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61. 白砂糖罐
《琴酒和波本通感后》
/系田
半夜, 降谷辗转反侧。一会儿思考安室为什么拒绝黑泽,一会儿思考黑泽怎么对景光感兴趣了,最后还要担心景光自信不足的问题。
他的大脑几乎爆炸。
正在这时, 外面传来敲门声。
“谁?”降谷警惕地问。
对方没回,他皱皱眉翻身下床,把门开条缝, 黑泽苍白的脸映入眼帘, 嘴角的青紫和破损尤为明显。
降谷吃了一惊:“你被人打了?”
琴酒不置一词走进来,“你有邦迪吗?借我一张。”
降谷没邦迪,他没有备急救箱的习惯。景光倒是有, 但深更半夜, 降谷不可能放任一个对好友有企图的男人上门。
他不苟言笑,好似护崽的公鸡,“当然有,你等着。”
琴酒从降谷眼里感受到敌意,勾唇笑笑,搬把椅子坐下。
降谷开始翻箱倒柜,考虑到寝室隔音差,还特地放轻动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头上的汗水越积越多。
琴酒见状,漫不经心道:“安室这方面的准备总是很充分, 我还以为他杞人忧天,原来是未雨绸缪。”
降谷握紧拳, 难道他和七年后的自己差距真这么大?
思索间, 他找到藏在角落没用过的邦迪、棉签和半瓶碘酒。就这还是上次跟松田打架, 景光匀的。
他面无表情把东西递过去,半途又改了主意, 收回来说:“算了,我直接帮你弄。免得你开灯招来教官。”
琴酒耸耸肩很无所谓。明明坐在椅子上矮降谷一截,眼神、态度还是很傲慢。
降谷突然懂安室为什么拒绝——
这样的男人就算在一起了,也没法确定有没有爱。
爱是给予人安全感的东西,不是相反。
他用棉签帮琴酒擦了嘴角凝固的血,又取新的一根沾上碘酒。
碘酒味道刺鼻,混着琴酒温热的呼吸,降谷盯着对方的薄唇不由恍惚——
他和安室透做到哪一步了?
牵过手?接过吻?还是更加……
降谷想到琴酒宣称在自我解决的那晚,对方的嘴唇又湿又红,像含过什么,表情也很疲倦。
他猛地退后一步,撞上身后的书桌。
“砰!”
琴酒抬头看他,“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心跳很快。”
降谷小麦色的脸腾地变红。那瓶碘酒摇摇欲坠,他赶忙去扶。
所幸动作及时,没有打翻。
他深吸口气,佯装镇定:“噢,我在想,要么从明天开始,你和我们一起行动。我之前也遭过暗算,围着你的人多了,那群阴沟里的老鼠就会消停。”
“阴沟里的老鼠啊——”
琴酒勾唇一笑,莫名学降谷说话,尾调拖得很长,像空中冉冉上升的烟圈,把降谷的魂都勾走了。
降谷太阳穴突地一跳,回头瞪着他:“有什么好笑的吗?”
“没什么,就是喜欢你这种形容。”
一个卧底形容别人是“老鼠”,还挺有意思的。
或许波本心里也老这么想他。
琴酒嘴里说着“喜欢”,表情却冷冷的。“爱”好像应该给人安全感,但又能让人不安。
降谷盯着对方橄榄绿的眼眸,鬼使神差问:“你为什么要亲景光?”
他声音很轻,语速又很快。琴酒“嗯?”了声,掺杂慵懒的鼻音,降谷听着,突然回过神,慌张地搓搓手指说:“我去洗个手。”
虽然碘酒瓶没翻,但棕黄色的液体沾到皮肤上,很难洗的。
降谷一头扎进洗手间,水龙头哗哗流出水,琴酒站在卧室里看他的侧脸,冷不丁开口:“你看起来很想照顾我,是因为安室透?”
降谷想跟安室切割的心又冒起来。是,他们是一个人的过去和未来,但也是相互独立的个体。
他啪地关了水龙头,掷地有声说:“安室透是安室透,我是我。我这么做,是因为你帮过我。”
琴酒把那片没用过的邦迪拢进掌心,也走进洗手间,“我帮了你?”
降谷看他靠近,反射性地重新打开水龙头洗手,“对。你让我给景光点空间,我给了,也收获了更多的朋友。”
迫切想交朋友的是诸伏景光,不是他降谷零。但因为Hiro,他身边的人也更多了。
真追究起来,还是黑泽给的好建议。
降谷是个知恩图报的男人。
琴酒怔了下,眼里露出些真切的笑意,“就你听劝这一点,还是比安室更讨喜。”
又是安室透。
琴酒对着镜子往自己的伤口贴邦迪。
降谷看着他,看过了午夜,他光洁的下巴上冒出些许青色的胡渣。
邦迪的粘性不太好,琴酒贴了好一会儿总算贴上了,降谷却转身,“啪”地用力扯下来,揉成团扔进垃圾桶。
“?”
降谷对上琴酒难得疑惑的表情冷声说:“反正迟早要掉,还是别贴了。”
『反正你迟早要认清我比安室透更优秀这件事。』
*
翌日。
最近天气转热,食堂推出了限量的冰镇绿豆汤。学生一边吐槽“饥饿营销可恶”,一边冲锋陷阵。
景光原本对这件事致谢不敏,今天却一反常态挤进人群。片刻后,他端着战利品满脸喜悦。
“你终于也了解绿豆汤的好了。战争会越来越激烈的,我们要坚持到最后。”松田搂着景光的脖子说。
萩原毫不留情拆穿:“去年夏天你来我家玩,我妈也给你做了同款。怎么没见你这么感慨?我看你就是爱凑热闹。”
“错,我是喜欢体会胜利的感觉。”松田鼻子里哼哼唧唧,“本来想分给你一点,现在还是算啦!”
萩原脸色骤变,当场细数“松田能干十件事”。
他们在那边嬉笑,降谷上前抚平景光微翘的头发,“我刚知道你爱喝这个。”
说话间,他发现景光的右手指节有点破皮,眼神微微一凝。
景光似乎也察觉他的窥探,若无其事换了只手拿杯子,“我不是给自己拿的,是要送人。”
“谁啊?景光有喜欢的对象了?”阿航好奇地问。
他们这个年纪,对爱情都充满向往。
景光耳尖红了,眼神却透着苦闷,“原来班长也对这种事感兴趣啊?”
阿航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变成意味深长的笑。按好友间调侃的话来说,笑得挺“恶心”的。
不过,大家都没注意。
景光的视线在食堂里一排排梭巡,很快发现了坐在窗边的黑泽阵。
明明食堂里人满为患,黑泽这张桌上却没有旁人,像罩了个巨大的保护罩,与世隔绝。
景光犹豫了下,端着餐盘走过去,“我们可以坐这儿吗?”
其实大家一起吃过饭,他和降谷还辅导过黑泽功课,却“奇迹”地还没成为朋友。
到底人和人的距离缩短到什么程度,才能算“朋友”呢?
琴酒抬起头,冷淡的目光划过众人,在降谷脸上稍作停留,“随便你。”
阿航一眼看到琴酒脸上的纱布,惊诧地问:“你嘴这里怎么了,黑泽?”
“早上刮胡子伤到了,没什么大事。”
琴酒说这话时没看景光一眼,景光心里的愧疚却不减反增——
无论意见如何相左,他都不该动手打人。
景光把好不容易抢到的冰镇绿豆汤递过去,语气里藏着些许讨好:“喝喝看这个吗?听说挺不错的。”
“原来是黑泽啊?我还以为你给哪个女同学带呢?”阿航大咧咧说。
琴酒搅粥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注视景光的眼睛,里面的歉意仿佛随时都能滴出来。
琴酒最擅长的就是把握情绪弱点,达到操控的目的。在人际交往中处于上位,让他感觉舒适。
他没有表情,一眨不眨地盯着景光,时间稍长,对方的眼神就开始溃不成军。
于是琴酒知道,现在的诸伏景光承受力在哪儿。
挺弱的,说实话。怪不得一被黑麦发现身份就迫不及待了结自己。
他不屑地嗤一声:“这东西甜吗?”
景光本来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听到对方这么问,一下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哇黑泽,原来你真喜欢甜食啊?”萩原在旁边惊讶地说。
琴酒挑了挑眉,还没说话,松田插嘴:“怎么可能,黑泽一看就……”
“对,我是喜欢吃甜一点的,你的观察力很不错。”
松田瞪着双浑圆的眼睛,卷毛似乎更蓬更乱了。
萩原爽朗一笑:“爱吃甜食的人都挺可爱的,你也是。”
众人一副惊悚的表情,他们印象里的黑泽跟“可爱”完全搭不上边。唯独阿航异常佩服,“Hagi,怪不得你那么受欢迎。”
他本能地想拿小本本记录,但浑身上下连张纸都找不到,只好牢牢记在心里,方便合适的时候对自家女友使用。
景光得知琴酒喜欢吃甜的,反应迅速地起身说:“我去问问有没有白砂糖。”
“我跟你一起吧,Hiro。”降谷随口道。
大家很奇怪,拿个糖而已,需要动用两个人吗?
琴酒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一笑。过了会儿收回视线,“我喝不了这么多,一起分了吧。”
萩原非常开心,松田则一脸失望。因为黑泽突如其来的慷慨,他听不到好友的彩虹屁了。
去拿白砂糖的路上,降谷一直沉默。景光内心惴惴,时不时用余光打量。
出乎意料地,景光顺利拿到了白砂糖。正当他放松警惕时,降谷冷不丁开口:“黑泽嘴角的伤是你打的吧?”
景光浑身一震,下意识想要搪塞,对上好友洞察的眼神,顿时失了力气。
“对……你怎么知道的?”他瓮声瓮气问。
降谷避而不答。
起先,他并不相信性格温和的景光会打人。但一切的证据都指向了对方——破皮的指节、对黑泽的态度等等。
降谷是个警察,警察相信证据(链)而不是感情。
为什么呢?
现在他需要了解作案动机。
“黑泽亲你是他不对,不过他和那个安室透已经分手了,你也不用太有心理负担。”降谷若无其事地试探,想知道好友出手是不是因为被强吻了。
景光的手一松,眼看白砂糖罐要掉在地上,降谷眼疾手快接住。接着,他目睹好友精彩无比的表情变化,先是怔愣,白皙的脸皮瞬间转红,错愕的眼神里透出稍纵即逝的喜悦,最后却归于沉寂。
“我打他不是因为这件事。”景光盯着地板,似乎看见散落的白砂糖和蜂拥而至的蚂蚁。
如果Zero没及时接住罐子,确实会发生这种事。
景光的回答不出乎降谷的预料,只是他心脏某处控制不住地躁动——
如果一个男人不排斥另一个男人的亲吻,说明什么?
“能告诉我原因吗?”
景光沉默几秒,猛地抬起头:“抱歉Zero,这件事我想自己完成。”
降谷注视景光,仿佛又看到许多年前那个患了失语症的小男孩,一个人孤零零坐着,拒绝所有人靠近。
他知道,自己和景光身上都有层壳。他的在外面,景光的在很里面。
“好,有需要帮忙的随时开口,我一直都在。”
“多谢。”
景光想拿回白砂糖罐,降谷装作没看见地手往回一缩。景光看着他没说什么。
两人往回走,琴酒和松田把各自的绿豆汤分给大家。萩原特意拒绝了松田,只要琴酒给的。
垮脸的人变成松田,像只卷毛小狗趴在桌上急需别人安慰。
“发生什么事了?”景光瞥一眼松田笑说。
“在逗他玩呢~”萩原很自然地摸摸松田的脑袋。
“滚吧,当心我咬你!”
景光温和地笑笑,降谷拿着白砂糖往琴酒仅剩的绿豆汤里倒,“你觉得差不多了就叫停。”
他们都紧盯琴酒的杯子,想更了解对方的口味。
“你自己看着办。”琴酒很无情地说。
*
第一节自习课上,鬼冢进了教室,站在讲台说的第一句话是“我们收到匿名举报,有学生昨晚熄灯后还在乱晃”。
大家神色一凛。这件事可大可小,要是往大了闹,可能会像黑木一样被退学。
“查监控吧。”坐在最后排的琴酒漫不经心提议。
鬼冢瞪他一眼,果断去查了。
结果,宿舍走廊监控拍到的唯一一个黑影就是琴酒。
监控是在教室里放的,大家都很哗然。这难道是黑泽对教官的又一次挑衅吗?
位置上的景光脸色不太好看,他现在明白Zero知道黑泽嘴角受伤的原因了。
但为什么黑泽受了伤,会向Zero求助呢?
景光转念一想,总之不会来找自己,因为就是他把对方打伤了。
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自觉握紧。
鬼冢冷着脸叫黑泽出教室,一路带着他去找大岛校长。
校长室的门开了又关,整洁的房间里只有大岛和琴酒。
“匿名举报的人就是你自己吧,黑泽同学?”大岛笃定地说。
琴酒笑了下。
“原因呢?”
“您觉得是什么?”
