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暴利
叶烦心里有数, 数完还是装吃惊:“这么多啊?大宝,够你上初中和高中啦。”
大宝一脸小得意:“我厉害吧?”
叶烦摸摸他的脑袋:“厉害。回到家有没有用热水泡泡手啊?”
于文桃说泡了, 然后问她晚上吃什么。
叶烦问大嫂晚上吃什么。
杨孟夏没想到老爷子不在了,少了一个拿退休金的,生活水平反而上去了。她觉着吃什么都比在家吃的好,就说中午吃多了,晚上随便做点吧。
叶烦不太饿,可是耿致晔饿,耿卉卉、耿犇犇和他两个堂哥正长身体肯定也饿。大宝和二宝消化快,可能已经饿了。叶烦打算多做点, 就说先去厨房看看。
耿致勤和于文桃去帮忙,杨孟夏本能跟上去, 耿卉卉一把拉住她:“大妈,厨房里都是东西, 你过去也得在门口站着。”
叶烦买的排骨只吃一顿, 她把剩下的排骨一分为三, 说:“这一份明儿给我妈送去, 这一份留年三十和年初一吃, 这一份留这两天吃。”
于文桃看叶烦切下来的两根排骨, 小声问:“今晚还炖排骨?”
叶烦点头:“小勤,用热水泡点木耳、黄花菜,再切几块藕。家里还有鸡蛋吧?”
于文桃打开橱柜:“还有几十个。”
这些鸡蛋是叶烦找于家村的人买的。问村民有没有蛋的时候村民多说几句, 叶烦才知道鸡冬天不爱下蛋。
叶烦切几两五花肉,切成肉丝放锅里煸炒出油, 用猪油煎鸡蛋——六个小辈一人一个。
耿致勤小声说:“嫂子, 你也煎一个,吃完了年后再去村里买。”
叶烦点头, 然后给全家每人煎一个。耿致勤见状哭笑不得。等排骨在电饭锅里炖出香味,炉子上的馒头热透,估计她哥快回来了,就开始烧水。
水烧开一会,耿致晔回来,耿致勤煮挂面,放一点白菜叶。盛面的时候把已经凉了的鸡蛋放底下,淋上面汤,放上面和菜,一会儿就捂热。
耿致晔的两个侄子原本不想回来,因为耿致晔大哥所在的西南比首都暖和,从那边到首都要坐几天火车,哪怕是卧铺,也能把人睡傻。
两顿大肉下去,哥俩庆幸跟妈妈回来,可惜父亲没口福。
饭后,耿致勤拎一暖瓶热水,打着手电筒跟耿卉卉送母子三人去后面。
只隔两条胡同真不远,杨孟夏忍不住夸房子买的好。
说到房子耿卉卉就抱怨:“原本东南角还有一处,离这里不到一公里,我妈烂好心,让给我小舅了。”
耿磊磊不禁问:“二叔的房子不是四室吗?还要买房?”
“我家住得下,可是着急出国的人不敢要高价,买到就赚到啊。奶奶这个房子,小婶说放几件像样的家具,墙壁收拾一下能卖一万五。”耿卉卉越说越来气,又忍不住说她妈放着八九千的房子不买,买她学校东边一万二的。最后还抱怨她妈宁可听兄弟的话,都不听亲儿子的话。
于文桃见杨孟夏不反对她买房,下午耿卉卉写对联的时候杨孟夏和于文桃聊家常,于文桃碎嘴子,告诉她老二买了两套房。
杨孟夏以为二弟妹看中那边离市区近,没想到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杨孟夏不好接茬,干脆说,“这边人多,肯定不止两家出国,等你有钱再买也不迟。”
一万左右哪是那么容易赚的啊。耿卉卉腹诽一句,忽然眼中一亮:“大妈,你和大伯双职工,比我爸妈工作早,你俩有钱买啊。”
杨孟夏没楚风禾有钱,杨孟夏娘家人遭到打压的几年工资停了,她经常给娘家人寄东西。耿大哥给他亲舅舅寄东西。前两年还把表兄弟的儿女接到他那边上高中,高考前才送回去。成绩没法跟耿致勤比,可总算考上了。
今年不用帮衬亲戚,又赶上耿父去世。耿大哥认为他是长子,安葬费应该他出大头。上面给的安葬费给于文桃了,他一分没要。
杨孟夏说:“我们都不在这边,买来也没空收拾。”
耿卉卉:“我帮你收拾啊。我放暑假也得收拾我和犇犇的房子。小叔看过,说再不收拾下几场大雨墙就冲倒了。”
杨孟夏因为耿卉卉的口气哭笑不得,仿佛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不着急。不是没人卖房吗?”
耿卉卉仔细想想:“这事好办。明儿上午你帮我写春联,我找大爷大妈打听,就说咱家人多住不下。反正别人又不知道咱有老宅,我妈在我学校东边买两套。”
杨孟夏敷衍地点点头。
跟叶烦卖菜卖大胆,翌日上午到公园湖边——大爷大妈看着湖里的孙子孙女玩冰,耿卉卉很是自来熟地问大爷大妈附近谁家卖房。她半真半假地说大伯一家要回来,堂哥过两年结婚,奶奶家的房子住不下。
杨孟夏说话温温柔柔的,昨儿围观她写对联的大爷大妈对她很有好感,就说帮她问问。
耿卉卉抓一把糖,一人给几个。
糖还是叶烦给几个小的买的奶糖。
横山岛的货送到供销社那天,横山岛临时工来给叶烦送鱼虾,叶烦陪他们回供销社,顺便买一些瓜子花生糖果当年货。
这年头贫富差距不算大,经过十年革命没了贵贱之分,人和人之间相处和谐,耿卉卉又这么客气,大爷大妈回去就打听。
下午,叶烦家刚吃过饭,一个大妈推开院门进来:“小于——”
叶烦从屋里出来,大妈脚步停一下:“叶烦在家呢?我帮你们打听到了。西南角有个人要卖房,工作调动,年后搬去申城,你是年后去看看还是明儿去看看?”
叶烦愣住:“我?”
大妈点点头:“你家卉卉说的,人多住不下啊。卉卉没跟你说啊?”
屋里老老小小齐刷刷看向耿卉卉,无声地问:“什么时候的事?”
耿卉卉打算年后坦白,因为她没想到大爷大妈们这么热心肠,“就是上午的事。大妈不是答应了吗?”
众人又转向杨孟夏——等着她解释。
杨孟夏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张口结舌:“我——没想到这么快,以为要到放暑假,寻思着那个时候再说也不迟。”
因为夫妻不能在一个部门工作,杨孟夏跟耿致晔大哥结婚后就调去学校,她现在是一名人民教师,有寒暑假,她说放暑假,众人便信以为真,包括耿卉卉。
耿卉卉小声嘀咕:“我也没想到这么快。我出去提醒小婶。”
耿致晔瞪一眼胆大的侄女,道:“我出去!”到外面就招呼,“大妈,烦烦这几天忙,这事没告诉她。辛苦您嘞。进来喝茶?”
“不用。”大妈看到放在正房门边的鞭炮和纸钱,“是不是给你父亲上坟?你先忙,回头给我个话,那边等着呢。”
耿致晔和叶烦送她到门外,大妈挥挥手:“不用送,我家就在胡同口,改天去我家玩啊。”
叶烦转向耿致晔,目光不善地盯着他:“你知道?”
耿致晔搂住她:“我知道哪敢瞒夫人。看大嫂的神情,像卉卉个小丫头片子搞的鬼。”
“因为我说买到就赚到吗?”
耿卉卉跳到两人身边,夫妻俩吓一跳,耿卉卉后退一步,怕小叔揍她:“不全是。小婶说希望咱们全家住一起,正好磊哥和森弟以后结婚需要房子,买下也不会一直荒着。”
耿大哥几年调动一次,耿磊磊因此转学课本不一样不得不留级,明明比耿卉卉大一岁,结果明年才高考。
叶烦道:“少用这种理由糊弄我。就算磊磊明年考上,也得在学校待四年,用得着这么着急?”
“好吧。”耿卉卉坦白,“我大舅妈也要买房。最近踅摸着呢。我要有钱就把这边空房子全买下来!”
叶烦叹气:“跟她斗什么气?”
“就斗气!”耿卉卉人不大容易冲动,又因为这些年在耿家顺风顺水没受过气,所以受不了她姥姥家一边嫌弃耿家人能折腾一边参与进来。
耿卉卉知道这事也是楚风禾做事不周到,让卉卉没事的时候帮楚家问问谁卖房。耿卉卉面上当好女儿,她妈一回单位,她就把这事抛到九霄云外。
叶烦:“你大妈怎么说?”
“大妈说没那么多钱。我才不信。估计跟我妈想法一样,觉着家里有房不用买。”耿卉卉小声说,“你帮我劝劝啊。否则那个房子又得被我大舅妈买走。”
叶烦道:“你别听风就是雨。我这几天都没见过你舅妈。”
耿犇犇出来:“昨儿星期天她不上班就来这边问过。咱家邻居说的。幸好我们都不在家。”
看样子耿犇犇也烦他舅妈?叶烦当然不会为了外人数落侄子侄女:“你能说动你大妈,这事我不反对。”
耿致晔提醒侄女:“你大妈容易说动。你大伯那关不好过。”
耿卉卉心说,那是你不知道大伯经常跟大妈夸小婶聪明,大妈这两天说了好几次,回头我要说是小婶的主意,大伯一准同意。
“总要试试啊。”耿卉卉蹦蹦跳跳回屋,“奶奶,小婶说明儿去看看。”
叶烦没好气地说:“你侄女真会睁眼说瞎话。”
“你的名字好使呗。”耿致晔揽着她的肩,“该出发了。”
叶烦在院门口叫二宝把她的围巾和帽子拿出来。大宝拎起地上的纸钱出来问:“爸爸,够爷爷用的吗?”
耿致晔:“够不够也只有这么多。”
“那哪行啊。我们一块钱买一沓,爷爷想买就难了。”大宝把纸钱塞给大堂哥,回自己屋里拿五块钱,“爸爸,我再去买点。”
于文桃不禁说:“真疼你爷!”
大宝点头:“犇犇哥,森森哥,我们一起去。”
耿森森嫌冷不想四处跑:“你和犇犇去。”
大宝拉着他:“五块钱可以买好多,我俩拿不完。爸爸,要不要再买一盘鞭炮啊?”
耿致晔:“不用,你爷喜静,放太多他嫌吵。”
大宝认真点头,一副他爸很有道理的样子。杨孟夏见状,等孩子走远就问:“大宝认真的?”
说起这点,叶烦就想笑:“咱家小迷信!可认真了。”睨了二宝一眼,“这也是个小迷信。小勤打算填志愿的时候她和大宝叫小勤跪下拜鬼神求祖宗保佑。”
二宝不觉着自己有错,还敢点头承认,“妈妈,你拿钱了吗?”
叶烦从兜里拿一把零钱:“要钱自己买车票啊?”
“对啊。”二宝拿走一半,等她哥回来就给她哥一半。
上了公交车,二宝很大气地说:“大妈,我帮你给。”
杨孟夏愣住了。
叶烦气笑:“你可真孝顺!”
耿致晔失笑:“你的我给。”把他和叶烦的票买了。
于文桃把剩下几人的票买了。
杨孟夏坐下就把二宝抱到腿上:“二宝怎么这么乖啊。”
“你是大妈啊。”二宝觉着大妈难得回来一趟,她应该尽尽地主之谊,“大妈,你想吃冰棒吗?”
叶烦轻咳一声,二宝捂住嘴巴当自己没说过。
下来转车的时候不远处有个商店,大宝拽着犇犇去买一把糖葫芦,哥哥姐姐们一人一串。没给爸妈买,大宝把他的糖葫芦递到爸爸嘴边。耿致晔不爱吃酸掉牙的东西,“自己吃。”
“妈妈,你吃一个。”大宝递过去,“我选的肯定不酸。”
叶烦尝一个,里头很酸:“妈妈回头给你买更甜的。”
于文桃嘀咕:“还没我自己做的好吃。”看到闺女让她尝尝,于文桃一脸嫌弃地推开。
叶烦眼中一亮,转向耿致晔。
耿致晔帮她拉上围巾遮住嘴巴,以防进了冷风着凉。“让她歇着吧。”低声说。
叶烦小声说:“不是叫她卖糖葫芦。之前叫村里人筹钱买个三蹦子,我想着卖菜不赚钱,肉和鱼又不常有,他们不见得乐意。看到糖葫芦我突然想到那边可以种,对吧?”
耿致晔仔细想想于家村地形:“有几个小山包,应该可以。之前不是说山上有野核桃野板栗?”
“对啊。可以卖炒板栗,三蹦子拉着铁锅和石子,车里还可以放木柴。”叶烦道。
耿致晔:“那回头跟她说一声,明儿她和小勤回村上坟,让她给村里提个醒。村民愿意的话,你陪他们去摩托车厂?”
叶烦点头:“我知道,还要叫上供销社主任。没有主任担保,就算村长说买来集体用,摩托车厂也不一定卖。”
“妈妈,别和爸爸说悄悄话,车来啦。”大宝大喊一声。
耿致晔拉着叶烦上车。
又转一次车,下来走一段路才到公墓。于文桃到公墓门口就扶着墙说:“歇一会儿。”
耿致勤嘀咕:“没叫你拿鞭炮和纸钱你还这么累。”
于文桃转车转的不舒服,不想说话,缓一会儿透透气,道:“好了。”
大宝和二宝蹦蹦跳跳到前面,耿磊磊小声问:“他俩怎么跟逛公园似的?”
叶烦道:“有没有可能就是逛公园?”往四周看一下,“这么多人呢。”
耿磊磊下意识抬眼看看,一排排墓碑,顿时觉着瘆得慌,忍不住朝他妈身边移两步。
耿致晔见状拉住叶烦的手腕微微摇头:“别吓他。”
叶烦想笑忍住了,看到大宝和二宝在不远处停下,拉着耿致晔大步过去:“怎么了?”
“爷爷在哪儿?”下葬那天大宝来过,但是当时气氛肃穆,大宝不敢四处打量,墓碑又长的差不多,以至于他完全没印象。
闻言耿磊磊险些被自己绊倒,什么叫“爷爷在哪儿”,怎么比小婶说话还瘆人啊。
杨孟夏扶着他:“小心!这么大的人还没大宝胆子大。”
耿森森在她身后,嘀咕道:“耿大宝无知无畏。”
耿大宝知道爷爷变成骨灰装进小盒里,只是在他看来爷爷变成什么样都是爷爷,不会吓唬他,“妈妈也不记得了吗?”
叶烦记不清了,看耿致晔,你还记得吧。
耿致晔从第一排开始数。于文桃无语又想笑:“我知道。”越过大宝往上走两排就往里面去。
叶烦不禁说:“我怎么记得不是这边?”
于文桃停下,有点不确定:“小勤,是这边吧?”
哥嫂清明没时间扫墓,耿致勤跟她妈一起来的,因为那天找一会才找到,临走时耿致勤特意留意一下:“往前一排,往里走五个。”
大宝跑过去,大声说:“真是爷爷啊。”
安静的公墓突然有个小孩说话,蹲在远处墓碑前的人吓得坐到地上,心慌腿软地抬起头,看到一群人,顿时松了口气。
耿致晔听到人摔倒的声音,到跟前就训儿子:“小点声,别吵着爷爷的邻居。”
大宝乖乖点头,“爸爸,先烧纸钱还是先放鞭炮啊?”
“你等一下。”耿致晔拿出抹布把父亲的墓碑擦干净,然后跟叶烦、耿致勤和杨孟夏把纸钱整理好,点着一沓,就叫大侄子放鞭炮。
大宝看看左右前后:“爸爸,要不要给爷爷的邻居一点啊?”
耿致晔问:“给他们烧纸?”
