什么了,全是刚刚喝下去的水。

    回来后发了会呆,想了想,将两把椅子并排放好,小心翼翼地躺了下去。

    身体蜷缩着,脑袋抵着冷硬的椅背。

    居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傻了眼,哪儿还有摆在一起的椅子啊,他居然躺在了陈叔的床上,而身上盖着的也不是发硬的被子,而是很柔软厚实的棉花被。

    顾裕生腾地一下,就把被子掀开了。

    同时张大了嘴巴。

    天,都快十点钟了!

    “给你请过假了,”陈叔在前面凳子上坐着,摆弄一个收音机,“你们班主任过来看过,也给你买了药,慌啥呢?”

    顾裕生鞋子穿一半,那颗怦怦跳的心才放了回去。

    “对不起,”他低头道歉,“昨晚我没跟您……”

    陈叔背对着他,都没抬头:“成了,自己病成啥样不知道啊,也不去床上躺着,咋了,嫌脏?”

    顾裕生慌忙解释:“我没有……”

    他把鞋带绑好,裤腿放下,少年人的身形还是太过瘦弱,走的那几步路啊,都能看到宽大的校服松松垮垮地晃,心里一半羞赧,一半奇怪,为什么早起的铃声,没有叫醒自己呢?

    这所高中最为自豪的就是严苛的时间管理。

    起床铃那叫一个嘹亮,堪比催命

    惨叫!

    陈叔这才把收音机放下?[(),指头在桌子上点点:“你坐着。”

    然后就抖了下身上的军大衣,往外走了。

    顾裕生不明所以地坐着,他和陈叔算不上太熟,毕竟宿管老师在学生心目中,并不能和科任老师并论,相处的态度更加随意点,以前的几次交集,也都是因为检查寝室卫生时,说过那么几句话。

    “咚”的一声。

    饭盒沉甸甸地落在了桌子上。

    两个大白馒头冒着烟,下面满当当的白菜粉条炒肉丝,再一掀开,是热气腾腾的大米粥。

    香味横冲直撞,瞬间唤醒了麻木到疼的肠胃。

    “给你热过了,”陈叔不以为意道,“吃完后把药喝了,上午就别去教室了,休息好再去。”

    说完就走,到了门口又拐回来,从兜里摸出个煮鸡蛋,放桌上了。

    那是顾裕生高中三年,唯一一次没有去上课。

    他把饭吃得很干净,去水池里洗刷了饭盒,又给休息室打扫了一遍,出来的时候,陈叔正趴小黑板上写扣分情况,扭头一看,表情有点嫌弃。

    可能是觉得这孩子,太客气了。

    但也没说啥,还是无情地扣了他们寝室的分。

    高中的时间过得好快啊,毕业的那个暑假,顾裕生回学校看老师,最后特意留了点时间,来到宿舍楼里找陈叔。

    宿舍楼没开灯,安安静静的,窗台晾晒着熟悉的绿白色校服。

    跑了两趟也没见着人,气坏了。

    手上拎的水果多沉啊!

    后来才在食堂找到,人家跟后勤处的老师打扑克牌呢,精神那叫一个高度紧张,顾裕生都站旁边了,也没回头。

    就聊了几句。

    “叔,我考上大学了,分还挺高的。”

    “知道,光荣榜贴着呢……三带一!”

    “谢谢您啊,等以后放寒暑假了,我再回来。”

    “哎呀这孩子真多事,有啥看的,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就成……哎老李,你别偷看我的牌!”

    顾裕生笑笑,给那两兜子水果放旁边,抬脚走了。

    可能陈叔为了他那天不被吵醒,破天荒地关掉了学校的铃声。

    那他就体贴点,不去打扰人家在牌局的厮杀,毕竟每天在寝室溜达,检查卫生也挺辛苦的。

    夏天的校园,开了很多的花。

    高一高二还在暑假,高三已然开始补课,响起的铃声陌生而遥远,巨幅的光荣榜招摇地支在教学楼前,校领导审美堪忧,红底金字,毫无设计可言,最上面是“喜报”两个字,中间是录取情况,最下面则是一行红彤彤的花体字:

    “追求卓越,实现梦想。”

    顾裕生像无数次在水池边洗漱那样,抬手擦过眼睛,像无数次的课间操那样,大步地跑向前方,阳光下的影子很长,遮住了光荣榜上的照片,但只有短短一瞬间,因为少年跑得好快,那张青涩的、带

    ≈hellip;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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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厝从浴室出来,还在用毛巾擦拭头发:“笑得那么开心。”

    没啥,就是顾裕生心里有点美。

    他现在可是拥有了带独卫的卧室!

