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13年的二月, 她们都很忙,各自没什么空联系。
夜深,陈暮和师姐方怡然从细胞室出来,一起去更衣室换衣服。
走在路上, 方怡然察觉出陈暮情绪不太高, 关切道:“怎么了, 今天学的内容还有疑问?”
陈暮回国第二天便进了实验室, 主要就是在师兄师姐手下打杂,哪里需要去哪里。
再就是,师姐有空的话会教她一些入门实验,方便她开学后尽快上手自己的实验。
她弯唇笑笑, 回:“没,在回忆实验步骤, 明天打算自己来做一下。”
方怡然朝她竖起大拇指:“够努力的啊师妹,明天周日, 好不容易休息一天, 我就不来实验室了,不过如果你做的过程中有任何疑问的话,还是可以随时打电话问我, 细胞传代算是很基础的入门实验,以后会经常用到的, 掌握的越熟练越好。”
陈暮嗯一声。
师姐看她还是一副半出神状态,打量几秒, 劝道:“不过练习也不急的,今天你做的很好, 要不明天你也休息一天,别来实验室了。”
陈暮推开更衣室的门, 侧过身示意方怡然先进,关上门,她说:“没事,在宿舍也没什么事。”
站在宿舍门口,陈暮便闻到了房间里美味飘香的味道。
拿出钥匙打开门,果不其然,室友简卉已经躺在床上了。
瞧见她走进来,她从床上探出头,指了指陈暮的桌子说:“给你发消息你没回,猜想你还在忙着,在小吃街给你带了点吃的,不用谢。”
话是这么说,陈暮还是连连奉上几句彩虹屁,什么卉卉我爱你,卉卉真好。
感谢完室友,她放下包,又去卫生间洗了个手,便坐在椅子上开始吃室友带回来的爱心夜宵,现在还没到学校的开学时间。
宿舍只有她和简卉在住,她是因为提前进实验室,简卉则是因为忙着考研复试的事。
看到陈暮不紧不慢的在吃东西,简卉问她:“你每天在实验室忙什么,怎么每天都回来这么晚?”
陈暮说:“看文献,跟着师姐做实验,主要是打杂,闲的话会教点东西,就这些。”
简卉听言双手合十,朝天拜了拜:“老天爷,给个机会吧,我也想过这样充实的生活。”
陈暮看着室友虔诚朝拜的一幕,唇角弯了弯:“你的成绩,过线肯定没问题的,好好准备复试的科目吧。”
简卉再次哀嚎一声,“过线又不代表完全安全了,过年期间我妈不知道念叨了多少次,说让我刚入学那会不知道好好学习,挂了一门,连保研资格都没有,要不我也不会刚过完年就跑来学校了,宿舍哪有家里住着爽”
吐槽到一半,简卉声音戛然而止,她越说越来劲,但陈暮却盯着手机一动不动,这段时间,这种情况,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又不是恋爱上头等着男朋友的消息,手机有什么好看的。同学三年,她很了解陈暮的感情状况,难道过了个年,室友有情况了?
抱着这个疑问,简卉轻咳一声,话锋一转说:“陈暮,老实交待,你是不是恋爱了?”
桌子前,陈暮隐约听见室友又开始了自己长篇大论的吐槽,她知道简卉这段时间压力大,总是忧虑有没有学上。
所以不管室友怎么吐槽,她都听着,就是来来回回总是那几句话,便不免分神。
手机屏幕上,是她和顾时屹的聊天框,两人上次联系,还是三天前,他问她提前进组是否适应,她说还行,师姐人很好,教了她很多。
隔天他才回复说:挺好。
这条消息她没回,两人便又很多天没了联系。
回国下机把她送回学校时,他有说明出去这段时间国内公司积压了很多事情要处理,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会比较忙。
她表示没关系,她一个小白,初进实验室一定也有很多东西要学习,大概也会比较忙。
两人自那分别,已经快半个月没见过了,中间联系都是寥寥几句微信消息,大多时候,他发来,她只要看到就会回复,顾时屹的再次回复通常会再隔一两天。
其实她也不知道她们现在算是什么,回国后,她们的相处模式变了,但她却依旧在清醒的沉沦。
比起朝夕相处时的体贴周到,不得不说,当下她好像更沉迷其中了。
大概是他的另一面,恰到好处的理智和淡漠,对她而言更有吸引力。
他一个上市公司总裁,如果真的不顾事业沉浸在一段男女情感里,这样的人她还看不上呢。
听到室友的问话声,陈暮不慌不忙的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开,夹起一块炸鸡塞进嘴里,“没,在看文档,明天做实验的注意事项。”
陈暮说得一本正经,表情上也无懈可击,潜意识里,简卉刚刚的怀疑还在,但毕竟当事人否认了,她也不好继续八卦下去。
“不是吧,这么拼,你一周一天都不休息啊,本来还想约你明天出去逛街呢。”
陈暮往简卉所在的方向望过去一眼:“下周吧,今天新学了细胞传代,明天趁热打铁,打算自己去练习一下。”
简卉:“行,那就这么说定了。”
*****
一周时间匆匆而过,转眼又到了周五。
从细胞室出来,陈暮和师姐说明,自己有事,周末两天就都不过来了。
师姐不加思索地应下她的话,又说:“哦,对了,把你的卡号发我,从你入组开始就可以领补助了,一个月五百块,月底会到你账上。”
陈暮原以为研究生补助会从入学后开始发放,没想到提前进组的也有,算是意外惊喜,“谢谢师姐。”
方怡然:“不用谢我,你应得的,这是老板的个人补助,正式开学后还有学校发的六百。”
陈暮更惊喜了,谁不喜欢钱呢。这两样加起来,她的生活费就有着落了,小金库的钱可以继续躺着吃利息,真好。
回到宿舍,陈暮发现房间多了个人,另一位室友严彩文也在宿舍。
简卉当即提议,不如今晚一起去吃火锅庆祝一下她们的好久不见。
眼下刚过七点,虽然陈暮已经用过晚饭了,但还是应下了简卉的话。
于是三人便去了离学校最近的商业中心的一家火锅店,这个地方她们往常常来,此时不算饭点,加之这个商业中心的主力军,周边学生们大部分还都没开学,店里人并不多。
三人挑了个靠窗的位置,一边点单一边叙起了旧。
陈暮问严彩文:“离开学还早,你怎么这么早就来学校了?”
严彩文说:“在家也没事,不如早点来找工作。”
简卉放下杯子,诧异地问:“你不是也考研了,我以为你来学校准备复试?”
严彩文笑笑:“我成绩估计过不了线,还有就是不太想读了,工作赚钱吧。”
简卉本想鼓励几句说国家线还没公布,怎么就知道过不了,今年普遍都说难,分数线说不定会下降呢。
陈暮先她一步按住了她的手,她们宿舍,好像只有她知道严彩文的家庭情况,她问:“想好找什么工作了吗?”
严彩文说:“药代吧,现在市场利好,我听说好几个学长工作两年就买房了。”
简卉更不理解严彩文了,“怎么会想去做药代啊,做这个的好像都是学长,工资高是高,但也很那个,这就是销售啊,女生做这行很辛苦的,我们辛辛苦苦读四年书,又不是为了去卖药。”
严彩文抿唇笑笑,她知道简卉这么说是为了她好,个中利弊,她和很多人打听过,但这是她目前能接触到的赚钱天花板工作了,想要一个人在这城市立足,必定是要吃很多苦的。
陈暮对上严彩文坚定的眼神,只是说:“打算留在临城了?”
严彩文:“嗯,下周开始投简历找工作。”
陈暮笑着,端起手边的杯子,“预祝你找工作一切顺利。”
简卉有点不理解陈暮的“倒戈”,但室友三年,面对此景此情,她还是端起杯子和严彩文碰了下:“找工作顺利,复试的相关信息,我看到了随手转发你,你有空的话还是复习一下。”
严彩文点头应下,简卉这才笑起来,
一顿饭大家相谈甚欢,感叹时间飞逝,也为未知的前途迷茫。
鉴于周末大家都没事,她们还点了几瓶酒,简卉开始因为不理解室友的选择,情绪不太好,喝的多了点,到后头,喝多了话也多。
她靠在陈暮肩上絮叨:“我现在还记得大一的时候,有次我们宿舍集体晚归,从一楼卫生间翻进宿舍楼,那会真是简单,逃过查寝就觉得是天大的开心事。”
“现在临近毕业,怎么这么多烦心事啊,昕昕在家考公,我还不知道会被哪个学校录取,文文要找工作,你在本校继续读研,我们以后还有机会像今天这样吗?”
陈暮和严彩文看着这一幕,有点哭笑不得,离毕业还有几个月呢,简卉这份伤感,是不是开始的早了点。
*****
临城CBD,川禾生物会议室。
“顾总,贝达的凯美纳上市一年来,好评不断,别家现在都铆着劲把研发投入往创新药上堆,生怕掉出快车队,你倒好,不顾董事会阻挠,一心搞你的基因检测,现在好了,你一个决定,研发投入分出一半给到检测业务,收益暂且不论,且说这条路至少还要几年走,走不走的通也另说,我们需要一个解释。”
顾时屹侧过身,示意冉德明将准备好的项目文件分发给在座的各位董事,回过头,他淡淡笑着,对上方才提问的董事:“王总,这是详尽的项目企划书,你可以先看看。”
十分钟后,另一位董事合上企划书,不可置信地问:“就这份企划,融来了十个亿?”
顾时屹背脊往后靠了靠,“莫总,你这是什么话,君达资本愿意投这个钱,恰恰说明他们和我一样看好基因检测的前景,川禾是国内最早入场的企业,这也意味着,我们会占有最大的市场,你不信我,还不信君达投资人的眼光吗?”
莫董事和身旁人交换了个眼神,这份企划书上,写着川禾生物未来十年的战略规划,检测线上,先是和吉桑尔的深入合作,有了更详尽的数据支撑后,则着手进军疾病早筛和肿瘤检测。
报告很详尽,也很具有想象力,只是,单单一个报告,就能让华尔街红圈资本给他们这么大一笔投资款吗?
在座的董事显然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最先提问的王董事见所有人只是来回递眼神,没一个提问的,他是个急性子,一点也等不了。
“顾总,单单就这一份报告,就拿下了君达这么大一笔投资款?你不会还和他们签了什么别的协议吧?”
话音落下,所有董事齐齐看向顾时屹,等待他的回答。
顾时屹笑一声,说:“王总,投资款是有限定条件的,只能用于川禾的基因业务,的确是有一份补充协议,等今年我们的BTK强效抑制剂正式上市后,君达有优先投资权,我答应了。”
所有董事又是一轮面面相觑,BTK强效抑制剂是川禾生物从未公开过的1类创新药研发成果,审批还没过,这位年轻总裁,就拿着新药去拉投资了,够大胆的。
见所有董事都不再有疑问,顾时屹扫一圈在座的所有董事,收回眼神,他说:“川禾原定的所有研发投入,全部用在创新药研发,君达的钱,则全用在检测业务,医药研发和基因检测,我们两头抓,川禾不会掉队,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川禾一定会成为国内生物医药一线龙头企业。”
掷地有声的一番言论,让在座的各位董事纷纷鼓起掌来,掌声落下,莫董事打圆场说:“现在市场形势一片大好,顾总的展望,可以期待一下。你早把企划发我们,哪还会有这场董事会。”
顾时屹低笑一声,“不瞒你说,和君达的谈判刚结束,这份投资,昨天才谈妥,不然也不会拖着各位董事这么久了。”
一场有惊无险的董事会议到此落下帷幕。
这段时间顾时屹可谓焦头烂额,合作达成后,他先后飞美国见了七八家投资公司,经常是睁开眼来川禾处理工作,下班到机场飞纽约见投资方。
这份投资款就是一粒定心丸,有了它,才能堵上董事会的悠悠众口。
时间来到九点钟,顾时屹终于结束一天的工作,坐上车,冉德明问顾时屹:“顾总,董事会上,您怎么没说签了对赌协议这事?”
顾时屹阖着眼靠在椅背上:“我要说了,他们能这么轻易放过我?”
“可是……”
“没有可是,赢了,皆大欢喜,输了,会陪上我所有身家。”
冉德明从后视镜看了眼这位他跟了五年的年轻总裁,不得不承认,顾时屹足够果敢又有魄力,原本对于顾时屹所有的展望,他也是持有几分怀疑的,但现在,看着他先是不顾一切的拿下合作,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谈成了这么大一笔投资款,他相信,顾时屹一定能做到他的所想。
“顾总,我送您回西湾叠墅?”
听到这句问话,顾时屹缓缓睁开眼,点亮手机看了下,一小时前和半小时前发送给陈暮的消息均没得到回复,他切换到通话界面,给陈暮拨过去一个电话,十几秒后,电话无人接听自动挂断。
接连尝试了几次,都打不通,想到许久未见的人,他很轻的勾了下唇,说:“先不回去,去榆里路。”
冉德明一听地址,立马明白过来,陈暮不就是榆华的学生嘛,这段时间他们顾总忙工作,他还以为陈暮已经是过去式了呢,没曾想,这回他们顾总好像认真了。
但这是老板的私事,他最多也就是在心里嘀咕一二,对上后视镜中顾时屹淡然的眼神,他弯唇:“好的,顾总。”
……
……
榆里路111号,榆华大学13号宿舍楼下。
这还是当初回国那会他坚持送陈暮回学校才得到的地址,某人也是够狠心的,他忙的一点不得空,近段时间没怎么联系她,她倒好,竟然也一点消息都没。
车子熄火,顾时屹再次拿出手机给陈暮拨过去一个电话,依旧是无人接听的状态,他吩咐前排的冉德明:“去问一下,403的学生在不在宿舍?”
冉德明啊一声:“顾总,这我怎么问,这是女生宿舍楼,我也不好进去不是。”
顾时屹一个眼神飞过去。
冉德明立马改口:“好的顾总,我自己想办法。”
十分钟后,冉得明回到车上,他转过身,对后排座椅上的顾时屹说:“顾总,陈小姐宿舍目前是没人的状态,她们宿舍今晚好像出去聚餐了。”
顾时屹看了眼手机,差十五分钟十点,眼皮子在打架,三天没好好睡一觉了,但再不见某人,怕是以后也不用见了,他说:“好了,你下班了。”
冉德明在心中无声哀嚎,他们顾总好像忘了,他车还在西湾叠墅停着呢。
他扬起一个标准的职业微笑:“没关系的顾总,我陪您一块等吧,您这几天都没怎么睡觉,总不好疲劳驾驶的。”
听此,顾时屹说:“辛苦,我下去等人,你在车上先眯会。”
这话和暗示无异了,他懂,该闭眼的时候他是会装死的。打工人,这点觉悟,他有。
*****
另一边的火锅店里,简卉眼都睁不开,人还趴在陈暮肩膀上继续念叨着,陈暮和严彩文意识到她是清醒不过来了,好一番折腾,才把喝醉的简卉扶到路边打车回学校。
学校不让出租车进校,她们宿舍又离校门口比较远,两人又是一番折腾,才撑着简卉到宿舍楼。
快走近宿舍楼时,陈暮远远看见楼下正对宿舍楼入口的地方停了辆车,车灯亮着,车边倚着个颀长身影。
一瞬间,似曾相识的场景让她心跳快了一拍。
她想到了在西贡码头和顾时屹的第三次遇见。
但转念一想,她又觉得不可能,这星期他忙的连消息都没给她发一条,又怎么会来找她呢。
严彩文察觉到她目光的停留,也跟着看过去一眼,夜灯下也不难看出那是辆豪车,车边站的人气度不凡,这样的人,她在陈暮身边见过一个的,她试探着说:“不会是你哥来找你了吧。”
陈暮收回眼神,回:“应该不是。”
自从乌斯怀亚分别之后,江逾白和他没有过联系,她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他应该也是不知道她在做什么的。
严彩文还是不放心,她见识过陈暮那个所谓的哥哥,她说:“真是也不用怕,就在宿舍楼下,不行我就去找宿管,你别承认他是你哥。”
陈暮笑着应了声好。
离宿舍楼越来越近,陈暮慢慢看清了车边站着的人。
有点不可置信,竟然真的是顾时屹。
严彩文显然也看清了人,见不是陈暮那个哥哥,她心里也松了口气,但身边的陈暮却不知怎的,老是时不时的朝那人瞄过去一眼。
那人稍稍侧了点身,视线像是在看她们,又像是无意识的在看远方,她拿不准。
离宿舍楼越来越近,陈暮倒是不往那边看了,她低着头,专心搀扶简卉朝前走。
从那人身边走过时,陈暮忽然说:“文文,一会儿把卉卉送上去,我回家一趟,明天麻烦你帮我跟卉卉说一声,没法陪她逛街了。”
严彩文回答之际,车边人像是很轻的笑了一声,但隔着两个人,这笑声听得不太真切,她略一思索,只是应了声好。
两人好不容易把简卉扶到宿舍,陈暮用最快的速度收拾了背包,这周末虽然不用去实验室,但师姐给她布置的有任务,如果周末不在宿舍,带上电脑才能完成。
收拾东西的过程,严彩文帮简卉擦了把脸,看着着急忙慌的陈暮,她说:“这么急着回去?”