“我不知道。是老八告诉我的。他说像你这么狡猾的人不可能等着被他抓,所以你在维护另一个。”大岛观察琴酒的脸色,顿了顿,“但恕我直言,你不是会单纯做这种好事的性格。我猜,你想看看对方有没有把监控里的痕迹消干净。”
“对,总算他还不太蠢。”
听到琴酒粗暴地用“蠢货与否”来形容自己看重的学生,大岛的脸部肌肉微微抽搐。
“好吧,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琴酒不假思索,“我觉得现在的拆弹课挺无聊的。”
不懂惶恐的人是没资格拆弹的。
*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琴酒开始频繁地跟五人组一起吃饭。
他们现在是朋友了吗?好像还不是。
这几天,景光照例每晚都在熄灯后跑去阅览室看住户名单,所有的动作都更加小心,连带删监控也愈发熟练。
他偶尔感觉自己像做贼,而不是警校的学生。
尘封的记忆因他的举动被重新开启。他反复回想父母被杀时的事——鼻尖弥漫的铁锈味、母亲惶恐又坚决的叮嘱、在衣柜里瑟瑟发抖不敢呼吸的自己……
这是个非常痛苦的过程,相当于每晚都要遭受一遍精神上的凌迟。
景光像在海里,腿被看不见的海藻缠着,一点一点往更深的地方拖。
又一次逼迫自己沉溺,他额头的冷汗争先恐后冒出,正当景光认为自己坚持不住时,敲门声突然响了,他大口喘气,恍惚了下才脚步虚浮地走去开门。
出现在视野的是黑泽阵。
“……你怎么来了?”
对方静静地注视他,“我猜,你的极限到了。”
Ch62. 警服
《琴酒和波本通感后》
/系田
“你、你说什么?”景光惊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我说, 这周周六前的每个晚上都会过来陪你睡。”
琴酒说完推开他进去。景光在门口干瞪着眼,额头上的冷汗滴入眼睛,让他搞不清现在的状况。
“关门。”琴酒说。
景光“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顺便被声音吓了一跳。
他站在原地局促地搓着手:“谢谢你那么关心我,其实我没什么事。自己完全能、能睡着。”
琴酒冷嗤一声没回答,拖了把椅子往墙边走, 中途路过景光, 他撩起眼皮看一眼,景光就立刻乖乖让位。
景光头脑发晕,隐约察觉这事儿要成定局了。
但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那要不, 你跟我一起睡……床?”
琴酒坐下来, 习惯性地抱着胳膊,“床太窄了,睡不下两个人。”
其实能睡下,他和安室透试过,不过得像两个亲密无间的连体婴。他和诸伏景光不是这种关系。
“赶紧睡你的。”他皱皱眉,语气凶恶地说。
过了会儿,景光满脸通红地爬上床,估计心里冲击很大,还同手同脚,活像个木头人。
景光挣扎了下, 选择面向琴酒。因为别人特地来陪你睡觉,你拿背对着很不礼貌。
但面向琴酒, 景光又睡不着。一双眼睛藏在薄薄的被子下像受惊的猫儿小心翼翼地瞧。
琴酒的眼睛已经闭上了, 却似乎能无障碍感觉到景光的偷窥, 忍了会儿,凌厉的眉宇间皱起一条川, “赶紧睡,否则我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景光从没听过哪个警察会说这种恐吓。他吓一跳,紧紧闭上眼睛,纤长的睫毛微颤,不多久居然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琴酒睁开眼,在黑暗里静静地注视他一会儿,抬手捏捏鼻梁,提早服用的安眠药总算开始起效……
*
晨光熹微的时候,景光被体内的生物钟叫醒。他睁开沉重的眼皮,意识到自己迷迷糊糊睡了一个好觉。
好觉——
啊,黑泽!
他猛地从床上跳起来,寝室空荡荡,哪儿都没有黑泽的身影。
自己居然睡得这么沉吗?好像也没做什么可怕的梦。
景光半是感激半是愧疚。
感激黑泽赶在他崩溃前来陪伴,愧疚他一时冲动打了对方一拳。
想要见到黑泽的心情格外迫切,景光飞快地洗漱完穿上警服,又在穿衣镜前审视了自己好几眼,才精神百倍地出了门。
*
时间倒回两个小时前,凌晨四点。
琴酒从景光的房间出来,穿着皮鞋,走路照样轻得像猫。他一路畅通无阻走回自己房间,在门口撞见个笔直站立的背影。琴酒无视对方开门,黑影自动自发地跟着他走进来。
“我有个问题。”
“说。”
“既然你是从未来来的,应该知道景光父母的案子吧?这个案子……后来破了吗?”
琴酒背对着降谷站在床前,扬着脖颈一颗颗解警服的扣子,“破了,和你们几个一起破的。”
这句话像给降谷打了剂强心针。他嘴角带笑,要不是现在才凌晨,绝对会召集另外四个帮景光把他父母的案子查得水落石出。
琴酒没看降谷,也能感觉对方激荡的心情,嘲讽地笑了声说:“要帮就去帮吧。反正帮了这次,诸伏景光就会死。”
降谷心跳一顿,脸色瞬间转白,“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琴酒的扣子解到最后一颗,“又不是没听到我说话,装什么聋子。”
他正准备脱警服,后面的降谷像头蛮牛,一下冲过来撞到他身上。搁平时是没事的,但琴酒的安眠药效用还没过,又在椅子上窝了几个小时,一时不察被撞到床上,脸朝下陷进柔软的被子里。
降谷把警服从琴酒身上拽下来,绑住对方的手熟练地打个结。
“把你刚才的话收回去。”
这小子可真够矛盾,一会儿要他重复,一会儿又要他把话收回去。
覆水难收,死了的人还能复活吗?
琴酒侧过脸冲他笑,橄榄绿的眼里满是轻蔑。
降谷见状更加生气,使劲用自己的腿压住对方的。两人的身体愈发贴.合,气氛却完全算不上旖.旎。
琴酒有些痛,更多是药物导致的昏沉。他换了种没有感情的口吻:“不相信,你可以去问安室透。但别怪我没提醒,诸伏景光的抗压能力太差,你以为自己在救他,其实是在害他。”
降谷听后沉默,一双眼睛沉沉地盯着琴酒。
他现在心里很乱,乍然听到好友在未来去世的消息,好像还是由自己间接造成的。
他不知不觉松开对黑泽的束缚,黑泽上半身直接撞开了他。降谷摔到地上,手掌刺痛,神智也清醒了些。
“我会去问安室的。”降谷面无表情地说。
“我劝你别去,那家伙只会破坏我的计划。”琴酒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降谷,他倨傲地朝对方抬抬下巴,降谷走过来,半蹲着给他解手上的警服。
降谷打的死结,解起来要花点时间。琴酒看着金色的发旋冷不丁说:“明天你的警服给我穿。”
“为什么?”
“因为你把我的警服弄皱了,要骂也是你去挨骂。”
说话间,衣服解开了。时间明明很短,黑泽的手腕上却留下明显一圈红痕,薄薄的眼皮也一样,或许是在被子里蹭的,白里透着点红,看起来像被人狠狠欺负过。
降谷抿了下唇,自己刚才确实不怎么绅士,也瞬间理解了为什么景光打了人又眼巴巴去讨好。
他刚想道歉,戏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有反应了?可以直接用我的厕所。”
Ch63. 雏鸟
《琴酒和波本通感后》
/系田
降谷像被迎头打了一闷棍, 蹲在那儿呆若木鸡。琴酒用鞋尖踢他,没反应,挑了挑眉, 索性把整条腿搁上去。
琴酒的腿长,伸展后正好碰到降谷g起的地方。降谷像被烫到,猛地回神抓住琴酒的脚踝, 语气凶恶问:“你干什么?”
琴酒垂眼看他, 冷冰冰的,唇缝微张让他滚。
降谷不滚,反而抓得更紧。力气太大了, 把琴酒锃亮的黑皮鞋都拽下来。
“扑通”一声, 皮鞋砸在地上,也砸在人心上。
宿舍里动衬着静,黑暗中听觉格外敏锐。有人的呼吸声变得好大,降谷虎视眈眈瞪着琴酒,像势在必得的野兽,一张脸却悄悄红了。
琴酒明白他在竭力维护自己单薄的脸皮,由此想到安室透,想到裹在安室心上的壳。
明明负距离都有几次,依旧有胆子拒绝他给的帮助。
琴酒的手攥紧被子,指甲盖透出些微粉。
他脸色转冷, 猛地把脚踹出去:“滚开,别挡着我的路。”
琴酒用了十成力, 降谷蹲着, 本来重心就容易倾斜, 一下摔在地上,掌心的擦伤更严重了。
“你有病?”他皱着眉说。
琴酒置若罔闻, 把另一只脚上的鞋也蹭掉,看降谷怒气冲冲地转身,走到门口又说:“我厕所里有花洒,更方便清理。”
降谷:“……”
“我吃过安眠药了,听不到你的声音。”
“……”
“随便你用不用。”
“……”
降谷抿了抿唇走回去,没看琴酒一眼,径直关上洗手间的门。
琴酒半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地注视自己身上某处。刚才降谷心烦意乱才没有注意,其实他这里也很活泼。
真的很烦。
门缝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响动,然后是压抑的呼吸声。
琴酒也逐渐热了,混合药效让头脑变得昏沉。他舔了舔唇,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微亮的屏幕显示现在是凌晨4:30。
琴酒并不在乎现在几点,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打出去。
嘟嘟嘟——
嘟嘟嘟——
忙音响了好几声,都没人接。
“该死。”他面色阴沉地咒骂,扔了手机,赤脚往浴室走。
叩叩叩——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让降谷吓了一跳,他手一顿,压着嗓子问:“你又想干什么?”
“开门,我要进来。”
“……再等等。”
“不行,等不了。这是我的房间。”
降谷胡乱穿上裤子,打开门,琴酒推开他进来,没好气地问:“你怎么还没弄完?”
降谷几乎被气笑了:“现在还不到五分钟。”
哪个二十多岁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五分钟就能弄完?
而且警校生的身体素质比普通人更好。
琴酒嗤了声,长腿一跨坐到洗手台上,“那你继续,我看着。”
“你……什么?”降谷严重怀疑自己听错了。
琴酒很不耐烦,“我看着。看着你能结束得快点。”
降谷是个注重隐私的人,这种事当然没被人围观过,一股怒火直冲头顶,正要把琴酒赶出去时,视线下移,突然发现对方的异常。
“你……”
“快点弄,别影响我睡觉。”
*
降谷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等反应过来,已经任黑泽踩住那个地方。
黑泽这人很奇怪,明明外表冷得像冰,皮肤却比蚌k里的肉更n更软,而且容易留下印子。
他的东西很烫,黑泽的脚又微凉,冰火两重天的刺激下,肉上的筋都在不住地跳动。
降谷感觉自己快不行了,但心里莫名不服输。
如果在黑泽面前很快交待,好像太逊了。
他咬着牙坚持。
琴酒坐在洗手台上垂下眼帘,很颐指气使的模样,“你来帮我。”
降谷沉默了下,“行。”
他还是头一回帮人做这种事,除了羞耻,更多的是秘不可宣的x奋。无论出于自身,还是因为七年后的安室透,他对黑泽都抱着一股复杂的感情——
一方面想俯首帖耳,一方面又想独占鳌头。
降谷不是易出汗体质,这会儿掌心却湿漉漉的,盐分腌得伤口有点痛。他伸手握住黑泽,流下一点点殷红的血迹。
“脏死了。”琴酒瞥一眼说,推开他的手,握住他和自己。
“!”
降谷浑身强烈地过电,半边身体都麻了,那里更是c血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还在胡思乱想时,黑泽恼怒的声音迎面传来:“你想累死我?过来点。”
降谷听话地走近,肩上蓦得一沉,距离极近的热气吹得他耳廓的绒毛都哨兵般地竖起。
“会了?你来弄。”
“……好、好。”降谷咽下口唾沫,顺势搂住黑泽的腰,免得他从洗手台上摔下来。
*
“仲夏夜之梦”的二楼,降谷卧室的笔记本发出微弱的光。屏幕上是今天接的外卖单,扣除成本计算出毛利。
七年前,外卖还不盛行。安室想提前做出来,帮仲夏夜多赚点钱,也报答丽子的收留之恩。
这只是一层目的,另一层目的是他专门看过,东都大学在这家店的辐射范围内,为此他这周特地跑了趟千叶,找到别所彻挚爱的柠檬。
虽然安室不想琴酒涉险,帮忙他朋友的事,但别所的命他打定主意要救。
安室去厨房泡了杯昆布茶,思考怎么让外卖顺利进到东都,能和别所顺理成章见面。
等回到房间,发现桌上的手机有个未接来电。
屏幕上是陌生号码。知道他这个手机号的人很少,推销也不会这么早。到底是谁?
电光火石间,他想到琴酒。
琴酒的脾气差,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也不太愉快,很有可能找这么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时间来闹他。
原来他买新手机了啊?而且还能不被教官收掉。
不得不说,琴酒总有本事让他大开眼界。
安室其实也很想他,研发菜单的时候想,准备外卖的时候想,但如何开口道歉,始终没想好。
他努力像Hagi一样左右逢源,但碰上真正想亲近的人总是做得不够好。
好友们的逝去在安室心里裹了层壳,经历了这么多次,他都没法习惯死亡。
谁能习惯呢?