“对啊。妈妈说远亲不如近邻。爷爷一个人过年肯定孤单。”大宝蹲下拿一沓纸点着放隔壁墓前,看到人家姓陈,就说:“陈爷爷,起来拿钱了,拿到钱买了好吃的,跟我爷爷一块吃啊。”说完又拿一沓放另一边邻居墓碑前。
二宝跟哥哥学也拿一沓放前后墓碑前。
杨孟夏看着他俩认真的样子,像跟公园大爷大妈聊天,顿时觉着头皮发麻,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叶烦,别让大宝和二宝乱跑。”
耿磊磊瞥着他妈,故意说:“我觉着挺好,礼多鬼不怪。”
大宝点头:“对啊。”看到还有好多纸钱没烧,又拿几沓烧给邻居的邻居,然后蹲到爷爷墓前:“爷爷,你一个人无聊就跟大家一起过年,热热闹闹的哈。”
二宝把兜里的糖掏出来:“爷爷,吃糖。”
大宝摇头:“二宝,爷爷爱抽烟爱喝酒。爸爸,你带烟酒了吗?”
耿父因为身体不好戒酒戒烟多年,耿致晔没想起来带酒,他兜里有一包大前门,留着招呼于家村的亲戚,还有邻居大爷以及工厂保安的。
耿致晔掏出来,大宝要点上。耿致晔没给他:“直接点点不着。”他抽一口里面点着了才放墓碑前。
大宝盯着烟气,“爷爷,先凑合一下,明年叫我爸给你买好的。”话音落下烟气神奇的转个弯,大宝忍不住说:“爸爸,爷爷听见了。”
耿致晔万分想说,不是你爷爷,那是风啊。
大宝认定爷爷能听见,从兜里掏个糖,“爷爷,将就一下。”感觉兜里还有好几个,给他爷爷前后左右邻居一鬼一个。
杨孟夏又觉着头皮发麻。
耿卉卉兜里有瓜子,抓一把一个墓前放一点。耿犇犇兜里有花生,也拿出一把分一下。
杨孟夏心说,都是跟谁学的啊。
跟耿大宝学的。
耿大宝拿抹布擦擦墓前石板就坐下,“爷爷,你爱不爱吃糖葫芦啊?明年给你买糖葫芦。你还爱吃什么托梦告诉奶奶,叫奶奶给你准备。”
于文桃的脸都绿了,慌忙说:“告诉大宝也一样。咱家大宝今年赚了很多钱,给你买烤鸭烧鸡也买得起。”
大宝点头:“告诉我也可以。”
二宝蹲在哥哥身边:“告诉我也可以。爷爷,不用客气,我们几块钱就能买好多。”
大宝点头:“爷爷,你把我们烧的钱拿走自己买也行。”
杨孟夏听不下去:“烦烦,差不多了吧?”
叶烦:“要等纸钱烧完。到处都是枯草,火星子飘过去容易着火。”
杨孟夏只能忍着心慌听两个小孩絮叨。
不知过了多久,耿致晔说“好了”,杨孟夏长舒一口气,第一个转身走人。耿磊磊和耿森森跟上他妈——待不下去,太渗人!
大宝疑惑不解,拉着妈妈的手问:“大妈走这么快干嘛?”
叶烦胡扯:“想去厕所吧。两个哥哥爱美穿的薄嫌冷。”
大宝信以为真,回头挥挥手:“爷爷,我们走啦,明年再来看你啊。”
杨孟夏还没走远,闻言脚步一顿差点绊倒自己。叶烦见状想笑,“大宝,这边风大,围好围巾不许说话。”
大宝絮叨很久进了一肚子冷风,也不敢逞强。二宝累了,让爸爸拖着走。耿致晔嫌麻烦要抱她,二宝直摇头。
叶烦松开大宝,抱起二宝放耿致晔背上,问闺女,“这样行吗?”
二宝晃着小腿说:“可以背不可以抱,因为我不是小娃娃。”
叶烦嘀咕一句“瞎讲究”,拉着大宝去追嫂子和侄子。
于文桃落后几人几步,估计二宝听不见她说话,她小声嘀咕:“两个傻大胆。”
耿致勤觉着侄子侄女这样挺好:“你不觉着他俩懂事吗?”
“太懂事了。”于文桃忍不住吐槽:“居然叫你爸托梦。亏他俩想得出。”
耿致勤道:“我们要过年,我爸也要过年,没空找你,放心吧。”
于文桃闻言越发不放心,在心里祷告,老头子,你一个人寂寞就找老大和老二、老三的亲娘,别来找我啊。
出了公墓,于文桃想起什么,问:“老三,什么时候给你妈上坟?”
耿致晔的母亲去的早,当时不确定他父亲会一直留在首都,他几个舅舅做主跟他外公外婆葬一块。耿致晔道:“年后去我舅家再说。”然后问:“大嫂,大哥那边呢?”
耿大哥的生母不在老家也不在这里,安葬在她牺牲的地方,跟她的一些战友同穴,离耿家大哥现在主政的地方不远。杨孟夏说:“我们来之前去过。”
大宝忍不住说:“我没去过。”
杨孟夏暂时不想听他说话,因为他语出惊人。“放暑假过去玩玩?那边夏天凉快,三伏天二十多度,跟首都秋天似的。”
大宝又惊又喜,不敢相信还有这种好地方:“妈妈,妈妈——”
“妈妈没空,叫哥哥来接你。”
大宝立刻放过他妈去缠大堂哥。
耿磊磊怕了他,大宝三句话没说完他就“投降”。二宝看过来,耿磊磊立刻说:“都去!”
昼短夜长,一家人路上没耽误,等到家天也黑了。
转了几个小时都很累,饭后就洗洗休息。
耿致晔埋到叶烦胸前感叹:“终于安静了。”
叶烦笑出声。
耿致晔抬头:“好笑?”张嘴要咬她。
叶烦挡住他的嘴巴:“笑大宝和二宝。”
耿致晔翻身躺平,忍着笑说:“俩小鬼吓死人不偿命。”
“偏偏他俩不怕。”叶烦侧身对着他,“你怕不怕?”
耿致晔长着大没见过,包括在血气冲头的战场上,“不怕。那谁不是说我的字可以驱鬼镇邪?我的字都可以,我个人肯定更可以。”
叶烦那边有凉风进来,耿致晔感觉到,翻身掖掖被子:“别着凉。”
“你别动。”叶烦按住他,“你一动跟地动山摇似的。我总算明白我爸我妈干嘛一人一个被窝。”
耿致晔往她身边靠靠,把被子裹严实:“夫妻久了相看两厌。”
“年初二到你丈母娘家就这么说啊。”
借给耿致晔一副熊心豹子胆,他也不敢,“睡觉,睡觉。”
翌日清晨,叶烦和耿致勤做饭,让于文桃陪杨孟夏看房子。耿卉卉蹦蹦跳跳跟上,说她会还价。
耿致晔叫耿致勤跟大宝和二宝耍太极去,他陪叶烦做饭。等他妹出去,耿致晔小声说:“我怀疑卉卉担心大嫂到那边跟人说不买。”
叶烦:“不会的。大嫂要面子,真不想买也是故意给个低价等着被拒。”
“你猜会不会跟后面那个房子一样低价人家也卖?”
叶烦摇头:“后面是出去不打算回来,这个是去申城,不嫌麻烦的话可以等一段时间租出去,不是非卖不可。”
“听你这样说,不好谈。”耿致晔把钢筋锅放炉子上,“家里人多煮粥都需要钢筋锅啊。”平时用电饭锅就行。
叶烦说:“吃土豆丝和白菜?”
耿致晔道:“你切白菜,我刮土豆皮。”
叶烦把白菜切好备用,在耿致晔身边一起刮土豆皮。
土豆很小不好切,叶烦就让耿致晔切。今儿没什么事,耿致晔慢悠悠的,一边切一边跟叶烦聊天。
八点左右炒好菜,于文桃才回来。
叶烦叫几个小的端菜。耿犇犇看到白菜里头有肉片:“小婶,早上就吃肉啊?”
叶烦解释白菜味道淡跟五花肉一起炒才好吃。吃饭的时候,叶烦问她婆婆谈的如何。
不出所料,不好谈。那边要价一万一,房子跟耿卉卉小舅妈买的差不多,耿卉卉又忍不住抱怨:“便宜我小舅妈了。”
叶烦问:“嫂子是不是担心钱不够?我们还有几千。你借于姨的也行。”
耿致晔的大哥是个讲究有人,于文桃不担心他欠钱不还:“用我的也行。我跟烦烦和老三住,平时花不着钱。”
杨孟夏不想买房,又不好意思拒绝:“我回去问问致华吧。”
耿卉卉脱口道:“回去多麻烦?发电报啊。”
杨孟夏的呼吸停顿片刻。
叶烦心说,您可真没眼力见儿,“今儿都二十九了,谁有心思帮你发电报?年后再说。先吃饭!”
“对哦。”耿卉卉后知后觉,“就算有人上班,人家送电报的邮递员也要回家过年。”
饭后,叶烦和耿致晔带着大宝和二宝去洗澡,耿卉卉和耿犇犇带杨孟夏去公园,于文桃和耿致勤回村上坟。
天寒地冻,坐车也不方便,于文桃不想年后再去,就多带点东西。叶烦让她拿一斤虾,再拿一条鲅鱼,又给她切一二斤猪腿肉。
于文桃的意思买点糖果、糕点,鱼和肉留着自家吃。叶烦说托了几个舅舅的福赚了不少钱,鱼、虾和肉当她孝敬长辈的。
叶烦这样讲于文桃很高兴,到她大哥家就说“也不知道虾有没有化”,然后叫耿致勤赶紧拿出来。
耿致勤担心虾上的冰蹭湿红糖,就把篮子里的东西全拿出来。她大舅妈看到还有一条硬邦邦的大鱼,不禁说:“前些天村里拉网抓鱼,家家户户分了一两条,烦烦没说吗?”
于文桃一副很烦恼的样子:“烦烦非说海鱼跟河里养的不一样,让你们也尝尝。”
于文桃大嫂不禁到耿致勤跟前:“难怪这么长,原来是海鱼。咋吃啊?”
耿致勤说可以把鱼切两半去掉鱼骨,用勺子挖下鱼肉,剁碎包饺子,也可以油炸做熏鱼。
快过年了,家家户户都要包饺子,耿致勤舅妈就说:“包饺子吧。”
鱼放井温水中化冻的同时,叶烦和耿致晔也洗好澡了。头发湿漉漉的,叶烦担心俩孩子跑出去着凉,就叫他俩在院里晒太阳,她和耿致晔洗衣服。
农村到处是土,叶烦走一圈脚上就有很多尘土,所以这几天穿的鞋都要刷。
大宝看到妈妈刷鞋,把他最近穿的鞋全拿出来:“妈妈,辛苦啦!”
叶烦给他一个脑瓜崩:“你这张嘴骗死人不偿命!”
“我不骗人!”大宝又回到墙边坐好。
耿致晔见俩孩子很无聊,去屋里拿一沓报纸——叶烦订的,“关心关心国际局势。”
大宝下意识接过去:“我又不出国。”
叶烦:“以防以后被骗。”
“那要看看。”大宝打开,“洋人可坏了!”
二宝不禁说:“妈妈,卖给奶奶房子的老太太还没你和爸爸懂得多。”
叶烦:“年龄大不等于见多识广啊。你奶奶比我大二十多岁,有我懂得多吗?”
二宝摇头:“哥哥,给我一张,我也要比奶奶懂得多。”
大宝给她一张。
兄妹俩奔着长见识去的,便不觉着报纸上的内容无聊。
从叶烦家门口过的一个大爷随意一瞥,看到大宝和二宝,忍不住进来问:“大宝和二宝还看报呢?”
俩小孩没听见。
叶烦笑着解释:“看入迷了。年货都准备好了?”
大爷点头:“好了。”
耿致晔擦擦手给他一支烟。大爷摆摆手:“年龄大了,医生不让抽。”
闻言耿致晔就把烟放回去,去屋里拿一把椅子。大爷嘴上说“不用”,还是接过椅子坐下,问叶烦今儿怎么没去卖猪肉。
叶烦:“村里的大猪都卖了。您家不是买肉了吗?”
大爷点头:“买了。这几天有没有人为难你?”
叶烦实话实说:“有几个。不过他们自己底气不足,没大事。”没提那天她动手了,只说对方扯大旗,她就扣帽子,最后补一句,“老百姓种点东西不容易,闹到市长面前,以市长的觉悟也是帮老百姓说话。”
大爷又问:“农村是不是家家户户都养猪?”
叶烦:“大部分人家都养一两头。部分村民养羊。”
耿致晔奇怪大爷问这些做什么,可他又一直不说重点,就主动问:“你老也想卖猪肉啊?”
大爷笑着说:“老了,干不动了。”
耿致晔愈发奇怪,难道只是闲聊天,顺便算算他和叶烦这几天赚了多少钱。
见洗衣机停下,耿致晔先把衣服拿出来晾晒。
大爷羡慕:“还是用洗衣机方便。”
叶烦:“很脏的衣服也要手洗。”
即便她这样讲,大爷依然很羡慕:“很贵吧?”
叶烦点头:“我公公在世时买的。我俩赚的那点钱可买不起。”
大爷不信他俩只有一点钱。大爷算过猪肉价,叶烦每斤猪肉卖一块,菜市场卖八九毛,她每头猪赚十多块钱,跟村民五五分,去掉租车钱,一天也能赚二三十块。
忙了三天等于别人干一年,简直是暴利。
可这事也没法羡慕,首先一般人租不到运输车,其次若非赶上过年,她甭想一天卖十头猪,还有最重要一点,她家有农村亲戚可以弄到猪。
这三条缺一不可。
大爷问:“你年后还卖吗?”
叶烦:“元宵节前卖一两天吧。”
耿致晔故意问:“您不是这么早就找烦烦预定肉吧?”
大爷摇了摇头,依然没说实话,又坐片刻就说去公园转转。
叶烦家一南一北都有公园,最远不到一公里,大爷去公园很正常,叶烦信以为真。耿致晔也没怀疑大爷的说辞,但大爷问猪肉显然不是闲聊:“这大爷想干嘛?”
“爸爸真笨。”大宝不知何时放下报纸,也不知他听到多少。耿致晔就说:“你不笨你说说看?”
大宝:“有什么好处?”
耿致晔无语:“我给你买一把小烟花,留你明晚放?”
大宝立刻说:“大爷想跟你和妈妈卖猪肉啊。”
二宝摇头:“哥哥说错了,大爷说干不动!”
大宝:“一个人干不动,跟爸爸妈妈一起就可以了啊。”
第82章 阳奉阴违
听大爷的语气不像想跟叶烦和耿致晔一起卖猪肉。
叶烦问耿致晔:“你觉着呢?”
耿致晔心里有个猜测:“大宝认识刚才那大爷吗?”
大宝和二宝经常在胡同里玩儿, 这条胡同的人他俩都认识。大宝点点头,又换一张报纸:“爸爸不认识吗?”
耿致晔腊月二十晚上到家, 第二天就被安排写春联,然后租车拉猪,今天才算闲下来,哪有空认识街坊四邻啊。
“别卖关子啊。”耿致晔瞪儿子。
大宝点头:“认识啦。干嘛啊?”
耿致晔:“他有几个儿子?”
大宝愣了一下,爸爸问这干嘛啊。对上爸爸不许他胡扯的目光,大宝老实说:“三个儿子两个女儿。”
耿致晔又问:“儿子多大了?”
大宝想想:“多大都有啊。大儿子好像比妈妈小,小儿子跟犇犇哥哥是同学。”
叶烦很是意外:“小儿子这么小?”
大宝问:“不像大爷的儿子吗?我也觉着不像。问了奶奶才知道,小儿子上学晚, 其实只比卉卉姐小一岁,那个大爷比奶奶大一岁。”
叶烦:“还没到六十就退休?”