陈暮其实不确定严彩文有没有看出来什么,但在看清顾时屹的那一刻,她的第一想法就是不想让她的室友知道她和顾时屹的事,也许是潜意识里觉得两人不长久,又或是什么别的原因,她也说不清楚。
她给顾时屹递了几个眼神,还好顾时屹读懂了她的意思,没有当着室友的面和她说话。
收拾好背包,陈暮压着加速的心跳,回说:“周一回来再和你说,事出紧急,我先走了。”
刚走到一楼楼梯口,陈暮便看见顾时屹单手揣兜正对着她出来的方向在等她了。
她加快步子走过去,一路对着顾时屹漫不经心的笑,陈暮有点心虚。
到跟前,她先声制人:“你怎么过来都不和我说一声。”
顾时屹接过她身上的背包,打开车门放进去,“电话打了几个,消息发了几条,某人理都不理,只能过来抓人了。”
陈暮赶忙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摁了两下没反应,她说:“两天没充电了,今晚和室友出去吃饭也没看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关机的。”
顾时屹意味深长的笑了声,说:“原来刚那两个是室友啊,怎么,我见不得人,在室友面前不能跟你讲话?”
陈暮低头盯着脚尖,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真实想法肯定是不能如实说的,片刻,她仰起脸,往他身上靠:“刚刚你要和我讲话,上去后我室友肯定要问我的,我就没法这么快下来了。”
顾时屹一只手抱住她,一只手牵起她的手,没回话,只淡淡的笑。
陈暮呆在久违的怀抱里,闻着独属于他的好闻气息,忽然觉得有点委屈,没联系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可当他忽然出现,开心之余,心里就是觉得有点委屈。
她仰起脸,勾住他的脖颈,半撒娇地说:“顾时屹,这段时间,你有想我吗?”
他揉揉她的发,嗅到她身上的酒气,他说:“喝酒了,难受吗。”
“我没喝多,都快一个月了,我每天都挺想你的,想你哪天会联系我,也想主动联系你,但又怕你在忙,怕耽误了你的工作……”
话到一半,顾时屹忽然低头,含住她的唇,两个人就这么视若无人的站在车边,忘我的亲了起来。
陈暮其实以前特别不喜欢在宿舍楼下做亲密事的,每次遇到她都在心里吐槽,有这么舍不得吗,那晚上别回去了。
可当有一天,这人换成了顾时屹,她就觉得,这有什么,沉浸在爱情中的男男女女,是会这样的,这是爱的表达,恨不得把对方揉碎在自己身上。
倏地,陈暮又猛然推开人,哑声说:“先回去吧,这栋楼上住的都是我同学,万一被谁看见了,我以后没脸见人了。”
顾时屹像是毫不在意她的话,轻声笑着,捧住她的脑袋,把人重新按进怀里,他俯身,在她唇上轻啄一下,鼻尖相抵,他压低声音说:“很想很想,所以……”
下一秒,陈暮呼吸再次被掠|夺,她没有听到顾时屹后面还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她们有没有被楼上的哪位同学看到,所有感官,都在这潮涌般的亲吻中失了效。
某一刻,好像与记忆里的某个场景重合,也是深夜,他们相拥,像是宣泄,又像是占有。
思绪理智齐齐沉沦,心甘情愿的溃不成军。
她清晰的感受着他胸腔的跳动,相爱与否在她这儿从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他在她身边。
第32章
翌日一早, 陈暮睁开眼看见那张放大的帅气面庞,适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哪里。
这是回国后的第一次见面,时隔近一个月, 她终于再次见到他。
她很轻的把手覆在他的额角, 手指从眉峰划至他的眼帘, 继续向下, 擦过他的脸,最后,停在他的唇边。
她屏息凝气,小心翼翼的做这一切时, 也同时观察着他的状态,好像, 真的没一点反应。
昨晚两人上车后,陈暮发现驾驶位上竟然还坐着冉德明, 那一瞬间, 她真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他明知车上有人,竟然还在车边那么撩拨她。
气得她偏开脸看向窗外, 话都不想和他说一句了,他要抱她, 她拒绝,几次尝试未果后, 他放低声音,和她说:
“连着一周多没好好睡一觉了, 刚忙完就来找你,疲劳驾驶要不得, 不生气了好不好。”
她听着这话,压着情绪回头看他,只见他清隽眉眼下,满是化不开的疲惫和颠簸。
看着这样的他,她心中那点羞赧,瞬间又转化为心疼。
今早在这样的触碰下,还能睡得着,看来,他这段时间是真的缺觉。
陈暮就这么静静望着他看了不知多久,这段时间她初进组养成的习惯,每天六点半起床,简单收拾过后再去实验室,今天难得休息,但已然养成的生物钟,还是让她在没订闹钟的情况下就醒了过来。
她又躺了会儿,确认他一时半刻是醒不过来了,之后,陈暮动作很轻的下了床,虽说是休息日,但她今天还有任务要做。
来到客厅,陈暮走去沙发,她的包昨天顺手就放在了这里,她从背包中取出笔记本电脑,预备开始今天的工作,刚坐定打开电脑,门口忽然传来动静。
陈暮警惕地站起身。
下一秒,门推开,一位穿着朴素的中年阿姨走了进来,她一只手拿着钥匙,另只手还拎着几袋食材,看到有人在客厅,她主动打招呼说:“您就是陈小姐吧,我是这家的做饭阿姨,顾先生昨天特地交代了,今早让我来给您准备早餐,顺便买些周末的食材。”
听此,陈暮在心中长舒一口气,原来是做饭阿姨,门开之前,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还担心,如果是他的家人来了,那么是不是也意味着,她和他,就要结束了。
她压下心中所想,努力勾起一个笑道了谢。
阿姨叫她忙自己的,早饭准备的会很快。
她点头应下阿姨的话,看着阿姨一个人走进厨房忙碌,电脑屏幕上,已然打开的小鼠脑片她也看不进去了。
陈暮索性合上电脑,任由自己发了会呆。
很可笑的想法,她不知道当时怎么会那么想,大概是顾湉汐和她说的那些话印象太深刻,又或者是什么别的原因。
半小时后,阿姨准备好早餐,喊陈暮去餐厅用饭,她用餐的功夫里,阿姨简单收拾了公共区域的卫生,收拾完她准备离开,走之前,她和陈暮交待说,厨房有给顾先生留早餐,起来热一下就可以用了。
陈暮应下这话,目送阿姨离开。
房间内再次恢复寂静之后,她晃了晃脑袋,甩开乱七八糟的思绪,她起这么早,可不是为了想这些的。
陈暮闭了闭眼,睁开眼,她强迫自己进入状态,开始工作,电脑屏幕上,是师姐昨天实验后拍的三百张小鼠脑片,她需要在今天统计出数据,她导研发的药物对脑损伤的保护率是多少。
数细胞是个精细活,一点马虎不得,陈暮全神贯注的投入其中,连顾时屹是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都不知道。
感受到顾时屹一只手放在她后颈上时,陈暮赶忙在一旁的本子上记录下来数据,而后语速很快地说:“阿姨给你留了早饭,在厨房,先不要和我讲话,我马上结束了。”
她听到顾时屹笑了声,之后放在她后颈上的手就松开了,陈暮也顾不上看他具体去做什么,瞥了眼她记录下来的数据就继续数细胞了。
她已经受了一上午折磨,此时发生什么都不可能让她停下手头工作的,这活,讲究的就是速战速决,越拖越烦。
二十分钟后,顾时屹坐在餐桌前用过早餐,看着不远处对着电脑屏幕愁眉苦脸的陈暮,他走到她身旁,确认她真的就是气鼓鼓的盯着电脑屏幕看,没什么实际动作,他在她身旁坐下,问:“怎么了?”
没理她还好,听到说话声,陈暮忍不住哼道:“都怪你。”
虽然顾时屹不理解被迁怒的点儿在哪,但习惯了顺着她,他只是说:“好,怪我,那总该叫我知道我做了什么吧。”
她说:“都是你刚刚打断我,害我忙了一上午前功尽弃了。”
他问她哪里前功尽弃了。
陈暮说:“我数了一早上,结论是我导研发的药物对脑损伤的保护率是负数,我导总不会研究出了一个绝世大毒药吧,肯定是被你一打岔,我哪里数错了,现在我又要重新数了。”
顾时屹把她的电脑屏幕往他面前挪了挪,之后大概看了几张脑片,说:“也许没数错呢,这药就是没效果。”
陈暮往电脑屏幕上又看了眼,收回视线,她半信半疑说:“不能吧。”
这可是她导最新研发成果,就指望着这药写文章申杰青基金呢。
顾时屹笑:“想到读书时的一个博士师兄。”
陈暮盯着他,憋着情绪等他继续说下去。
“我在剑桥读研的时候,有位师兄研究的是抗肺癌的药物,结果很好,药物对癌细胞的确是有消除作用,但他做实验的小鼠,总是用药后不久就死掉了,师兄对此一直很费解。”
陈暮忍不住问:“所以是为什么?”
“师兄没头绪,去求助了老板,后来发现,药物的确对癌细胞有很好的消除作用,但同时也会引发白血病。”
“所以那些小鼠,都是死于药物引发的白血病?”
顾时屹嗯一声。
陈暮忍不住笑出声,捕捉到她的笑意,顾时屹又说:“做科研就是这样的,总不会是百分百的成功率,一万个人做实验,九千九百人都会是失败的,但成功的那一百人,就会推动科技进步,以后,要多学会从别人身上找问题,少怀疑自己。”
听了这番劝导,陈暮心里那点郁结顿时就消了,讲得好,干嘛要怀疑自己,她这段时间一定是被师兄师姐们压榨的太狠了,出了问题竟然只怀疑是不是自己哪里出错了,她数的挺认真的,为什么不去怀疑是药物有问题或者什么别的环节呢。
转念又想到他讲的那位博士师兄,她问:“不过你师兄真的好惨,他顺利毕业了吗?”
顾时屹说:“这是我硕士最后一年发生的事情,那位师兄当时博士第三年,后来听说师兄的课题重头再来了,应该是延毕了。”
关心完别人的问题,陈暮后知后觉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无理取闹,她慢慢靠进他怀里,瓮声瓮气的认错:“我刚刚,不应该随便对你发脾气的。”
顾时屹平平笑一声,揉揉她的脑袋:“有脾气可以冲我来,别把自己气坏就好。”
听着这般柔情四溢的话,陈暮心里泛软,胸腔四溢起一股无名情绪,原本一段时间不见,她还担心她们之间有什么会变了。
可经过这一茬,她发现,一切如常,得出这个结论的陈暮心情很愉悦,她抱在他腰上,从他怀里坐直身:“那我现在就给师姐发消息,这药有问题。”
顾时屹说:“我只看了几张脑片,也不敢百分百说一定是药有问题,问题可能出在药物本身,也可能出在实验过程,这些脑片,是你做的实验吗?”
陈暮摇摇头:“不是,是师姐做的实验,我现在是实验室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数细胞洗试管这种活,全是我来。”
听此,顾时屹给出诚恳建议,“不如你现在给你师姐打个电话问问看,是不是她实验过程出了错?”
陈暮略一思索,接受了顾时屹的建议,她给师姐打过去电话,告知了自己得出的结论
五分钟后,电话挂断,看表情,某人好像更气了,顾时屹问:“你师姐怎么说?”
陈暮:“师姐说,问题出在了实验过程,她用氨基酸诱导神经毒性,氨基酸难溶,她偷懒用了水浴锅,结果EP管被煮烂了,但她懒得重新做,就用EP管里剩下的继续做了实验,其实她感觉这样可能不太对,但我不理解的是,她都意识到问题了,为什么不直接重新做,还让我数。”
顾时屹安静听完她一长串吐槽,揉了下她的脸,问:“你们实验室没有全自动细胞计数仪?”
“机器坏了,老板还没买新的,最近师兄师姐做的实验,数细胞全是我的活,眼睛都要看瞎了。”
顾时屹听着她颇愤慨的吐槽,笑意深了些:“这么惨,就逮着你一个人压榨?”
“没办法,谁让我是实验室唯一的研0小白呢,手上没实验,就是干杂活的,不过等复试结束,有其他人进来,我可能会好一点吧。”
想到她至少还要被压榨几个月,陈暮接连又叹了几口气,数细胞的活,真不是人干的。
顾时屹帮她合上电脑,不甚在意地说:“下周叫冉德明给你们实验室送过去两台细胞计数仪。”
实验室的仪器可不便宜,但被他说的这么轻描淡写,陈暮不禁哇一声:“这么豪气?”
顾时屹噙着笑,回:“总不好叫你天天数细胞不是,想想还缺不缺什么,或者还有什么是不好用的,你导不舍得换新的,我统一赞助一下。”
陈暮还真认真思索了一番,结论是实验室不好用的东西真还挺多的,老板忙着发文章,许久不进实验室,不知她们底层科研人的痛苦,好多设备仪器都不给换新的。
她一一讲给顾时屹听,讲完后,连顾时屹也吃了一惊,“你选的老板,经费不足到这种地步了?”
陈暮说:“也没有吧,听师姐说,老板就是扣,觉得我们不值当用贵的,因为之前实验室损耗有点高,老板就捡着便宜的买。”
“这样,那为了我们暮暮以后在实验室不委屈,只能我大出血了。”
陈暮勾住他的后颈,视线凝在他面上,慢慢摇晃手臂,边摇边撒娇说:“顾时屹,谢谢你呀。”
瞧着陈暮笑吟吟的模样,顾时屹装模作样叹口气:“就一句谢谢,没别的奖励?”
这要她怎么奖励,总不能让她买上同等价位的礼物回赠给他吧,就算有心,她也没这个能力不是,于是陈暮试探性提问:“那你说说看,你想要什么奖励?”