如果因为自己能力不足让琴酒死了怎么办?他已经眼睁睁看着琴酒从楼上坠过一次了。
安室抿了抿唇思考该如何开场道歉,过了会儿屏住呼吸回拨那个号码。
嘟嘟嘟——
嘟嘟嘟——
忙音响了好几声都没人接。
安室的表情非常懊悔。
早知道刚才就不该出去泡茶。
*
又过了好一会儿,降谷感觉黑泽快到了。他明明可以再助一把力,却反常地停下来堵住口子。
“你知道我是谁吗?”
琴酒正有一搭没一搭亲降谷的脖子,闻言动作一顿,试图拨开降谷的手。
降谷不让,脸色有点阴沉,“你是不是把我当成安室透了?”
现在的琴酒根本受不住这种刺激,他越用力,琴酒的呼吸就越急。
“说。”
琴酒笑了下,喉咙里滚烫的气息推出来,“我知道,你是……降谷零。”
琴酒的声音很稠很黏,靠在降谷耳边,让他的太阳穴突地一跳,毫无征兆先去了。
降谷很窘迫,本来打算无论如何都撑到黑泽之后。
不过他一松手,腹上也脏了。
黑泽用一种看雏鸟的眼神看他,看得降谷浑身发.烫,忍不住扯住黑泽的长发,强势地亲上去……
长头发还挺好的,幸亏黑泽当时跟安室透吵架了。
降谷迷迷糊糊地想。
*
等清理完浴室,已经早晨5:30。
降谷的睡眠时间比平时少,精神却更好。
他蹑手蹑脚走到黑泽身边,对方因为安眠药效还持续睡着。清透的晨光穿过窗户洒在黑泽的脸上。降谷静静看了会儿,很难想象一向强悍的黑泽会在这种事上体力不支。
他俯身在黑泽眼皮上落了一个吻,起身时注意到床头柜的手机亮着,屏幕上的号码一看就是安室透的。
“……”
一瞬间,降谷内心冒出个很不堪的想法。
他拿起手机挣扎片刻,又重新放下,把黑泽皱巴巴的警服拿走,留下自己的,悄无声息地关门离开。
下一秒,床上的琴酒睁眼,眸色清明全无睡意。他拿起手机,发现安室的来电显示还在,莫名勾唇笑笑。
降谷零的内心有邪恶的部分,但正义总能战胜,是和他最大的不同。
人总会被相似的人吸引,又为不同的人着迷。
琴酒想了想,顺手把安室的号码扔进黑名单。
*
七点之后,安室听着手机里冰冷的提示音一阵沉默。
果然是琴酒的号码,也是他的作风。
*
琴酒的亲吻很小心,没在降谷身上留下痕迹。大家顶多质疑了下为什么他俩的警服看上去不太合身。
这天,景光的精神好了很多,一直有意无意地往琴酒身边凑,又总是被降谷很巧妙地隔开。
晚上查房过后,琴酒照例去陪景光睡觉,路过降谷房间被猛地拽进去。
月色下,金毛小狗的眼睛显得很亮,透出一股让人心动,勇往直前的气势。
“我就想问问,你的计划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不告诉安室透?”
“不告诉安室透。”
琴酒哪怕在感情上也喜欢针锋相对,因为这样刺激。但看着降谷,他头一回感觉听话也很好。
*
这晚,黑泽来得比昨天稍迟。景光一直认为自己耐心充足,等待黑泽的过程中却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不住地来回踱步。
当听到刻意放轻的敲门声,他下意识屏住呼吸。
琴酒一进门就看见放在地上的床垫和被子。
“今天你别窝在椅子上了,睡这里吧。”
琴酒瞥了眼光秃秃的床板,“那你呢?”
“我就这样,没关系的。而且现在天也热了。”
琴酒走过去,不假思索把被子扔回床上,“明天就要去找由里了,你要保持良好的身体状态。”
暑假快到了,景光本来打了安全宣传单准备发给附近的有里们,在黑泽的提示下决定扩大范围。
“如果你得到线报,知道某人家的床底藏着违禁药品,你应该直奔床底吗?”
“……不,应该从远离床的地方开始查。出于保护线人的目的。”
“对。”
景光望着天花板上的小块污渍,冷不丁说:“黑泽,我有时真感觉你什么都懂。如果能成为你这样的人就好了。”
琴酒沉默几秒:“很遗憾,你成不了我,只能成为你自己。”
每个人都是由过去铸就,诸伏景光有的是属于他的记忆。
琴酒虽然费心设了局,在降谷面前说得斩钉截铁,其实并不确定景光的命运能不能有所变化。
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但如果可以,他希望诸伏景光成为扎进组织深处的钉子。
既然乌丸莲耶不留情,琴酒也要以牙还牙。
Ch64. 不许报警
《琴酒和波本通感后》
/系田
周六, 景光集结一众好友发传单。大家听到他的说辞,纷纷夸他细致、有爱心。
琴酒拿了沓传单,径直来到外守一的干洗店。外守看见他, 嘴角挂一抹熟稔的笑:“又来洗衣服吗?”
“不是,暑期安全宣传。”
“噢噢,这届警校生真积极啊。”外守接过传单, 漫不经心瞥一眼, 当看到最末的联系人时,眸色微微一凝。
琴酒见状,若无其事道:“你认识我同学?”
外守顿时回神, “噢噢, 不认识。就是‘诸伏’这个姓不太常见。”
琴酒笑笑:“原来是这样。本来以为你们认识,他正好在南区发。那我放点在这儿,方便大家自取。”
“好的好的,当然。”
*
景光特意做了记号,“有里”们的传单由他来发。天下父母各不相同,有的得知他来意送水和水果,有的则截然相反——
面前这个西装革履的眼镜男瞥一眼传单,狠狠把纸扔在地上,“你说什么?‘警惕孩童走失’?这不是在咒我们家孩子吗!你证件呢!”
景光尽量克制自己的不悦,递上警官证。男人看了看, 猛地推他一把,“行了行了, 也不知道你这证真的假的。赶紧滚!否则我报警说你寻衅滋事啊。”
景光踉跄一步, 门在面前“砰”地关上, 门板微颤,不一会儿里面传来训斥声:“待在这儿干吗?还不快带孩子进去!就是因为你警惕性太低, 才会给冒充警察的人开门。”
“……”
景光抿了抿唇,弯腰捡起被扔在地上的传单,不由攥紧。
虽然警察这个职业是为了保护人民的生命和财产安全而存在,但不理解甚至唱反调的大有人在。
忽然,景光察觉背后窥探的视线,目光凌厉地转头,从草丛里走出个小小的黑色身影——
“喵~”
景光松一口气,无奈地勾唇浅笑,是自己太敏感了吗?
*
有了大家的帮助,传单发得很快。傍晚,景光草草用过便饭,又敲开一家“有里”的门。
“来啦~”门内传来女童稚嫩的声音。
眼见她要开门,景光赶忙阻止:“小朋友,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呀,你家大人在吗?”
“噢噢,对。妈妈爸爸和老师都说过这个。大哥哥等等噢~我去叫‘大人’。”
景光会心一笑,之前被眼镜男推搡的阴霾一扫而空。
过了会儿,女儿的父母前来开门。
“您好,您是……”爸爸礼貌地问。
景光出示了警官证,把事先印好的传单发到对方手上。
“您好,我是附近的警校生,叫诸伏景光。暑假快到了,我们特地给周围有孩子的家庭发送安全传单。”
“原来是这样啊。”夫妇两人仔细用警官证上的照片和本人做对比。半晌点点头,“好的,谢谢啦。我们会注意的。”
妈妈把躲在身后的女孩牵出来,蹲下说:“有里,你也给哥哥说声谢谢吧。这么热的天,发传单很不容易的。”
有里怯生生地和景光面对着面,看到女孩长相的瞬间,尘封的记忆如潮水涌进景光的大脑。
等等!这个孩子和“她”长得好像。
『有里,今天郊游,你不开心吗?』
『景光君……其实我出门的时候和爸爸吵架了。因为他弄掉了我心爱的玩偶。』
『啊?这样啊……那然后呢?』
『然后我、我就跟爸爸说再也不要回那个家了!呜呜呜,景光君,爸爸不会不要我吧?』
……
景光头晕目眩,一会儿看到有里嚎啕大哭的脸,一会儿是她蹲在地上腹痛难忍。
忽然,他的鼻尖弥漫起可怕的铁锈味,画面一转,又回到那个逼仄的地方。
父母的声音渐渐轻了,凶手就在外面捏着嗓子唱歌。
“快出来呀,游戏已经结束啦,小有里。”
他蓦地被脚下的血一滑,撞到景光藏身的柜子上,只是一瞬间,景光看到了那个高脚杯纹身。
『高脚杯?』
“警察先生?警察先生?”面前的夫妇不断地呼唤。
景光回过神,对上他们忧心忡忡的目光。
女主人说:“是不是低血糖啦?要不要进来吃点东西?”
『高脚杯?衣柜?横栏?』
其实在黑泽介入前,景光一直在暗中调查父母的案子,并且已经有几个怀疑对象。
一丝电流滑过脑海,所有的线索连成直线。
『!』
『原来是这样!』
他撒腿就跑,边跑边喊:“谢谢你们的好意,请注意自身和孩子的安全!”
晚风把景光的声音吹得很散。有里倚在妈妈的腿边注视着,圆溜溜的眼里满是好奇。
*
景光边跑边给降谷和琴酒打电话,电话没通。他加快脚步赶往外守一的干洗店。路到一半,面前突然出现两个巡逻警。他们对视一眼,并排挡在景光面前:
“你好,是诸伏景光先生吗?”
“对,我是。”
看着面色严肃的未来同僚,不祥的预感划过景光心间。
“有群众举报你寻衅滋事。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什么!我也是个警察,我……”
话没说完,景光就被两人拽走了。
*
警察局内,景光正在配合调查。他心急如焚,几乎确认外守的目标就是他最后拜访的那户人家。偏偏那家的父母和他的一样,缺乏必要的警惕。
过了会儿,中途离场的问讯警去而复返:“我给你们学校的老师打了电话。虽然你的本意是好的,但你的个人行为到底影响了公共秩序。”
景光不可置信:“我只是发了暑假安全传单啊!”
警察拧拧眉:“对,但我们以往都没这么做过,你这样很容易引起社区恐慌。而且,你还是在校学生,不是真正的警察,没有权力……”
景光哑口无言,英俊的脸也失去血色。
警察见状,叹了口气:“行了。这周末就委屈你在咱们局里待着,等明天晚上再放你回学校。不会影响查房的。”
景光失魂落魄。细究起来,警察说的也没错。人们常道“法不外乎人情”,但更多时候法就是不能被轻易动摇的根基。
“那南区三番地101的那户人家……”
“你说什么?”警察转过头疑惑地问。
“……算了,没事。”
警察不会对还没发生的案件负责。
*
晚上8:10,距离约定的集合时间已经过了十分钟,景光却迟迟没有出现,电话也没人接。
琴酒不顾大家阻拦给学校打电话,得到了惊人的消息:
“诸伏景光被拘留了。”
“什么?”大家倒吸一口冷气。
“说是发传单的私人行为扰乱治安,明晚才能放出来。”
众人望着手上的传单,面色难看。降谷趁乱瞥一眼琴酒,在昨晚对方告知的计划里可没有这一环。
琴酒对降谷的质疑视而不见,过了会儿松田一拍大腿说:“那我们得去看看他啊。”
众人浩浩荡荡到了拘留景光的警局,由善于交际的萩原出马和前台交流。刚交流到一半,负责问讯景光的警察正好出来。
“怎么回事?”
“噢,他们要探视今天收回来那个警校生。”
警察一眼看到松田手里的传单,眉头紧锁,“去去去,就关24小时哪儿那么多破事。别影响我们工作啊,告诉你们。否则毕业之后要是分来我们这儿,有你们受的。”
说完,那警察哼着不成调的歌走了。
几人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彼此眼中有着相似的不甘。他们间的默契在这一刻达到顶峰,萩原微不可察地点头,对前台女警笑说:“既然这样,我们就不打扰了,明天再来接他。”
“好的,回去的时候当心。”
*
时间来到深夜11点。
警局里的灯灭了几盏,除了值班人员,静悄悄的。稍作乔装后的五人组趁着空隙直接溜过大厅。
他们到达拘留景光的房间,房门上了锁。降谷小心翼翼趴在窗口往里望,景光单手铐着,姿势扭曲地坐在狭窄的椅子上。
审讯室的椅子他们都见过,为了击溃受审人心理防线故意不往舒适的方向设计。
“有谁知道这间房的钥匙在哪儿吗?”阿航压着嗓子问。
“要不我去前台找找?一般□□都放那儿。”萩原放轻声音说。
大家用崇敬的眼神看他,萩原正要行动,松田拍拍他的肩膀,又装模作样刮下鼻翼,“要什么钥匙,交给我就行。”
说话间,他从怀里掏出根铁丝,站了人群中心位把铁丝往锁孔塞。他往左转了两下,听到轻微的一声“咔哒”。
“搞定。”
大家叹为观止,纷纷竖起大拇指。松田打算开门,身后的降谷拍了拍他,顺便递上一副手套。
好了,这下谁还分得清他们是贼还是警察?