耿致晔道:“那大爷看起来比于姨大七八岁, 不是显老就是在单位很辛苦,非常辛苦的工作男同志五十五岁就可以退休。”
大宝一脸崇拜:“爸爸好聪明啊。那个大爷就是。奶奶还说他一身病, 不让我去他家玩儿。”
叶烦赶忙问他是不是传染病。
大宝摇头:“奶奶没说。”
耿致晔:“那大爷说话的时候都不喘, 也不吭哧, 肯定不是肺痨之类的病。没事的, 大宝, 不要听你奶奶胡扯。”
大宝:“他家也不好玩, 还没咱家宽敞。”
五个儿女,住房却不如她家,除了没钱换大房子没别的原因, 叶烦说:“可能真被你说中了。”
大宝指着自己:“我吗?大爷要跟你和爸爸卖猪肉吗?”
耿致晔不这样认为:“叶烦烦,打个赌?”
“刷鞋!”叶烦把大宝的鞋扔给他, “刷好了我背书去。”一想到古代文学, 古代汉语,唐诗宋词, 叶烦就后悔选汉语言文学。
说白了还是不爱。
耿致勤和耿卉卉就看的津津有味,还羡慕叶烦的老师厉害,找叶烦要课表,想去她学校蹭几节公共课。
耿致晔坐到板凳上,一边刷鞋一边说:“说说你的想法。”
叶烦:“那个大爷又没说他想干还是叫他儿子干,咱俩说再多也是白唠。”
耿致晔挑眉:“合着你也发现他想叫他儿子卖猪肉?”
大宝愣了愣神,不禁问:“不是大爷吗?”
耿致晔:“你妈是学生,哪能经常带着他卖猪肉。大爷问你妈元宵节前还卖不卖,估计希望你妈带带他儿子。你妈去上学,他儿子接着卖。问你妈有没有人为难她,应该是怕他儿子应付不来。”
二宝张大嘴巴惊呼:“爸爸好厉害!”
耿致晔笑了:“一般一般吧。”
叶烦翻个白眼:“看给你得意的。”
耿致晔:“比你反应快还不值得我得意?”
叶烦起身:“既然这么厉害,那你一个人刷鞋?”
耿致晔摆摆手:“忙你的去吧。”
叶烦把书拿出来,坐在女儿身边看书。
耿致晔把衣服鞋子洗刷干净,洗衣机放他继母房中,院里打扫干净,也把他的书拿出来。
大宝和二宝一看爸妈这么认真也不好意思要去公园。
快到中午,叶烦把书给耿致晔,耿致晔送屋里,叶烦淘米蒸饭。
耿致晔到厨房便问:“做鱼还是做肉?”
叶烦:“你用温水泡木耳黄花菜,再泡点银耳,我切一点猪肉煎油,然后炒排骨炖菜。”
耿致晔又问:“你买的五花肉还够不够过年吃的?”
“够了。咱们和犇犇、卉卉的户口都在城里,于姨用咱们的份额买几斤。不然我哪敢天天切一点肉炒菜。”叶烦把肉切好,排骨剁成小块,她就去洗手,“去公园看看?”
耿致晔把葱姜洗干净,然后一边擦手一边朝外喊:“大宝,二宝,戴帽子和围巾!”
大宝和二宝在院里听到妈妈的话了,已经拿出帽子和围巾,把自己裹的只露一双眼睛,然后一个拉着妈妈,一个拉着爸爸,去接大妈和哥哥姐姐。
一家四口到路口便看到杨孟夏带四个小的回来。
大宝和二宝跑过去问赚了多少钱。
杨孟夏以前在书上看到穷秀才需要代写书信赚钱,她觉着很新鲜,也很佩服为了生活弯下腰的人。现在自己靠少时练的一手字赚钱,她反而有点不好意思:“跟你昨天上午赚的差不多。”
大宝不禁说:“大妈好厉害,第一次就赚这么多。大妈下午还去吗?”
这两天正好家家户户准备写春联,有人发现去年的墨水干了,毛笔不好用,懒得买墨水刷毛笔,就去公园麻烦杨孟夏。
杨孟夏说:“去的。跟人说好了。”
“那我们快回家。”大宝转身朝爸妈喊:“做菜吧。”
叶烦仗着儿子离得远听不见,说:“他真会安排!”
耿致晔拉着她的手:“我们先回家。”
到厨房,叶烦把水壶拿下来,炒菜锅放上去,五花肉炒出油,叶烦放入洗干净的排骨,然后放调料,放泡发的干货,加水焖煮。
饭后,杨孟夏去婆婆房中休息,叶烦和耿致晔忙了几天身体很疲惫,也回房睡午觉。
下午两点,一大家子一起去公园。
有几个大爷在公园打大陀螺,看到耿致晔过来就停下,跟耿致晔闲聊。大爷们都听说他早几天卖猪肉去了,就问他猪肉生意怎么样。
耿致晔不爱显摆钱财,他也不知道自家有多少钱,发了工资直接给叶烦,叶烦给他发零花钱。于是他说两个字“还行”,就扯到农村亲戚身上。
大爷们精通人情世故,也不会当众问他具体赚了多少钱,便顺着他的话说:“我们想买点青菜一斤都要几块钱,农村人吃不完喂猪,这叫什么事啊。”
耿致晔:“上面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不然也不会提出对内改革。’
大爷又有了笑意:“对!以前穷,避免有人浪费,应该把东西收为国有统一分配。现在情况好多了,应该恢复市场经济,上面就提出改革,挺好。”
耿致晔附和:“是的。下面也很支持。听说我们之前在这边卖猪肉,街道办事处的人也买了?”
这事叶烦和耿致晔昨晚才知道。杨孟夏要把在工商部门上班的亲戚的家庭地址给叶烦,叶烦还没说不用,于文桃说政府工作人员不反对,又说这边街道的人都知道叶烦卖肉,因为他们也买了。
当时耿致晔还忍不住腹诽,他后娘碎嘴爱聊也不是全无坏处。
大爷微微点头证明于文桃没瞎扯:“几个街道的人上午还来叫你嫂子写春联。”
耿致晔诧异:“大嫂怎么没说?”
一个大爷见耿致晔好像很紧张,赶紧宽慰道:“小杨同志不认识他们。”
另一个大爷说:“他们也没说自己是街道办事处的。”
不善言辞的大爷忍不住说:“哪有来写春联还自报家门的。”
几个人笑着点头赞同他的说辞。
耿致晔心说还是这边街道工作人员会做人,“回头村里再有什么东西也可以在公园门口卖?”
几个大爷一致认为可以。
闲着无事的大妈见耿致晔和几个大爷说说笑笑,心里好奇就过来问:“聊啥呢?”
大爷道:“耿同志问以后还能不能在这儿卖菜卖肉。”
大妈不假思索地说:“可以啊。”
大爷立刻说:“她说行就行。她家老大是街道主任。”
大妈先承认这点,然后大包大揽地说:“敢不让你们卖我收拾他!”接着又嘀咕,“小小芝麻官能管住谁啊。”
耿致晔失笑:“大妈写春联了吗?我免费给您写。”
“你要这样说,我这就回家拿红纸。”大妈作势要回家。
耿致晔点头。
大妈可不跟他客气,连走带跑回家找红纸。她儿媳妇放假在家,见状忍不住说:“春联写好了。”
“在公园写的?”大妈问,“是小孩写的还是女同志写的?”
大妈的儿媳妇以为婆婆瞧不上孩子的毛笔字:“昨儿你不是看到了吗?你也夸字好看。”
“不敢直接回答,是因为小孩写的吧?”大妈把剩下的红纸裁一副春联出来,“我叫孩子爸给咱写。不收钱。写好贴院门上。听说人家还是个军官。”
儿媳妇想说没必要,听到最后一句,由着她婆婆出去。
大妈家离公园一公里,然而她走路快,来回半小时,正好这个时候杨孟夏停笔休息,耿致晔接过毛笔给大妈写一副春联,想让给儿子,往左右一看,一群孩子都在远处湖里滑冰。
耿致晔道:“接下来我写,写一副送一副,谢谢大家这几天对我嫂子、侄子侄女和我儿子女儿的支持。”
打算自己随便写写的人一听还有这好事立刻回家拿红纸,结果人太多,写到太阳落山,耿致晔的双手快没知觉了。
叶烦让嫂子和侄子拿板凳桌子,她一边走一边帮耿致晔活动手指:“傻不傻啊?不知道歇会?”
“我一个当兵的写一会春联就叫累,大爷大妈肯定以为我是个绣花枕头。”耿致晔小声辩解。
大宝撇嘴说:“爸爸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耿致晔抬脚要踹他:“我的手不能动,双腿好好的。”
大宝吓得往前跑:“大妈,爸爸打我!”
杨孟夏心说,打你活该!嘴上说:“慢点,别摔着。”
大宝冲他堂哥伸手:“我可以拿板凳。”
耿磊磊给他一个折叠凳,随口问:“二叔二婶年三十还上班,身体吃得消吗?”
杨孟夏不清楚耿致挥什么情况,就问耿卉卉知不知道她爸妈何时回来。
耿卉卉事不关己地说:“不知道。大妈,走快点,奶奶和小姑该做好饭了。”
于文桃和耿致勤下午四点到公园站下车,看到耿致晔对面很多人排队写春联,母女俩就先回家。
四点半太阳落山,耿致勤切两条鲅鱼炖豆腐。
于文桃买的豆腐都在屋顶上放着,早已冻成冻豆腐。中午听她嫂子说村里有人做豆腐,于文桃买半板,用她嫂子的菜盆端回来。
耿致勤嫌麻烦,于文桃说手工做的豆腐比豆腐厂机器做的香。耿致勤没觉着有啥不一样,可是不想听她妈念叨,还是炖了。
耿致勤把豆腐放锅里,盖上锅盖就问:“接下来做什么?”
“这一锅菜够吃。”于文桃早把米蒸上,家里暂时没什么事,她叫耿致勤出去看看怎么还没回来。
耿致勤拿着手电筒到路口就照到二宝,二宝跑到跟前抱住她的腰:“小姑!”
“想小姑了啊?”耿致勤把手电筒给她。
二宝点点头,就去接她爸妈。
耿致勤见状嘀咕,你的想真不值钱。
一行人到家,于文桃便让他们洗手,她把插头拿掉,端着一锅米饭去正房。
耿致勤洗洗手去盛菜,女人用碗男人用盆,一人半碗半盆。大宝看爸爸哥哥都用盆:“小姑,你歧视我啊?”
耿致晔:“用盆吃得完吗?我的半盆给你。”
大宝不敢要,嘴上说“好啊”,拉过他爸的盆,把盆里的鱼肉和豆腐往碗里挑。叶烦皱眉:“干嘛呢?”
大宝停下,犹豫片刻,又把盆还给爸爸,端起碗等奶奶给他加半碗米饭。于文桃给几个大孙子盛好饭,接过大宝的碗:“挨训了吧。”
大宝嘀咕:“全家就她厉害!”
叶烦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喜欢吃米饭!”大宝大声问:“不可以啊?”
叶烦瞪一眼他:“虽然我不想过年打孩子,可是你想挨打的话,妈妈不是不可以满足你。”
大宝小声嘟囔,“又吓唬人。”他也只敢嘟囔这一句,接过碗就埋头吃米饭就豆腐和鲅鱼。
明儿除夕,可以放鞭炮,大宝想第一个起来放炮,吃过饭就要洗脸洗脚上床睡觉。
耿卉卉跟她姑小声说:“我们去后面睡吧。”
耿致勤想想她妈三四点就醒,撑不到六点起来,不是拉开炉子烧水,就是收拾院里,叮叮当当把她吵醒,还嫌她醒了不起想偷懒。
亲娘啊,早上七点太阳还没出来,正好放寒假,全家凑不出一个上班的,不需要吃太早,起来干嘛啊。
耿致勤不懂她妈,她妈也不懂她二十多岁了怎么还那么懒。
耿卉卉的主意正中下怀,耿致勤立刻叫她拿手电筒,她俩先过去。
于文桃不禁问:“你俩去后面睡?”
耿卉卉点头:“不想和你挤一张床。”
二宝问:“姑姑,今晚我一个人睡啊?”
耿致勤下意识说:“可以跟你妈睡。”看到她哥,又补一句,“让你爸自己睡。”
耿致晔气笑了:“谢谢你还记得我在家!”
说出来耿致勤就意识到错了,她哥难得回来几天,还把她哥和她嫂子拆开,换个人都得直接骂她,“不客气!”讪讪笑着扯侄女,快走!快走!
翌日清晨六点多,大宝爬起来,拉开窗帘外面是黑的,他躺下打算睡个回笼觉,突然听到开门声,大宝一下坐起来,跟做贼似的往外看。
隔壁厨房门打开,厨房灯亮了,灯光洒在院里,大宝看清来来回回的人是他奶。大宝敲敲窗,于文桃吓得一动不敢动。
“奶奶?”大宝奇怪他奶怎么不动了。
于文桃松了口气,还以为老头子回来了。于文桃到窗前就问:“怎么醒这么早?再睡会儿。”
大宝睡不着:“奶奶怎么起这么早?”
“奶奶睡不着。你跟奶奶不一样,你要长身体,多睡会长得高。”
大宝放下窗帘躺下,一会又想起来,干脆拉开电灯穿衣服。
耿犇犇不禁拉被子蒙上头:“大宝,你不困吗?”
“是不是又看小说了?”大宝没跟耿犇犇睡一头,不清楚他哥有没有偷偷看小说,只记得快睡着了灯还是亮的。
耿卉卉在学校图书馆借了许多书,耿犇犇一开始不感兴趣,看进去了觉着挺有意思。白天家里闹哄哄的,他也想出去玩,就没心情看。晚上躺下一时睡不着把小说拿出来,越看越精神。耿犇犇也不知道昨晚看到几点:“不要告诉我爸妈啊。”
大宝问:“你晚上不睡白天不起,回头开学还起得来吗?”
耿犇犇伸出手保证他过了年初五就不看了,看课本做寒假作业。
大宝惊呼:“你的寒假作业还没写完啊?”
“你的写完了?”
大宝:“早写完了。”
耿犇犇顿时觉着恐怖,立刻坐起来:“什么时候写的?”
“刚放假啊。”大宝下床穿鞋。
耿犇犇问:“二宝呢?”
大宝点头:“也写了啊。”
耿犇犇无力地倒在床上:“要命!一个小学生,一个初一新生,干嘛这么勤奋啊?”
“写好才可以天天玩啊。”大宝搞不懂他,“早晚都要写,干嘛不早点写完?犇犇哥,我出去了啊。”
耿犇犇摆摆手:“关上灯。”
大宝拉灭电灯,听到奶奶问他去不去厕所,大宝拿张纸跟奶奶去公厕。
回来一老一少洗漱后,于文桃就问大宝饿不饿,先给他煮碗面。大宝不饿有点渴,大概昨晚肉吃多了。
于文桃给孙子倒杯水就出去跟人聊天。
大宝一个人在屋里寂寞,就端着杯子蹲在自家门槛上看他奶奶跟人闲唠嗑。
耿致晔听到儿子的声音爬起来,想问他是不是不舒服,怎么起怎么早。打开正房门看到这一幕,耿致晔心说,怎么跟个老大爷似的。
担心吓着孩子,耿致晔到跟前才问:“大宝,看什么呢?”
大宝冲他爸招招小手,耿致晔蹲下去帮儿子拿着茶缸子,大宝小声说:“跟奶奶聊天的大爷就是昨儿来咱家的大爷。奶奶不叫我去他家玩,自己跟人聊天,还笑了——爸爸快看!”
耿致晔回头,几个老人也不知道聊到什么开怀大笑。
“冷不冷?”耿致晔问。
大宝摇头,小声问:“爸爸,他们聊什么呢?”
耿致晔:“这大清早的,还在外面,能聊什么正经事啊。肯定是些东家长西家短。我们回屋吧。”
大宝起来,拉着爸爸的手一蹦一跳到正房:“妈妈起了吗?”
耿致晔:“让你妈再睡会儿。还喝不喝水?”