只要她能做到,她今天就豁出去了,他都这么舍得了,她牺牲点,也没什么的。
眼前姑娘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顾时屹觉得有点好笑,好笑之余,也很可爱,他拉住她的手,说:“很简单,休息日,不许再惦记着实验室的事,好不容易休息两天,我们去约会。”
“就这样?”
他失笑着刮一下她的鼻尖:“不然呢,傻姑娘。”
很忽然的,陈暮眼眶有点酸。
那一瞬间,她在想,他对她的喜欢一定是有几分真心在的,但这几分真心,远远不够支撑起漫长的未来,和他在一起的每分钟,她都沉溺又痛苦,像身处无边无际的海,看不到安全的岸。
她努力压下情绪,说:“好,约会的话,我们可以去看电影,手牵手逛街……”
讲到这里,她语止,好老套的说法,陈暮垂下眼眸,缓缓说:“顾时屹,其实我没什么约会的经验,也不知道可以去做什么,而且,这也不算奖励吧。”
要说这是对她的奖励还差不多。
他抚上她的发,说:“怎么不算呢,跟你在一块,很放松也很舒服,我们暮暮有自己的神奇魔力,关于约会的话,我也没什么经验,以后我们可以慢慢探索一下。”
陈暮抬眼,对上他深邃的眼眸,心间霎时塌陷一块,她在心里再次跟自己强调,活在当下就好,不要去想什么未来,珍惜两人在一起的每一天。
她笑起来:“好啊,那我们以后要多多约会,好不好。”
轻柔的说话声,却又莫名郑重。
顾时屹看着陈暮清清灵灵的眼,心尖无端抽跳一下,很微妙的感觉,又真实存在。
他点头:“好。”
第33章
周一陈暮回学校是带着一束花回去的, 她刚走到桌边,两位室友就围了过来。
简卉前天早上清醒后,听严彩文讲了那晚陈暮的反常行为,加之这段时间她观察到的不寻常。
略一合计, 她得出结论, 这厮大概率背着她们在外面有人了。
今早的这束洋桔梗更加坐实了她的猜想, 她堵在陈暮面前:“朋友, 老实交代,我们还能放你一条生路,抗拒不说的话,今天你就别想走出这个寝室的门了。”
严彩文也在一旁附和:“暮暮, 你说回来给我解释的,我们就是担心你。”
她们宿舍关系一直很和谐, 陈暮也清楚,自己不可能长久的瞒下去, 她和顾时屹的关系, 早晚会被室友知晓。
是以面对室友的围堵,她思索几秒后,就一五一十的交待了。
俩人听完, 简卉惊了:“你这段旅途奇遇可以啊,保研加脱单, 今年你运气爆棚,我先蹭为敬!”
严彩文有点担心陈暮:“你还要继续读书, 和这种人牵扯在一起,会不会不太好。”
对上室友关切的神情, 陈暮低眸笑笑,说:“活在当下嘛, 遇见就是缘,能有这么一段也很不错啦,我也没想过以后的。”
她说这话时表情放松,语气也和平时无异,确信好友还算拎得清,严彩文咽下了剩下劝导的话
那天在实验室,陈暮总是忍不住回忆她们的第一次约会。
顾时屹带她去了他弟媳的花店,送给了她一束洋桔梗,他说:“出发前在想,好像还没有送过你花,今天的约会,就从一束花开始吧。”
那天的约会,她们做的都是很寻常的事情,但她想,因为是和特别的他的第一次约会,赋予了这一天特别的意义,她会永远记得这一天。
“在想什么,这么专注?”方怡然碰碰陈暮,指了指已经停止运转的离心机。
陈暮回过神来,不紧不慢的打开离心机的盖子,从仪器里面取出试管,“没什么,一不小心出神了。”
方怡然了然的笑一笑:“这样,今天的实验虽然简单,但做的时候要注意细节,不然很容易失败。”
陈暮点头应下方怡然的话,拿着试管坐回超净台前。
坐下的那一刻,陈暮忽然觉得很不安,这股不安来得莫名,她左眼跳了下。
上午方怡然教她如何做细胞复苏和细胞给药,下午安排她自己练习一下。
看着已然完成离心的细胞悬液,陈暮晃晃脑袋,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她可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新时代大学生,不能迷信,左眼跳,大概是因为周末顾时屹不知节制没休息好,今天结束早点回去睡觉就好了。
这么想着,陈暮拿起移液枪,装上枪头,预备取出离心管中的上清液。
移液枪枪口对准试管的那一刻,手中的离心管毫无预兆的在她手中炸开,砰一声,吓了陈暮一大跳,身后在做自己实验的几位师兄师姐赶忙过来查看情况。
好在除去离心管中的细胞液洒在了超净台上,陈暮本人没什么事。
方怡然把现场交给了师兄处理,她则带着陈暮去了更衣室,路上她说:“做科研,有时候不信点玄学不行,今天你可能不适合做实验,回去休息吧,明天再练习。”
陈暮本想说没什么,可能是试管水浴的时候她没注意温度,应该扯不上玄学问题,但心里那点原本偃旗息鼓的不安又卷土重来,陈暮默了默,应下了师姐的话。
从更衣室换好衣服告别师姐,陈暮习惯性点亮手机屏幕看时间,平日在实验室,要严格遵守实验室无菌条例,不能带手机,今天已经有八九个小时没看手机了吧,视线移向屏幕的那一秒,却不期然看到了顾时屹发来的消息。
今早送她来学校时,他说最近要忙着跟进合作展开的事,会在临城一段时间,但屏幕上,却显示着:
【老爷子身体抱恙,回京市一段时间。】
一瞬间,陈暮便理解了心里那股不安的源头。
她停下脚步,输入:【知道了,祝愿叔叔身体早日康复。】
盯着屏幕一分钟,顾时屹没有给她回复,她收起手机,往实验楼外走去。
那会儿,陈暮还不知道,他这一回去,竟会是半个月之久。
*****
13年的年初,顾家过得有点动荡。
老爷子年纪大了,身体大大小小的毛病不少,但最后压垮他让他住进医院,还要从顾家大哥说起。
顾时屹这一辈,兄弟姐妹共有五人,老大走了老爷子的路,毕业从基层做起,事业发展还算顺利。
事情起因在于他老婆弟弟身上,本是门当户对的一门亲事,顾家上下都对这位长媳十分满意,结婚五年来,她称得上无可挑剔。
但却不知她家中弟弟何时长成了纨绔,换任在即,和已然注定失败的那家公子有过一些牵扯。
而这牵扯被有心人抓住,给顾家大哥使了绊子。
洗牌在即,老爷子撑着病驱为他奔走,多方交涉后,算是帮他平了这次风波,却不想,转眼梁家就来提了联姻的事,他帮这忙,可不白帮。
梁家老爷子老来得女,对自家女儿可谓宠上了天,梁荟玟自小顺风顺水,唯有一件事,没遂了她的意,她喜欢顾家老二,但顾家老二,对她却没一点想法。
帮顾家老大这事,原本是梁老爷子顾念和顾老爷子的战友情谊,被梁荟玟听了去,死活求着老爸拿这事帮她去说联姻的事。
顾家老二哪里都好,就是对她女儿没意思,梁老爷子不是不知道,但架不住女儿夫人左右夹击,他去和顾老爷子提了这事。
这场谈话又不巧被顾家大哥听了去,梁老爷子前脚一走,顾家大哥和顾老爷子随即爆发了一场争吵。
顾老爷子回梁老爷子的是:“现在是新时代了,还是要看孩子们自己的意愿。”
顾家大哥却说,他不也是听了家里意思取的老婆,这联姻他就联得了,老二联不了吗。
顾老爷子说:“没有金刚钻,还非揽瓷器活,为什么你需要联姻他不需要你不知道吗?”
老大的婚事,是他做父亲的为儿子前程给他选的姻亲。
顾时偈却听恼了,他一直觉得在老爷子心中,他这个做哥哥的,是比不上顾时屹的,这么想着,他也就这么说了。
这段时间顾时偈在家中歇着,一个没忍住语气冲了点。
老爷子急火攻心,一气之下人就进了医院。前妻去的早,对大儿子,自小该费的心,一点没比小儿子少,都是孩子,没有厚此薄彼这一说,却不想,大儿子竟是这么想他的
顾时屹赶回京市的时候,顾家上下都到了抢救室。
医生说这次恐怕凶多吉少,让家属做好准备。
顾时屹知晓原委,拉着顾时偈去楼梯间打了一架。
打到一半,抢救室那边传来消息,双双挂彩的兄弟俩一齐去见了老爷子。
老爷子全身插管躺在病床上,看着鼻青脸肿的兄弟俩,他气若游丝地说:“都说人老之前是会有预兆的,鬼门前走这一遭,我知道,到我了。”
“爸,给你做手术的医生说了,没那么严重,你别自己吓自己。”
老爷子强撑着眼皮看向顾时屹,他这个小儿子最像他,从小到大,在他身上倾注的心血最多,但长大后却说什么也不肯走他铺好的路,一心做自己的事业。
他做父亲的,不是不知道其中缘由……好在这么些年来,也算做的风生水起,川禾交到他手里,比在他二叔手中强了万倍。
“是你大哥不争气,自己失察连累了自己。”
顾时偈想争辩几句,都是成年人,娶了老婆没有还要教小舅子的道理。
老爷子呵斥说:“你给我闭嘴。”
缓几秒,他又对顾时屹说:“但你们兄弟俩,打断骨头连着筋儿,没人亲得过你们,这次如果我有什么不测,老二,委屈你了。”
顾时屹缓缓阖了下眼,再睁开,他说:“爸,我知道该怎么做,你放心,顾家不会有事。”
有了这句承诺,老爷子安心闭上了眼。
……
……
后事处理完,已经是一周之后,这期间,顾家大哥出面和梁家约定,念在老爷子刚走,顾时屹和梁荟玟的婚事,三个月后订婚,等梁荟玟三年后毕业,再把结婚提上日程。
梁老爷子没意见,这事儿就算定下来了。
顾家大哥恢复上任的第一天,顾时屹堵在了车前,他说:“哥,毕业那会你说你想走爸那条路,又怕爸偏心,机会我让给你了,这次,是我最后一次看在你是大哥的份儿上帮你”
顾时偈自知理亏,打断说:“你现在也许对这门亲事不满意,但你想想,我和你大嫂不也是听家里意思成的,感情这东西,都是培养出来的。”
顾时屹冷笑一声:“大哥,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爸走这件事,我怨不上你,他年纪大了,早晚有这么一天,但顾家绝不能断在我们这一辈手里,所以我答应联姻,这是无奈之选,也是权宜之计,至多三年,你要自己没本事坐稳这位置,就别坐了。”
顾时偈听恼了,没有哥哥被弟弟威胁的道理:“爸爸退了这么久,川禾要经营下去,少不了政策照顾,没有我在这位置上,你以为川禾怎么每次都能赶上利好政策。”
眼看又一场争吵在即,顾湉汐带着她妈拉开了她两个哥哥。
顾湉汐给她大哥打手势,示意叫他去工作,顾夫人则拉着他哥回了屋。
到屋里头,顾夫人说:“阿屹,你大哥虽然不是我生的,但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也好,既然答应了要帮他,又何必再吵伤了兄弟义气。”
顾时屹四指撑着额头,表情恹恹的,就是因为他这个大哥和他同父不同母,他处处让着他,却不想有一天,顾时偈会理所应当的觉得他该一直这么让着他。
这段时间顾时屹情绪不振,除了老爷子去世以外,另一层原因,只有顾湉汐知晓,她知道他哥这会听不进去他妈的任何劝导,几句话哄了顾夫人先回屋。
站起身,顾夫人视线在这一对儿女身上转了几圈,儿子一周之内憔悴的像是变了个人,眉眼间全是划不开的悲痛,可丈夫去世,对她又何尝不是重重一击,她叹口气,带着安慰意味拍了拍两兄妹的肩膀。
等房间里只剩下顾时屹和顾湉汐,两人无言坐在那,许久,顾湉汐轻轻点了下顾时屹的手臂:“哥,你真的会和荟玟姐结婚吗?”
她想问,那陈暮怎么办,她挺喜欢她的,相处时的每一声嫂嫂也叫的真心实意,却不想一朝突变,事情到了这种境地。
顾时屹低哑的声线在这时响起,他说:“不会。”
声音很低,却很坚定。
顾湉汐不知道要怎么形容那一刻的震撼,她和顾时偈年纪差的多了点,自小便不亲厚,可顾时屹不一样,这是她的亲哥哥,爸妈忙事业的那几年里,都是他管着她,她哥在她眼里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她敬佩他,也为他担忧:“可嫂嫂如果知道你订婚这事,她肯定不会和你继续的。”
“那就不让她知道。”
“万一”
顾时屹抬眼,没什么表情的望向顾湉汐:“没有万一。”
顾湉汐想说,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现在又是互联网时代,就算梁荟玟还要在外头读三年书。
可难保她从哪知晓陈暮的存在,到那会儿,你们又要怎么办呢,但对着他哥冰一般的眼神,她一个字也不敢说。
隔天早上,梁荟玟来顾家拜访顾夫人,碰上和顾夫人告别的顾时屹,她站在他身后,想拉住他的手和他说她其实是想来看他,但出于自小的教养,她忍住了。
顾时屹转身看她一眼,算是致意,而后便要走。
梁荟玟终还是挡在了顾时屹面前,“二哥,你这是要离京吗?”
顾时屹心不在焉的嗯一声。
梁荟玟:“去做什么?”
瞧见儿子眼中的不耐烦,顾夫人喊梁荟玟到身边来,眼前人一走,顾时屹头也没回的出了房间。
梁荟玟巴巴望着顾时屹走的果断干脆的背影,心里委屈的不行,爸爸明明跟她说的是,顾时屹是愿意的。
顾夫人在一旁安慰说:“他前阵子谈了笔合作,拿了一大笔投资,但这投资款是分批到位,资方要看到成果才打钱,阿屹这段时间,为这事熬心费力,你俩早晚是一家人,他有自己的事业,你要学会体谅他。”
梁荟玟把准婆婆对她的指点牢牢记在心里,她红着脸低下头说:“顾阿姨,我知道的,订婚前我就先不走了,有空我多来看您,就当替二哥陪您了。”
顾夫人牵起嘴角笑笑,她的儿子她再了解不过,瞧态度,这就没可能成,但眼下这个时间点,怕老大那里再生什么枝节,两家的婚事只能应下,且看他后面的造化吧。
*****
这半个月,陈暮虽然和顾时屹没联系,但她的生活中发生了另一件大好事。
江逾白马前失蹄,站错了队,他的事业中心要转移到国外去了。
这事是她无意中听来的,虽说她是寄养在江家,但这么多年来,和江逾白圈子里的那些人多少也算认识,有回她和室友逛街,碰到圈子里一公子哥带着女伴在购物。
那人问她:“你哥以后要在美国做生意了,你还在临城读书?”