几人蹑手蹑脚地进去,留清洁员打扮的萩原在外面望风。
为首的阿航拍拍景光的肩膀,对方从昏昏欲睡中醒来,乍一看面前这么多人很吓了一跳。
“你们!”
降谷眼疾手快捂住景光的嘴,松田在旁边做个“嘘”的手势。
“你们怎么来了?”景光卡着嗓子说。
“来救你出去。”松田回答。
身后的阿航和降谷对视一眼,目露诧异。
啊?不是说来看看就行吗?
没等他们质疑,景光就坚定地摇摇头:“我不走,这样不符合操作规范。但……”他话锋一转,语气恳切,“能不能麻烦你们去保护下有里?”
景光说了“有里”的地址,除降谷外的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
阿航还要再问,门口的萩原连连咳嗽。众人脸色骤变,忙不迭地就往外走。
景光下意识拽住最后的松田:“黑泽呢?”
松田哼一声:“他嫌烦不肯来,真不够意思。”
景光脸色暗淡。
“咳咳咳……”门口的萩原几乎要把肺咳出来了。
走廊里的光亮越来越近,几人争分夺秒地出去,把门恢复原状。
又过了会儿,巡逻的警察拿手电筒照照景光所在的拘留室,没发现任何异常,暗叹口气,打着哈欠走远了。
*
跑出警局,众人劫后余生般大口喘气。刺激的经历让他们脸色绯红,休息片刻迫不及待讨论起“有里”。
“景光为什么要拜托我们保护有里?难道能预知有里会出事?”
松田瞥了眼默不作声的降谷,直接点名:“你刚才表情最正常,应该是知道什么吧?”
降谷思索片刻,这涉及景光藏得最深的隐私,但既然景光把事拜托给他们,想必也做好了坦诚的准备。
降谷言简意赅说了景光父母的被害案。
众人听罢,一阵沉默。
萩原先说:“怪不得景光一直独自去阅览室查资料。”
“对,最近脸色也不太好。我还在犹豫要不要问。”松田有时候看起来缺乏分寸,更多时候却是谨慎细腻。
因为他也不想让人打听父亲被误抓,葬送职业拳击手生涯的事。
“事不宜迟,那我们就赶紧过去吧!”阿航一锤定音。
这一晚,大家轮流俩俩守夜,确保有里家安然无恙。
*
隔天十点。
景光拘留室的门被打开,他从睡梦中清醒,定睛望去,面前是高个的陌生男人。对方眼角有疤,穿一身棕色皮夹克,粗声粗气地说:“你可以走了。”
“不是说要待到晚上八点?”
男人皱皱眉,“你们校长打了电话过来。”
说完,他把景光的手机放在桌上,转身离开,高挑的背影让景光想起黑泽,除此以外没有一处相像。
『对了,有里!』
景光神色一凛,起身的瞬间腰酸背痛。他咬牙硬忍,三两步在门口位置眼尖发现一个黑色的发卡。
“这个发卡……”
和他送给黑泽的很像。
景光捡起发卡连同手机一起放进口袋,大步流星地跑出去。
“嗡嗡嗡——”
没多久,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
景光接起一听,耳边的声音似曾相识:“喂?诸伏景光,如果想知道你父母怎么死的,就在15分钟内赶到这栋大厦的顶楼。”
景光来不及反应,电话已经被挂断。随后,他收到条写了地址的短信。最后用鲜红的大字提醒——
『不许报警。』
“!”
*
与此同时,先一步走出警局的琴酒给降谷发条信息,让他立刻带人赶去外守一的干洗店。
挂断电话,他把昨晚放到黑名单里的号码拖出来拨打。
三声忙音之后,接通。
“喂,黑泽?抱歉,我昨天没能接到你的电……”
琴酒脱了假发,随意地甩甩银丝,打断对方的话道:“安室透,外守一的干洗店已经装上了炸.弹,你敢不敢陪我玩一把?”
Ch65. 不舍得
《琴酒和波本通感后》
/系田
降谷、松田、阿航和萩原赶到外守一的干洗店, 自动门打开,前台空空荡荡。
“有人吗?”萩原谨慎地问。
回答他的是风声。
四人走进门,一楼摆放着五台硕大的滚筒洗衣机, 玻璃罩模糊,还沾着些白色泡沫。
太安静了,和街上的嘈杂对比鲜明, 大家内心都划过不祥的预感。
阿航作为班长率先上前, 想打开洗衣机时,松田拦住了他。
“等等,里面可能装着炸.弹。”
“什么?”阿航大惊失色。
萩原接着说:“对, 这几条嫩黄色的电线把洗衣机都连在了一起, 方式很像炸.弹。”
松田是这里拆弹最在行的人,他代替阿航,小心翼翼把其中一台洗衣机打开条缝,当看到密密麻麻的炸.药,他倒吸口冷气。
降谷见状道:“我和阿航去疏散人群!”
阿航点点头朝店外跑去。这里是商业街,今天又是周日,人头攒动,必须尽快疏散。降谷紧随其后,他听黑泽说同样的事也发生过一次。没有人员伤亡。
但无论如何,他会赶紧回来协助。
松田紧锣密鼓地排查电线, 萩原捡起靠在墙边的棒球棍对好友说:“我上二楼看看。”
松田头也没回地“嗯”了声,等萩原只剩两级台阶又忍不住叫住对方, “Hagi, 万事小心。”
松田的头上汗津津的, 一滴晶莹的汗珠径直掉到水泥地,瞬间因高温蒸发。
“当然, 我很怕死。”萩原勾了勾唇。
*
二楼是间和室,纸门紧紧闭着。萩原为了不暴.露行踪,警惕地贴着墙走。快到门口时,他不由屏住呼吸心想,如果手里有把枪就好了。
但配枪需要许可。
他悄悄把纸门拉开条缝,原以为会在里面看到外守一和被绑的小女孩,实则只有个头发灰白的老人。
确认周围安全后,萩原赶忙进去。那老人抬起头见到萩原,目中一喜。
但萩原如临大敌,因为老人被铐在旁边的柱子上,身体密密麻麻缠着电线——
这里也有一颗炸.弹,而且他没有解开手铐的钥匙!
*
建筑的顶楼风声阵阵。景光以最快速度赶过去,跑得肺都要从嘴里吐出来,跨过天台门槛时不小心绊了下,跌跌撞撞出现在约定地点。
他稳住身形抬头,面前的不是预想中的有里,而是景光发传单时出言不逊,甚至推推搡搡的那位爸爸。
怎么会是他?
景光神色一凛。
男人原本笔挺的西装皱皱巴巴,金丝边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口中塞着发黄的布条,胸前倒计时的炸.弹看起来异常惊悚。
“呜呜呜——”(救救我。)
话音未落,外守用□□狠狠砸了下男人的后脑勺。男人吃痛,表情扭曲。
景光见状厉声道:“住手!”
外守棒球帽下的三白眼阴恻恻地望过来,手里的□□滋啦冒着火花。
景光深吸口气,按捺狂跳的心脏:“外守……叔叔。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这位先生是无辜的,能不能请你先放了他?”
景光在学校上过谈判课,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能刺激罪犯的情绪,所以他规避了“有里”、“女儿”、“父亲”等关键词。
尽管已经加倍小心,还是激怒了本就在暴走边缘的外守一。
“闭嘴!要不是你和你的那群狐朋狗友,我怎么可能见不到我的有里?”
说完,外守猛地用□□电击男人膝弯,“滋啦”一声,男人控制不住地往地上跪。
景光的心跳漏了半拍,想也不想飞扑过去。他托住炸.弹底部,擦过水泥地的手背生疼。
“你到底想怎么样?”景光恶狠狠地瞪着外守问。
外守闻言出乎意料一笑,从口袋掏出个漆黑小型的控制器扔在地上。
“这里有两个按钮,绿的能让炸.弹停止计时,红的让它立刻爆炸。”
发现景光盯着那个绿的眼睛发亮,外守又说:“你可以放了他,但我也不会承认杀了你父母。反正,你没有任何证据,对吧?”
“……”
景光紧紧攥住手里的遥控器。
*
天台并不算太热,但景光额头的汗水越积越多。他的理智和情感在拉扯,也逐渐意识到身体里那个不够正义的自己。
曾经让景光动摇的问题再度出现——
面前的这个男人完全陌生,态度嚣张,甚至还有短暂的不愉快;相比之下,父母的案子是压在景光心头许久的巨石,也是他考入警校的意义。
如果能让杀害父母的罪犯得到应有的审判,想必他之后的生活也会更轻松吧?
景光的下唇被咬出血印,外守看出他的挣扎,添把火似地说:“孩子,你不用亲手按下爆炸按钮。只要把控制器还给我,从这里走出去。等这人死了,谁会知道你有没有来过?你只是‘没来及赶到’而已。”
没来得及赶到?这样父母的案子就能有着落了吗?
旁边的男人“呜呜”叫个没停,景光身形微颤,抬起头问:“你确定?”
“当然,我保证做完这件事之后就会去警局坦白。有里已经不在了,我呆在外面也没什么意思。”
说到最后,这个凶残的罪犯居然带了哭腔。
景光沉默几秒起身,缓缓把手里的控制器递出去。被绑的男人见状,剧烈挣扎起来。
“呜呜呜呜呜——”(你这样也算警察吗!)
景光视而不见,外守的嘴几乎咧到耳根。就在他接触到控制器的前一秒,景光猛地把控制器扔出,反手扭住外守的胳膊。
两人互不相让地缠斗一阵,景光把控制器踢得更远,趁乱抢到外守一的□□。
“滋啦——”他在对方的脖颈电了下,用最微弱不至于伤及性命的电流。
外守一双眼一翻,倒在地上失去意识。
景光赶忙跑向男人,取出对方口中的布条。距离炸.弹爆炸还有两分钟。男人语调扭曲地叫起来:“快啊!快按那个绿色的按钮!”
景光正在分析电路,闻言瞥他一眼:“我不觉得外守会真心放你走。”
事关人命,哪怕有一分的危险,景光也不敢贸然去赌。
男人愣了下,过载的大脑已经不能运转,但求生的欲.望让他不断地出声催促。
“那你赶紧啊!炸.弹都快爆炸了!”
景光觉得烦,头也不抬地把扔在地上的布条又塞回去。
“?”
“呜呜呜呜呜。”(你干什么你!)
景光按照学校里教的步骤排除了障碍线路,到最后面前还剩两条——
一白,一红。
似曾相识的场景。他想到在拆弹课上失败的比赛和冉冉升起刺鼻的白烟。
刚才还很稳健的手控制不住一抖。
他立刻给松田打视频电话。
电话很快通了,对面的声音很嘈杂。
“喂?”
“喂,我是景光。你能看到我面前的炸.弹吗?我已经拆到最后了,还剩两根线。你能不能帮我看……”
松田抽空抬了下头,“抱歉,我这里也在拆弹,没空……”
松田话音未落,电话自动挂断。因为在拘留所待了一晚,景光的手机这会儿没电了。
“……”
距离炸.弹爆炸还剩10秒。
*
片刻前,外守一干洗店。
松田在降谷的协助下成功拆除一楼的炸.弹。两人赶到二楼,松田惊讶地瞪大眼睛,“你怎么没说这儿还有个人?”
萩原忙得满头大汗,“说了不是让你分心?而且我也没空。”
他面对的炸.弹线路比楼下复杂数倍,难以想象是外守一这种外行的“杰作”。
阿航在尝试解老人的手铐,但手铐设计之初就是为了不让罪犯逃脱,没有钥匙的前提下很难打开。
降谷也来帮忙。
“我来看看。”松田三两步赶过去,蹲在老人面前安慰道,“老人家别紧张,我拆弹很厉害的,一定能让你安然无恙。”
“好,那就麻烦了。”老人的声音有些怪,像是刻意压着嗓子。不过也能理解,生死攸关,谁还能淡定起来?
老人耳边充斥着几人叽叽喳喳的讨论,主要是松田和萩原:
“确定剪这根吗,Hagi?”
“别光问我啊?你自己也看看。剪错可没有重来的机会。”
“这种事我也知道啊,所以才要跟你double check。”
松田说着,擦了擦额头成股的汗,刚才的悠闲荡然无存。
这时,他的手机震了……
松田望着突然被掐断的电话忧心忡忡,“也不知道Hiro那边行不行。他本来就没什么自信。”
别说Hiro,连他和Hagi都有些失态……
被绑了炸.弹的老人或许是阅历很深,在几人看不到的时候,脸上甚至还挂着抹缅怀的笑。
不远处,架子上的木碗闪烁着细小的红光。它诚实地记录下了这一切。
*
景光面前的炸.弹还剩最后10秒,手机没电,他已经没有任何求助的机会。
咸涩的汗水滴进眼睛,模糊视野的同时带起一阵疼痛。景光的手背也在痛,头更是几乎炸裂。
他狠狠咬了下唇,舌尖尝到些许铁锈味,和那晚在衣柜里闻到的别无二致。
6岁的诸伏景光没有能力救下爸爸和妈妈。
那22岁的他呢?
教官在拆弹课上的话浮现在耳边:“你本来的选择是对的,为什么要改?”
这声音转瞬又变成了黑泽:“你做得不错。”
5,4,3——
男人越来越大的呜咽声几乎刺穿鼓膜。
6岁的景光没能做到的事,22岁经过训练的景光要做到。
『你、要、相、信、自、己!』
景光用力剪断了那根红线。
倒计时归零,炸.弹没有爆炸!