大宝就着他爸爸的手喝掉半缸子,又问二宝起了吗。
耿致晔刚才出去的时候听到二宝房里有动静:“你过去看看?”
大宝过去敲门,二宝叫哥哥进去。大宝打开门,二宝指着地上的鞋:“哥哥,帮我拿鞋。”
“给我自己找事。”大宝抱怨一句,把鞋递给妹妹,“你要跟我练太极吗?”
二宝点头:“你陪我练军体拳,然后我们一起学英语?”
只要不叫大宝学俄语,干什么都行。“可以!你快点啊。”大宝到院里等着。
二宝跑去厕所,从厕所回来把自己收拾的利落的就跟哥哥练太极。
这个时候天亮了,炉火也上来,于文桃回来做饭,见状忍不住夸她小孙子小孙女懂事,一大早就这么爱学习。
来来回回没个安静,叶烦睡不着起来,耿犇犇后悔没去后面,看他姑和他姐多有先见之明,指不定这会儿还在跟周公约会。
耿致勤和耿卉卉没能睡懒觉,因为杨孟夏天亮起来,然后叫她俩起来收拾一下去面前。
耿卉卉敢跟奶奶抱怨,耿致勤敢挤兑她妈,俩人都不敢埋怨杨孟夏,一来她是老师,俩人不敢跟她贫嘴,二来耿家老大耿致华很有威严,她俩怕杨孟夏跟他说她俩懒。
耿卉卉拉着小姑落在她大妈和堂兄弟后面,小声嘀咕:“早知道就在前面睡了。”
耿致勤:“跟你奶奶睡你六点就会被她吵醒。现在都七点了。比以前多睡一个小时,值!”
“也对!人不能太贪。”耿卉卉瞬间把自己哄好。
因为起得早,到家饭还没做好,耿卉卉看到大宝拿着鞭炮来回转悠,不禁问:“不可以提前放吗?”
大宝摇头:“不可以。邻居李大妈说,放鞭炮除了除旧迎新驱赶年兽,还是通知爷爷家里吃饭了,他也可以过来尝尝。”
耿致勤无语又想笑,她家这个小迷信是真迷信,“你爷爷在公墓能听见?”
“奶奶点香了啊。”大宝指着正堂条几上的香炉,“很多人点香,香味飘出去,在公墓也能闻到。爷爷会循着香味进城,然后听到咱家的鞭炮就进来了。小姑,你不知道吗?”
耿致勤摇头:“头回听说。”
“我也是,都是李大妈告诉我的。”耿致勤回来前一刻,大宝拎着炮出去,在胡同里跟人聊天的李大妈问“做好饭了?”大宝回答还没有。李大妈叫他做好饭再放炮,顺便给他科普。
叶烦在院里听着一老一少神神叨叨的,无奈地直摇头。
年三十的早饭跟往常一样,米粥馒头咸鸭蛋和一个炒白菜。
饭后,杨孟夏让儿子把这几天穿的外套裤子脱了扔洗衣机里,一家三口换上新衣服。大宝见状找他妈:“你没给我买新衣服吗?”
叶烦无奈地瞥他一眼,去他房里打开衣柜,“自己看!”
大宝看到他妈半个多月前买的新衣服,因为裤腿长,还叫奶奶帮他缝一下:“我忙忘了啊。你不要生气,过年生气不吉利。”
叶烦拧一下他的小脸:“怎么这么会说啊。”松开手就问:“要不要换新衣服?”
“不要!我要明天穿。”大宝关上柜子,到门外看到妹妹,“二宝,我们明天再穿新衣服。”
二宝不在意衣服新旧,她喜欢且穿着舒服就行。不过能让哥哥高兴一下,二宝也不介意顺着他,“好啊。哥哥,我们踢毽子?”
大宝不想踢毽子,可是妹妹这么听话,他应该对妹妹好点:“我们比谁先踢到一百?”
二宝点头:“我去拿毽子。”
叶烦叫兄妹俩出去,在院里踢毽子碍事。
大宝顺手拉着妈妈一起去。
叶烦一家四口的衣服鞋都收拾干净了。耿卉卉也把她和她弟的衣服鞋洗干净,还是跟耿致勤一起洗的。离做中午饭还早,算是彻底闲下来,叶烦就到外面看着俩孩子玩。
没过几分钟,叶烦发现昨儿上午来她家聊天的大爷频频往这边看。叶烦就当没看见。那大爷过一会就回家了。
大宝眼尖看到大爷打量他妈,等大爷回家,他就到妈妈身边小声问:“那个大爷找你有事吧?”
叶烦:“上赶着不是买卖。”
小机灵耿大宝瞬间明白,等大爷按耐不住主动找妈妈。
“哎呀——”大宝惊呼。
叶烦忙问:“怎么了?”
“大忙人回来了。”大宝指着胡同口。
叶烦看过去,哭笑不得:“什么大忙人?是你二大爷和你二妈啊。”
耿致挥走近听到后一句,问:“我俩怎么了?”
叶烦:“大宝说还以为你们不回来了。今儿还有公交车?”
耿致挥不知道有没有公交车,公家的车送他到路口,司机看到他往家拐才回去。楚风禾说:“为了市民春节期间出门游玩走亲串友,初一都正常运行。”
叶烦:“快进屋吧。没吃早饭吧?电饭锅里有粥。”
夫妻俩没吃早饭,没心思跟叶烦寒暄,冲二宝点头笑笑就回屋喝粥。
大宝和二宝从小到大没缺过零食,所以也不好奇耿致挥和楚风禾拎的什么,继续在胡同里踢毽子。
五分钟后,耿卉卉出来向她小婶汇报:“我爸单位发财了吗?居然给我爸一个羊腿,两包红糖,还有两包看包装都很贵的点心。”
叶烦:“只有这么多?”
“还有两包白色圆果子。还有一些小东西。奶奶说留我妈初二去姥姥家。小婶,咱们中午就把羊腿做了?”
叶烦心说,这才是你跑出来的真正目的吧。“这事得问你妈。不然你妈还以为我没吃过羊肉。”
耿卉卉不敢问她妈,怕她妈说她馋,“二宝,想不想吃羊肉?”
二宝无语:“我说想吃,你就告诉二妈中午做羊肉,因为我馋了吗?”
耿卉卉有点不自在:“二宝,小孩太聪明就不可爱了。”
二宝把毽子扔给哥哥:“该你了!”
“我当你同意了啊。”耿卉卉不待二宝说话就往院里跑,“奶奶,妈,二宝问中午做不做羊肉。”
耿致挥道:“二宝想吃就做。”
楚风禾认为年夜饭就该比平时丰盛,直接问:“二宝中午吃还是晚上吃啊?”
耿卉卉担心夜长梦多:“中午!”
二宝在门外听到这话翻着白眼看她妈。叶烦好气又好笑:“又不是我让卉卉这么说的。你不高兴找她去!”
“不要!不吃白不吃!”二宝见哥哥没接到毽子,捡起来自己踢,“哥哥,几个了?”
大宝:“我们再踢十分钟。”
叶烦帮他们掐着时间。十分钟后,叶烦回院里,听到她大嫂在厨房洗羊肉,不禁到厨房门口看看:“全做啊?”
耿致挥蹲在墙边吃馓子,闻言道:“全做!家里这么多人,做少了不够塞牙缝。”
耿致晔从正房出来,给他二哥一个小板凳:“你就不能坐下再吃?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个老大爷。还有你身上的衣服,多少年了?”
耿致挥看看身上的黑色棉袄,认真回答:“六七年了。怎么了?”
“就这一个棉袄?”嫂子都不知道帮你多做两件吗。碍于他嫂子在厨房,被她听见可能不高兴,耿致晔把这话咽回去。
耿致挥点头:“有啊。但是没这个袄耐脏。”
耿致晔总算明白他哥堂堂一大学生却胡扯自己是二级钳工怎么没人怀疑。这么不修边幅,鬼才信他月薪一两百。
耿致晔懒得说他的穿着,“在家过几天?”
“半个月。对了,我住哪儿?”耿致挥问。
耿致晔被问住:“你想住哪儿?”
“后面。我听说那两套在师大那边,要走很长一段路。”
这话让耿致晔很意外,耿致晔以为他哥不知道,“你知道嫂子买了两套房?”
耿致挥点头:“知道啊。”
“你不觉着现在买有点早?”
耿致挥以为他弟这样认为。其实耿致挥乍一听到这事是觉着楚风禾起了攀比心,因为叶烦买房她也想买。楚风禾担心他发火——买房的钱几乎都是耿致挥赚的,而她先斩后奏很不尊重他,就抢在他之前说她弟也买了,她嫂子也要买。
耿致挥离京几个月,以为首都出事了,问她出什么事了。
楚风禾说她婆婆的房子到手赚两千,她弟妹的房子到手赚五百。她又说没必要跟钱有仇,卉卉和犇犇还小,以后花钱地方多着呢,所以她才决定跟风买房。
耿致挥本想说他养得起全家,而他最近听说同事打算把孩子送到国外进修,回来报效祖国,也想把犇犇送出去,就说“买了就先放着,需要钱的时候再卖。”
因此听到耿致晔的话,耿致挥道:“是有点早。不过也不是不能卖。”
耿致晔:“你不介意多几套房还把老宅让给我?”
楚风禾忍不住说:“当时你不是没房吗。再说了,那个时候谁知道有人卖房啊。”
耿致晔:“那房子再转给你?”
楚风禾不假思索道:“我家有两套了要那么多干嘛?你家两套正好,将来大宝一套二宝一套。”
杨孟夏小声嘀咕:“这么说来我也得买两套啊。”
叶烦耳朵灵,听到这句就移到厨房门里边:“说起来应该买两套。你和大哥不定在哪儿养老。要是临退休前在首都,老大或老二可以跟你们住。大哥临退休前调到草原上或者高原上,那边的师资力量不适合磊磊和森森过去,他俩留在首都总不能让他俩等着单位分房吧。”
杨孟夏不由得说:“我比你大这么多,还没你想得远。”
“我天天在外面跑,对市场波动比较敏感。”
有了叶烦这句话杨孟夏确信买房不会亏。她父母前几年恢复工作,上面补发一大笔工资,杨孟夏打算给父母打个电话问问那钱还在不在。
杨孟夏老家金陵的,以前父母在首都工作,前几年恢复了工作便主动提出回老家。这年头各地都缺人才,金陵巴不得他们过去。
手续住所等等,那边一个月就安排好。
父母到那边不久就把杨孟夏的兄弟调过去,现在首都已经没有杨孟夏近亲,不然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至于闲得去帮大宝写春联。
羊肉炖上,杨孟夏没什么事,就去公用电话亭给父母打电话,说说她在首都这几天的情况。她父母很自然地问到婆婆待她如何。
杨孟夏顺嘴说婆婆买了一套房,正房整理出来,她住一间,一间给老二夫妻俩,孩子住厢房,婆婆住叶烦家。
杨家父母一听于文桃把正房让给儿子儿媳妇,说于文桃比以前懂事,然后就说既然这样就好好相处。
杨孟夏又说老二买了两套房,然后问父母他们周围有没有着急出国卖房,她想去那边买。
杨家父母不赞同她回来,首都比南边机会多,其次耿致晔和叶烦是磊磊和森森的亲叔亲婶,凭他俩的人脉能保俩外孙半辈子。她和老伴儿黄土埋半截,闺女到跟前,他们护不了几天,就让杨孟夏买在叶烦家附近,常来常往感情好,处久了叶烦和耿致晔能把俩侄子当亲儿子看顾。
杨孟夏这么迂回是担心父母不支持她买房,大过年的生一肚子气。闻言就说她钱不够,一套房要一万多。
杨母直接说:“我有啊。”
有了父母的支持,杨孟夏顿时不再为钱犯愁,笑着说:“先问问我婆婆。她要借给我。不够再找你。”然后又说叶烦找人买了很多虾和海鱼,又去乡下农村买很多肉,才来几天她都觉着俩孩子胖了。
杨母愈发觉着俩外孙在首都比来到她身边好。
母女俩又聊许久,杨母才舍得挂电话。
大概杨孟夏没要父母的钱,杨母跟老伴儿聊起闺女,就说她这么大了还是个孩子,买房这种小事都拿不定主意。
杨父不疑有他,说闺女又没买过房子,犹豫不决很正常,然后又说过了年给她汇两千块钱,既然要买就买宽敞点,两个外孙家都有空房子,以后闺女和女婿想住谁家就住谁家。
杨孟夏可想不到她爸妈会这样说。因为父母支持,杨孟夏到家就对叶烦说:“年后再看看房子。”
于文桃很高兴她终于想通:“我只能借给你五千!”
杨孟夏不意外她有这么多钱,她和耿致勤的工资足够全家开销和接济亲戚,老爷子的工资是净剩的:“我过几年还你。”
于文桃:“磊磊结婚再还也没事。你别忘了就行。”
耿卉卉问:“那是不是再找人问问啊?”
叶烦:“多问几套,准备买的时候把两家交易时间放上午下午或者前后两天,中间别搁太久,否则消息传出去房主一定会起疑。”
耿卉卉点头:“要是因此看出买到就赚到,肯定坐地起价。”
叶烦是有这个顾虑。
杨孟夏:“可是我只能在这边待到年初十,哪有时间慢慢看啊。”
耿卉卉脱口道:“我帮你看啊。别人问起来我就说之前看的房子一般般,你想找一处像小婶家这样可以拎包入住的。”
杨孟夏心说,您可真积极啊。嘴上说,“那就麻烦卉卉了。”
耿卉卉摇摇头:“不麻烦。”
楚风禾见女儿乐意干这事就叫她帮她大舅妈看两套。
耿卉卉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楚风禾很高兴闺女这么懂事,听到耿致晔要带大宝去供销社买烟花,给儿女各五块钱。
耿卉卉跟她小叔到门外就嘀咕:“我妈等着吧!我要帮我大舅妈看,我跟她姓楚!”
耿犇犇正想问她是不是很闲,竟然答应他妈。闻言耿犇犇不禁问:“哄咱妈呢?”
“我要说没空,大妈在中间为难,还会说想让给大舅妈。妈也得数落我。犇犇,记住,以后妈让咱们干嘛你都先答应。她在家过不了几天,等她走了哪知道我们做没做。”
耿犇犇头回知道可以这么阳奉阴违:“要叫去姥姥家呢?”
“你是学生,要写作业!”耿卉卉给他一个“真笨”的眼神。
大宝拉一下他爸爸的手,耿致晔低头,大宝踮起脚小声问:“是不是突然发现我最听话?”
耿致晔:“你这么听话那就先不买烟花,爸爸嫌冷。”
耿大宝瞳孔地震:“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第83章 过年
耿致晔说不买其实故意逗儿子呢。
最终耿致晔还是带着儿子和侄女侄女买许多各种小烟花。
二宝嫌冷没去, 耿磊磊和耿森森觉着烟花是小孩玩的,他们长大了, 没耿卉卉幼稚,也没跟过去。不过耿致晔也给他仨买了。
下午,大人包饺子,大宝跟个小老大似的叫哥哥姐姐妹妹跟他出去玩儿。
天黑下来,大宝把烟花拿出来,胡同里的小孩跑出来看,大宝很大方,给人家几个, 大家一起玩。
十来个大孩子小孩子一起放烟花,整个胡同被照亮, 噼里啪啦听起来十分热闹,在屋里吃饭的大爷大妈们都忍不住走出家门。
大宝个人来疯, 人越多他越高兴, 蹦蹦跳跳问他大堂哥:“好玩吧?”
耿磊磊觉着也就那回事。不过看小堂弟很高兴, 他笑着说:“挺好玩的。”
大宝立刻说:“屋里还有, 我去拿!”
然而他空手而回。
耿磊磊不禁问:“咋了?”
“我爸说屋里剩的烟花危险, 小孩子不能放。磊磊哥, 你跟我爸说你想放,我爸肯定给你。”大宝越说越觉着他的主意不错,夺走堂哥手里的小烟花, 用手肘推他:“快去,快去, 我在这里等你。”
耿磊磊去也没用。
耿致晔拿着一把窜天猴出来, 问大宝:“在哪儿放?”