    幸福!

    “没什么,”顾裕生仰起脸,“你怎么不用吹风机啊。”

    那么长的头发,自然干的话得好久。

    说起来,陆厝身为一个男人,为什么要留头发呢?

    他第三本书看得断断续续,都没忍到结尾,自然忘记文中有没有对此做出解释了,不过顾裕生在这方面,并没有什么刻板印象,女孩子可以剪短发,男人当然也能留长发呀,只要自己喜欢就好。

    更何况陆厝真的很养眼!

    可能是因为五官太过出众,所以长发并不突兀,而是一种英气的美。

    “手举得累,”陆厝在他身边坐下,“慢慢等着干吧。”

    顾裕生笑了起来,想起自己曾经的舍友,不叠被子的,假装没看见地上垃圾的,比比皆是,这种小事方面,他一般不跟人计较,能自己干就自己干,结果现在又碰上一个懒得吹头发的。

    记得合租那会,自己一位舍友的女朋友也来短暂地住过,见到顾裕生把房间打扫得干净明亮,居然热泪盈眶地上来,叫了一声妈咪。

    给他吓一跳。

    他可没有给人当爹当妈的爱好。

    就是有时候不免心软,有点多管闲事罢了。

    比如现在。

    “我给你吹?”

    他说着就要站起来:“别晾着了,起码会干得快一点。”

    陆厝不太好意思似的摇摇头:“怎么好意思麻烦你……”

    “没事,”顾裕生已经拿了吹风机,“五六分钟应该就好吧?”

    他冲陆厝勾勾手指:“过来。”

    还傻乎乎地在沙发上坐着呐,吹头发当然是要在浴室啊!

    否则很容易把沙发弄湿,掉下来的头发也会掉得哪儿都是,在浴室的话,用卫生纸一捏,丢进垃圾桶,多方便。

    陆厝颠颠地过去了,背对着顾裕生,两手往水池上一趴:“谢谢小玉,小玉真好!”

    “嗡——”

    温热的风拂过耳畔,带来阵阵酥麻。

    但是,出现了一个问题。

    陆厝这朵小白花,比较大只。

    反正比自己没人家高。

    顾裕生站在他身后,举着胳膊的话,就很累。

    得把胳膊使劲往上抬。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这点,陆厝看着镜子里的顾裕生,扬起嘴角。

    “不是说吹五六分钟吗,这么快就不行了?”

    还狡黠地歪了下脑袋,含笑的眼睛好漂亮。

    顾裕生:“……”

    他真的搞不懂究竟是自己灵魂过于肮脏,还是陆厝身为主角受,人设就带了这种不自知的天然撩!

    ()

    该怎么接!

    “累了吗,_[”

    他震惊而委屈地回头。

    顾裕生无辜地站在原地,指间缠绕着几根半干的长发。

    “对不起,一不小心用了点力气。”

    揪下了陆厝的……头发。

    浴室里好安静,只能听见吹风机的嗡嗡声。

    顾裕生吞咽了下,强撑着自己的心虚,目光飘忽。

    也没想到就这样,直接揪下来了啊!

    他不是故意的,只是略微粗暴了点而已。

    要不……还回去?

    然后,在陆厝震惊的眼神中,顾裕生默默地把那几根头发,又按在了对方的脑袋上,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似的,踮起脚尖,认真而专注地继续给人吹头发。

    刚还想让陆厝往下蹲蹲呢。

    不用了,他抬下胳膊就行的事嘛!

    陆厝一定不会跟他计较的!

    微凉的指腹穿过发间,应该是没怎么干过这样的活,动作还是有些生硬和笨拙。

    但能感觉到,是个很细心,很温柔的人。

    陆厝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自己的手心。

    原来小玉生气,或者吃瘪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用点力气呢。

    那如果,是难捱的时候呢?

    陆厝闭上了眼睛,静静地享受着温热的吹拂,感觉皮肤下的血流,都跟着开始变烫。

    那点微不足道的疼,化作了微妙的愉悦。

    真好。

    他很期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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