剧烈的心跳在耳内回荡,“扑通!”、“扑通!”
周围静悄悄的,微热的风轻抚过景光沾满汗水的脸庞。他长舒口浊气,拿出塞在男人嘴里的布条。
男人如释重负,身体一歪,空气里弥漫起一股尿骚味。
他尴尬不已,抬头却发现外守一已经近在咫尺,正举着匕首准备朝诸伏景光砍下去。
“当心!”男人声嘶力竭地喊。
景光回过头,眼睛被匕首的寒光刺得反射性闭起。正在此时,从天台急匆匆奔来个黑影,抱着景光就地一滚。
那把原本可能刺中景光要害的匕首扎到长长的风衣下摆,离来人的腰腹只差分毫。
景光睁眼,看到黑泽冷淡的脸。
还来不及反应,黑泽就把他扔到一边,起身三下五除二踹倒外守,用手铐拷起来。
“黑泽,你没事吧?”
琴酒垂眼看他,“下次记得处理干净,别让对手有机会补刀。”
“噢,好……”
劫后余生又见到喜欢的人,双重喜悦淹没了景光。但没高兴太久,外守被黑泽拽着走到面前,怨毒地笑着对他说:“小子,你那么深明大义,你父母在九泉之下一定会非常骄傲吧。”
诸伏景光脸色煞白,外守见状笑得更加欢畅。
琴酒漫不经心瞥两人一眼,走了几步从地上捡起个发卡递给景光。
“好像没坏。”
“……什么?”景光失魂落魄地问。
琴酒没回答,径直打电话给大岛,外放:
“刚才的情况我都听到了,已经转给我之前在搜一的下属,可以作为证据在法庭上呈现。”
这下脸色骤变的成了外守一。
琴酒挑衅般耸了下肩,关了外放走到远处对大岛说:“还有件事要拜托您,别让诸伏景光和降谷零面对媒体。”
景光出神凝望着琴酒的背影,那银色的长发被微风吹拂,瞬间的画面真的很让人心动。他不由捏紧手里的发卡。
过了会儿,琴酒去而复返。景光面色微红,真诚地跟他道谢。
琴酒摇摇头:“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
“天助自助者。”
*
干洗店的炸.弹也成功拆除,降谷还神奇地找到了手铐的钥匙。阿航边扶老人下楼梯边感叹:“你可真是火眼金睛,我怎么就没发现呢?”
降谷不着痕迹回头看一眼身后的老人,笑道:“凑巧而已吧。”
虽然他有种直觉,这钥匙是老人趁大家不注意扔出来的。
但警察讲究证据,没证据的事可不能乱说。
*
几人去警察局做了笔录,出来时,阿航信誓旦旦地表示听到负责这件案子的警察窃窃私语:
“那位老人好像不见了。”
“肯定是你听错了”松田嗤之以鼻,“我们几个亲自把他送来的警局。他年纪那么大了,怎么躲过监控跑啊?”
阿航摸摸后脑勺:“也有道理……”
落在最后的降谷若有所思,心里的怀疑更重了。
*
米花中央医院。
卸下伪装的安室匆匆赶到,因为听说有个个子很高的男人在爆炸案中昏迷进了医院。
他询问前台。
“抱歉,我们没找到您说的黑泽阵先生。”
安室眉头紧锁,又给琴酒打了电话,依旧没通。
他正要逐层搜索,一转头意外发现想见的人就在几步之外。
“你在找我?”琴酒神情淡漠地说。
*
自动贩卖机旁的长椅上,琴酒和安室并肩而坐。
“你怎么不接我电话?”
“没电了。”琴酒言简意赅,看安室一脸狐疑,直接拿出手机递过去,“要检查吗?”
“算了。你故意不接我电话,我也没办法。”
琴酒嗤了声,打量下安室额头细密的汗水:“你干吗跑那么急?”
“我以为你昏迷进医院了。”
琴酒喝了口手里的烘焙咖啡,润了润唇:“本来,我是有一次受伤的机会,但我放弃了。”
安室的心跳一顿,哑声问:“为什么?”
“不知道。”
安室却知道,琴酒擅长利用情绪,性格也不算太好。为了让人愧疚,哪怕自己受伤也在所不惜。
但他没这么做,为什么?
或许是良心发现了,或许是……不舍得。
安室的眼睛望着面前白花花的墙壁,手却悄悄攀上琴酒的,十指相扣。
“炸.弹缠在身上的时候紧张吗?”
“还好。”
“你撒谎。我能感觉你当时的心跳很快。”
“这么远也能感觉得到?真的假的?”
“假的。”
琴酒又喝了口咖啡,喉结微动,缓缓咽下去。
安室转头问:“不苦吗?”
“挺苦的。”
“是吗?我尝尝。”说着,安室俯身亲吻琴酒的嘴唇,舌尖尝到苦涩的味道,心里却很甜。他不自觉闭上双眼,想细品这个久违的吻。
琴酒一眨不眨盯着他看,安置在架子上的电视机正在播放新版纸币即将在下周发行的消息。
琴酒又闭上眼,任安室温柔地和自己接吻。
仿佛这一周没联系的裂痕从不曾存在。
*
当晚11点。
因为杀了斯汀格后失联一周,新晋的Top Killer被贬去收赌债。
组织的业务繁多,赌.博只是最底层的一项。
他把一个叫黑木渡的青年堵在巷子里,对方浑身酒气,靠着墙东倒西歪:“你知道我爸是谁吗?还敢跟我来收钱。”
Gin皱皱眉,面无表情说:“不想死的话,就赶快还钱。”
黑木呸了声,嬉笑着凑上来,他借月光看清讨债鬼的脸,忽然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黑、黑泽阵。你不在警校念书,你也……堕落了吗?”
Ch66. 跑起来
《琴酒和波本通感后》
/系田
第二天, 黑木起了个大早。他站在镜子前审视自己——因宿醉浮肿的脸,刷了好几遍牙也清除不掉嘴里的酒臭,浑身上下哪儿还有半点警校生的模样?
他狠狠皱眉, 又冲进浴室洗一遍澡,折腾完已经是一小时后。
黑木在外婆惊诧的目光中准备出门。
“又去哪儿啊?可别像昨天一样这么晚回了。”
黑木脚步一顿,回头给外婆一个拥抱, 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外婆,我应该能重新回警校念书了。”
“真的吗?”外婆闻言,脸上如沟壑的皱纹随之舒展。
“对, 果然还是那儿最适合我。”
外婆目送孙子离开, 许久长吐口浊气。
阿渡的出生是个意外,就算用了避孕措施,也不是万无一失。当时,阿渡的父母都在事业上升期,每天早出晚归,照顾阿渡的重任落到外婆身上。
外婆自诩尽心尽力,但祖辈的爱还是不能完全和父母的等同。
久而久之,阿渡对父母从小时候的满眼崇拜变成现在的爱唱反调。外婆知道,其实孙子心里还是渴望他们的认可。
希望这孩子还有再一次的机会吧。
*
鬼冢班这节是法医学,多媒体教室的大课。
上这门课的老师喜欢站在讲台读ppt, 和学生互动很少,声音像蚊子又快又轻, 是打瞌睡的好时候。
讲台下的学生倒了一片, 只有零星几个还在苦撑。
这里面不包括降谷和琴酒。
降谷在认真地记笔记, 笔尖碰到纸上声音唰唰,琴酒纯粹是对上课内容感兴趣。当看到ppt上死者的各种创伤——枪的、刀的、打的、溺水的, 他表情不变,瞳孔却因兴奋微张。
萩原撑着头打个哈欠,余光瞥到旁边松田的脑袋小鸡啄米似地几乎撞到桌子,他不动声色托一把。
这时,灯突然亮了。
鬼冢背着手站在门口,不苟言笑地道声抱歉。他凌厉的目光从前往后扫过一排又一排。
室内响起一阵互相拍打提醒的声音。
“现在是上课,不是让你们打瞌睡的!要睡就回去睡!我的意思是退学!”
“喂,喂。小阵平醒醒!”
睡梦中的松田吧唧两下嘴。
萩原一副“啊,朋友再见”的悲壮表情,放了本来托在他下巴的手。松田“砰”地撞到桌上,倒吸口冷气,总算因为剧痛醒了。
他察觉门口一股冰冷的视线,定睛一看,吓得魂飞魄散。
“不是吧……”
鬼冢杀人的目光从松田掠过,定格在琴酒身上。
“黑泽跟我出来,其他人继续上课。”
琴酒在大家注视中神情淡漠地起身。他离开教室,鬼冢紧随其后,松田刚松口气,已经跨出门一步的鬼冢重新回头,中气十足地说:“松田阵平到后面站着听,另外写5000字检讨,明天给我。”
“……”
“听到了吗?”
“报告教官,听到了!”
鬼冢走后,法医学老师还一脸感恩戴德。他是个宅,平时和尸体相处久了,压根儿不知道该怎么和活人交流。
可没等他高兴太久,灯一暗,前排的萩原、伊达和景光就开始说悄悄话。
“你们说鬼冢教官叫黑泽去干吗?”
“不知道啊。”
“Zero觉得呢?”
降谷捏紧笔杆,压着嗓子说了句:“好好听课。”
随后在大家看不见的角落,他眉头紧蹙——
如果没看错,别人避之不及的创伤画面,琴酒却津津有味。
*
走廊里的鬼冢踢踢踏踏。他步伐很快,有意把琴酒甩在身后。琴酒挑挑眉赶上去,离开一步时对方突兀地开口:“你刚看到ppt上那些死者好像很兴奋,你是变t吗?”
琴酒若无其事笑一下:“你误会了教官,我只是对这方面的知识很感兴趣。就像……松田和萩原对拆弹一样。”
到了校长办公室,鬼冢打开门,面无表情地示意琴酒进去。房间里有两个人,除了大岛老头,还有……
黑木渡转过头,挑衅地瞪琴酒一眼:“校长,就是他,昨晚我看到他和一群不干不净的人混在一起。”
琴酒站过去,似乎从黑木的只言片语里预感到什么。黑木迫不及待地展示手机里的照片——这是一张偷拍,背景是漆黑的夜空,在狭窄的巷子里,几个男人背对镜头朝远处走,最中间的戴着手套,还握着把枪。
男人很高,穿一身黑色的风衣完全融入夜色,披在脑后的银发相当显眼。
长那么高又留银色长发的男人本就不多见,更何况校长还有多年刑侦经验。他看了看照片,抬头对黑木笑道:“谢谢你专程跑一趟,这个情况我了解了,你回去吧。”
黑木听到前面还很骄傲,觉得自己有很大希望重回警校。但最后一句让他唇边的笑瞬间凝滞。
“校长,您说什么?”
大岛的表情颇为遗憾,“抱歉孩子,虽然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但不是做错了任何事都有重来的机会。”
赌博说明喜欢刺激和金钱,这种人即便勉强做了警察,也守不住本心。
计划落空的黑木还要大吵大嚷,等在外面的鬼冢进来,眼疾手快把他带走了。
关门后隔了一会儿,还能听到黑木的咒骂。
大岛叹口气,转瞬又歪头看着琴酒微笑。
“照片上的人不是我,昨天的这个时间点我和我……别人在一起。”
大岛的眼里划过一丝讶异,这个“别人”是谁,不言而喻。短短几天,黑泽同学的称谓怎么就从“男朋友”到“别人”了呢?
年轻人的感情都这么善变的吗?
*
接到琴酒联络的安室匆忙赶来,站在校长办公室门口却难得犹豫。
安室深知校长有多敏锐,自己的伪装或许能骗过鬼冢教官,但……
他暗自吸了口气,旁边的鬼冢面露狐疑,“怎么还不进?”
安室转头笑笑,不动声色地拧开门把。琴酒听到动静转头,目光交汇时又忍不住一声冷嗤。
只是看眼神,他就能懂安室的畏惧,更别提因为通感产生的心跳共振。
安室关了门快步进来,走到校长办公桌前努力做到目光镇定。
大岛温和地笑笑:“抱歉让你特地跑一趟。黑泽同学说昨晚十点和你在一起?”
“对。”安室斩钉截铁地说。
事实也正是如此,昨晚十点,他和琴酒在赶回警校的路上。和好之后,他们什么都没做,只是吃了顿饭,一起压压马路。但就算这样,和喜欢的人安静待着,内心也非常充实。
大岛点点头,甚至没问那张照片的事。
他盯着安室伪装后的脸沉默了会儿,突然说:“方便让我看看你吗?七年后的降谷同学。”
安室顿了下,还没来得及回答,耳边传来了琴酒的声音:“那我先出去了。”
“好,辛苦你了黑泽同学。”
临走前,安室感觉琴酒的目光从侧脸刮过,他心烦意乱没转头看。
门又“砰”地关了,房间里只剩安室和大岛。
大岛起身给安室倒了杯冰水,示意安室在对面的位置上落座。
“很惊讶我为什么会知道吗?”