大宝又惊又喜:“爸爸放?”
耿致晔点头:“放完吃饺子。”
大宝把妹妹拉到身边:“不要在爸爸前面。”然后又叫其他小孩后退,说窜天猴很厉害, 一不小心就窜到身上。
窜天猴上天,啪一声炸开,刚刚走出家门大爷大妈吓一跳,不禁问:“什么这么响?”
大宝乐得嘎嘎笑:“我爸爸放的窜天猴!”
大爷大妈没见过便走过来看看什么样的窜天猴。耿致晔解释:“就是一个一个的鞭炮。”
“那怎么会飞啊?”
耿致晔:“利用火箭原理做的。”
大爷大妈们让耿致晔再放几个他们也看看新鲜。等这条胡同里的邻居都看够了,耿致晔的窜天猴也放完了:“耿大宝,满足不?”
大宝点头:“满足!妹妹,我们回家吃饺子!”
二宝拉着哥哥的手一蹦一跳回屋。
耿磊磊看着堂弟堂妹欢乐的样子心说,当叔叔的儿女真好!
以前耿磊磊不这样认为,因为耿致晔是守岛军官,大宝和二宝要去岛上同他生活,不然就继续过没爸的日子。在耿磊磊印象里岛上荒凉,跟深山老林有一比,他因此不止一次问过他爸妈,小堂妹受得了吗。也不止一次同情堂弟堂妹投胎成叔叔的孩子。
堂弟堂妹在岛上也像今天这么开心,耿磊磊相信他俩能跟叔叔在岛上过一辈子。
耿卉卉拿着扫把出来打算把门外打扫干净,发现她堂哥跟魂不附体似的:“耿磊磊?”
耿磊磊回过神:“叫哥!”
耿卉卉白了他一眼:“让一让!”然后叫小孩们各回各家,不要在门外等了,耿大宝的烟花放完了。
小孩们也知道耿大宝的烟花放完了,就是刚才太热闹,意犹未尽不想离开。可是看到耿卉卉的大扫把,不走也得走。
耿卉卉把烟花纸倒垃圾桶里,回到家正好耿致勤和楚风禾以及杨孟夏盛饺子。杨孟夏瞥到耿卉卉就问:“吃几个?”
耿卉卉:“十个!吃完再盛。”
于文桃叫大家先别吃,她叫已经不在的人先尝。
大宝盯着奶奶端的一盆饺子看一会,说:“奶奶,爷爷没来。”
于文桃吓得差点把饺子扔出去。叶烦见状无语又想笑:“大宝,这就好比你吃饱了,邻居李大妈看到你说,大宝,尝尝我们的饺子。你说,不吃了,谢谢。可是人鬼殊途,无法交流,你才觉着你爷爷没来。说不定就在你身后。”
于文桃不禁看她,你说不如不说!
大宝正想问是不是因为我们搬家了,爷爷没找到。闻言大宝信以为真:“原来是这样啊。那我们吃饺子吧。”
于文桃松了口气:“吃这盆里的,还是我再给你盛?”
“都行。”大宝先去厨房拿一副碗筷,到正房就让他妈给他拨十个。
叶烦:“吃得完吗?”
“奶奶调的饺子馅好吃。”大宝插一个塞嘴里,“白菜猪肉馅的啊?”
于文桃点头:“想吃茴香馅的?”
大宝吃不惯茴香:“我想吃鱼肉饺子。妈妈,咱家还有几条大鱼啊?”
叶烦嘴里有饺子便比划三根手指。
“可以做鱼肉饺子吗?”大宝问。
叶烦把嘴里饺子咽下去,道:“我们只能吃一条。一条鱼肉做成饺子不够大家吃的。剩下两条留你大妈和二妈走亲戚。”
杨孟夏立刻表示不是近亲,随便拿点东西就行。
叶烦:“礼多人不怪。何况几年没去了。”
耿卉卉不禁说:“我们经常去,可以随便拿点。我姥姥姥爷通情达理,不在乎东西多少。”
叶烦差点被她的话逗呛着,偏偏耿致挥和楚风禾没听出来,夫妻俩一起点头赞同随便拿点。
耿卉卉没少在家嫌她舅妈烦,耿犇犇在家跟奶奶喝面汤都不愿意去姥姥家吃面包和午餐肉。所以于文桃听到这话懵了,卉卉被她爷附身了吗。
于文桃一脸茫然地找叶烦,我没听错吧。
叶烦:“先吃饺子。初二再聊这事也不迟。”
于文桃决定吃过饭就给耿卉卉叫叫魂。
然而耿卉卉怕她妈回过味数落她,碗筷一放就刷牙洗脸,然后拎着暖瓶去后面,说天太冷,她受不了,要感冒了。
于文桃只能叮嘱耿致勤注意点卉卉夜里别发癔症。
楚风禾失笑:“她都多大了还发癔症。”
于文桃白天不敢说鬼,晚上更不敢,于是就说:“还没满十八发癔症很正常。”
叶烦担心俩人说岔了生气,故意打岔:“锅里还有几个,谁要?”
耿致挥打个饱嗝。
楚风禾和杨孟夏摇头。叶烦看向俩大侄子。耿磊磊和耿森森一人一盆饱饱的,无力地摇头——够了!
叶烦给耿致晔。耿致晔问:“你都不问问我要不要吗?”
大宝:“不用问,爸爸饭量大。”
“你爸不是猪!”耿致晔瞪一眼儿子,“洗脸刷牙去!”
大宝问:“不守岁吗?”
耿致晔皱眉:“守什么岁?早几年过年不放鞭炮也没出什么事。你小小年纪怎么比你妈还守旧?”
大宝:“说我就说我,扯我妈干嘛?”
叶烦点头:“就是!因为让你吃饺子吗?耿团长,不识好人心!”
耿致晔气笑了:“骂谁是狗呢?”
大宝问:“妈妈说‘狗’了吗?”
耿致晔转向儿子,目光不善:“没完了?”
大宝立刻滚去厨房刷牙洗脸。
翌日清晨,大宝听到动静就爬起来,穿戴齐整出去果然看到于文桃在院里瞎忙活。
今儿大年初一,要给长辈拜年,于文桃不好意思出去跟街坊四邻闲聊天,可她实在睡不着,家里又没多少活,就这里看看那里摸摸。
以前耿父觉少,于文桃睡不着跟他聊天。现在屋里就她一个,躺在床上干熬反而不如起来动动。
大宝不知真相,问:“奶奶不困吗?”
“你呢?”于文桃问。
大宝想说他睡得早起得早,到嘴边想到奶奶可能跟他一样,“奶奶,你坐下,我给你磕头。”
“不用,不用,奶奶知道大宝最孝顺。”家里今年没留红纸,于文桃没法准备红包,所以直接给大宝十块钱。
大宝惊讶:“奶奶一个人给我这么多啊?”
于文桃:“你姥给多少?”
大宝:“姥姥五块姥爷五块,舅舅和舅妈搁一起十块。奶奶,你给我五块!”
于文桃退休金不多,过个年发六十块钱压岁钱她很心疼,可是她想到前两天回娘家,嫂子、弟妹都跟她夸叶烦,因为租车卖猪肉,一家多收入二十多块钱,还不用买肉过年——杀猪剩的猪下水和猪网油足够了。
叶烦叫她拿一条大鲅鱼和两斤猪腿肉回娘家,亲戚邻居知道了都夸她有福。于文桃当后娘,亲戚邻居没少提醒她后娘不好当,她以后日子不好过。
当时于文桃心说,你以为我愿意。你家穷的揭不开锅,甭说后娘,后奶奶你们也抢着当。
如今亲戚邻居担忧的事没发生,叶烦还给她做足了面子,于文桃想起这些就不由露出笑意,对大宝说:“爷爷只是不在家,又不是你没爷爷。这是我和爷爷给的,拿着吧。”
大宝接过去:“谢谢奶奶。”
于文桃很是欣慰,问:“冷不冷?”
大宝刚起来不冷,摇了摇头:“奶奶,你去厕所吗?”
“我去拿手电筒。”于文桃回屋。
大宝也回屋,把钱放存钱罐里,“犇犇哥,奶奶发压岁钱了。”
“又少不了我的。”耿犇犇把被子拉过顶继续睡。
大宝嫌弃地说:“懒虫!”然后就拿着纸跟奶奶去公厕。
回到家洗漱后天蒙蒙亮,大宝敲妹妹的门:“二宝,起来学英语了。”
二宝让哥哥先进来,等大宝进来她就说:“妈妈说过年不用学习!”
大宝:“奶奶发压岁钱了。”
“多少?”小财迷立刻下床穿鞋,这次也不叫哥哥伺候。
大宝伸出一根手指,二宝轻呼:“十块啊?”趿拉着鞋就出去:“奶奶,我给你拜年!”
于文桃又说“不用”,把钱掏给二宝,“奶奶特意去银行取的。新吧?”
二宝点头,恭维的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吐噜。
叶烦啧一声,从里间出来:“你和你哥怎么比我和你爸还能嘚啵啊?”
“妈妈过年好!”大宝跑进来说。
叶烦朝随后出来的耿致晔说:“掏钱吧。”
耿致晔掏二十块钱,大宝和二宝一人拿一张就回屋放起来。
耿犇犇听到动静睁开眼,看到大宝又往存钱罐里塞钱:“大妈也发压岁钱了?”
“我爸爸妈妈给的。我爸爸兜里还有,你快起啊。”
耿犇犇爬起来,拿到二十块钱压岁钱就塞枕头底下,叮嘱大宝:“不要告诉我妈啊。”
楚风禾担心俩孩子乱花钱,压岁钱不论多少都帮他们收起来。也是知道留不住压岁钱,耿犇犇才对压岁钱这事兴致恹恹。
大宝:“我啥也没看见。”
耿犇犇搂住他的肩膀:“以后你就是我亲弟弟!”
大宝嫌弃地拨开他的手,听到杨孟夏的声音,立刻出去:“大妈,过年好。”
杨孟夏来之前问过耿致华,给几个侄子侄女多少钱压岁钱。耿致华说不常回去,十块钱吧。所以杨孟夏把早已准备好的压岁钱拿出来。
耿致晔见状就把他给侄子侄女准备的压岁钱发了。
耿磊磊不好意思要,耿致晔塞给他:“大学生都不客气,你客气什么。”
耿卉卉嘿嘿笑着就往奶奶屋里跑,藏奶奶柜子里。之前跟叶烦去旧货商店买的东西也在柜子里。起初耿卉卉怕她妈看见唠叨,嫌她乱花钱。后来她小舅妈买了房,又怕她妈烂好心,说奶奶屋里的博古架上满了,她的东西没地儿放不如给她小舅妈几样,所以耿卉卉一直没敢拿出来。
旧物里头有个青花瓷瓶,耿卉卉写对联赚的钱都在里面,她也把压岁钱塞里面。耿卉卉看到瓷瓶里有好几张十元大钞,她心里很满足,把瓷瓶放回去就高高兴兴出去。
来给于文桃拜年的亲友走后,叶烦拿出扑克牌:“打牌?”
耿犇犇和耿卉卉一人占一个位子。楚风禾想气又想笑:“你俩能玩过你婶?”
“不许动脑子算牌。”叶烦瞥一眼耿致晔,“你忍不住就让开换大宝。”
耿致晔起开让他儿子坐下:“大宝,爸爸帮你?”
大宝:“输了我又不会哭鼻子!”言外之意,随便玩玩用得着你帮忙吗。
耿致晔坐到叶烦身后:“我帮你!”
叶烦好笑:“陪二宝玩儿去。”
二宝摇头拒绝:“我要和姑姑下跳棋。”
耿致勤陪叶烦买扑克的时候看到一副跳棋——以前供销不敢拿出来卖,又不舍得扔了,就一直放在仓库里——改革开放后仓库管理员就把以前不敢卖的东西都拿出来,只是跳棋贵也没几个人会玩,一直没卖掉。
供销社职工看出耿致勤感兴趣就便宜卖给耿致勤。
耿致挥忍不住想笑:“老三,你还是跟我们在这边嗑瓜子吧。”
耿致晔当没听见,在叶烦身后看她打牌。
一局结束,耿家大门被推开,耿致晔和叶烦同时抬头,进来几个年轻人和几个小孩。叶烦很意外,低声问:“来给于姨拜年?”
以前住在老宅,街坊四邻都认识,每到春节邻居的孩子会跑去耿家拜年。去年刚搬到这里,跟谁都不熟,耿致晔也没想到有人上门。
耿致晔小声说:“玩你的,我过去看看。”起身到门外就说“过年好”。
这些大人小孩原本有点不好意思,一见耿致晔好像挺欢迎他们就笑着走进道一声“过年好”。
耿致晔请他们进来,解释说:“外面冷,都懒得出去,就找一副扑克打牌。”果盘里有瓜子花生糖果,耿致晔抓几把给孩子们。
于文桃也没想到邻居来拜年,很高兴,拿着椅子让大人坐下,指着小板凳让小孩坐下。
这些小孩昨晚跟大宝一起放烟花混熟了,就跑到大宝身后看他打牌。大宝说:“我要打牌,不能跟你们出去玩儿。”
耿致晔失笑:“人家喊你出去了吗?”
大宝翻个白眼:“跟你说话了吗?”然后又说,“妈妈,管管我爸,哪哪儿都有他!”
叶烦:“甭理他!”
大宝不理他爸,耿致晔就跟来拜年的几人随便聊聊。几人坐一会就起身告辞。
跟他们过来的小孩不想走,叶烦就对孩子长辈说:“让他们在这里玩吧。”
几个大人离开,叶烦胡扯耿磊磊也想打牌,叫大宝让他堂哥玩一会儿。
耿磊磊在博古架前研究古玩,闻言愣住,哪个耿磊磊啊。
大宝起来:“磊磊哥,你来吧。”
耿磊磊下意识把手里的竹雕放回去,拿到扑克他才回过神,谁说他想打牌啊。
叶烦说的。大宝被换下来无聊,就跟一群孩子跑去门外玩儿。耿磊磊后知后觉地问:“小婶不想大宝玩扑克啊?”
耿卉卉心说就这还要当我哥,什么眼力见儿,“那几个小孩想跟大宝玩,可是大宝不想出去,小婶才说你要玩。”
叶烦点头:“大宝对打牌没瘾,我说你想玩他一准起来。”事实证明知子莫若母。
耿致晔:“也可以叫大宝让给我啊。”
叶烦:“你要玩的话,哪怕大宝玩腻了,都不可能让给你!”
耿致晔气得骂:“熊孩子!”
二宝问:“爸爸,想不想知道为什么哥哥让给磊磊哥都不让你玩?”
耿致晔似笑非笑地问:“想不想知道爸爸什么时候打孩子?”
“打我干嘛?我又没犯错!”二宝大声说。
耿致晔:“过年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二宝气得喊“妈妈”。
叶烦:“你甭理他不就没事了吗。”
二宝不可置信:“爸爸这么大人了,你还叫我让让爸爸?”
叶烦无奈:“我是这个意思吗?”
“你不是吗!?”二宝反问。
叶烦:“你说是就是吧。”
二宝噎住。
叶烦又问:“需要妈妈道歉吗?”
二宝顿时觉着很无力,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你和爸爸一样坏!”穿着鞋就出去,“我走行了吧。”
耿磊磊很担心:“小婶——”
“没事!”叶烦打断,“她自己先调侃你小叔,结果没说过我,自己跟自己怄气呢。”
耿致晔:“耿二宝要面子,被你婶堵得无言以对很没面子才这么生气。出去玩一会儿就好了。”
于文桃忍不住说:“你少说两句也行啊。”
耿致晔:“小孩子不能惯!”
于文桃顿时有口难言。
耿致勤乐了,问她妈:“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于文桃气得出去,还不忘拿着大宝和二宝的围巾帽子。
耿致挥见状无奈又想笑:“老三,大过年的,你干嘛啊?”