陈暮不太想和江逾白圈子里的人有牵扯,但人问得和和气气,她也不好不给对方面子,她说是,还要读三年呢。
他女伴从试衣间换好衣服出来,喊他过去参谋,那人上下睇她几眼,这才不疾不徐迈步走过去。
也是有了这茬,陈暮才花了些心思去打听江逾白的现状,怪不得近段时间他顾不上搭理她,原来他已经自顾不暇了。
江家飞离临城之前,付女士象征性的给她来了个电话问她跟不跟着一起去,她说不了,她要读书,没有去美国的计划,现在不会去,以后也不会去。
付芸青不甚在意地说:“随你。”
这是自两人年前通话之后的第一次联系,接到电话的那一秒,陈暮心中是有期待在的,怎么说,这也是付芸青难得的主动联系。
但仅仅半分钟,电话就挂断了。
她拿着手机愣愣的站在那,心中五味杂陈,一直以来,她都不知道付女士为什么不喜欢她,爸爸在时,妈妈对她明明不是这样的,她们一家也有过很多美好回忆。
但爸爸离开后,妈妈像变了个人似的,满心满眼只有钱。
她扯起嘴角自嘲般的笑一声,早该习惯了的,不是吗。
顾时屹的电话就是在这时打进来的。
她无意识的接起喂了一声:“哪位?”
顾时屹在听到陈暮声音的那一秒钟,积压在心中多时的郁闷顷刻间散去,他轻缓的笑起来:“是我。”
陈暮想要丢开心中那点郁结,问问他,你家中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吗,叔叔情况怎么样,可这人,前脚答应她多多约会,后脚就半个月没了踪影,心里总是有气的,她抿着唇不出声。
电话那头,顾时屹像是对她的不语毫不在意,他说:“暮暮,我今晚回临城,陪我用晚饭吧。”
方才两个字,几秒过去了,她听得也不大用心,可这会儿,当他讲了这么一句后,陈暮便听出来不对劲了。
惯常清隽的声线之下,似乎带了点低沉的情绪,这样消沉的感觉,在以往,从没有过,他好像,不太开心。
陈暮:“顾时屹,发生什么了吗?”
他说:“没什么,实验室几点结束,我去接你。”
陈暮这下更确定顾时屹不对劲儿了,平日里时间观念贼重一人,怎么连今天周末都忘了,她说:“今天周日,不用去实验室的。”
顾时屹很轻的笑了声:“是吗,家里事太多,过晕了。”
这笑太勉强,陈暮再次确认:“顾时屹,你”
心里有不好的猜测,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似是听出了她的为难,顾时屹安慰她说:“真没事,该上机了,晚上见。”
她思忖几秒,说:“你要累的话,在飞机上睡一睡,工作总是忙不玩的,别那么累。”
顾时屹牵起唇角笑一笑:“还是我们暮暮知道心疼我,这段时间顾不上联系你,但成天成夜的想你,晚上觉都睡不安稳。”
陈暮哼笑一声,这根本不像是顾时屹会讲的话,再说了,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再怎么想她也不至于睡不安稳觉,只有做了亏心事才会睡不安稳吧。
但对着顾时屹,她只是说:“别贫,你赶紧上机去吧。”
顾时屹这会儿倒不急着挂电话了,他说:“那你呢,这段时间也不见你给我打电话或是发消息。”
她想说,她们这段关系之中,明明他占据了所有主动,这会儿倒怨上她了,“那你不也没有和我打电话或是发消息吗?”
顾时屹一想,还真是,女孩声音娇娇软软的,像羽毛,无声拨动他心弦,他低笑:“好,是我的不是。”
不得不说,这样低姿态的被哄着,让她很受用,听筒中隐约传出催促上机的广播声,陈暮便也不再和他计较,对于今晚的见面,她还是很期待的。
陈暮温声笑起来:“你快上机去吧,今晚见呀,我在学校等你。”
第34章
三月的晚风依旧冷冽。
上回顾时屹送她回学校时, 她和他约定,下次再来学校找她,不要把车停在她们宿舍楼下,太过张扬, 她不喜欢引人瞩目。
时隔半个月再见, 他还记得她的话, 信息里他说, 已经到西门了,停车的地方很寻常,有一排等着拉客的出租车,绝对不张扬。
想象着他发信息时的神情, 陈暮笑了笑,之后裹紧身上的大衣, 迎风朝学校西门走,快走近时, 远远的, 她便看到了倚在车边的那道颀长身影。
他稍稍低眸,指尖夹着支烟,但并不见烟雾, 像是没点燃,好像自从那次她半开玩笑的和他说:“顾时屹, 你少吸点烟吧以后,好歹也是学生物出身, 尼古丁是多少病症的诱因,你最清楚。”
自那之后, 她就没怎么在她面前抽过了。
过后他还感谢她,说若不是她的督促, 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戒的掉。
其实她知道他只是发觉她不喜欢二手烟,每逢同处时他抽烟,她必定会不着痕迹的开窗散气,离他远远的,直到烟味散尽。
往常他烟瘾也算不上大,只烦闷时会抽一支,此刻他夹烟的举动和无意识的出神状态,都让她觉得,他被一股忧郁包裹,心情极其低落。
看着这样的他,陈暮不自觉加快脚步走过去。
快到跟前,顾时屹留意到她的脚步声,一个跨步上前把她拥进了怀里,他漫不经心的笑起来,将她来之前的所有情绪隐的干干净净:“等着急了吧。”
从京市到临城,再到她们学校,他用的时间,和她估算的差不多,算不上着急,只是那通电话里他情绪的不寻常,让她有点担心。
方才的笑,细听之下也的确是带着点勉强,陈暮安静靠在他怀里,伸开双臂环住他,安慰意味明显。
两人无言相拥,好一时,他揉揉她的脑袋,打趣说:“外面冷,先上车,再让你抱个够。”
放以往他这么说,陈暮大约会呛上一句,可今天,她只是乖巧的点点头,应了声好。
一齐坐进车后排,顾时屹牵住她的手,温柔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今晚回家吃吧,食材阿姨已经准备好了,不会比去餐厅慢多少”
后半段话陈暮没让他说完 ,她说好,去哪里都行。
那顿饭吃的很安静,中间很多次,陈暮想问顾时屹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都被他不着痕迹的挡了回去。
他问她最近在实验室怎么样,还有没有在师兄师姐手下打小工,冉德明送去的那些东西用着怎么样,还缺不缺什么别的,也会关心她和室友的相处。
陈暮一一作答,像小朋友和家长汇报情况似的,细致的和他讲她的近况。
他听得很认真,末了还会夸一句,没有他在身边,她也能过好自己的生活。
饭后她们坐在客厅休息,就在陈暮以为他不会和她聊这半个月相关的时候,顾时屹主动挑起话题说:“我父亲在医院住了一周,没留住,这半个月处理家事忙前忙后,好久没这么安生的吃过一顿饭了。”
陈暮正欲开口安慰,他按住她说:“没什么,年纪大了,总是会有这么一天的。”
她一边回握他,一边朝他靠过去,顾时屹偏头瞧她,看着她依偎的姿态,他像是无心,又像是有感而发地说:“就是走之前,还没带你见过他。”
话音落下的那一霎,陈暮全身一僵。心弦像是被人狠狠拨动了一下,她无言靠在他身上,一动不敢动。
许是她的僵硬过于明显,又或是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顾时屹扶着她坐正身,两人四目相对,许久许久,终是陈暮先败下阵来,她移开目光,不去看他。
顾时屹叹口气,再次把她拥进怀里,“暮暮,要说害怕,也该是我害怕,不是吗,我大你许多岁,若是有一天,你遇见了更年轻的,更帅的,移情别恋,那我找谁说理去。”
将才平静下来的心绪,因为他的话,又狠狠抽跳一下,她的担忧、害怕,对这段关系的不安,他全知道。
她一直以为他对此是毫不在意的,毕竟她们的差距明晃晃摆在那里。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话题,有一天,竟会是他主动挑起的。
思绪飘忽间,陈暮忽然感受到手腕上被人带上了一串东西,她转回视线,看过去,见是一串手链被他戴在了她的手腕上,来不及细问方才的话,她先就这串手链提问:“这是什么?”
顾时屹说:“奶奶留给他孙媳妇的。”
陈暮听着就要褪下来,她们才到哪一步,这手链,她可不敢收,顾时屹按住她的手,笑着说:“带着吧,早晚是你的,难不成才半个月没见,已经移情别恋了。”
知道是玩笑话,但一提再提,陈暮难免恼他,她嗔道:“再说我生气了,你明知道我不会。”
顾时屹从善如流应道:“好,不说了。”
摘不掉,陈暮抿着唇仔细打量这手链,这是一串由青金、南红、缠丝玛瑙交错而成的手链,处处透着古朴典韵,很有些年头的老物件儿,也必定价值不菲。
看出她对这手链的好奇,他放松力道,轻轻摩挲她的手腕,同时和她说:“之前给你讲过爷爷奶奶的故事,今天给你讲讲我父亲。”
陈暮有一瞬怔神,她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转到了这里,顾时屹安抚似的朝她笑笑,示意她听下去。
他说:“爷爷为了他的前程,给他指过两门婚事,早些年我父亲下派,不想新婚有孕的妻子跟着受苦,便把她留在了家里,但她觉得这是我父亲对她无情,不愿和她一起生活,忧思过重,生下我大哥没多久就过世了。”
这算家族秘辛了吧,他竟然这么毫无保留的讲给她听?陈暮愈发好奇,他到底是想借这个故事和她说什么。
“第二门婚事,我母亲,也是爷爷做主选的,那会儿我父亲其实有位情投意合的选择,但为了前程,他听从了爷爷的安排,奶奶怪他总是插手小辈婚姻,她们错过很多年,才相守在一起,她以为爷爷最该知道包办的坏处。”
“十八岁出去读书前,奶奶把这手链交给我,她说若是遇见喜欢的姑娘,就算她不在了,有这手链在,家里也没有人敢反对。”
讲到这里,他手顺进她发梢,“奶奶自小偏疼我些,想来是她料到我会遇见你,所以提前给了我这特赦令。”
话音落下,陈暮心尖震颤不已,她很难不把这段话理解为一种承诺,为了让她安心,他强行给她带上了这串定心链。
她努力挤出一个轻松的笑,抬眼看他:“你这么讲,我更不敢戴了。”
他像是随她的话用心思忖,几秒后说:“要不改天我跟你去家中拜访,当着你父母的面,把这手链交给你,会不会显得更郑重,可信度更高一点?”
提及父母,陈暮眸中一黯,他已经对她坦诚至此,她也没什么好瞒着他的,“我没有家,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妈妈改嫁很多年,早就不管我了。”
“不是还有个爱管你的哥哥?”
陈暮自嘲般的扯了下嘴角,难得他还记得这号人,好像是在乌斯怀亚下船时和他提过一次,她说:“是我妈妈改嫁那家的儿子,不算家人,叫哥哥只是习惯了。”
他说:“这样。”
她嗯了声。
话到这里,趁着他手上力度放松,陈暮还是摘掉了那串手链,她把它递到他面前,“顾时屹,我们半个月不见,你一回来,突然给我串这么贵重的手链,这让我很不安,至少今天,我没法收下它。”
顾时屹敛着眸看她,这姑娘的聪慧在这一刻让他同样不安,但这种情绪只是一闪而过,他说:“是我太想套牢你,我们暮暮聪明又漂亮,在学校里一定有很多男同学喜欢她,总要让她时刻想起我的存在不是。”
和顾时屹这样的人谈恋爱,就像踩在棉花上,纵使他愿意低姿态的哄着你,你们做过所有的亲密事,依偎在一起看似敞开心扉的无所不谈。
陈暮依旧觉得头重脚轻,不真实。
她知道,她和他的关系注定和大多数情侣不一样,他心有鸿鹄之志,感情于他,也许只是生活的一味增鲜剂,在他心里的排序,工作一定是最优极。
她握住他的手,将它展平,而后把手链放上去:“我不喜欢套牢这个说法,不管你是忙工作,还是忙家里的事,或者什么别的,就算我们很久不见,我也会时刻记得你,不需要这样一条手链。”
愿意呆在他身边,会时刻想起他,出于对他的喜欢,也源自同时能感受到他的爱意,在她们之间有阻碍前,她一定不会先离开他。
想到这里,她向他保证:“只要你不犯原则性错误,我不会离开你的。”
顾时屹真诚发问:“在你这儿,什么样的错误叫原则性错误?”
陈暮原本想说,比如偷人,开口的前一秒,又觉得他这样光风霁月的人,定是不屑于做这种事的,但既然他认真问了,她还是给了回答:
“我爸爸刚去世不久,我妈妈就改嫁了,最初我在乡下跟着奶奶生活,那时有人骂我是野孩子,我说我不是,我也有爸爸妈妈的。”
“乡下的小朋友,可以用拳头解决问题,我小时候可是小霸王,想不到吧,和他们打过几次之后,就没有人敢再欺负我了。”
顾时屹挑起眉梢看她一眼,笑着说:“完全看不出来。”
她也笑:“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后来奶奶去世后,我妈妈带我去了她改嫁那家,那家条件很不错,周围的孩子我都惹不起,在那儿我一样被排挤,他们骂我是小三的孩子,在学校让同学孤立我,在院子里也没人跟我玩,我妈妈不喜欢我,其实很多时候我也很恨她。”
“我仔细想了想,以你的品德,应该不会犯什么原则性错误,只有一点,如果有一天,你出于什么原因,要和别人结婚,请你一定一定,不要瞒着我,我不想和那两个字再有任何交集,好吗。”
将心中的伤痕如数揭起,陈暮眼中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雾,透过雾再去看眼前人,有点晃动,斑驳光影下,她听见他说:“如果迫不得已,或是权宜之计,提前和你商量,会有余地吗?”
陈暮站起身,到桌几前抽出一张纸巾擦去眼角水雾,回过头,她说:“没有。”
话音落下,神经无端被刺动了一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今晚的谈话走向太不对劲儿,他绝不会无缘无故这样问她的,该不会是
短暂麻痹感过后,陈暮一个跨步走回他面前,指了指还躺在他手中的手链说:“你要结婚了对吗,你想通过这手链告诉我,就算你和别人结婚,其实你并不喜欢她,是无奈之举……”
“胡说。”顾时屹跟着站起来,发觉她此刻情绪有点激动,他抬起她的下颌,叫她正视她,语气无比认真地说:“暮暮,不会有这么一天,今晚给你这手链,只是恰好这趟回家见到它,想起你,便带过来了。”
陈暮沉默一霎,忍着内心的万般不舍,低下头,艰难开口:“顾时屹,一定一定……不要有这么一天。”
前半句说的有多不舍,后半句就有多坚定:“如果有,我会毫不犹豫的离开,永不原谅你。”
顾时屹看着女孩微微颤抖的指尖,他在内心喟叹一声,而后将人揽进怀里,似安抚,又似承诺般回答她:“好。”
第35章
日子就这么平淡又不平淡的一天天过去, 时间来到六月底。
夜深,陈暮和简卉一齐出来实验楼,简卉伸了个懒腰哀嚎道:“呜呜呜总算熬到周末了,你这周末什么安排?”
两个月前, 简卉复试以几分之差没录上她报考的学校, 好在本校另一个小导收留了调剂的她。
就这样, 两人开启了在同一实验楼打杂工的日子。
陈暮的生活可以称得上三点一线, 平日在学校不是在宿舍就是在实验楼,周末如果顾时屹没出差,他会来学校接她,一起过周末。
大多时候他依旧忙于工作, 但自从两人上次开诚布公的谈话后,她们的关系好像稳定了很多, 她不再患得患失,时刻担忧她们会忽然结束在哪一天。
她说:“这周末他不在临城, 所以目前没安排。”
“稀罕了。”简卉感慨:“你现在简直有异性没人性, 周末就没见过人,你家顾总平时周末再忙不也会腾一天出来见你的吗,这周怎么回事?”