“是黑泽主动告诉我的——他来自未来。他把这个当作筹码,进了警校,说是为了等朋友……”
安室不自觉笑了下,“我知道。”
“嗯,然后是他在入学考的擒拿项目里被‘降谷’打伤。但降谷却坚持自己根本没参加比赛。那个时候我知道了你的存在,因为最无懈可击的伪装就是‘不伪装’。”
“不愧是校长。”安室真心说完,倒了点水在手帕上慢慢卸掉伪装。
大岛看着面前的安室逐渐变成昔日熟悉的模样,慨叹了句:“你好像成熟了很多。”
安室依旧在笑,笑容里掺杂只有自己知道的苦涩。他端起杯子抿口水,技巧性地忽略这个问题。
“我本来觉得人该活在当下,对未来的事没什么兴趣。但看到你让我改变了主意。你就当满足一个老头的好奇心,告诉我——”
“为什么你一进门就开始紧张?是不是这届学生里有人牺牲了?”
听到这个问题时,安室还在喝水。他反射性地闭眼藏起里面汹涌的情绪。过了会儿,放下水杯若无其事说:“没有。没有人牺牲,大家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好好工作。”
大岛静静地盯着他,忽地笑了:“孩子,谢谢你顾及一个老人的心情。但你别忘了,我以前也干过问讯,任何细微的停顿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安室攥紧杯子,抬头掷地有声说:“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大岛于是懂了,贴心地换了个稍微轻松的话题,“好。那我们来聊一下关于黑泽同学的事。你们在未来是怎么认识的?”
*
走廊里,鬼冢倚在窗口抽烟。他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赶忙把烟头往窗框上一碾,顺手卡进缝隙。他挥散烟雾,转头一看是黑泽阵。
真是什么讨厌来什么。
下一秒,黑泽站到他侧后方一脸平静地说:“这烟的味道挺凶的,原来教官喜欢这种。”
鬼冢指着他的鼻子:“警告你,别想威胁我。就算校长知道,顶多扣我点工资。”
琴酒看着他笑,鬼冢反应过来,“等等,听这意思,你也抽烟?”
“当然。”
鬼冢很不可思议,因为学校禁烟,小卖部自然没有卖。每天的例行检查,他也没在琴酒的寝室或者衣服上闻到过一点烟味。
“你真戒了?”
琴酒没说话,但表情说明了一切。
鬼冢暗骂了句。他也在老婆的督促下戒过很多次烟,但每次都以失败告终。难道他的意志力还不如个学生?
琴酒见状,漫不经心笑笑:“我本来也以为戒烟很难,但现在发现有些事比戒烟更难适应。”
他说着,拿起鬼冢塞在窗框缝隙的烟头扔进身后的垃圾桶。
鬼冢向来严肃的脸因琴酒的举动尴尬不已,干巴巴地问:“你指的是什么?”
琴酒没说话,因为办公室的门开了。那个莫名让鬼冢熟悉的青年出现在不远。他看着黑泽走过去,起初慢吞吞的,而后步伐逐渐加快,却始终离“跑”差一些。
鬼冢想到自己,每次周末回家和老婆见面,明明心里想得要命,步伐还是很克制,总是不会“跑”起来。
琴酒走到安室面前,对方也正好转头看他,四目相对时,安室眼里一瞬间划过了复杂的神色。
“校长说要给你放一天假。”
琴酒挑挑眉,“为什么?”
校长慢悠悠地踱出来拍拍琴酒的肩膀,“算给你的奖励。”接下来半句,大岛靠近琴酒耳边,用了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谢谢你让我见到他。你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这件事,大岛在琴酒擒拿考受伤后提过。当时他说:“以后有机会,我也想见见你等的人”。
琴酒很短暂地笑了下,跟安室肩并肩走了。
等两人离开很远,大岛脸上温和的笑也卸下,面无表情地对身后的鬼冢说:“老八,或许我一开始就不该把黑泽留在警校。”
*
另一边,阳光明媚。
琴酒换了警服,穿上惯常的黑风衣,经过操场时收获无数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天实在是热,这种天还要出操简直是种折磨。
安室很佩服琴酒还能穿那么厚,并且郑重思考起对方是不是衣服不够。
正在这时,琴酒转过头冷不丁问:“我们现在去干什么?”
安室笑着指了指T上“仲夏夜之梦”的logo,“我刚好要去送外卖,你陪我吗?”
“……”
Ch67. 波本的作风
《琴酒和波本通感后》
/系田
安室说送外卖, 其实是发外卖传单。这个时代还没有汇总各个餐厅信息的app,食客外卖都靠给店里打电话。
“没想到你到哪儿都热衷于赚钱。”坐在副驾驶的琴酒语气略显嘲讽。
“还好。主要是为了报答丽子姐收留和给工作的恩情。”安室沉默下又说,“我记得你以前消费水平挺高的。”
琴酒不爱炫耀, 但对品质要求很高,在经济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就要用到最好。
听到这话, 琴酒的脸色一下子阴沉, “所以呢?”
安室通过车内的后视镜打量他,笑道:“别紧张啊,没说是为了你才拼命赚钱。”
安室其实渐渐发现了, 琴酒在建立亲密关系方面有障碍。每当他想更近一步, 就会遭到对方的攻击。
琴酒目光灼灼地盯他,几乎要把他的侧脸凿出个窟窿。
“知道吗?你的化妆技术真的很烂。”
安室挑了下眉,享受被琴酒乱怼的同时,还觉得他有点可爱。
“那你的化妆技术肯定比我好。”
琴酒想到往事,嘴角挂一抹恶劣的笑,“不止。我还穿过女装。”
“什么?”安室侧过头不可置信地问。
“那时候贝尔摩德硬说自己能变成国际影后,我不相信。她就跟我赌,结果是我输了。”
琴酒绑着安全带,凑近安室的脸,“你想不想知道我穿的是什么?”
温热的呼吸喷在安室的皮肤, 激起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安室捏紧方向盘,用余光瞥了眼, “你想说的话, 我也可以听。”
琴酒嗤了声, 又退回去,背靠着座椅, 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我也记不清了。好像是天蓝的海j装,黑色百褶裙,裸腿,还戴了个皮质的腿环。”
话音未落,前方绿灯跳红。安室猛踩一下刹车,两人的身体因惯性前倾,所幸绑了安全带,没有受伤。
安室着急忙慌问:“贝尔摩德留影像了吗?”
琴酒把遮到眼前的长发重新撩回去,狠狠瞪他一眼,“她不敢。”
“倒是你,原来喜欢这种东西。”
“?”
安室透一整个百口莫辩,讲是琴酒自愿讲的,怎么反过来怪在他头上?
光看眼神,琴酒就看穿了安室的所思所想。他一手为后视镜调整角度,一手掰过安室试图躲藏的脸。
“你自己看看。”
小小的镜子映照出安室红透的脸,如煮熟的大虾,甚至能看到头顶冒出的热气。
安室只窥了一眼,就扯开琴酒的手低下头。
“变t。”琴酒哼道。
没等安室反驳,后方传来催促的喇叭声。原来是跳了绿灯。安室脚踩油门,重新启动车,过了好一会儿琴酒还手撑着头饶有兴致地看他。
安室无奈地暗叹口气:“现在开心了?”
“还行。”
车内的气氛十分融洽,虽然琴酒的行为偶尔有些出格,但也只有他能让安室平稳的情绪荡起涟漪。
又开了20分钟,经过一座跨海大桥。安室平时热爱生活,这会儿面对美景却目不斜视。同时,琴酒心里扬起一股悲伤和逃避的情绪。
琴酒狐疑地瞥安室一眼,越过对方肩膀看到窗户外一座巨大的摩天轮。
“我之前路过附近,怎么不记得有这个?”
琴酒说的“之前”是指七年后的时空。
安室闻言,嘴唇紧抿,接着又露出个僵硬的笑,”是吗?我不太清楚。”说完,他猛踩一脚油门加速驶离,逃也似地把窗外的风景连同摩天轮甩出视野。
琴酒望着安室若有所思,清晰感觉对方的心跳越来越快,金色的鬓角流下不知是冷还是热的汗水。
琴酒面无表情地把视线转开,头靠在窗户上,“先睡会儿,到了叫我。”
安室松了口气,趁红灯间隙,长臂一伸从后座拿了靠枕给他,“垫着头,免得颠簸。”
“没必要,我不一定能睡着。”
这么说着的五分钟后,安室耳边响起琴酒绵长的呼吸。
*
安室一停下车,周围就灌满了青春洋溢的气息。无论是小摊贩们热情的叫卖还是大学生们的嘈杂和讨论。
他解开安全带,倾身靠近副驾驶,屏着呼吸观赏了下琴酒的睡颜。
琴酒向来是谨慎的性格,却能在他的车上陷入沉睡,说明对方对他莫大的信任。安室胸口的幸福感像甜蜜的糖浆,随时都会溢出来。
正想着,被观察的琴酒蓦地睁眼,语气不善问:“你还打算看多久?”
安室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耳尖悄悄红了,他好脾气地帮琴酒解安全带,边说:“你这两天没睡好吗?眼睛底下的乌青很明显。”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你的睡眠质量直接影响我的。”琴酒话锋一转,“不过我现在开始吃安眠药了,你整晚不睡也跟我没关系。”
本来是为了不让安室担心的话,安室听后脸色微变,“你说,你在吃安眠……”
他话没说完,就被狠狠打断。
“你竟敢算计我?”
原来琴酒百无聊赖等待的过程中,抬头看见顶上的招牌——东都大学。
如果没记错,那家伙这会儿还没毕业,应该在念大三。
安室也知道自己先斩后奏有些过分,眼见琴酒要开门离开,赶忙拽住安全带把人困在逼仄的空间。他倾身上前,和琴酒面对着面,呼吸可闻的距离,视线从对方的嘴唇上移到那双充斥怒火的眼睛。
“我知道让你再见别所彻有点难,但我们不能总是逃避,对吗?”
安室说完,静静地等待着,明明外面很吵闹,他却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哪怕表现得再独断专行都好,最后的决定权还是在琴酒。
琴酒一眨不眨地注视他,过了一秒或一个世纪,忽然毫无征兆笑了:“行啊。你让我到这里发传单,可以。但如果我做到了,你也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
“到时候再说。”琴酒瞥了眼安室拽着保险带的手,安室会意,立刻乖乖照做。
毕竟琴酒会答应这个“无理”的要求已经十分不易,如果其他再不顺着,很可能随时炸毛。
安室依言准备松手,半当中那只不曾受伤的却被琴酒用力拽住。还没来得及反应,琴酒低头照着手背狠狠咬下去!
尖锐的疼痛传遍全身,安室忍不住倒吸口冷气,等琴酒收嘴,安室手背上出现了圈清晰的牙印。除了齿痕,还有点点殷红的血迹。
琴酒抬起头,属于安室的血缀在他的薄唇上,让他看起来像那种会对人骗身骗心的精怪。
他舔了下唇,恢复如常,“你们店的制服呢?应该都准备好了吧?万无一失才是波本的作风。”
“……”
安室哑口无言。这就是琴酒的本事,无论什么话都让人猜不透到底是在夸还是贬。
片刻后,琴酒稍作伪装,穿着安室提前准备的“仲夏夜之梦”黑T下车,他手拿一叠传单,安室在他身旁轻声说了句“谢谢。”
琴酒冷哼一声:“不用,只要你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Ch68. 缺乏日常
《琴酒和波本通感后》
/系田
东都大学内, 琴酒和安室相距不远都在发传单,两人的境遇却截然不同。
考虑到别所可能已经加入组织,安室撕下脸上的易容材料给了琴酒。他恢复本貌——金灿灿的短发、健康的小麦肤色和温暖的笑, 哪儿哪儿都让人心生亲近。
年轻的学生纷纷在他身旁驻足。
琴酒的周围则门可罗雀。因为脸色冰冷,眼神又太过凌厉,这帮没出社会的鹌鹑借十个胆也不敢冒犯, 甚至默契地绕道而行。
安室透过人群缝隙悄悄打量琴酒, 对方那双橄榄绿的眼眸好似沼泽,恨不得把他周围的人一个个拖进去溺毙。安室失笑,等这波人散去, 手上的传单也少了大半。
他主动走向琴酒, 凑近对方瞥一眼:“情况怎么样?”
琴酒冷冷推开他的脑袋,却因为手里金发的触感太好而动作微顿,缓了缓说:“视力不好就去治,别在这里明知故问。”
听到这话,安室几乎笑出声来。他压抑上扬的嘴角,对上琴酒疯狂想刀人的目光,一本正经教导:
“首先,你要喊出我们店发口号吸引潜在客户。其次,脸色别那么阴沉,笑一下。你平时不是挺爱笑的吗?”
碍于公众场合, 安室还是没敢直接上手,免得被已经在愤怒边缘的琴酒逮着机会又咬一口。
他隔空对着琴酒的脸比划, 过几秒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虽说琴酒爱笑, 但都是嘲讽的、轻蔑的、别有深意的。
这人知道正常该怎么笑吗?
安室微微摇头, 心里叹了口气,琴酒见状不耐烦道:“又怎么了?有屁就放。”
“没什么, 就是觉得让你笑有点勉强。不过我们店的口号你总要喊一喊。否则不会有客人主动问你要传单的。”
什么“我们店”,谁跟面前这家伙是“我们”了?