“我说什么了?”耿致晔问。
耿致挥无言以对,因为把人气走的人是他妹。
楚风禾笑着问:“怎么不说了?”
耿致挥也想出去透透气,可是又怕被人问他在工厂做什么工作,就叫耿致勤下跳棋。
兄妹俩玩三盘,耿致勤三盘皆输,顿时觉着没意思:“二嫂,你玩吗?”
楚风禾叫耿致挥让开,她和小姑子杀两盘。耿致挥就到对面椅子上坐下,跟他嫂子聊天,主要聊他大哥在那边如何。
杨孟夏就说革命刚结束,紧接着又是改革开放,事多繁琐,耿致华经常忘记吃饭。
叶烦听到杨孟夏叹着气说耿致华忙到半夜,有时候连着几天睡四五个小时,她忍不住说:“嫂子,大哥有没有说过要想富先修路啊?”
隔着博古架杨孟夏回答:“提过路难走。”
叶烦:“那跟我在岛上遇到的情况差不多。以前我是岛上的东西出不去,大哥那边地无三尺平,是山里东西出不去。我的意见是先修路,搞个农村合作社把东西卖出去。”
杨孟夏拉着椅子坐过来:“农村合作社不就是供销社?”
叶烦不答反问,“你知道我以前在食品厂上班吗?”
杨孟夏点头,“老三信里提过。”
耿致晔道:“提过几句,没想到嫂子还记得。”
耿致华说过好几次,杨孟夏忘不了,“食品厂跟合作社不一样吧?”
“不一样。”叶烦把牌给耿致晔,到一旁继续说,“当年我要搞合作社绕不开公社书记,可能要被公社领导,可是官大一级压死人,整个公社领导班子压下来,我甭想今儿卖海味明儿卖山珍,所以向公社建议搞个食品厂。我用这种办法是因为我在底层,要是上面领导同意,就不用这么迂回。”
杨孟夏:“那你说说合作社。”
叶烦:“合作社就是以政府的名义同意村里搞个供销社,但跟供销社不同,供销社是进货卖货,他们是把全村东西统一销售出去。”
耿磊磊不禁皱眉:“不用这么麻烦啊?路修好了自己卖就行了。”
杨孟夏忍不住笑儿子天真:“现在只有沿海几个城市可以自由买卖!普通百姓进城卖山货,轻则被撵出城,重则被关进去,还有可能被收摊位费。”
叶烦点头:“哪个单位都有小人,领导不可能挨个盯着他们。这样的事不需要很多,两三次,百姓就不敢进城。上面支持搞合作社,村长把大家的东西全拉出去,节省了时间和路费,也没人敢欺负。”
杨孟夏问:“其实还是个人卖个人的?只是披上合作社这层外衣合法化了?”
叶烦:“是这样。那边是不是还没搞包产到户?”
杨孟夏点头:“听你大哥的意思今年春耕前落实下去。”叹了口气,“肯定有人不同意。”
“过惯了不好好干活也能分到粮食的日子,突然让他自负盈亏肯定不愿意。这个时候提出回头收的粮食瓜果交给供销社统一销售,有钱赚的话应该就没人反对。”叶烦道。
杨孟夏不禁问:“卖给谁啊?”
叶烦:“大哥单位食堂。过年发福利也可以找农村合作社买啊。”
耿致挥不禁问:“国营单位的东西不就卖不出去?”
叶烦道:“国营单位又不生产瓜果蔬菜,跟合作社的东西不冲突。他们生产的糖果点心非常好的话,十块钱一斤也有人买。要是随便糊弄,卖不出去也活该。”
耿致晔道:“自负盈亏不是只对农民,还有各大企业。这事对上面而言属于摸着石头过河,不知道能不能成,所以先搞几个特区试验。可行的话全国推广。届时说不定要裁掉很多人。”
耿致挥不禁问:“那怎么办?”
耿致晔:“国家养了半辈子无力再养,自己想办法啊。再说了,也不是一上来就裁。这不是搞了经济特区间接提醒大家以后私企多起来势必影响到国企。”
耿致挥张张口:“——不是每个人都能认识到这点!”
楚风禾:“其实应该明确告诉全国工人以后效益不好要裁人。”
耿致晔心累,他哥嫂真是象牙塔里呆久了。耿致晔叹气:“嫂子,烦烦说以后人有了钱,几个人争一套房子,房价一定会涨,你还不以为意。你以为国家明说国企员工就信?说不定他们以为全国这么多工人,国家不敢放任不管呢。”
叶烦:“真到那一步,为了长远发展像开膛破肚一样凶险上面也得做。”
耿致晔道:“国企员工不止工作懈怠。但凡您两位去黑市看看就知道他们多猖狂。”
楚风禾忍不住说:“可是也是少数人啊。”
耿致晔:“普通工人也有监督举报的义务。他们不敢得罪那些人,对倒卖工厂货物的现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来工厂效益不好被裁很冤吗?”
耿致挥皱眉:“不是每个人都有你的胆量。你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别人也有视而不见的权利。”
“那还说什么?”耿致晔道,“把那两套房子卖给大嫂吧。”
耿致挥张口结束:“哪跟哪儿?你别胡搅蛮缠!是一回事吗?”
叶烦赶忙说:“你俩吵什么。大哥,如果一个厂倒卖现象很严重,就是门口保安也能意识到这个厂长不了。这个时候很多人都会想想退路。”
楚风禾:“哪是想想就能解决的。好比咱家,老人小孩一大家子,你敢离开家吗?”
叶烦点头:“我要是普通工人,突然有一天下岗,我敢去南方谋生。一个人不敢去,可以找几个同样下岗的同伴。”
楚风禾:“你在岛上几年,敢去沿海城市,别人不敢啊。”
“那就无解了。”叶烦道。
耿致挥问:“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叶烦叹了口气:“也可以找亲戚哭哭穷,找街道想办法。”瞥一眼楚风禾,“要是到这份上还拉不下脸,只有死路一条!”
耿卉卉怀疑她婶说的是她姥姥一家,可惜姥姥一家工作很稳,改革开放五十年后也裁不到他们。
叶烦:“话又说回来,死都不怕还怕出去闯荡吗?将来再难也没早年闯关东难吧。”
“闯关东”一出,楚风禾无言以对。
即便老人小孩一大家子离不开叶烦和耿致晔,真到那一步也可以带着老人小孩去经济特区要饭过度一段时间。很多闯关东的人就是这么撑下去的。
杨孟夏打圆场:“说你大哥那边,怎么扯到国企。你大哥那边也没有几家企业。”
叶烦:“有机场吧?”
杨孟夏摇了摇头:“有火车。”
叶烦:“火车也行。过几年可以把酒、油和烟往这边运。我记得那边有茶油?”
“有的。听说几千年前就有。不过没什么味。”
叶烦道:“肯定没猪油香。也不是让大哥现在把东西弄过来。搞了合作社先往城里卖,城里市场饱和再想办法运出来。我估计到那时候首都有钱人也该吃够了猪肉想换换口味。”
耿致挥因为刚才那番话心里很不痛快,没好气道:“说得简单。”
叶烦呼吸停顿一下,“二哥,我不想和你吵。个人出面很难,市里省里牵头很容易!好比大哥想找首都国营单位合作,国营单位不搭理他,他不会趁着开会的时候告状?你可别说大哥不敢告状。”
“什么话都让你说了,我说什么?”耿致挥气得起身出去。
耿卉卉忍着笑说:“小婶,待会儿不会屋里就剩咱们四个和小叔吧?”
耿森森躺在罗汉床上说:“还有我,我不出去。”
楚风禾道:“我出去看看他。”
耿卉卉见她妈走远就说:“我妈也生气了。”
耿致晔道:“桃花源呆久了,受不了现实的残酷。”顿了顿,“偏偏像他俩这样无法接受现实的还不少。”抬头看到于文桃进来,忍不住说,“他俩都不如你奶。咱家要是全都下岗,他俩会觉着活不下去不如死了算了,你奶想的肯定是大不了重操旧业唱凤阳花鼓。”
于文桃进来正好听清最后三个字:“想听凤阳花鼓?”
耿卉卉摇头:“不是!奶奶,大宝和二宝呢?”
“二宝跳绳,大宝斗鸡呢。”于文桃进来倒杯水,“说啥还能说到花鼓?”
耿卉卉:“奶奶,你说咱家要是突然没钱也没工作也没地,咱咋办?”
于文桃心说,大过年的胡说什么,也不嫌晦气。可能不可能遇到那种情况,于文桃也不是很介意,喝口水就说:“你叔不是说了,凤阳花鼓。朱元璋都可以,咱们怕啥。”
耿卉卉愣了一下,笑道:“小叔不愧是您带大的。”
“都什么跟什么?”于文桃听糊涂了,见叶烦没有打牌,她便放下水杯,“烦烦,你出来,跟你说点事。”
耿致晔:“您能有什么要紧事?就在这儿说。”
因为耿致晔不是耿致华,于文桃不客气地翻个白眼,拉着小板凳在叶烦身边坐下:“咱家东边的老张你认识吧?”
叶烦:“咱家邻居东边的张大爷?认识。来过咱家。找你了?”
于文桃惊得身体后仰,儿媳妇成精了!
“知道找你啥事吧?”
叶烦:“他家生活拮据是不是因为以前只有他一个人上班?他家老大跟我年龄相仿,可能早几年下乡才回来,算着时间正好是他退休前后,所以老大接他的班,老小跟犇犇同班,老二是无业游民,要跟我卖猪肉?”
于文桃张张嘴:“你告诉我,你打听过。”
耿卉卉摇头:“小婶没打听过,我可以证明。”
于文桃:“你咋知道人家老二没工作?”
“谁给他安排啊?要是有个厉害亲戚,还能不给他家老大安排房子,还要一大家子挤在一起吗?”叶烦问。
于文桃服气:“不过你猜错了,不是老二是老大没工作。对了,刚才还来过。”
耿致晔想想那几个来拜年的:“个头不高,人很瘦但是脸上有肉,一说话笑呵呵的那位?”
于文桃忍不住问:“他说他姓张了吗?”
耿致晔道:“说了。没说我也能猜到是他。不让老大接班给老二,不是老大能力不行就是他脾气好,什么都先紧着弟弟妹妹!”
第84章 过年回娘家
叶烦的猜测加耿致晔的话等于张家全貌。
于文桃暗暗感叹, 儿媳妇和儿子不愧是一家人。
“烦烦,你咋想的?”于文桃问。
叶烦不答先问:“没瞎承诺吧?”
于文桃的脸色顿时变得不自然, 杨孟夏见状忍不住叹气:“于姨——”
“听我解释!”于文桃怕耿致华,以至于有点怯杨孟夏,慌忙说:“我也是为烦烦着想。”
杨孟夏点头,继续编!
于文桃没看出杨孟夏不信她,她还真继续说:“老三不是说初九下午就得回学校?他走了回头谁陪烦烦卖猪肉啊。”
考虑的还挺周到。杨孟夏问:“叫人家帮忙不得给人家钱?”
于文桃:“叫谁帮忙都得给人一两块钱啊。”言外之意,不是张家人也会是别人。
杨孟夏问:“给你侄子侄女婿不好吗?”
“这——”于文桃忘了叶烦去乡下拉猪的时候可以顺便找乡里人帮忙,“可是,烦烦一个人开车路上不安全啊。万一忙到四五点钟, 车送到厂里再回来,公交车还停了, 你叫她自己骑车回来?”
杨孟夏忘记叶烦要把车送回去再回家。
于文桃见她无言以对,忍不住得意:“烦烦, 你说呢?”
叶烦:“我说你刚刚想到我可能忙到四五点。就没想过我一个人干兴许只干上午半天, 下午两点就到家了。”
于文桃没想过, 她张张嘴, 竟不知如何反驳。
“那, 怎么办?”于文桃不禁问。
叶烦:“您都答应了还能咋办?不过于家舅舅表兄弟问起这事, 我就说人是你找的。”
“我找的就我找的,他们又不敢数落我。”于文桃道。
叶烦点头:“回头告诉张大爷,不对, 今儿大年初一,张大爷就有心思找你问这事?他家不过年了, 还是出什么事了?”
耿致晔:“张家老大来拜年的样子可不像出事。”
于文桃后悔在屋里说这事, 原本叶烦一个她就说不过,现在还多俩, 简直毫无招架之力,“就是,就是大家都夸烦烦有本事,我没忍住多说几句,话赶话说到卖猪肉上面,老张头顺嘴接一句想叫他儿子帮烦烦卖猪肉。”
杨孟夏冷笑:“所以你想也没想就说,行啊。答应下来才想起来问叶烦?”
于文桃讷讷道:“也,也不全是。我——”
“别你了。”杨孟夏不知道说她什么好,说她攀比心重嫌贫爱富,她却答应贫穷的张家,说她一视同仁心地善良,她又整天这不好那不好,“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于文桃暗暗松了口气:“肯定没下次!”然后看向叶烦,“那这事?”
叶烦:“我说的不算啊。关键看能不能租到车。”
“肯定能!年前都把货送出去,元宵前整个厂都忙着生产,哪用得着车啊。”于文桃道。
叶烦想过这点,那天才敢答应市民元宵节过去一次,“不一定。我过几天去厂里问问。确定了什么时候用车再去村里请舅舅们联系几头猪。”
“那我回头就跟老张头说不一定能租到车?”于文桃问。
叶烦点头:“不许再乱承诺。”
“我又不是不懂事。”于文桃嘀咕一句,“我出去看看。”说完就往外走,恐怕慢一步就被杨孟夏叫住数落一顿。
杨孟夏见状叹气:“我妈前几天还说她比以前好多了。”
耿卉卉毫不意外:“她能老老实实的就不是我奶。大妈,搬过来半年我奶才搞出一件事,其实比以前好多了。”
耿犇犇:“以前也没怎么搞事。”
耿卉卉问:“小事不算啊?小婶,以前爷爷还在,她大错不敢犯,小错没断过。你不想三天两头帮她收拾烂摊子,就对她严厉点。跟训大宝一样数落她她都不敢往心里去。”
叶烦失笑:“回头你说以后少在外面说家里的事,不然过几天你叔去学校,家里全是老弱妇孺,坏人进来我们只有乖乖掏钱的份。”
耿卉卉恍然大悟:“对啊。我就说你和我叔上学学校给的补贴不多,卖猪肉赚的钱只够给大宝和二宝交学费买文具买衣服的。外人肯定也这样想。所以全家数她最有钱,届时人家摸进来肯定先找她。”说到此,耿卉卉放下扑克牌,“小婶,你来,我吓唬她去!”
杨孟夏见她说去就去,不禁张口结舌:“卉卉怎么说风就是雨?一点也不像她爸妈。”
耿致挥在生活中是个慢郎中,遇到什么都不急不躁。楚风禾不如他磨叽,也没有叶烦雷厉风行。可耿卉卉不止像叶烦养大的,她还青出于蓝胜于蓝。
叶烦:“她才十七八岁,正是容易热血上头的年龄啊。嫂子,你这么大不这样?”
杨孟夏这么大的时候正好建国初期,那个时候首都还潜伏许多特务,经常这边有一声枪响,那边有人被暗杀。杨孟夏天天想着抓特务。
“我是容易上头,但不像卉卉这么急,她奶前脚出去,她后脚追上去。她这个脾气怎么当老师?看到学生不听话,还不得忍不住动手?”
耿磊磊:“也没人规定上师范就要当老师。可以进机关单位啊。”
杨孟夏摇头:“更不行。机关单位有些人怕担责,办事磨叽就算了,还喜欢推卸责任,她哪受得了。进了事业单位,她要不是部门一把手,也受不了他们来回打太极。”
耿磊磊很好奇:“妈当初咋受得了的?”