“你又不是他公司员工, 能不能不这么叫他。”陈暮扶额,两个月前, 陈暮正式将顾时屹介绍给两位室友,简卉自此便经常这么调侃她。
简卉表示很无辜:“我这么叫也没错吧, 人家的确是川禾总裁,文文不就在给他打工, 说不定我再上三年学也难逃给他打工的命运,总不好跟你一样直呼他的名字吧。”
好吧, 算她说不过简卉。
陈暮只得转移话题:“这周他有事,回家了。”
听此,简卉有了主意:“文文前天不是说这周公布转正名单,她工作应该算是定下来了,好像这周末也要搬去公司附近住了,我们帮她搬家后,好好敲她一顿吧,她这几个月没少赚诶,你家顾总发工资真大方。”
室友严彩文三个月前入职川禾医药的销售部,成为了一名实习医药销售,正式开启了她的打工生活。
陈暮这周没有安排,室友搬出去住,她肯定是要帮忙的,于是她点头应下简卉的话,不过在敲严彩文之前,她觉得还是解决当下的问题更重要,“你今晚不饿?说个没完,再不走快点小吃街关门了。”
简卉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十点半了,她尖叫着牵住陈暮跑起来:“我天,快跑,我可不想饿着肚子回宿舍,科研狗没有夜宵续命活不到明天早上。”
两人在小吃街吃过东西回到宿舍已经十一点钟,平时这个时间她们回来,严彩文一般会在桌前整理工作报表,但今天她们推开宿舍门,宿舍灯却是关着的。
简卉摁下电源开关的同时好奇道:“文文夜不归宿竟然都不给我们报备了?”
灯光亮起的那一刻,陈暮看到严彩文的床位上关严的床帘,她清楚记得今早出宿舍的时候,严彩文的床帘是拉开的,收回眼神,她竖起食指在唇边嘘了一声:“人睡了,小点声。”
“不是吧,她平时不是都整理数据报表到一两点,今天竟然这么早就睡了,这不正常。”简卉有点不相信室友这么早就睡下了,压低声音说。
“可能转正了,就不需要那么紧绷了吧。”陈暮这么猜测,严彩文这段时间对于工作的投入她看在眼里,她很佩服室友的决心,认准了一件事就坚定去做。
原本两人还想今晚和严彩文商量一下关于这周末的安排,见此情况,只得各自洗漱后先休息了,有什么事等第二天再说吧
……
翌日上午十点钟,陈暮和简卉放任自己睡了个懒觉,醒来后她们各自洗漱,回到房间,简卉看着严彩文紧闭的床帘,小声和她说:“文文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咱们同学四年,你见她晚起过吗?”
陈暮想了想,还真是,室友严彩文因为家庭条件不太好,特别努力。
大一入学便在学校餐厅找了兼职,每天早上六点就去餐厅窗口做小时工,周末的兼职也排的满满的。没在宿舍睡过一次懒觉。
她望一眼室友的床位,说:“可能要转正了,放肆一次,应该没什么事吧。”
简卉抿着唇,不知在思考什么。
片刻,陈暮压低声音说:“那这样,我们先去买早餐,回来叫她吃早饭。”
简卉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悄没声的出了宿舍。
她们常去的餐厅开在学校另一片生活区里,一般情况下,她们习惯去那里用餐,但今天出来宿舍楼,简卉看着楼下的小超市,提议说:“十点多了,要不买个三明治凑活一下好了,留着肚子中午我们出去吃呀。”
学校餐厅口味算不上好,只能说勉强解决温饱问题,她们宿舍,固定每周会出去打牙祭改善伙食,陈暮没做思考的应了声好。
也正是因为简卉的想一出是一出,才能让她们俩在回宿舍的时候,正好撞见收拾妥当准备出门的严彩文,推开宿舍门的时候,她们俩有说有笑,而她们的室友,却眼睛通红,眼皮肿的老高。
和她们视线对上,严彩文匆匆丢下一句“我今天有事。”就要往外走,但看着她明显躲着两人的样子,陈暮和简卉一齐拉住了严彩文。
简卉正色道:“文文,你怎么了?”
严彩文低头盯着脚尖,避着她俩的视线说:“没事。”
陈暮就这严彩文这副模样,在内心叹口气,她知道室友是好强的性子,就算生活有再多不如意,她都是默默承受着,从不和人抱怨什么,眼下,能让她哭到眼睛通红,一定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或不公。
她在内心小心措辞后说:“文文,有什么事的话,你告诉我们,我们一定力所能及的帮你。”
“对啊,文文,有什么你可以说出来的,我们很担心你。”简卉在一旁附和。
听着两位室友情真意切的关心,严彩文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哭出声:“我没有工作了,转正名单没有我。”
简卉不可置信的扬声说了句“什么?”
引得走廊上的其他人纷纷往她们这儿看。
陈暮见状拉着两位室友进去宿舍里头,关上门,简卉急性子地问道:“你工作这么努力,每天晚上自愿加班到凌晨整理数据报表,前天你不还跟我们说转正没什么问题吗,发生什么了?”
陈暮也在一旁引导着问道:“你前天不是和我们说你连续两个月绩效考核第一,转正应该没什么问题吗。”
严彩文抬起头看一眼简卉,又看向陈暮,收回视线,她哽着声说:“除了第一个月我业务不熟悉,绩效考核是第五名,剩下两个月都是第一名,我们主管说转正会按照绩效来决定,我以为我肯定能转正的,连房子都找好了,还和房东签好了租房合同,押一付三,但昨天主管找我谈话,说销售岗还是会优先考虑男生,后续跑业务什么的更有优势。”
陈暮从一旁的桌子上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严彩文,简卉则在一旁炸锅道:“什么破公司,二十一世纪了,还搞性别歧视这一套。”
骂完这一句,她后知后觉想起来,她骂破公司的这家老板,好像还和她另一位室友有着渊源呢。
她正想和陈暮说:“文文不是在川禾实习。”
严彩文先她一步说道:“暮暮,你不要因为我去找顾总说什么,我不想让别人觉得我是靠关系才有的这份工作,医药公司也不只这一家,我再去找工作就是了。”
简卉觉得严彩文偏题了,重点不在这里,她皱着眉说:“可是就是这个主管做的不对啊,再说了,你不是才和房东签的租房合同。”
严彩文:“我打算去找房东看看能不能退掉房子,我不租了,现在宿舍还能继续住,等我找好下一份工作,再搬出去也不迟。”
陈暮知道室友要强,也很有自己的原则,当着室友的面,她只说:“好,我们帮你买了三明治,吃过我俩陪你一起去找房东。”
……
严彩文租房的房东是一位中年女人,家里孩子今年定居国外,这才把空置的房子挂了出来,严彩文是找了人一起合租的其中一个房间。
房东很好说话,她们说明情况后,房东感慨说:“我女儿就是觉得国内就业环境不好,才决定在定居在国外的,你们和她年龄差不多,这房子也就是晚租出去点,没什么的。”
之后她很爽快的把严彩文交的三千块退了回来。
顺利拿到这笔钱,严彩文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脸,悬了好半天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她对着房东掬了一个躬,真心实意的再次道谢后,和陈暮她们一起离开了。
出来单元门,严彩文笑着和两位室友说:“谢谢你们,真不用为我担心,这三个月攒了些钱,毕业后生活几个月没问题,现在春招也还没过去,我周一就去重新找工作。 ”
话是这么说,但陈暮回学校后,还是找了个机会给顾时屹打过去一个电话,她知道室友不会接受她的帮助,托她的关系重新回川禾上班,但她打心底看不惯这样的职场歧视。
之前听顾湉汐讲过顾时屹的工作重心不在川禾医药,可见对于川禾医药的情况,顾时屹也是不了解的。
这么想着,她主动拨出了顾时屹的电话,其实一直以来,她都是被动的那一方,一般都是等着顾时屹闲时主动联系她,她的休息时间很固定,基本就是周末。
电话嘟声响了好一会儿,就在陈暮以为这通电话不会被接通时,听筒里传来他含笑的声音:“今儿刮什么风,我们暮暮竟然主动打给我。”
陈暮因为室友的事,心情算不上好,她顾不上和他说笑,直接了当说:“顾时屹,有件事,想了想,还是觉得要告诉你。”
她说话时的语气过于严肃,电话那头静一瞬,再开口,已是极认真的口吻,顾时屹问她:“怎么了。”
陈暮简单几句话和他说明了情况。
他安静听完,又问:“你室友还想回来上班吗?”
陈暮说:“她不会回去的,但我就是想把这情况告诉你。”
顾时屹:“好,我知道了。”
开头时陈暮语气过于严肃,叫顾时屹心悬了片刻,结束这个话题,他还是觉得老天有时候真是爱开玩笑,陈暮真的难得主动联系他一次,偏就是今天,像是在提醒他什么似的,他压下心中思绪,若无其事继续通话:“吃过中饭了吗,我明天回去。”
陈暮说:“和室友一起吃过了……”
话讲到一半,她忽然听到一道熟悉女声:“哥,你好牛啊,这都能被你延后,偏梁叔还一点都不介意的样子,你到底怎么做到的呀……”
是顾湉汐的声音。
陈暮顺着就问了句:“顾汐汐回国了?”
他说:“嗯。”
隐隐约约的,她又听见顾湉汐说:“你在和谁讲电话?妈妈让我跟你说,再要紧的事,接完电话也记得回去哈,今晚的饭局,你可不能提前撤。”
顾时屹应:“好,你先回去。”
之后,顾湉汐也没再管她哥并没正面回答问题这事,像是听话转身离开。
陈暮安静听着电话那头的动静,思绪跳了跳,其实已经在心里措辞了些闲聊的话题,难得主动打过去,她不想叫他觉得自己找他单纯就是为了和她不相关的话题,可听见他们两兄妹的对话,她又难免担心:“我打这个电话是不是耽误你的正事了。”
顾时屹笑一笑,说:“没什么耽误的,快结束了,再要紧的事也要接我们暮暮的电话不是。”
陈暮举着手机,不由笑起来,俩人有一周多没见了,这段时间不知他在忙着什么,电话也没打一个,只每晚微信会聊几句,此刻听着他的声音,还觉得挺难得。
听见她的笑声,顾时屹问她:“下午什么安排?”
她说:“还没定,不过应该会和室友一起在外面消磨时间。”
他笑:“是该好好玩一玩。”
陈暮正想反问一句缘由,电话那头,又响起去而复返的顾湉汐的声音:“哥,荟玟姐在找你。”
话音刚落下,又隐隐听见一声急切的呼唤:“二哥。”
第二次被打断,陈暮觉得此刻也许真的不是适合打电话的时机,她善解人意说,既然有人找,不如就先挂了吧,那头顿两秒,回:“好,那明天见。”
也是很后来,陈暮去回忆,才发觉,原来梁荟玟的名字,早在这时候就听到过,而她,却还傻乎乎的给人提供便利。
第36章
真正见到梁荟玟本人, 是在14年的初春。
室友时昕的婚礼上。
陈暮本科宿舍住的是四人间,四个女孩性格迥异,家里条件也各不相同,但难得的, 读书时她们相处的很融洽。
毕业那年时昕回了家乡京市, 她们三人则都留在了临城, 自此, 她们仨和时昕的联系慢慢少了起来,只逢年过节,会在大学时的宿舍群里,互送几句节日祝福。
陈暮以为, 和时昕的关系也就这样了,但却没想到, 三人定律竟会发生在她俩身上。
早春三月,时昕邀请她们仨去京市参加她的婚礼, 机酒全包, 毕竟是她们宿舍第一个结婚的姑娘,三人腾出时间,高高兴兴的一起去了京市赴约。
读书时只知道时昕家里条件不错, 但等她们真的到了京市,才知道读书那会儿, 时昕还是过于低调了。
京市寸土寸金的地方,时昕家在二环有自己的独栋小院, 婚礼前一晚的姐妹趴,时昕在家中请来了所有闺中好友。
就是在那场派对上, 陈暮见到了梁荟玟。
彼时,梁荟玟在派对上打趣自己的好友:“最后一晚未婚时光了, 什么感受?”
时昕淡淡一笑,说:“没什么感受,家里介绍的,合适,就结呗。”
话音落下,陈暮清楚看到时昕眼中划过的一抹落寞。
原以为,这场婚礼会是一场盛大的奔赴仪式,却不想,背后会是这样的故事。
很快,时昕察觉到因为她的话,屋里气氛凝重了几分,她挽住梁荟玟的手臂,轻巧的将话题转移:“好了,不说我了,说说你吧,你的婚礼也快了吧。”
“瞎说,八字还没一撇呢。”
看她笑得一脸甜蜜,周围人忍不住艳羡道:“还是我们荟玟姐命好,顾二哥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听到顾二哥这样的字眼,陈暮愣了一愣,无它,主要是这样的称呼,对她来说有点熟悉,顾时屹在他家中便排行老二,她也听到过一些顾家小辈唤他二哥。
思绪飘忽间,她又听到另一人问:“荟玟姐是明年办婚礼吗?那我们可要开始准备大礼了。”
梁荟玟笑一笑,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些事情,都是二哥和我父亲商量的,我做不了什么主的。”
“荟玟姐就是会开玩笑,这一圈人,谁不知道顾二哥对你好,人家辛辛苦苦经营了几年的基因库,说送就送,这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谁会把这东西拱手让人。”
这人话里的基因库,是川禾生物六年前发起的创新科研项目,本是川禾独一份的资源,却在去年将这项目转为公益性项目交给了梁荟玟的大哥,也是凭这份项目,梁家大哥压过郑家公子,坐稳了部里一把手的位置。
外人只当梁顾两家姻亲之好,才有了这样一段谈资,只有梁荟玟自己清楚,顾时屹将这基因库拱手让人,是和她大哥有另外的交易。
原说好的订婚,就因为这交易延后,大哥和她讲,顾家老二的意思,不想家里老爷子刚走不久办喜事,这项目算是顾家提前的聘礼,订婚延后,婚约不变,这份大礼,是为了让梁家心安。
大哥父亲对此都很满意,但个中心酸,只有梁荟玟自己清楚,心里万千思绪纷飞,面上仍半分不显地笑着说:“早晚是一家人,二哥说,不用分那么清楚的。”
其实到这里,陈暮还只是怀疑,毕竟她们的对话云里雾里,陈暮并不了解她们圈子里的人际关系,连个具体名字都没的谈话,她总不能上赶着往顾时屹身上套。
但是下一句,陈暮便确认了心中怀疑,屋里的另一人问梁荟玟:“荟玟姐后天回吗,一起飞呀?”
前面的聊天中,陈暮知道这屋里有几位如今还在外头读书,为了小姐妹的婚礼专程飞回国的。
梁荟玟回答说:“你们先回吧,我去申城呆几天。”
有人追根刨底:“去申城干嘛?”
“这还用问,自然是去见想见的人呗。”
梁荟玟顺势做出娇羞姿态:“我去陪他几天。”
咔哒一声,陈暮脑子里的那根弦,立时就断了。
全对上了。
顾时屹最近就在申城。
俩人有段时间没见了,听他讲公司好像什么业务出了问题,一环扣一环,令他心力交瘁。
……
……
那一晚陈暮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从上一个冬天,到这一季春天,她以为可以和顾时屹一直这么波澜不惊的过下去,他忙着工作,她忙着读书,一个月见上两三次,温馨的过几天。
他已然把少得可怜的休息时间都给了她,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可到今天她才知道,原来这段关系里,一早便有了另一人的存在。
发着呆的功夫里,床边的手机忽然震动,简卉和严彩文早已熟睡,陈暮赶忙拿起手机,是顾时屹的来电。
夜半来电,在以往从没有过,她的作息一向健康,手机还在持续震动,陈暮抿着唇,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最终坐起来圾上拖鞋出了房间。
赶在响铃的最后几秒里,她接起电话,那头,立时传来顾时屹稍显压抑的声音:“暮暮。”
陈暮听着他沉稳的呼吸声,压下心中思绪,关切道:“很晚了,怎么这个时间打电话?”