*
安室循循善诱,又从琴酒手上分了点传单。他站回原位,很快进入营业状态,不一会儿新一拨学生聚拢,而琴酒那儿还是老样子——无人问津。
又三个女生胳膊勾着胳膊走近,“你好,听说这儿在发餐厅传单,能给我们一份吗?食堂的菜实在吃腻了。”
安室刚要回答,其中一个女生又说:“哎呀,你手背流血了。要去医务室看看吗?”
安室漫不经心瞥了眼手上的咬伤,反而在笑。他把剩余的传单藏到身后,悄声凑近女生们道:“比起这个,几位可爱的小姐能帮我个忙吗?”
片刻后,三个女生主动走到琴酒面前,鼓起勇气搭讪:“你、你好。听说你也、在传单。能给我们看看吗?”
琴酒垂下眼帘,从手里抽了张出去,酝酿几秒:“……仲夏夜之梦,给您清爽一夏的西式简餐。”
正在看传单的少女们吓了一跳,所幸眼前可爱的图案抚平了她们内心的创伤。少女们微低着头相互递个眼神,过了会儿深吸口气:“再给几张吧。我们也好拿给同学。”
琴酒静静地注视少女,她们的眼神清澈又不谙世事,很容易成为图谋不轨者用来献祭的羔羊。
“太乐于助人不是什么好事。”琴酒冷淡道。
“什么?”
“旁边那个金发的家伙怎么和你们说的?”
三个女生面面相觑。
出卖同伙不道德她们懂,但被面前男人一眨不眨盯着,她们浑身一哆嗦,像吃了吐真剂,话一箩筐往外倒。
“额……他、他说你面恶心善。”
“还社恐!”
“所以让我们来帮你消耗传单。”
三人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做错事般站在原地扯着衣角。
琴酒皱了下眉,“那拿一张够了,剩下的我还要发给其他人。”
“……是。那没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几人试探着问。
“嗯。”琴酒想了想又说,“那家伙厨艺挺不错的,你们确实可以尝尝。”
“好好好,我们一定会叫外卖的。”
“有机会还会去店里拜访。”
几人说着,插上翅膀似地跑了。隔了段距离,像是总算松口气,相互推推搡搡和调侃:
“其实他声音还挺好听的,是我喜欢的类型。”
“喜欢你不搭讪?”
“瞎说什么瞎说。我就是声控,而且我磕他跟那个金发的小哥哥。”
“真的假的?我也感觉他们有点暧昧。这叫啥?傲娇配腹黑?”
*
为了避免某人又多管闲事,剩下几张传单琴酒发得飞快。他口号也喊了,眼里的锋芒也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也……
嗯,脸上依旧没有笑容。但比起最开始已经平易近人许多。
再加上吃清冷挂的人不少,即便琴酒做了伪装也不能完全掩盖他的英俊,陆陆续续有学生为他驻足,更有胆大的尝试要起了联系方式。
只是还没等琴酒回答,安室抢先一步咬牙切齿:“抱歉啊同学。他已经跟别人在谈了呢。”安室说完,转瞬换一副营业的笑脸,“不过如果你要来店里用餐,或者点外卖我还是很欢迎的。”
“……”
安室皮笑肉不笑一番输出,那人面如土色,忙不迭走了。
安室沉着脸目送对方离开,琴酒瞥他一眼漫不经心道:“你可能损失了很多潜在客户。”
“无所谓,我们的食物品质会声名远播。你刚跟那几个女孩子夸我厨艺好,我听见了。”
“……”
琴酒下意识想否认,对上安室笃定的眼神,转为沉默,一马当先走了。
安室在后面注视琴酒的背影,嘴唇缓缓上挑成满足的笑。
他在警校被大岛问到琴酒的身份时,没有说谎,也没有说得很具体,只说对方是他卧底组织里的三号位。
大岛听罢叹了口气,告诉他这么段话——
『怪不得黑泽同学什么都很优秀,就是身上缺少一股生活的气息。他好像融不进集体,或者故意游离在外。』
既然这样,安室决定让琴酒体验下自己之前的生活——
生为打工皇帝的『生活』。
*
听说别所彻和其他几个同学在进行模拟法庭,安室和琴酒提前等在门外。片刻,原木色大门打开,扮演原被告、律师、法官等角色的学生鱼贯而出。走在中间的别所西装笔挺,已经初具后来成为干事长第一秘书的雏形。
但他的脸色很不好看,身旁的同学拍拍他的肩膀。他没有领情,反而加快步伐。
琴酒见状,胡乱从安室手里抓了一把传单,赶上去拦住别所去路。
“你好,仲夏夜之梦餐厅的外卖传单,看一下。”
刚输了对抗的别所哪儿有兴致?他瞪着面前的陌生男人狠狠皱眉,“抱歉,我不需要。还有,学校什么时候允许外部发传单的人员进入了?”
一般人听到这儿都会知难而退,但琴酒置若罔闻,甚至硬把传单往别所的手里塞。
他深深注视别所,那双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睛还充斥着愤怒,不像之后那么平静无波。
琴酒现在的感受意外地单一。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
别所死后,琴酒可以专程去另一个地方吃自己讨厌的炸鸡块加酸柠檬,可以亲手购置墓地帮别所下葬。
但当别所再次活生生站在面前,琴酒就只能记起对方别有用心的结交和背叛了——
尽管这种事,他已经经历了很多次。
别所像是被琴酒的目光和行为惹恼,狠狠挥开传单吼道:“我说了不要,你听不懂吗?再不走的话,我就要叫保安了!”
被撕坏的传单天女散花般落在地板上,有些人好心弯腰帮捡,有些人则指指点点。
安室见状,正准备上前解围。琴酒的嘴角扯出抹恶意的笑,用只有他和别所能听到的音量问了话:
“你那个叫明里的妈妈还好吗?”
“!”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别所脸色骤变。他不可置信地望向琴酒。
琴酒面无表情捡起张还算完好的传单递过去:“有空可以去尝尝,这里炸鸡块的柠檬是千叶特产。”
跑过来的安室也正好听到最后半句,笑眯眯地补充:“和一家居酒屋的老板专门订的,那家店叫……”
他报出别所常去的那家店名,笑得一脸人畜无害。相比之下,别所眼里的震惊几乎掩饰不住。
别所捏住安室的肩膀还要再问,几人身后突然传来了熟悉的说话声:“阿彻,我刚刚听到你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了?”
安室浑身一震,高明哥怎么在这儿!
他现在没有伪装,如果被发现,这个时空有两个降谷零的事也很有可能随之曝光。
正想着,琴酒眼疾手快挡住高明的视线,又重复一遍刚才的说辞:“你好,我们是仲夏夜之梦餐厅,来宣传外卖。”
高明只着白色衬衫,蓝色的西装挂在臂弯,闻言略带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我平时在长野工作,很少过来。”
琴酒从善如流地点点头走了。
*
高明站在门口和别所闲聊。
“阿彻,听说今天这个教唆自鲨的案子是你选的。可惜我没赶得及听。结果怎么样?”
别所默了下,“输了,证据不足。”
诸伏高明是别所尊敬的前辈,但此刻也不想听对方无谓的安慰。因为没有人比他更知道把教唆自鲨的罪犯绳之以法有多难。
他扬起微笑:“学长怎么来东京了?”
“噢,正好协助东京这边的同事调查。顺便来看弟弟。”
说到这个,高明又往楼梯口投去一瞥。
虽然只看了一眼,他总觉得刚才那个金发的青年和弟弟的好友很像,应该叫——降谷零。
但现在警校不应该正在上课吗?
Ch69. 红线
《琴酒和波本通感后》
/系田
遇到高明哥是安室始料未及, 他转念一想,外守一刚刚落网,诸伏高明来东京协助调查也很正常。
只是时间点太巧了。
他边走边陷在自己的思绪里, 直到耳畔响起琴酒的询问:“窃听器和跟踪器装好了吗?”
“嗯,装好了。”安室下意识回答。过一秒,他猛地反应过来, “你怎么知道?”
琴酒勾唇笑笑:“不是你说要拯救我的‘朋友’?总不会千里迢迢拉我来这儿, 只为了让我发张传单。”
所以琴酒刚才故意转移别所的注意力,抛出那位假扮的妈妈,这下别所该按捺不住了。
安室沉默地点头, 这种不需言明的默契是他对琴酒着迷的原因之一。但他还有些心不在焉, 没能听出来琴酒在说“朋友”两字时古怪的语气。
两人原路返回,即将经过岔路,琴酒靠在窗边撑着头漫不经心问:“你让我发传单,我发了。你也该遵守自己的承诺吧?”
安室失笑,没想到琴酒会这么着急提出要求。看来在组织的时候,身为Top Killer压抑本性也挺难的,亦或是一人千面?
“你想要我做什么?”安室瞥了眼车内的后视镜问。
琴酒淡漠的目光和他在镜中相会,“陪我一起坐摩天轮,就我们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个。”
安室脸色微变,猛踩一下刹车, “你说什么?”
*
人要言而有信。
约20分钟后,安室和琴酒并肩站在巨大的摩天轮前。
这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陌生是因为安室从没实地见过, 熟悉则是松田的爆炸案发生后, 他曾无数次在组内、网上浏览摩天轮损毁后的照片。
事件发生的半年后, 这座摩天轮就以经营不善为由被拆除。真正的原因大家都知道——谁会愿意坐一个死过人的游艺设施呢?
安室抿紧了唇抬头仰望。完整的摩天轮和损毁后的截然不同。它是个庞然大物,而安室只是站在底下渺小的人。
就像任何事在不可逆转的死亡面前都不值一提。
面前的摩天轮有条不紊地运转着, 连偶尔的机械声都透露出属于日常生活的安静和美好,但出现在安室脑海的,却是好友经历爆炸后残破的、辨不清本来面目的尸体。
他身体神经质地抖了一下。
“算了,突然想到我恐高,走吧。”身旁的琴酒冷不丁说。
安室缓缓转头,彷徨的猫眼对上琴酒,聚焦花了点时间。
琴酒的眉皱得更紧,“走啊?还要我牵你的手?”
说着,他转过身,却也真的伸出手,比安室往前一步,像个引导者。
安室顿了下,握住琴酒的手,不是要逃离,而是把人拽回来。他对上琴酒怀疑的眼眸,努力勾了下唇,“我们不能总是逃避,对吧?”
琴酒深深地看他,耳边是机械偶尔的轰鸣,气氛很安静,似乎有条河流在两人间慢慢流淌。
水是生命之源,是能抚慰人心的东西。
过了会儿,琴酒挑眉,又恢复成冷漠的样子,“你如果无所谓,那我也无所谓。”
“好。”安室笑了。
他想,琴酒的感情其实很细腻,甚至没自己强势。至少看到他不舒服会退让,而他只会一往直前。
但假面伪装下的琴酒,又有多少人发现了呢?
*
安室和琴酒买好票,管理员在旁边扶着车厢。
“就这节,两位请进。”
安室摇摇头,“抱歉,我还想再等等。”
管理员表情疑惑,这些车厢颜色、大小都一样,有什么好等呢?
琴酒没说话,他发现车厢底部会有个小小的编号。
所幸工作日游客也不多,两人又等了会儿,才听到安室说:“就这节吧。”
“你确定?”琴酒冷声问。
“对。”
琴酒和安室上了摩天轮,座椅的空间很窄,两个成年男性并排坐着,不仅肩膀,连大腿都紧贴在一起。
没一会儿,安室起身,用了点力打开车厢底板的铁皮盖,下面除了运转中的马达,空无一物。
安室出神凝望着这个几年后会被安置上炸.弹的地方,而身后,琴酒在看他。
过了好一会儿,安室把铁皮盖原封不动地装回去,拍拍手里的灰往琴酒所在的座椅走。
琴酒抽了张餐巾纸给他,“小心,别弄脏我的衣服。”
“弄脏了,我帮你洗。”
琴酒不说话了,看安室坐下来,又变成大腿贴着大腿。挺挤的其实,但谁都没抱怨。
“你上次想知道我的几个朋友是怎么牺牲的,现在还想听吗?”
“如果你想说,我也可以勉为其难听一下。”
安室无声地笑笑,按次序说了几位好友的遭遇。
他说,22岁的萩原研二和一整个爆处小分队在拆弹时牺牲,整栋楼的最顶上几层都被炸成废墟,人体的残片掉到完好的下一层,相互交叠着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他说,当时松田阵平就在楼下看着,两人好像还相约结束后一起去喝酒。
这天的场景成为了松田阵平的梦魇,对方行事越来越乖张,终于让竭力挽留的上司松口,调到搜一。他一刻不停地追查,直到凶手发来信息,为了挽救更多人的生命,独自登上摩天轮,发现正在倒计时中的炸.弹。
“就是这节车厢。”
这种事,琴酒当然知道。他从来时安室的异样就猜到了大概。毕竟除了那帮在琴酒眼里实力勉强过得去的朋友,还有什么能让这个男人失态?
“你打算怎么办?”
22岁的话,时间不多了。
“我想过了,爆炸犯通常爱炫耀。我先通过一些地下论坛锁定他的藏身地点,然后盯梢,在对方制造爆炸前阻止。”
安室透也好、诸伏景光也罢,因为骨子里是警察,所以会下意识避免人员伤亡。
琴酒不一样,他只注重结果。
“这样不行。”他斩钉截铁说,“如果没有发生爆炸,造成人员伤亡,这人就算被抓也顶多关个几年。爆炸犯的报复心很强,等他出来,松田和萩原的性命不照样受威胁?”