叶烦笑着说:“你妈显然受不了。不然咋可能主动去学校。”
杨孟夏点头承认:“当初你大哥是想叫我去国企,因为有机会升迁。到学校可能一眼望到头,当一辈子老师。”
耿磊磊一直以为他妈喜欢当老师,没想过对她而言是最优选择,“怎么没听你和爸提过机关单位这么麻烦?”
杨孟夏没明白儿子的意思:“没听到我们抱怨同事不作为?这样的人也不多,不值得抱怨。”
叶烦不禁说:“要是摊上有能力的领导,比在学校当老师还省心。”
杨孟夏:“这种事要看运气。总的来说还是不如当老师省心。”
耿磊磊问:“学生不听话你不急?”
杨孟夏一开始很急:“该教的教,该教育的教育,我自己问心无愧就行。”
叶烦很意外,没想到大嫂能说出这番话:“磊磊,尊重他人命运,你会发现老师是世上最轻松的职业。”
耿磊磊想象着学生教一遍不听,说两遍不理,顿时忍不住烦躁:“我总算明白二叔干嘛这么生气。你们往重了说就是自私啊。”
叶烦点头:“你说得对。可是我们也没劝你二叔不要那么辛苦啊。如果有一天你二叔牺牲在工作岗位上,我们会以他为荣。你救人牺牲我们也会以你为荣,不会怪你救人前不想想你的父母,也不会埋怨白养你这么大。”
耿磊磊张张嘴:“——我该夸你们吗?”
叶烦:“我不救人但不拦着别人救人,也会称赞他人见义勇为,你应该夸。”
耿磊磊不想说话。
耿致晔笑道:“磊磊,以后你会发现大部分都是不好不坏的普通人。这些人不会助纣为虐,也会随手做一些善事。大爱和大恶都很少。”
“那你呢?三叔想过自己会牺牲吗?”
耿致晔:“我是军官,工资高,牺牲在战场上叫尽忠尽职,说明我是一名合格的军人,跟拿着二三十块钱工资却不畏牺牲的人不一样。我不如他们。”
耿磊磊无法苟同又无法反驳,心里憋屈的想出去,也明白二叔为何那么生气,“你们,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耿犇犇不禁说:“磊磊哥,你有没有想过不坑骗他人就是好人啊?像小婶、小叔和大妈这样的就很善良了?”
耿磊磊一脸茫然,仿佛你说什么鬼话的样子。
耿犇犇:“你‘好人’标准太高啦。先顾着他人再想着自己的,一万个里头能找到一个,我——我把我藏的压岁钱全给你!”
这个赌咒可大了。耿磊磊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叶烦:“不用想那么多。等你大学毕业见得多了,肩上有了担子就会发现你其实也是一个普通人——你小叔说的大部分人中的一员。”
耿磊磊心说,你还不如不说。
耿犇犇:“别看我爸妈说的那么义正词严,他们也是普通人。因为让他们跳水救人,他们会犹豫。之前我爸妈嘴上担忧以后工人被裁无法生存,要叫他们想办法,只会说这是政府领导应该操心的事。可能还会问国家穷到这份上了吗,非得叫人下岗。”
耿磊磊想问他几岁,“你怎么这么揣测你爸妈?”
耿犇犇翻个白眼:“我还以为你会问,真就不能不裁人吗。”
耿磊磊也想这么问。
叶烦见他欲言又止:“磊磊,学过历史吧?历史书上冗官冗员裁不裁?既然认为应该裁,那换成工人怎么就觉着不应该?”
耿磊磊再次无言以对。
叶烦道:“这扑克还玩吗?”
耿磊磊不想玩了。
耿森森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到大哥出去,忍不住笑了:“没想到被卉卉说中了,屋里最后只剩五个。”
叶烦:“你倒是沉得住气。”
“我觉着不给我爸妈添麻烦,不给政府添麻烦就行了啊。”耿森森朝外看一下,“我哥跟二叔和二婶一样,只会嘴上说说。但凡他多想想都不会说小婶自私。”
叶烦挑眉:“我不自私?”
“你没拒绝奶奶,自己赚钱还不忘乡亲们,哪里自私?能做到你这种程度的人都不多。”耿森森掀开被子,“我哥换成你肯定抱怨奶奶给他找事,叫奶奶拒绝那个张大爷。”
耿犇犇:“你也出去?”
“上厕所。”耿森森戴上帽子围巾去公厕。
耿森森到门口看到奶奶在胡同里跟人聊天,立刻跑去公厕又跑回家禀告:“小婶,奶奶还跟张大爷、李大妈几人扯闲篇。要不要我叫她进来?省得她言多必失。”
叶烦:“大过年的让她开心开心吧。”
耿森森又躺回罗汉床上。
杨孟夏见状忍不住问:“睡半天头不疼吗?”
“我哪里睡了?看书呢。”耿森森把大宝和二宝的枕头拿过来当靠背,别提多舒服。
大过年的,杨孟夏不想数落他看闲书,就坐到饭桌前,跟叶烦、耿致晔和犇犇打扑克。
午饭时听于文桃说公园热闹,一家人去公园玩儿。
翌日,耿二哥一家去楚家,叶烦一家去叶家。
在耿卉卉茶言茶语下,耿致挥没给丈母娘拿鱼也没拿肉,拿的全是到供销社就能买到,对楚家而言很寻常的东西。
耿卉卉说想姥姥了,吃过饭就让她爸妈收拾东西去姥姥家。楚风禾怀疑她只惦记她姥姥的压岁钱,但也没拒绝闺女。
殊不知临出门前耿卉卉偷偷给她小婶使个眼色。
于文桃不明白:“卉卉眼抽筋了?”
杨孟夏失笑:“卉卉的意思我把我爸妈带走,小婶你尽管收拾去娘家的东西。”
叶烦点头:“是这样。”不过也没啥好收拾的,肉鱼和虾叶烦年前就送过去,她准备的东西跟她二嫂差不多。
于文桃笑了:“卉卉做得对!把那条鲅鱼带过去,她姥姥也会怀疑不新鲜,大过年给她一条死鱼晦气。”
叶家离这边远,叶烦该出发了,不想听她唠叨:“你少说两句吧。大宝,二宝,戴帽子和围巾。”
大宝拍拍围巾:“好了!”
叶烦一手拉着一个:“走吧。”
于文桃和杨孟夏送他们上车。看着公交车远去,于文桃道:“都走了中午随便做点就够咱们吃的。”
杨孟夏问她要不要去于家村。于文桃摇头:“年前去过了。改天烦烦过去,我要是没啥事就跟她去一趟。你啥时候走亲戚?”
杨孟夏:“这几天不合适,人家都要走亲戚,我过几天再去。”
这几天确实都要去近亲家中。
叶烦和耿致晔带着大宝二宝到叶家,叶大哥就说:“终于来了。”没等叶烦说话又说,“大宝,赶紧给舅舅磕头,舅舅要去靓靓姥姥家。”
大宝不认为给长辈磕头羞耻,跪地就磕。二宝跟哥哥一样跪地磕头。
叶紧逗大宝呢,见状赶紧一手拉一个:“好了,心意到就行了。”把准备好的红包给俩孩子。
陶春兰递上她和丈夫的。
大宝接过压岁钱就问:“姥爷呢?”
陶春兰:“你姥爷下午回来。”然后问叶烦能不能在家过两天。
叶烦:“初四下午回去。”
陶春兰十分高兴,等靓靓收了姑姑的压岁钱就催儿子和儿媳妇赶紧去,再不去就错过午饭了。
叶紧骑着载着老婆孩子去丈母娘家。
让叶烦比较意外的是小靓靓知道给姑姑说“再见”了。叶烦不禁说:“靓靓比以前大胆了?”
陶春兰点头:“这孩子比你小时候还不好带。”
叶烦小时候体弱容易生病,陶春兰夜里都不敢睡,担心一觉醒来闺女的身体僵了。靓靓身体好,但心思敏感。
不过身体弱只能吃药慢慢调养,愁也没用。心思敏感陶春兰没经验,还需要小心翼翼的,以至于说起这个孙女就忍不住叹气。
叶烦:“不是挺乖的吗?”
陈小慧忍不住说:“薛宝钗的身体林妹妹的心。”
叶烦愣住,张张嘴:“这,这么小的孩子能看出什么?人家说三岁看老,靓靓还没满三周岁呢。这半年你和妈多费费心,等她过了三周岁生日再说她像谁吧。”
陶春兰点头:“你说得对,担心早了。”
叶烦瞪陈小慧:“不要在嫂子面前乱说!”
陈小慧撇一下嘴:“大宝,二宝,外面冷,我们回屋。”
大宝不想理她,但他没戴帽子,也怕冷风吹的头疼:“妹妹,我们去屋里玩儿。”
陶春兰给叶烦使个眼色,叶烦放慢脚步,等陈小慧到堂屋她才问:“小慧又干嘛了?”
“你怎么知道我要说她?”
耿致晔:“我都知道。哥嫂的工作用不着你操心,岳父的工作你没法操心,家里就这几口人,说过靓靓的事,除了靓靓不就只剩她?”
陶春兰微微点头:“是她。烦烦,早几天有人给小慧介绍对象,年龄小的她不愿意,同龄的几乎都结过婚,她又说不嫁二婚男,这以后不得剩下?”
叶烦问:“怕亲戚邻居议论啊?”
陶春兰:“不是怕议论,是怕她以后一个人无依无靠啊。你说不要孩子都行,至少老了有个说话的人。”
叶烦摇头:“不是有靓靓呢?以后叫靓靓招个上门女婿。有我们一家看着,她女婿不敢吃绝户。到时候叫靓靓给她养老。”
耿致晔赞同:“靓靓照顾不过来,就叫陈小慧自己出钱请保姆。她大学毕业后无论分到哪个单位将来退休金都足够她用的。”
“你俩都这样说,那我就不催了?因为我叫她相亲,她这几天都拉着脸。”陶春兰叹气,“跟我欠她一样。”
叶烦心说,指不定在她心里你就欠她,毕竟要不是你疏忽她也不会在申城这么多年。
不过以陈小慧的脑子,她真这么觉着肯定忍不住透露出来。这些年没提过,还能坦然面对叶烦,甚至去她家住几天,心里应该没有怨恨。
叶烦:“你天天催我相亲,我也烦你。”
陶春兰不由得想起多年前把叶烦锁屋里,叶烦恨不得跟她拼命的架势:“是比你以前好多了。”
叶烦知道陶春兰心里有疙瘩——在她妈看来陈小慧不舍得跟陈家断往,陈小慧这个女儿有陈家一半,导致她妈才忍不住计较。
这是人之常情。
叶烦:“进去吧。”
快晌午了,到屋里陶春兰就问陈小慧中午想吃什么。
陈小慧:“叶烦买的虾不是还剩一斤?我们煮虾麦面。”
叶烦:“你可真会吃!这么冷的天你和面啊?”
陈小慧:“可以煮挂面啊。对了,我听说你年前在南边卖半天猪肉?赚了不少吧?回头还去吗?”
耿致晔轻咳一声:“这事不劳烦你操心,有我呢。”
“你能在家待几天?”陈小慧问。
陶春兰头疼,忍不住想说几句,可是大过年的也不想跟陈小慧吵架,就叫大宝二宝戴上围巾帽子,领他俩出去玩。
大宝问:“姥姥,我想吃糖葫芦。”
陶春兰带上零钱:“姥姥买!烦烦,小慧,你俩做饭啊。”
叶烦抬抬手表示知道,看着她妈到门外,叶烦立刻说:“可以跟你一起卖猪肉。赚的钱分你一半也行。前提你不给申城陈家花一分钱。不怕你生气,你还给他们买东西的话,我跟外人合伙也不跟你一起干。”
“你——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叶烦:“你猜我之前为什么能不假思索地答应你?”
“合着年前问你你敷衍我呢?”
叶烦心说你还不傻,“不趁着上学同他们断了,等你到单位上班就没法断了。因为你一旦敢提这事,他们就敢去你单位闹。”
陈小慧不敢报警,就是怕陈宽仁出来以后跟她鱼死网破。给陈家买衣服寄过去,也是怕他们闹。
陈小慧:“他们不能去学校闹?”
叶烦:“学校有责任保护学生,可以出面报警。到了单位领导会让你自己解决。还会找你谈话,让你妥协,因为他们大闹对单位以及领导影响不好。”
耿致晔道:“这事早解决早省心。不然回头还得找你。”
陈小慧盯着叶烦问:“你认真的?”
叶烦:“杀人不犯法,我早弄死他俩。”
陈小慧不禁打个哆嗦:“也,也不用这么狠吧。”
叶烦:“杀人不犯法我早把你弄死了。省得天天拿这事烦我。”
陈小慧闭嘴,担心再多说一句,叶烦弄死她。虽然叶烦不敢,可是她的话比刀子还厉害。
上辈子怎么就没发现呢。
耿致晔想笑:“她没出息,你又不是今儿才知道。”
陈小慧大吼:“你闭嘴!”
耿致晔问:“你敢吼陈宽仁和赵茹萍吗?”
陈小慧想出去找妈,这两口子太能气人了。陈小慧起来:“你们自己做饭吧。”说完就出去。
耿致晔的手搭叶烦肩上:“打个赌,你这次说这么狠还是白说。”
叶烦:“不会的。她爱钱。大概以前在陈家穷怕了。她知道跟着我能赚钱,只是为了钱,也会勇敢一次。”
还别说,叶烦这次猜对了。
陈小慧到外面就给自己鼓劲儿,然后晚上把年前收到的信,陈宽仁催她回申城过年的信烧了。
初四下午,叶烦一家打算回去,陈小慧趁着别人没注意,在叶烦身边低声说:“你让我考虑考虑。”
叶烦:“我正月十三卖猪肉,你没想好我就跟别人合伙。暑假可能会卖别的。你也没想好,我就跟小勤和卉卉,我们仨干。”
第85章 合伙买车
翌日下午, 从耿致晔舅舅家回来,叶烦便不再走亲串友出去闲逛, 因为她还是一名学生,要死记硬背拗口的文章。
老老实实在家呆五天,叶烦决定去食品厂问问还租不租运输车。
正如于文桃所言,年后抓生产,用车的地方不多,而且厂里有两辆车,完全可以腾出一辆。叶烦答应车坏了她修,也由她加油, 生产车间主任认为可以继续租给叶烦,厂长认为没必要赚这点小钱。
叶烦也没必要为了这点小钱死皮赖脸求人家, 就决定去别的厂问问。叶烦走到大门口,跟门卫大爷说一声“走了”, 车间主任追上来, 叫叶烦等一下。
叶烦诧异:“厂长竟然听你的?”
生产车间主任道:“不是听我的。我跟他说认识你, 一儿一女, 家庭美满, 你肯定不会叫自己出事。他也不是跟钱有仇, 而是快退休了,担心车在你手上出事,他临了临了晚节不保。”
叶烦确定租车之前没见过车间主任。
车间主任见她十分疑惑:“十年前我跟司机去供销社送货见过你, 当时都是找你拿钱,你忘了?”
供销社每天那么多人送货, 叶烦记不过来。可是说实话人家肯定不高兴, 叶烦拧着眉头假装想起一点:“是不是长变了?”
纯纯一句废话,谁能十年一直不变啊。然而主任显然没想到这点, 笑着说:“对。比以前胖,还发腮了。”
叶烦心说,年前只是试着来这边问一下,这边就同意租车,还以为自己是京大的学生的缘故,合着有熟人啊。
叶烦假装恍然大悟:“难怪我没什么印象。我没怎么变,您是不是一眼就认出我?”
主任点头,没说叶烦走后他还问过供销社主任,叶会计怎么不干了。主任说叶烦随军去了南方,主任还为她感到可惜。
年前听保卫科的人说有个女同志来租车,对方是京大的学生,毕业后就能当他们领导,拿不定主意租不租,主任还很奇怪,大学生要车做什么。问科长对方叫什么,多大年龄,确定是叶烦,主任就说先租给她,厂长那边由他解释。
车已经租出去,厂长再说不租肯定会得罪未来国家干部,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年底放假,车还回来,厂长特意叮嘱保卫科,叶烦再来租车先通知他。
这才有了今儿一个要租一个反对。
主任问:“你什么时候用?”