顾时屹沉默几秒,缓缓说:“正要睡,右眼忽然狂跳,怕你出什么事。”
陈暮移开手机看一眼时间,凌晨两点半,挪回去手机,她说:“我和室友在一起,能出什么事,倒是你,不会每天都是这个点才睡吧。”
他说:“没,就今天晚了点。”
回答完她的问题,他又问:“今天过的怎么样?”
这趟来京市,一早和他提过,说了室友婚礼,也说会顺便玩几天,那时他还说,要不是最近实在空不出来,该他带着玩。
思忖片刻,陈暮说:“我今天和简卉她们去进香。”
顾时屹顿两秒,问她后续。
她说:“求了签,结果不太好。”
顾时屹浑然不在意的笑起来,像是终于堪破缘由:“为这不开心? ”
的确不开心,她也没瞒着:“有一点点吧。”
顾时屹无可奈何说:“在乌斯怀亚不是早算过了,都说了你会爱情顺利,事业有成,学业进步,哪一项都是好结果。”
听着他的话,陈暮回忆起那一晚两人牵手奔跑在小镇夜色中的场景,心里那点郁结,好似被他的话冲开了些。
见他不应声,他又提议:“这样,等我忙完这段时间,我陪你再去一趟,你选的地儿不行。”
陈暮不由反驳:“你都没问我去的哪个寺,就说人家不行。”
“不用问,能算出这样的结果就知道不行了。”
过于斩钉截铁的话,令陈暮笑起来,他该是这样永远意气风发的姿态。
无言片刻,她说:“我以为昕昕是嫁给了爱情,但今晚,她和我们说,这场婚姻是家里的安排,合适,就结了。”
顾时屹像是猜到一点什么,平静说:“暮暮,能走到婚礼这一步,说明这场婚姻还是能带给她她想要的东西,另一种你情我愿而已。”
陈暮握着手机,忽然想问问他,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如果有一天,你想要的东西,必须由一场婚姻带给你,你能干脆果断的拒绝吗。
话在唇边绕了好几圈,最终还是原路咽了回去。
承诺他早已给过,但谁又能保证他不会遇到他的身不由己,当这种情况真的降临的时候,她也不会自私到让他舍弃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有些美好,停在某一时刻,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圆满呢。
从在一起的第一天起,她就在心里接受过有缘无份的结局。
她以为当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她可以做到毫不失落,但回想着他的话,陈暮还是觉得鼻尖有点酸涩。
她仰起头,看向天花板上的灯带,放平语气说:“我知道了,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我也想回去睡觉了。”
“暮暮,别想这么多,我下周回去陪你。”顾时屹的声音缓缓落至耳畔,低沉却又带着无法抗拒的暖意,“去睡吧。”
她笑着回应:“好,晚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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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城,川禾生物办公室。
冉德明守在门外,听着叔侄二人争执不下的对话。
刚结束一场并不愉快的董事会议,好不容易送走了其他董事,老板的亲二叔,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责难。
“阿屹,如今你父亲不在了,作为长辈,这个时候,二叔不能看着你这么胡来。”
顾时屹笑说:“二叔,这事儿我自有分寸。”
顾文怀脸色难看极了:“你的有分寸就是让公司陷进这样危难的境地?”
“一年前你不顾董事会反对把基因库送人,其他董事都反对,二叔是投了支持票的吧,现如今新药审批迟迟下不来,王董他们不知道,只当真是3期临床试验出了问题,但个中缘由,你我最清楚,没有梁家在上面压着,新药早发行了,一年前你拿基因库挡了订婚,现在一年多过去了,听你大哥说,梁家拐着弯催了你多少回,回回都被你挡了回去,发行延迟,君达的后续投资也不到位,公司资金链最多再撑两个月,这就是你的有分寸?”
顾时屹迎着顾文怀的目光看过去,慢悠悠说:“二叔,不是还能撑两个月。”
“荒唐!这事由不得你胡闹!”顾文怀站起身,横眉瞪向顾时屹,他这个侄子有野心也有能力,把川禾的接力棒交到他手里时,他是一万个放心,可看着眼下不知为何犯糊涂的人,他冷下声:
“梁家就这么一个女儿,你既应下了这婚事,就赶紧把婚定下来,你父亲不在了,这主我给你做。”
第37章
后来再去回忆这次京市行, 陈暮不得不承认,有时命里的劫数,就是这么会开玩笑,让你躲不开, 逃不掉。
那是时昕婚礼结束的第二天, 严彩文前一天观礼结束就急匆匆的返程回去上班, 简卉临时起意回家了一趟。
而陈暮因为这两天思绪太乱起晚了, 错过了提前订好的高铁票,索性还在周末,她决定再在京市多呆一天。
前一晚躺在床上刷手机,她看到一篇同城帖子, 道是最近恰逢一年一度的白桃赏花季,西堤白桃好风景, 她挺感兴趣的,但有订好的高铁票在, 刷过去, 也就不想着这个事了。
此刻确定晚一天返程,她便临时决定就去这篇帖子介绍的景点转转,赏花踏青, 换换心情。
到达目的地是十一点钟,陈暮付过车费, 从北门进入公园,先是路过阐福寺, 红墙檐瓦下,有不少游客在拍照打卡, 陈暮看了几眼,没多停留, 继续往前走了。
穿过五龙亭,一路沿着西岸向前,按照昨晚她看到的攻略,西堤是公园的最佳赏花点,红墙碧瓦,白塔桃花,春风和煦,如诗如画,在这里,可以尽收眼底。
但陈暮沿着西岸一路向前走了近十分钟,却并不见昨晚在攻略上看到的风景,她确信自己走的这路线没错,白塔在,红墙在,但这白桃花在哪?
她记得帖子也就是两三天前发的,短短时间不能这么具有欺骗性吧。
一路上陈暮和不少游客错身而过,却并不见一个景点的工作人员,想找人问问情况,也不知找谁,又走了两分钟,陈暮终于碰上一个带工作牌的保洁阿姨。
她上前两步,询问道:“阿姨您好,我想问问您,想看白桃,是走这边吧。”
阿姨停下脚步,回答说:“姑娘你是专程来看白桃的啊。”
陈暮嗯了一声。
“那不凑巧,白桃花期短,也就一周,昨天就败了,今儿残花应该都修剪完了,估计你是看不到了。”
“这样啊。”
瞧见陈暮眼中的失落神色,阿姨补充说:“丁香开的也很不错,很多小姑娘拍照片的,你要和朋友一起来,也可以去坐坐莲花船。”
陈暮撑着笑道了声谢。
告别阿姨,她也没心情继续在景点里转了,她今天来这里,单纯就是想看白桃,别的花开得再盛,也不是她想看的。
径直出去公园,陈暮漫无目的的在附近逛了起来,想看的风景没看到,她一时也不知道剩下的时间做点什么了。
改签的高铁票在今晚,还有六七个小时,行李一早收拾好寄存在了酒店前台,也不急着回去。
正在街上走着,陈暮忽然听见有人叫她,她循声看过去,就瞧见施星晖在路对面朝她挥手,对上她的视线,施星晖等路上车流通过,快步朝她走过来。
隔几步远,他便问道:“嫂子,你怎么在这?”
“来参加朋友婚礼,顺便玩一下。”
“一个人来逛公园?”
“ 嗯,朋友有事先回了,看攻略山桃开得挺好,来看看。”
“呦,那不赶巧,山桃花期短,也就几天,你今天来应该没看到吧。 ”
陈暮弯弯唇:“是,都败了,你怎么在这? ”
施星晖说:“我来景山这边办点事,刚准备走,就瞧见你了。 ”
说着,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正好到饭点了,嫂子你要一个人的话,一起吃中饭吧。 ”
他话说的诚恳,陈暮想了想,应下了,这一年跟着顾时屹没少和施星晖打交道,他性格好,对谁都热情,有这么一个饭搭子,也许能分散点她的坏心情。
上了车,施星晖提议说:“ 东直门有家私房味道不错,屹哥也是那的常客,不如我们去那吃?”
陈暮望着车窗外变换的风景,随口回:“ 都行,你是东道主,听你的推荐,准没错。”
开车间隙,施星晖时不时的朝陈暮看过去一眼,不知为何,他感觉陈暮今天情绪不太好,车里一直安静也挺尴尬,思忖几秒,他起了话题:“ 对了嫂子,屹哥知道你来京市不?”
她说:“知道的。 ”
“屹哥也真是的,自己没空,也不知道安排人带你玩儿,害你今天白跑一趟,等我打电话替你说说他。 ”
本身今天就是临时起意的行程,一点怨不上人,瞧见施星晖趁着等交通灯的功夫真要拨电话,陈暮赶忙说:“ 本来今天要回去的,没赶上高铁,才多留了一天,他最近应该挺忙的,别打了。”
经陈暮提醒,施星晖想起来,顾时屹最近的日子好像真不好过,他放下手机,又说:“ 嫂子你存的有我电话吧,下回来京市,屹哥再没空,打给我就行,陪吃陪喝陪玩一条龙服务,找我准没错。”
他说这话的语气带着点公子哥特有的痞气,把陈暮逗笑了。
吃饭的地离她们碰见的地方不远,四公里左右的距离,施星晖很会聊,说笑间,就到地方了。
停好车,陈暮跟着施星晖走去菜馆,这是一家开在巷子里的餐厅,要没人带着来,还真不好找,外头看着就是一处四合院,大门紧闭,也没有招牌,只门口站着一位侍应生,穿的还是常服。
看见她打探的视线,施星晖解释说:“这餐厅只对固定客人开放,清净,嫂子你今天吃过后要觉得味道不错,下回来报屹哥或者报我的名字都行。 ”
陈暮笑着应下这话。
言毕,服务生引着两人往餐厅里头走,路上他说今天包厢都被预定完了,只大厅还有一张空桌。
施星晖知道陈暮并不在意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在哪吃都一样,“ 那就大厅吧。”
服务生笑着应下,继续带着两人往里走,说是大厅,其实也就是正对门那间房,空间不大,装潢古色古香,摆了四张方桌,这会儿其余三张都坐了客人,只东北角那张空着。
两人坐下,换了另一位服务生过来招待她们,施星晖将服务生递过来的菜单交到陈暮手里:“这儿的菜都不错,我常来,嫂子你看你爱吃什么,随便选就是。 ”
陈暮也没跟他客气,直接选了极具本地特色的烤鸭和铜锅涮,主打一个不顾东道主死活。
点完菜,陈暮习惯性看眼手机,结果发现下车的时候连包带手机全忘车上了,施星晖看见动静问她在找什么,她说手机忘车上了,施星晖听言站起身,道是出去帮她拿一趟。
索性没上菜,一个人坐着也没事,陈暮跟着站起来,预备一块去。
车子就停在院门外的巷子里,两分钟的功夫,两人取好东西,重新回到院子里,陈暮也没急着回去,这院子造景很不错,亭台楼阁,曲径通幽,很是安静惬意。
看出陈暮的兴趣,施星晖介绍道:“这院子旧时是王府,设计很不错,后面还有一进院子,改成了露天庭院,搭了间玻璃房,嫂子感兴趣的话我带你去看看?”
这设计新鲜,红墙灰瓦,绿树成荫间的玻璃房,一定别有一番韵味,陈暮欣然点头。
身旁的服务生适时说,今天这玻璃房有贵客在,不好打扰。
施星晖不甚在意地回,多金贵的客人,在院门口瞅两眼也不行?
都是浸润在圈子里的公子哥,那股劲儿上来,服务生自知他两边都得罪不起,于是他只笑笑,带着人往后头那进院子去。
大约是因为有客人在,这进院子门口还虚虚落了锁,开门前,服务生说:“为了保证院内客人的用餐体验,门只开一扇,就能看见院子全景,希望两位体谅一下。”
施星晖也没再为难人,往旁边挪了点,将空间都留给了陈暮。
今天他出门是替家里到景山办点事,手机恰在此时进来一通电话,看来电显示,约莫是家里人问他进度的,他喊了声陈暮,拿起手机朝她晃了晃,示意自己要去接电话,陈暮微笑应着,眼神回他自便,就这样,施星晖没往开了门的院子里看一眼,就去旁边接电话了。
等他站定在院门几步远处,正欲按键接起电话,忽而听见身后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回过头,就看见陈暮头也不回的往院外走,突发情况让他顾不得再管手机,迈步跟过去,追人之前,他不明就里地回头往正在关门的院子里看了一眼,看清楚玻璃房里坐的客人的那一秒,施星晖肠子都要悔青了。
他今天真是好心办坏事!
原还想着今天意外招待了陈暮,过后可以好好敲顾时屹一笔了,现下再看,顾时屹要是知道今天他带陈暮来了这里,怕不是能当天暗杀他。
……
院内餐桌前,顾文怀一脸和气的和梁老爷子说:“先前是我们阿屹不懂事,不过事出有因,我也是最近才知晓,阿屹和君达的那笔投资签了对赌协议,五年内基因项目没有任何盈利产品上市的话,会输掉全部身家,这孩子不想荟玟和他同担风险,才把订婚一拖再拖,偏他还是个实心眼儿的,要不是我这回逼问,他还是不肯说,我们家上上下下对荟玟那是一百个满意,不然也不会同意他把基因库当聘礼提前送出去,梁老哥,现在情况您也知道了,就别和他一般见识了。”
梁老爷子坐在主座上不动如山,不表态,不回话。
一旁,梁荟玟听完这番话却是一点坐不住了,最近川禾的经营情况她不了解,她只听见,原来二哥迟迟不肯订婚全是为她着想,她看一眼视线不知落在哪里的顾时屹,又看一眼还在那装沉默的自家老爸,喊道:“爸爸。”
梁老爷子恨铁不成钢的瞥一眼自己女儿,这傻孩子,一颗心全系在顾家老二身上,再看看人家,一眼没看她,他轻咳一声,问顾时屹:“你二叔说的是真的吗?”
顾时屹听声聚拢视线,往梁老爷子那看过去,避重就轻回:“梁叔父,是签了对赌协议。”
“你这孩子,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你的能力有目共睹,五年内川禾在你的带领下做出成绩肯定没问题,既然都说开了,还是把日子赶紧订下来吧,定下了,玟玟也才有心情在外头好好读书,省得她三天两头的往家里跑。”
听见老爸这么公然调侃自己,梁荟玟不满的嘟囔一声。
顾文怀悬了好半晌的心,这才一点点放了下来,看见自家侄子好似又出了神,他赶忙替他回道:“梁老哥说的是,定日子这种事,小辈们哪懂,咱们商量就好。”
顾时屹面色如常坐在那,听着两位长辈就订婚事宜的一些讨论,他在内心无声喟叹,这盘棋,到此,好像还是走到了死局里……
思绪飘忽间,余光好像看见院门动了一下,他心骤然紧缩,大约是因为做了亏心事,不安如潮而过,往外头看过去时,又只见院门紧闭,院子里也不见任何人影,是了,昨晚才和陈暮通过话的,这个点,她大约已经到学校了,他稳稳心神,压下那股不安。
*****
陈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餐厅的,她心乱如麻,在看见餐厅第二进院子里的那一幕后,她什么也顾不上思考,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施星晖几乎是跑着才在巷子口追上陈暮的,她脚步太快,一点不看路的径直往前冲,只看背影,也不难想象此刻她脸色有多难看。
不敢让人真的走到大路上,施星晖抓住陈暮的包袋,叫住了她。
“知道梁荟玟吧。”被迫停下脚步的陈暮转过身,平静问道。
在她没什么温度的注视中,施星晖立正身,表情也一秒严肃起来:“嫂子。”
陈暮低眸,很轻的笑了一声,再开口,声线苦涩:“相识一场,别瞒着我。”
施星晖闭了闭眼,像是在下什么决心似的,片刻,他说:“去年顾叔走之前,给屹哥指了这门婚事,本来早该订婚的,但屹哥把手上经营了几年的大项目送给梁家,换来了订婚延后,为这事,屹哥过了一段艰难日子,现如今,川禾的新药审批又因为屹哥回回的推脱被梁家压着,公司资金链紧绷有一段时间了,嫂子,屹哥心里有你,为你做到这一步,他肯定一点没给你提过,他最近,可能真的撑不下去了……”
停顿几秒,施星晖小心翼翼的试探:“就算订婚,肯定也是权宜之计,没到婚礼那一步,随时都不作数的,嫂子,你不会……让他为难的吧?”