相同的事安室也想过,总不见得为了让爆炸犯把牢底坐穿,故意送几条人命去陪葬。
他抿抿唇,表示自己会再仔细想想。
“那个伊达航呢?”
“救阿航和他女朋友相对容易。阿航是出交通事故,到时候让他换条路就行。”
“伊达航居然有女朋友?”琴酒不可思议。
安室笑笑,故意逗他:“我这样的都能有男朋友,为什么阿航不能有女朋友?”
琴酒狠狠皱眉,“不要故意示弱,让我很想揍你。”
安室的笑容更大,摩天轮也恰好上升到顶端。
热恋中的人嘛,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本来不相信,恋爱之后就会愿意信的。
大家偶尔一起降降智也挺好。
安室俯身亲吻琴酒的嘴唇,先是碾磨而后更深地探入。
地方实在太窄,琴酒不得不靠在背后的玻璃上,一边思考这玩意儿到底牢不牢固,摔下去会怎么样。
他和安室的身体素质都很好,估计不会摔死,但会断几根肋骨。
不过很快,他就没空思考了。
他们这吻很深,难得没带什么q欲,从顶上一直亲到三点钟方向。
一吻结束,安室帮琴酒擦掉唇边晶莹的唾液。
琴酒苍白的脸孔泛起微红,声音嘶哑地说:“你头一回这么主动,该不会是想看我穿女装。”
旧事重提,故意装镇定的安室瞬间破功。说没想象过琴酒穿裙子的模样是假的,毕竟人家都描述得这么具体了,而且安室也非常了解所谓琴酒的“裸腿”还戴“皮质腿环”会多热辣。
他欲盖弥彰地咳嗽两声:“怎么又说这个?你不是觉得这样变态吗?”
“但我就喜欢变态。”说完,琴酒看着安室的眼睛,笑了。
不是那种嘲讽啊、轻蔑啊、别有深意的笑,就是很淡很平常的。
安室才知道,原来琴酒也会平常地笑,笑得还很好看,让人的心跳都失了节奏。他暗暗希望对方以后只对他这么笑就好,否则多了很多情敌,他会受不了的。
这么想着,安室牵住了琴酒的手。刚才的餐巾纸没能把脏东西擦得很干净,一点点污渍爬上琴酒的手指。
不过琴酒也不在意。他垂下眼帘看两人交握的手,似乎能在色差很明显的手腕上看到细细的红线。它紧紧地缠绕着。
如果安室对琴酒也有通感,会发现对方现在很高兴。
琴酒也不知道希望安室有或没有,但他们知道了彼此最在意的事,看过心里的伤,产生的联结好像就比其他所有人都强烈了。
以前有句戒指的广告词是“两人一世界”。
两个人在一起确实能创造一个世界。
琴酒想到了什么,抬头看着安室的眼睛说:“有两件事,我应该要告诉你。关于你没有联系我的那个星期……”
“什么?”安室笑着问,一双清透的眼睛让琴酒想起那三个少女,想起即将被献祭而不自知的羔羊。
他刚要说话,耳边传来手机震动声。
是安室的。
安室递给他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接起一听。
“喂,丽子姐。现在店里很忙,需要我马上回来是吗?”
过了会儿,他挂断电话又看向琴酒,嘴角微勾:“抱歉,你刚想说什么?”
Ch70. 旧友
《琴酒和波本通感后》
/系田
因为丽子突如其来的电话, 琴酒和安室原本的对话中断。两人急急忙忙往回赶,车上聊起仲夏夜的近况。
“服部副教官在网上宣传后,来店里的客人明显多了。真没想到他还有这种本事。”
“那挺好的。”
琴酒记得当时他进警校考试, 就是服部负责直播,学校论坛背后的管理员也是他。
趁着红灯间隙,安室忍不住来牵琴酒的手, 即使是短暂的几秒, 也异常满足。
琴酒转过头,安室望着他眼下的淤青斟酌着说:“下次见面,我给你带一罐昆布茶。你睡前一小时泡着喝, 助眠效果很好的。”
琴酒瞥了眼两人交握的手, 天气炎热,安室掌心出了点汗黏黏糊糊的。但琴酒意外不觉得反感。
原来恋爱是这种黏黏糊糊的事,像高温下晒化的棒棒糖一样。
不得不说,安室某些生活方面的常识远超琴酒。这让琴酒久违地想起自己的小弟伏特加。
伏特加虽然私下烟酒都来,身形略微臃肿,其实很注重养生。这家伙喜欢轻信网络的各种数据,某天忧心忡忡对他说:“大哥,原来日本1/3的人都有睡眠问题,要靠药物解决。我们一直昼伏夜出,会不会猝死啊?”
当时, 琴酒的回答是:“比起因为睡眠不足猝死,你还是担心会不会在任务里被杀吧。”
任务——
一个之前生活里司空见惯的词, 现在却仿佛很久远了。
琴酒的眼前又浮现出法医课上看到的各色尸体——枪杀的、被刀刺死的、溺毙的……
如果一个动物吃惯了带血的腥肉, 回到素食并不容易。
琴酒的手指蜷了下, 看着安室问:“你好像很在意我吃安眠药的事。是我持续吃会有什么后果吗?”
安室脸色微变。
*
回到仲夏夜,没有两人预料的门庭若市, 反而店门紧闭,悬挂着“准备中”的木牌,连百叶窗都无一遗落地被拉下来。
琴酒和安室同时嗅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安室捏捏琴酒的手,上前敲了门。
里面原本的说话声骤然停歇,过了会儿丽子开门。
“丽子姐,我们回来了,店里的客人呢?”
丽子穿着白衬衫和蓝色牛仔裤,冲安室身后的琴酒点点头,神色不自然道:“黑泽也在啊?”
“不好意思小安室,突然来了位老朋友,忘记通知你。今天就暂时不营业了。”
说话间,安室越过丽子的肩膀往里看,昏暗的餐桌旁确实坐着个抽雪茄的男人,侧脸很模糊。
那男人似乎察觉安室窥探的视线,转过头来,两人四目相对时,安室的呼吸一滞。
居然是朗姆!
丽子怎么会跟朗姆认识,还是“老朋友”?
安室下意识挡住身后的琴酒,若无其事道:“噢没关系,既然这样我们就先走了,你会客愉快。”
一瞬间,丽子露出很复杂的表情,勉强说了个“好”。
安室忙不迭牵着琴酒的手离开,甚至比丽子先一步关门。
站在琴酒的角度,看不清任何店内的情况。他只是很奇怪。
“怎么了?”
安室定了下神,“没什么,就是感觉打断了丽子和对方的谈话。”
琴酒了然,什么老友见面需要暂停店内营业,还把窗帘拉成那样?
“无所谓,反正他也打扰我们了。”
琴酒的语气有些不满。安室愣了下,笑了。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对方重新回到黑暗中去。
*
仲夏夜之梦。
朗姆融在黑暗里,放肆紧盯朝他缓缓走来的丽子。等人走到面前,又若无其事转开视线问:“谁啊?”
“噢,店里的服务员。”丽子略带局促地抚了抚披肩的卷发。
“原来是这样。你们店里的生意还好吗?”
“还好。”丽子拖把椅子,椅脚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他吓了一跳,尴尬地扯扯嘴角说,“还好,之前有一段时间的冷淡期,不过在朋友的帮助下已经缓过来了。最近生意都不错的。”
“朋友?”听到这两个字的朗姆表情很玩味,“什么朋友?”
丽子摩挲玻璃杯,借此逃避朗姆的逼视,“就……”
他本来想说“警校的教官”,转念想到对面男人真正的身份,立刻刹车。
“就一个普通朋友。”
头顶传来朗姆饱含怒意的嗤声,下一秒,桌上多出张档案。他对上张熟悉的笑脸。
“是这个叫服部的男人吧?年纪一大把了,还只是警校的副教官。你那么轻描淡写,是想维护他吗?因为他在追你?”
“……”
察觉到自己被监视,一股难言的怒火席卷了丽子。他抿了下唇猛地抬头:“你到底想干什么?”
朗姆看着丽子染上岁月依旧漂亮的脸,记忆回到好久之前——
那时,青年刚进组织,负责替赌球客下注。因为年轻、长得好看嘴又甜,很多人自愿跑到他那边,无意间触动顶上大艇的利益。两人闹得很凶,互不相让直到朗姆出面解决。
朗姆和老大乌丸莲耶的亲戚关系是组织里公开的秘密,再狠的角色到他面前也乖得像只鹌鹑,更有甚者,巴不得像条狗跪下舔他的鞋。
但敢在他面前据理力争的阿智是个例外。
从注意到欣赏,再到恋爱是很自然的事。
托阿智的福,向来情绪平稳的朗姆过了段很是惊心动魄的日子。
只要尝过那种由多巴胺分泌带来的巨大喜悦,终其一生都会不断寻找。
朗姆不由握住男人的手,“阿智,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阿智——』
这个久远的名字让丽子浑身一颤,他咬紧唇瓣从朗姆坚固如铁的掌中抽出自己的手。
起身时,椅脚又和地面一阵摩擦,但这次的噪音没有吓到他。
“你要干什么?”朗姆心里掠过不祥的预感。
丽子不理睬,摘下酒红色的假发套扔在桌上。他开始解自己衬衫的扣子,动作很慢,期间一直紧盯朗姆的眼睛。
片刻后,他褪下衬衫的左边袖子,即便环境昏暗,也能隐约察觉皮肤保养得很好。但就是这鲜少找得到瑕疵的皮肤上,靠近胸口位置,有一道如蜈蚣般丑陋的疤。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朗姆大人。上次是我的运气好,如果再被你的子弹打中,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活。”
朗姆沉默,夹在手指间的雪茄燃尽,火星烫到皮肤,让他忙不迭扔掉。
他短促地笑了下,低头,手指伸进左眼眶。
丽子的耳边响起嘎达声,像运转不灵的机械。他头皮发麻,知道那是朗姆在转动自己的眼球。
过了会儿,价值不菲的义眼从朗姆短粗的手指滚到桌上,死气沉沉的眼珠正对丽子,仿佛在控诉他的无情。
朗姆抬起头,左眼只剩个漆黑圆圆的眼眶。他的嘴角依旧挂着抹诡异的弧度:“虽然我朝你胸口开了一枪,但你也让我废了一只眼。所以还好吧?”
丽子几乎气笑了,等不及重新披衣服,直接拿起桌上的水泼在朗姆脸上。
“我不知道你哪儿来的脸这么说。像你这种贪慕权势,因为老大一句话就能对心爱之人开枪的男人,我就不该放你进门!”
“啊,不对。”丽子摇了摇头,“我该感谢你对我下了狠手。否则,我还在组织里,只会变得和你一样性格扭曲。在那个地方待久的人没一个正常!”
朗姆起身还想说什么。
丽子面红耳赤又怒吼一句:“滚!”
他脚步一顿,静静地盯了丽子好一会儿,竟真的走了。到门口时,丽子又拦住他,“等等,把你的眼睛拿走!”
玻璃门上映照出朗姆骇人的空眼眶,他笑笑:“那东西浸了水就不能用了。”
“……”
店门开了又关,顶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直到确定朗姆走了,丽子才膝盖一软滑倒在地。
有一瞬,丽子很确定朗姆想动手杀了他。
怨恨加上畏惧,他忍不住掩面哭了起来。
*
黑色的私家车上,后排的朗姆异常沉默。司机每每不小心通过后视镜对上他那只漆黑的眼眶,都会立刻转移目光。
“很可怕吗?”朗姆语气诡异地问。
“还、还好。”
正巧一个红灯,朗姆凑到司机脸边,“既然不可怕,为什么你不敢看呢?”
司机只是余光瞥到那个黑窟窿,就心脏狂跳,忍不住带着哭腔求饶:“朗、朗姆大人,求你不要杀我。”
这时,红灯跳绿,后面传来催促的喇叭声。求生的本能让司机壮着胆子脚踩油门冲了出去。
朗姆回到后排,面前浮现起丽子被怒火烧红的脸。
阿智不懂,如果他真要下狠手,怎么可能留下对方获救的余地。更何况,他为了不让阿智害怕,特意戴了义眼。
其实朗姆清楚自己不戴眼罩或义眼的时候样子有多可怕,他有时会故意这么做来给手下制造心理压力。
或许阿智说得对,在组织里待久,又身居高位的人没有一个心理真的正常。
*
晚上十点,琴酒回到警校。走廊里人烟稀少,他走到宿舍门口,发现门开了条缝,隐约有月光顺着缝隙透出来。
凭借Top Killer的敏锐,他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手伸进口袋抓住今天刚买的匕首,若无其事推门走进去。
关门的瞬间,从黑暗里伸出把枪。那枪还没抵上头,他眼明手快地反手抢夺,对方的招式很熟悉,就算不看也知道下一步会怎么反击。
琴酒就靠这种莫名的预知能力三下五除二卸了对方的枪,尖锐的匕首紧贴上白皙的脖子。
透皎洁的月光照亮了袭击者。琴酒望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挑唇一笑:“没想到是你先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