陈暮心里惊涛骇浪,面上却只平静的笑:“我是那种不讲理的人?”
施星晖松一口气,摇头:“当然不是。”
陈暮回着笑,真心实意说:“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今天咱俩见过面这事,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第38章
回程的路上, 陈暮想了很久,也许相爱的人,该是相互理解的,恨吗, 曾经的承诺言犹在耳, 可这世上, 人又并不只是相爱。
周一, 陈暮去实验室前先去了教办一趟,她导的课题前段时间和奥斯陆大学一生物实验室开展了合作交流,关于创伤性脑损伤相关生物标志物的研究。
为了合作的进一步发展,两边计划互派交换生深入交流学习, 今天她是来交申请单的。
从教办刚出来不久,陈暮就接到了老板的电话, 前段时间的宣讲会上,老板曾经询问过她是否有意向参加课题交换, 她各方面条件最合适。
当时她拿不定主意, 在老板看来是拒绝的,是以听闻时隔多天陈暮主动去交了申请单他也挺好奇。
电话里,老板再次和她确认:“那边条件会辛苦一些, 确定想好了吗?”
陈暮没一秒犹疑地说 :“是。”
得到肯定的回答,老板很欣慰:“这两天把手上现有的实验进度同步给你师姐, 然后可以准备签证了。”
完成实验室交接,陈暮预约了最近的面签时间, 老板让她全心准备交换事宜,尽快拿到签证然后出发。
收到下签邮件那天, 陈暮一个人对着手机在宿舍坐了很久很久。
她找出顾时屹的聊天框,拉到最上面, 一点点往下看,她俩都不是那种特别爱聊天的人,但这一年多来的聊天记录,还是让她翻了近两个小时。
2013年1月12日,她们在长城科考站,借用基地信号添加上了对方的微信,那天她发了人生中第一条朋友圈,他是列表好友里第一个点赞的。
2014年3月28日,最后一页聊天记录,他说这周末回临城,问她有没有什么安排。她说目前没有,周末见。
回到临城的这半个月,她想过或许哪一天,顾时屹会忽然打给她,或是在什么时刻,很郑重的给她发很长的消息,告诉她他的迫不得已,他的苦衷,可他什么都没说。
如果不是意外在京市多呆了一天,恰巧看到那一幕,也许她真的会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和那两个字产生关联,她不想抱着恶意揣测任何人,但他的确是这么做了。
陈暮极轻的扯了下唇角,带着点自嘲的意味,而后退出聊天框,订了一张最近前往申城的机票。
距离航班起飞还有两个半小时,她站起身,从角落拉出来行李箱开始收拾行李,收拾到一半,宿舍门忽然被推开,陈暮跟着动静看过去,见是简卉拎着笔记本走进来。
看见陈暮在宿舍,还是在收拾行李,她愣了愣。
她刚结束组会,回来放东西去参加师门聚餐,按道理,宿舍这个时候不该有人的,陈暮不但在,还准备走,她竟然一点不知情,“你要去哪?”
陈暮手上动作没停,说:“去申城一趟。”
简卉又问:“去申城干嘛,明天周三,你不用去实验室了?”
陈暮笑笑,说:“老板带着我们组其他人去参加学术交流会了,我没去,在学校没事做,去申城找他一趟。”
说着,她拉上行李箱拉链,握着拉杆站起来:“我叫了车,估计已经到了,先走啦。”
她并不是一个擅长离别的人,要离开的消息,直到现在也还没告诉室友。
简卉不可置信的拧眉看她:“不是,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恋爱脑了,为了见你家顾总连学术交流会都不去。”
陈暮不置可否的笑笑,要她真如简卉所说是个恋爱脑就好了,那她就可以权当没看到京市那一幕,若无其事的和他继续。
可事实上,她无比清醒的坚守自己的原则,这段时间才会过得这么痛苦
……
学校距离机场不算远,半个小时的车程,汽车平稳行驶在临城的街道上,她无言看着车窗外变换的风景,以前她一直觉得她想逃离这里,可等真的到了要走的时候,她竟然很舍不得。
再回神,车载广播正好在放一档点歌节目,一位女生连线主持人,说想给自己点一首《Letting Go》,纪念自己无疾而终的初恋。
她和主持人讲自己的故事,她说她们相识在最美好的十七八岁,她为了他选了自己不擅长的理科,大学不听父母劝阻跟着他去了他想去的城市,毕业放弃父母在家乡给她找好的稳妥工作,和他一起在临城打拼。
他是个很优秀的人,不管在校园还是在职场,都是她追逐的榜样,在一起的这几年里。他也算是个合格的男朋友,但昨晚,男友突然和她说要和上司的女儿结婚了。
她在快餐店坐了一天一夜,从相识的第一天回忆她们的这段关系,她好像从来没有被坚定的选择过,她和朋友讲自己的遭遇,朋友大骂他是渣男,说要陪她去找他理论。
但这样挺没意义的,对吗。
她自问自答。
停顿几秒,她哽着声,继续说,如果这就是他想要的,那我选择放手。
没给主持人安慰的机会,女生挂断了电话,放歌之前,主持人还是插播道:“亲爱的姑娘,最美好的年纪里,你有过美好的回忆,虽然结局不甚如意,但人生贵在经历,来自蔡健雅的《Letting Go》送给你,祝愿你未来一切都好。”
歌里唱:
我终于舍得为你放开手
因为爱你爱到我心痛
但你却不懂
在夜深人静里写着
心慢慢就越变冷
我不恨也不哭
Cause I'm letting go
歌声停下的那一秒,陈暮泪如雨下。
她想到在波士顿的那一晚,她问他会永远喜欢她吗,他说不喜欢给人天长地久的承诺。
是她太痴心妄想,这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永远,你看,爱而不得才是人生常态。
绿灯,汽车通行。
前排司机启动车子前透过后视镜瞧见她满脸泪痕吓了一大跳,他慌忙递给她一盒纸巾:“姑娘你怎么了,这红灯是长了点,但放心,没多远了,你肯定赶得上航班。”
陈暮还在流泪,她想说不是的,她不是怕赶不上航班,但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于是她不停摇头。
她只是紧绷了很多天的情绪忽然有了发泄的借口,她不是为自己哭,她是替广播里的那位女孩不值。
胡乱擦掉眼泪,平复好心情,她说:“师傅,麻烦您掉头,我不去机场了,把我送回榆华吧。”
她说得对,没有意义。
*****
周五晚,时隔近一个月,陈暮再次见到顾时屹,他下机后直接去学校接上她,说朋友前段时间开了间法餐厅,答应好的去捧场,奈何最近人一直不在,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带她去尝尝。
难得的,陈暮有不同意见,她说:“你是不是还没尝过我的手艺,今晚回去吃吧,我来做。”
顾时屹蛮惊讶,这姑娘一向对厨房不感兴趣,他扬眉,应下她的提议:“我的荣幸。”
上车之前,陈暮拉着顾时屹去学校商业街买了两杯奶茶,她美名其曰这是贿赂,就算今晚的饭菜不好吃。看在这奶茶的份上,也不能发表什么意见。
对于她的担心,顾时屹觉得挺好笑,他说我们暮暮心灵手巧,就算是头一回进厨房,肯定也能做出来美味佳肴。
陈暮笑说:“别贫,吃了你就知道了。”
保管难吃到你一辈子忘不掉。
顾时屹当下大言不惭回:“哪会呢。”
他觉得成天和实验打交道的人,不至于手笨至此。
但等陈暮真的将自己做好的饭菜端上桌,饶是顾时屹这般不重口腹之欲的人,也当场傻掉,桌子上这几盘黑漆漆的东西真的能称之为饭菜?
原想好的今晚不管陈暮做了什么,为了不打击小姑娘的积极性,他都要捧场全部消灭掉,但对着这么一桌饭菜,他属实难以动筷。
陈暮抿唇看着顾时屹的反应,她是想借这顿饭菜小小的发泄一下内心的不满的,但做饭的时候想着即将到来的告别,本就不高的厨艺,再次打了折。
算了,他罪不至此,今晚是告别,不是谋杀。
“要不,我们还是去你朋友的餐厅吃吧。”
顾时屹揉揉她的发顶,拿起筷子尝了一口:“没事,卖相不好而已,味道还行。”
最后陈暮还是收拾了这一桌失败的饭菜,点了附近餐厅的外送,等用过餐,又是一小时过去了。
时间拖无可拖,她忽而坐直身,双手在衣摆两侧不停摩梭,眼神却无比平静望着对面人:“顾时屹,我们到此为止吧。”
空气有一霎凝滞。
顾时屹淡笑着看她:“为了什么?”
她们视线相对,陈暮低下头,说:“梁荟玟。”
“暮暮”
“我说过的,如果有这一天,我会毫不犹豫的离开。”
没有听到任何解释与辩驳,他只是沉沉叹了声,尽量保持平静语调:“不会到结婚。”
陈暮抬眼看他,语声艰涩:“有区别吗,难道哪一天,有人指着我骂出那两个字,我说你们只是订婚,这骂名就不成立吗?”
顾时屹在那一刻充斥一种无力的落败感,这场景不是没有预料,只是比他预想中来的快了点。
他答应过她,是他没有做到。
心里头很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有愧疚,有烦躁,有心疼,但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无论再不舍,如果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他会遂了她的心意。
良久,他站起身,绕过餐桌,走到陈暮面前,将人抱进自己怀里:“这房子我会转到你名下,跟着我,还是让你受委屈了,往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需要我帮忙,随时联系我。”
陈暮一动不动坐在那,完全不敢发出声音。
直到此刻,他展现出的深情与温柔,还是让她难以拒绝。
不知过去多久,门好像被推开,有风吹进来,刮在她脸上。
像潮水,短暂交错,尾声潮落。
她再次泣不成声。
第39章
四月上旬的一天, 顾时屹开完Q1季度总结会,从公司出来,先是接到自家二叔的电话,今晚七点约了梁家人商讨订婚具体事宜, 叫他务必准时到场。
电话里顾文怀听着他淡慢的态度, 语重心长说:“二叔知道你对这婚事有不满, 但今时不同往日, 为了川禾,也为了顾家,别任性。”
他没什么话说,应了声, 挂断了电话。
也是这时,看到了冉德明给他发来的消息。
【顾总, 今天阿姨去打扫房间,说是客厅桌子上摆了不少贵重东西, 想问问怎么处理。】
【照片。】
图片他没点开, 但他还是一眼看见了照片角落里的那两串手链。
前天冉德明告知他那房子陈暮如何都不肯要,并意外得知她要参加学院的交换项目,也就是这两天, 人就要离开了。
他盯着那两串手链,过往的那一幕, 再次浮现。
那是去年十二月,小姑娘的二十三岁生日, 他订了条南十字星手链,加上奶奶留给他的那条, 一齐交到了她面前。
怕她有负担,他说礼物可以选择性收, 不想要的就放着,那会儿小姑娘笑眼如弯月,说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全都要。
于是两条手链他一起戴到了她手腕上,不过半年,所有礼物被她悉数送回,干脆利落的结束,一声不吭的离开。
也不算意外,这的确是她的性子能干出来的事。
他只是觉得无奈,自顾自笑一声,顾时屹放下手机,从储物格里翻出烟盒,点燃,索然无味的抽起来。
心情震荡难安,烟草的苦味从喉管一点点散至肺腑。
故事的结尾,他不如她洒脱。
不知过去多久,烟盒见了空,顾时屹开窗,将烟盒连带打火机一起丢进垃圾桶。
而后启动车子,往酒店开,路上天色由明到暗,万家灯火一盏盏亮起,犹如万箭攒心直中他命门。
到达宴会厅的时间不早不晚,推开包厢门,他妈和梁夫人在聊订婚宴的细节,诸如在哪里摆酒,宾客请哪几家。
二叔和梁老爷子坐在上首,不知在聊什么。
最先瞧见他进来的是梁荟玟,她起身迎过来,引着他往位置上坐:“二哥,妈妈和顾阿姨刚定好时间,四月十六摆酒,你觉得怎么样?”
他站在那,脚步没动,“我没什么意见。”
顿两秒,迎上梁老爷子的视线,顾时屹平静说:“梁叔父,劳您今天跑一趟,但这婚,我不打算订了。”
包厢内说笑声骤止,一瞬间寂静的落针可闻。
梁荟玟满脸错愕的转身看他,想问什么,却在开口之前被自家老爸呵斥:“带你妈妈先出去。”
她张张嘴,到底没敢违逆盛怒中的父亲。
包厢门发出闭合的声响,梁老爷子毫不理会身旁想要打圆场的顾文怀,跟着往外走,从顾时屹身边经过时,他斜乜一眼,不带任何感情地说:“年轻人,好自为之。”
*****
六月末,陈暮到达奥斯陆的第三个月,这里不比国内,生活乏善可陈,枯燥孤寂的夜,她爱上了酒精的味道。
每天从实验室回到宿舍,她坐在窗台边,一瓶又一瓶的喝酒,起先她喝醉了,总会忍不住从联系人列表里翻出顾时屹,对着他的头像发呆。
看着她们过往的聊天记录,也会想,他心可真狠,明明是他做错了。可他自始至终没一句解释,她说结束,他就真的毫不留恋的退场。
转念又想,或许成年人就该这样体面。爱情这般虚无缥缈的东西,又算的了什么呢。
这之后,她不再沾酒,一方面是酒精这东西的售价在当地实在是昂贵,另一方面是她下定决心忘记过去,开始新生活。
这天晚上,她坐在书桌前汇总交换资料发给导师,门铃忽然响起,陈暮站起身去开门,见是实验室的博士师兄余磊,中国人,自她来交换,给过她不少帮助。
她意外他的到来:“师兄,什么时候回来的?”
半个月前,她找师兄借阅资料,他说如今正在到处飞找工作。
余磊晃晃手中的纸箱,问:“方便进去吗?”
陈暮让开通道:“当然。”
两人进去房间,余磊放下东西,说:“你上次借的资料,连同其他你可能用上的一些书,整理了一下一起给你送过来。”
陈暮赶忙道谢,余磊笑笑,说不必客气,总归他工作已经定下来了,这些东西也带不走,能帮它们找到下一任主人,他也很开心。
陈暮随口问:“师兄工作签了哪里?”
“川禾医药在美国的研发中心。”
陈暮听言怔在那里,戒酒以后,她很少会再想起他,却不想,会以这种方式再次被勾起沉底的回忆。
余磊留意到她的反应,问她怎么了,她说没事,挺意外你会签一家中国药企的海外研发中心,还以为你会选喜欢的城市的外企工作等着拿永居。
余磊笑说:“签川禾,也有故乡情怀在吧,川禾研发的hishtinib这个月刚通过FDA的审批,在美批准上市,是首个在美上市的国产创新药,主要研发团队就是川禾的海外研发中心,团队和国内的研发中心多有合作,后续回国机会比较多。”
陈暮面上一副了然的笑,内心却苦涩的想,她的离开,于他而言,许是成全
……
2018年春,陈暮在课题交换结束后,攻读了实验室的岗位制博士,经过三年艰苦卓绝的打工生活,她终于也迎来了自己的求职季。
正式找工作前,陈暮先接待了不远万里而来的两位本科室友。
奥斯陆机场到达出口,陈暮远远看见严彩文和简卉,兴奋的朝她们挥手。
三个女孩见到面,自是好一番寒暄。
简卉感慨:“总说来找你玩,一直和文文凑不上时间,赶在你毕业前,还好是来了。”
陈暮看着阔别多年的两位室友,心中同样感慨万千,恍惚间,她已经在外漂泊四年有余了,而这期间,因为各种原因,她没回去过一次。
严彩文看着泪眼相对的俩人,赶忙调节气氛说:“你俩干嘛啊,老朋友相见多开心的一件事啊,怎么你俩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陈暮仰头,压下想哭的冲动,笑着说:“是,该开心一点的。”
在室友来之前,陈暮本着写毕业论文的严谨态度,做了份详尽的挪威旅行攻略,尽可能的用一周时间给两位室友最好的深度游体验。
她租了辆车,带着两位室友从奥斯陆出发,开启了一场环岛行。
旅行第二天,三人聊起近况,简卉说硕士毕业后回家乡一所高校任职,日子平平淡淡,没什么波澜的过了一年又一年。
严彩文的经历,令陈暮好一番刮目相看,简卉说她毕业那年也算因祸得福,从川禾离职后,入职岭东药业,跟了位极其赏识她的领导,一路做到了华东区销售总监,如今已经自立门户,成立公司了。
陈暮由衷夸赞:“好厉害。”
严彩文谦虚说:“她夸张说法,我只是跟对了人,这几年手上攒了些客户资源,就跟着老领导出来自立门户了,还是打工的,不过换了个地方而已。”
简卉在一旁不满道:“你可是有股份每年能拿分红的,这能叫打工?我这种一个月固定领几千块钱死工资的才叫打工好吧。”
严彩文没就这个问题多辩驳什么,提及工作,她思忖片刻,还是开了口:“暮暮,其实这趟来找你,除了来找你玩,还有别的目的。”
陈暮开着车,头也没回地说:“我们的交情,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
严彩文:“那我就不绕弯子了,今年国内开始实施的医保集采政策不知道你有没有了解,我们公司目前产品只中标了一种药品,转型迫在眉睫,老板打算先从Me better drug做起,慢慢过渡到创新药研发,听说你博士期间做过相关的项目,成果显著,考虑回国工作吗?”
陈暮没想到严彩文会把话题转到这里,这段时间她浏览了不少招聘信息,欧洲各国和北美的企业都看了不少,等接待完室友,她就要正式踏入求职大军了。
但在筛选工作机会的时候,她是把所有国内企业排除在外的,大约是实在不想再记起过往,有些往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见她不应答,严彩文说:“不用有压力,想拒绝我的话也没什么,毕竟我们公司在新政策下称得上朝不保夕。”
陈暮抿抿唇,直言:“我现在没办法直接给你答复,让我考虑一下吧。”
没有直接拒绝,对严彩文来说已经算是好消息,“公司去年拿了一笔投资,研发部资金支持很充足,如果你能来,我可以保证你有足够的话语权。”
话题到此告一段落,简卉见她们聊完,这才开口说:“我说我们日理万机的严总监怎么主动约我,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严彩文无奈道:“机酒都给你出了,还想怎么的。”
“看到了吧,严总监现在财大气粗,说不得一点。”
三个女孩笑作一团。
一周的旅行眨眼间就到了尾声,她们领略了挪威的壮美峡湾,欣赏了绝美的北欧自然风光,一路上有好友的欢声笑语陪伴,可以说,这一周是陈暮近几年来过得最放松开心的一周。
人在奥斯陆飘摇四年多,开心却少有,漫长的冬,冰寒雪冷,日复一日的独来独往,学业带来的永恒压力。
漂泊在异国的日子里,没有什么光鲜亮丽,每天一个人望着窗外雪蒙蒙的天,独自应对生活中的所有琐事。
没有社交,没有娱乐活动,在这里,人与人边界感很强,本地人的圈子很难融进去,同国籍的留学生也少见,西方人的世界里没有人情世故,她时常怀念国内的人情味儿。
怀念不开心时可以随时和朋友找家火锅店,用美食来慰藉自己的不开心,或是路上随处可见的大排档,喝它个昏天黑地。
她也可以适应这里的生活,但总找寻不到她想要的归属感。
和两位室友相处的一周,第一次让她正视这个问题,她想念国内生活,所以她决定不再逃避。
意识到这一点的那一晚,陈暮找到严彩文,和她详细了解了她们公司的情况,聊天结束,她做了一个称得上近四年最迅速的决定——她应下了这份工作邀约。
第40章
做出回国这个决定, 让陈暮如释重负,其实这段时间她时常在深夜为未来迷茫,做选择从来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送走简卉二人后,陈暮用最快的时间在奥斯陆处理完了毕业相关事宜, 离开前, 实验室的同事们礼节性的给她准备了欢送派对, 她回赠了自己精心准备的离别礼物, 感谢同事们三年来对她的帮助。
离开奥斯陆那天,陈暮提前三个小时便来到了机场,她站在人声鼎沸的机场大厅,想, 四年前她只身一人来,四年后她孑然一身走, 过去的一千多个日夜到底给她带来了什么呢。
她想不出,好像浑浑噩噩,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
由于到达时间过早, 陈暮一个人百无聊赖的坐在机场大厅的人群中等待上机。
大厅里的电子屏幕在播放各类商品的广告,陈暮索性没事做,盯着电子屏幕看了起来。
广告类别五花八门, 她看的不大用心,只当是个打发时间的乐子, 却不想,会不期然听到川禾生物的名字。
那是川禾年初推出的血液检测产品, 广告里说,该产品可以筛选高达31种癌症, 只需几十毫升血液,便可以检测出受测者是否含有癌细胞基因, 如果有,病灶在哪里,发展速度如何,以及病患是否会对放射性药物过敏,从而确定治疗方向。
该检测产品一经推出,畅销全球各国,川禾生物也凭此产品一跃成为肿瘤早筛项目的独角兽企业,如今的川禾,是集新药研发、检测产品、线下医疗于一体的生物医疗龙头企业。
这些是陈暮在看到广告后在浏览器上检索出来的信息,自从那件事后,她很刻意的避开任何接触到川禾的可能性。
却不想,在打算归国的关口,会意外看到川禾的广告,老天有时还真是会开玩笑。
她关闭浏览器,视线往落地窗外看过去,有架飞机正在跑道上滑行,她的记忆跟着渐渐起飞的航班一起遨游,最后停在15年的夏天。
那年夏天,交换课题结束,站在毕业的关口,她面临选择,工作或是继续求学,留在国外或是回国。
国内导师看她课题交流期间表现优异,向她发出邀请,若她有继续读博的的打算,回国的话,可以直接读他的博士,和他一同继续创伤性脑损伤相关生物标志物的研究。
她想念国内生活,但她又不想再接触那些旧人旧事,在这里和国内生活完全隔绝,回国的话,她怕听到什么关于他的消息会让她好不容易筑起的心防再次坍塌。
纠结之际,余磊师兄邀请她们实验室去参加吉桑尔研究所和川禾生物共同在美举办的基因检测行业发展高峰论坛。
那场论坛她找理由推掉没去参加,实验室的同事们在回程后津津有味的给她讲与会期间的见闻。
他们和她分享,余磊师兄工作的川禾真不错,听说是你们本土企业,但关于基因早筛项目,在论坛上分享了很多非常具有前瞻性的观点。
高峰论坛结束后余磊师兄邀请她们参观川禾,她们见到了川禾的董事长夫妇,她们看起来很相爱,与会期间,在余磊师兄的推荐下,实验室还和川禾达成了一笔项目合作。
同事们还在兴奋于实验室又接了大项目,陈暮却怔在那里,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同事们所说的董事长夫妇,她们看起来很相爱。
她离开后,川禾危机得以顺利解决,新药上市,与吉桑尔的合作也稳步推进,并于近日取得显著成果,联合举办高峰论坛。
原来,耿耿于怀的是她,走不出来的是她,放不下的,也只有她。
那是分开一年半后第二次听到他的消息,他已步入人生新阶段,事业家庭双丰收,说是春风得意也不为过。
那件事让她彻底放弃了回国的打算,她开始全身心的投入到北欧岗位制博士的申请中。
欧美大多地区读博费用昂贵,岗位制博士相当于实验室的聘用制员工,在打工期间还能同时拿到博士学位,于她而言是最经济的选择。
由于交换课题所在的实验室和川禾有项目合作,她一度想要离开奥斯陆,但最后申请的结果,各方面综合考量后她还是选择了奥斯陆大学另一生物实验室。
她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的瓜葛,但也不会为了他放弃合适的机会。
接下来的三年,她全身心的投入到学习打工生活中,不再关注国内的任何消息,也少和朋友们有联系。
做出回国这个决定时,她以为经过这三年的修炼,再听到顾时屹的相关消息,她可以做到毫无波澜,可事实上,心还是会猛地疼一下。
不记得具体是在哪里,她看到一篇文章里写,人们靠分开的痛觉来分辨爱意的深浅,她努力了很久,好像还是没有完全忘记他。
关于分离带来的痛感,早在不知不觉间已然深入到了她的骨髓里。
再回神,是感受到握在手心中的手机发出强烈震动,她收敛思绪,接起来电。
“暮暮,是今天的航班吗?”
陈暮嗯一声。
“明天中午到对吧,你上机前记得把航班号发我微信上,明天中午我去接机。”严彩文关切的声音从听筒中徐徐传出。
明天是工作日,陈暮不想太过麻烦好友,她说:“不用来接的,我自己可以。”
严彩文:“咱们的交情,你就别跟我客气了,公司有员工住房,我帮你申请了,回来后你先住到那里,如果觉得不合适后续再帮你换房子。”
好友的安排面面俱到,再拒绝就有点矫情了,于是陈暮温声应好。
挂断电话,严彩文看了眼时间,快到饭点了,姜总约了她中午一起吃饭,明天陈暮初回国,她肯定要帮她安置妥当才能放心,如此的话势必会错过下午的项目会,不如趁这个时间去找姜总一趟,让她代劳。
来到总经办,严彩文熟门熟路的直接推开办公室的门,姜曼圻是她事业上的引路人,明面上是领导,但两人私交也不错,没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
眼下这个时间已经下班,外头秘书室已经空了,姜曼圻大概率也没事做,正在办公室等她过来。
以上这些,都是她推开门前的内心揣测。
却不想,推开门后会撞到全然相反的画面,她尴尬的迅速退后,重新关上门。
办公室里除了她们姜总在,还有另一人,近几年投资圈的新贵黎宴,姜曼圻当时出来单干,就是从他这里拿到的初始投资,她一直以为她们姜总是靠才华征服了这位资本圈新贵,却不想,原来两人会是这样的关系。
两三分钟后,姜曼圻出声喊她进去,严彩文还没从方才的尴尬中缓过来,她干笑两声,迅速表明来意:“姜总,暮暮她明天到,我要去接她,下午的项目会,可能没法到场了。”
姜曼圻轻咳一声,说:“你去吧,尽快安置好,也能让她早日到岗。”
严彩文温声应好,顿两秒,她又说:“那我……先走了?”
说着她就准备转身离开,姜曼圻叫住了她:“不是说好的一起用中饭,有别的事和你交待,到外面等我一下。”
严彩文点头应下,又朝黎宴微笑致意后便出了办公室。
等办公室门再次关上,倚在桌边的男人重新揽上姜曼圻的腰肢,低笑道:“这么狠心,我下机哪都没去第一个来你这儿,连中饭都不赏脸一起用?”
男人说话的热气全部喷洒在姜曼圻的脸上,惹得她心里有点痒,她偏开脸,装着一副全不在意的模样说:“我和她一早约好的,有事要谈,是你自己要来这,我没义务必须陪你吃饭吧。”
黎宴还是笑,这么多年,这女人口是心非的能力有增不减,他手臂加力,把人按进自己怀里:“行,晚上再一起算账。”
须臾,有什么信息在脑海中闪跳一下,黎宴话锋一转,说:“你们刚刚谈论的另一人,是公司新招的研发总监?”
姜曼圻意乱情迷的靠在他胸口上,听着他蓬勃有力的心跳声,其实俩人有段时间没见了,内心里她是想他的,但这么多年,她又太过了解他,她不能让他得意一点。
听到黎宴的问话,她愣了几秒,黎宴很少干涉嘉安内部事宜,话题转折的突兀,她没看透他的意图,但黎宴怎么说也是公司的投资人,他有知情权,“对,彩文的老同学,榆华的本硕,奥大的博士。”
“哪个奥大?”
姜曼圻昂起脸,盯着黎宴的眼睛看,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对新来的研发总监来了兴趣。
对上女友探寻意味明显的视线,黎宴亲在她额头上一下,好笑道:“别多想,帮你把把关,转型是急,但用人这事,急不得。”
十足的官方辞令,把姜曼圻听笑了:“黎总放心,嘉安创立至今,还没给黎总亏过钱。”
她扯开黎宴按在她腰上的手,退开他的怀抱,拿出手机,把陈暮的简历资料转发给黎宴,“既然黎总想看,就慢慢看吧,事先说明,我决定用的人,黎总持反对意见也没用。”
黎宴点开姜曼圻发来的资料,浏览,眼也没抬地说:“嘉安是你的,你说了算。”
姜曼圻看着眼前男人敷衍的态度,哼笑一声,转身径直出去办公室。
黎宴对她的离开不算意外,这女人在床上以外就从没顺过她的心,眼下他有更要紧的事。
办公桌前,黎宴确认简历中的人和他想到的是同一人后,他关闭文档,调出顾时屹的电话。
经过两分钟的等待,电话接通,黎宴不怀好意的笑:“最近怎么样?”
电话那头,顾时屹听着黎宴来者不善的语气,只说:“有事说事,没事挂了。”
黎宴听着他浅薄的呼吸声,也没敢再多绕弯子:“嘉安最近来了位新的研发总监,榆华的本硕,奥大的博士。”
很明显的,电话里的呼吸声急促了些。
黎宴赶忙说:“就是你那位,没别的意思,知会你一声。”
顾时屹那头安静了十几秒,再开口,已是一副极郑重的口吻:“你别招她。”
黎宴觉得自己有点怨:“嘉安我做不了主,她有同学在曼曼手下做事,自己要来的,跟我可没一点关系。”
又是十几秒的安静之后,顾时屹平静说:“好,我知道了。”
而后,电话挂断,黎宴对着结束通话的手机突然就不淡定了,他甚至没来得及给女友解释什么就先把消息递到顾时屹那儿,就这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