叶烦:“十三十四两天,也有可能十四一天。明儿去农村看看,就是我婆婆娘家,村里东西多就拉两趟,要是少可能就需要半天。不过车费按两天算。”
主任问:“帮村里卖东西?”
叶烦点头:“我自己也赚点。”
主任想说,你又不差钱,主要还是帮村里人吧。不过见叶烦不想谈这点,就说,“下次过来直接找老刘。”
老刘就是门卫大爷,见主任出来,他也从门卫室出来。闻言刘大爷便说:“找我就行,我带你去开车。”
叶烦道声谢,试探地说:“那改天见?”
主任说一声“慢走”就准备回办公室。门卫不禁问:“认识啊?”
“以前海店供销社会计。我当初去送货都是找她结账。账目清楚的话,人家从不拖拉。”主任道,“赶上人多一时忙不过来,还叫我们坐下休息,自己倒点水喝。”
大爷也在这个厂里十几年了,突然有点印象:“你好像说过?说会计换了,新来的这个一板一眼,找她结账跟有求于她似的。”
刘大爷口中的会计就是陈小慧,陈小慧认为买卖双方银货两讫,没必要套近乎。话虽如此,主任又不是受虐狂,自然想看到一张笑脸。
不过主任没印象了:“我说过吗?”
“驾驶员说的。”大爷年龄大记混了,“驾驶员说她好好的会计不干跟丈夫跑到岛上,我当时还觉着怪可惜的。”
主任不由想笑,他一直以为他一个人为叶烦感到可惜:“事实证明人家真不觉着可惜。”
大爷:“我要能考上京大,供销社主任一职我也能说不要就不要。”
“是呀。”主任道,“她大概正月十三早上过来。”
大爷摆摆手表示知道,主任就去生产车间突击检查。
因为跟主任多聊几句耽误一点时间,等她到公交站牌车刚走,等了半个多小时车才来,导致叶烦到家都晌午了。
家里除了于文桃和耿致勤,就是卉卉、犇犇、大宝和二宝四个小的。
耿二哥和二嫂早几天回单位了,杨孟夏收到母亲转的钱就交给于文桃——于文桃看好房子,她再带着她家这些年存的钱来过户,然后便带着俩孩子回西南。
家里没有特别照顾的人,大宝说饿,于文桃和耿致勤就直接去做饭。叶烦到家,米饭都蒸熟了。
叶烦:“怎么吃这么早?还不到十二点。”
于文桃:“大宝饿了。吃不吃馒头?我在电饭锅里热几个。”
电饭锅有笼屉,锅里蒸米饭,上面还可以热馒头。叶烦道:“热几个吧。我去喝点茶。”
大宝蹬蹬蹬跑到正房:“妈妈,我给你倒。”
于文桃把馒头放电饭锅里温着,让耿致勤炒菜,她去正房问叶烦跟食品厂谈的如何。
叶烦长话短说:“谈好了。十三十四两天。”
于文桃:“不是一天?”
叶烦:“于家村嫁出去的闺女这几天回娘家,娘家人跟她们说起卖菜卖肉的事,她们很有可能把东西送到娘家,请娘家人帮帮忙。我估计上午下午两天四车都拉不完。”
乡里人想赚钱却一直没门路,好不容易遇到个叶烦,肯定不会放过她。于文桃问:“怎么卖啊?刚过年家家户户都不馋,过年买了很多东西,这个时候肯定不舍得再买。”
叶烦:“到时候看吧。对了,明儿去于家村?”
于文桃:“我都行,在家闲着也没事,你想啥时候去我们就啥时候去。”
“那就明天上午,叫小勤留在家里看着他们几个。”
大宝不禁说:“我又不乱跑。”
叶烦:“叫小姑留下给你做饭?”
“给我一个人啊?”
叶烦挑眉:“想抬杠?”
大宝立刻滚去里间到罗汉床上找妹妹:“耿二宝,你睡着了吗?”
二宝嫌外面冷,所以早饭后就把鞋脱掉,裹着被子坐在罗汉床上,趴在炕几上写生字。
写累了,二宝不想出去,就把炕几推到一旁,整个人缩被子里假寐。
二宝刚把被子捂热,见哥哥过来她就往里缩:“不要碰我的被子。”
“你也是个大懒虫。”大宝蹦蹦跳跳出去,经过厨房看到他小姑又停下,“小姑,要不要我帮忙啊?”
耿致勤头也不抬地说:“你消停会吧。不然你妈忍不住打你,别怪我们不帮你。”
耿大宝扮个鬼脸,准备往外跑,叶烦叫住他,大宝头皮发麻——小姑是个乌鸦嘴。
缓缓转过身,大宝可怜兮兮地问:“妈妈有何吩咐?”
“过来,不打你。”叶烦招手。
大宝到屋里就移到奶奶身后。叶烦见状无语又想笑:“要是有人问你妈妈这几天忙什么呢,你就说妈妈先去食品厂租车,明儿去乡下看看还有没有猪。万事俱备,正月十三早上下乡。”
大宝皱眉:“谁问这些啊?”他们小孩子才不在意妈妈出去一天赚多少钱。妈妈的脑袋被冷风吹傻了吧。
叶烦看到他质疑的小表情,但她懒得解释:“记住了吗?”
“记住啦。”大宝一脸不耐烦 ,“你真是——连亲儿子都利用。”
叶烦扬起巴掌,大宝吓得拔腿就跑。到门口回头看到妈妈在堂屋一动未动,顿时意识到又被妈妈骗了,小声嘀咕——狐狸妈妈!
叶烦从堂屋出来,大宝赶紧到门外,随手关上门。
北方冬天雨水极少,今儿又是一个艳阳天,正午是一天当中最暖和的时候,所以老人小孩都忍不住出来晒太阳。
大宝移到隔壁邻居门口就看到三个年龄相仿的男孩女孩,大宝蹲到人家身边问,“玩啥呢?”
小女孩说:“整理糖果纸啊。耿大宝,你是不是有很多糖果纸?”
大宝在岛上跟人收集过一段时间糖果纸,然后几张纸系在一起,再然后串起来,闪闪的亮亮的挺好玩。不过他从小到大都不缺玩具,玩几天便没了兴趣。
“二宝有糖果纸。”大宝以前收集的都给二宝。二宝有段时间迷上糖果纸,叶烦见她要玩物丧志,就提醒耿二宝好好学习,以后赚了钱想买多少买多少。
岛上渔民经常夸叶烦厉害,二宝也希望跟妈妈一样厉害,就听妈妈的话把糖果纸收起来以后再玩。一段时间不玩,二宝忘了,搬家整理东西二宝才想起来。二宝想扔又不舍得,叶烦就叫她拿回首都。
大宝问:“你要吗?”
“不用。留二宝玩儿吧。”
大宝起身:“二宝不玩。”到屋里就问二宝,“糖果纸还要不要啊?”
那些糖果纸都是几年前的,不如现在的新,也没现在的好看,二宝挥挥小手,随便哥哥处理。
大宝拿着糕点盒子出去,打开盒子,三个小孩惊呼:“好多!”
“大家平分?”大宝问。
三个小孩连连点头,大宝亲自分。分完了,大宝还挺开心,又蹦蹦跳跳把盒子送屋里,然后出来问他们几个打算用糖果纸干嘛。
几个小孩打算收集多了串起来当门帘。
大宝忍不住说:“要洗干净啊。我妈说天热了招蚂蚁。不过二宝的洗干净了,我洗的。”
张大爷慢吞吞走过来:“大宝真懂事。”然后压低一点声音问,“大宝,你妈是不是走亲戚去了?”
大宝摇头:“没有啊。”想问你找我妈吗。忽然想到之前妈妈叮嘱的话,大宝心说,我妈要成神啊。大宝面上不动声色,道:“我妈去食品厂租车,已经回来了。”
“这么快是没租成?”
大宝很想显摆他妈从不做没把握的事。不过大宝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没七扯八扯,直接说:“成了。明儿去村里看看还有没有猪和菜。有的话,十三早上下乡。”
张大爷点点头表示听见了:“你妈妈挺辛苦啊。”
“妈妈辛苦也开心。”大宝以前问过妈妈累不累,耿致晔怼儿子,人不大操心的事不少。大宝叫他赶紧回学校吧。
前两天耿致晔真走了,耿大宝跟十八相送似的送爸爸到车站。耿致晔欣慰又感动。不过耿大宝不会承认前几天那个小可怜是他。
张大爷其实是没话找话随口一问,并不在意大宝的答案,“你家做饭了吗?”
大宝点头:“快做好了。”
话音刚落,耿致勤喊大宝回家吃饭。大宝起来:“张大爷,我要回家吃饭了。”跑到屋里就向妈妈报告,张大爷找他打听妈妈的事。
叶烦:“按我教你说的?”
大宝拍拍胸口:“我办事你放心。”但他忍不住好奇,“妈妈,我又不会开车卖肉,他找我有什么用啊?”
叶烦:“回头你就知道了。”
“不想说就不说。又敷衍人。”大宝很是傲娇地转身去厨房。
下午,叶烦把衣服鞋洗刷干净就回屋看书。
于文桃见一大家子都拿着笔抱着书,怕影响她们学习,就出去跟人聊天。
现在的社会风气依然鄙视摆摊卖东西的人,所以有人看出张大爷找大宝是因为想跟着叶烦卖猪肉,那人跟于文桃闲聊的时候也没提过带带她家无业游民。
后来张大爷和张大妈加入进来也没提卖猪肉,于文桃认为叶烦想多了,老张头就是闲着无聊随口一问。
晚上七点多于文桃洗好脚打算去床上躺着,院门被敲响。于文桃吓一跳,叫叶烦赶紧起来。叶烦穿上鞋,把被子掖严实,“二宝,妈妈去看看。”
二宝相信什么事都难不倒她妈,所以安心躺回去。
叶烦把条几上的剪刀移到小方桌上就盯着婆婆去开门。
耿致勤从二宝屋里出来,小声问:“谁这么晚过来?路灯都熄了,不害怕吗?”
于文桃正是想不通谁这么晚过来才很紧张,打开门松了一口气,又想骂人:“找烦烦啊?怎么这么晚?”
来人正是张大爷和他儿子张小明。本来叫“张大明”,张大爷在这方面跟陶春兰很像,担心名字大孩子压不住活不到成年,就把“大”改成“小”。
张大爷满脸抱歉地笑笑:“以为你家孩子多贪玩睡得晚。”
于文桃:“都嫌冷,吃过饭就跑床上去了。”
大宝拉开一点窗帘,借着堂屋的灯光看到是认识的人,就安心躺回去。
耿犇犇问:“他们来找小婶是说卖猪肉的事吗?”
“肯定的啊。咱们跟张家不熟,也不是咱家亲戚,除了这事还有啥事啊。”大宝裹上被子,“犇犇哥,别乱动,都把我挤角落里了。”
耿犇犇:“我明儿去后面睡。”
“然后看小说看到半夜吗?”大宝问,“我妈肯定不同意你自己去后面。”
耿犇犇:“奶奶都管不住我。”言外之意,我才不怕小婶。
“你以后还想跟我妈赚钱吗?”
耿犇犇闭嘴,拉起被子蒙上头酝酿睡意。
再说叶烦,料到父子二人因何而来,给他们倒杯水,直接问找她什么事。
张大爷下意识看于文桃,心说她没告诉叶烦吗。
以前于家穷,于文桃不敢欺负别人,就是后来嫁到耿家,有耿父给她撑腰,又因为怕耿致华,所以也没养出欺负人的臭毛病。
于文桃帮耿致勤挑对象的时候嫌贫爱富也是在自家嫌弃,相亲双方家长见面,她给足人家面子。所以于文桃一看张大爷不好意思,她就替他说:“就是卖猪肉那事。烦烦还记得吧?”
叶烦点头:“小明想跟我卖猪肉?”
张大爷点头:“对。”说出来又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对了,这是给几个孩子买的。”递上他在供销社买的橘子和苹果。
叶烦一看橘子都蔫了,估计他年前买的,笑着接过去:“您太客气了。”
张大爷一见她收下东西,顿时松了口气。叶烦甚至能听到他的呼吸声,“可是只能卖两天。我找村里人帮忙,一天给人两块钱,小明跟我干两天也才四块钱。”
张大爷:“等你开学让他卖,到时候赚的钱分你一半。”
叶烦很意外,张大爷厚道。叶烦看张小明,他连连点头,说:“应该的。”
叶烦:“但是我无论卖菜用的三蹦子还是卖猪肉的运输车都是找人租的。”
张大爷表示他知道。
叶烦觉着他没能理解:“三伏天炎热,人不爱出来,供销社生意一般般,用不着三蹦子,可以租给我半天。现在厂里不忙,可以把运输车租给我用几天。小明想天天卖肯定不行。”
张大爷真不知道这里头还这么麻烦,他来之前还觉着简单,“那下次再卖得到放暑假?”
叶烦:“有个办法,就是怕您不敢干。我刚买了房,家里没有那么多钱,要不我们两家买一辆车,小明早上和中午过去拉货,我周末和寒暑假帮他一起卖?”
张大爷听同事说过三蹦子很贵,有国营单位的关系拿内部价,一辆车也要五六千。半辆车对张家而言也是一笔巨款。一天赚二十块钱,一年到头不休息,要一年才能赚回来。
叶烦见父子俩眉头紧皱:“您回去考虑考虑?不管有没有考虑好,正月十三都可以跟我去乡下认认路。”
张大爷起身:“给你添麻烦了。”
叶烦表示不麻烦,然后送父子二人到门外,等他们往家拐,叶烦才关门。
于文桃问:“你帮老张头买辆车,那村里还买不买?”
叶烦:“买啊。首都这么大一辆车跑不过来。再说了,有人一起也不用担心遇到流氓拦车。要是卖到天黑就叫表兄弟住后面,反正是你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于文桃不想把房子给侄子住,因为村里有很多,姑姑没儿子,侄子就惦记她的私产。于文桃当初不想买房也有这层顾虑。她侄子现在看起来都好,万一被人怂恿几句,届时就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叶烦没下过乡,肯定无法想象看起来厚道的人恶起来有多恶。
于文桃:“明儿到村里问问。”
“那先睡觉吧。”
叶烦都睡着了,张家一大家子还点着油灯商议这事。
张小明的二弟不希望大哥买车——全家这些年就存了两三千块钱。小妹和小弟上学花钱,他对象谈好了,因为他没房,人家就有别的要求——三转一响。
钱都给他大哥,他拿什么娶媳妇啊。可是这份工作原本是给他大哥,他以大哥在农村多年不懂厂里的事这种蹩脚理由把工作要过来,他最没资格反对。
张小明也不敢提出买——全家的钱都给他,他心慌害怕。
张小明的小弟说:“买呗。一年能把车钱赚回来,就算明年不干了,车还能卖三四千。大哥跟叶大姐平分也可以分到一两千。咱家多少年才能攒一两千?”
张大妈:“可是你爹是按一天二十块钱算的。要是赚不到二十块钱咋办?”
“遇到过年一次拉两头猪,一天两次,就能赚四十块钱。”张小弟道。
张小明问他听谁说的,张小弟思索片刻:“菜市场卖八毛九毛,叶大姐卖一块,一头猪就能赚十几块钱。要是叶大姐买的生猪便宜,一头猪可以赚三毛,今年腊月一个月就能赚一两千。爹不是也算过吗?”
张小明二弟一看要谈成,忍不住说:“也要考虑车爆胎,或者撞树上啊。届时车没了,大哥也会受伤。”
张大爷很了解二儿子,知道他想买“三转一响”娶媳妇,可是也不看看什么家底。张大爷嫌二儿子不懂事,没好气地说:“撞车了是你大哥命不好。”
张二弟:“车不是大哥一个人的。你拿什么赔人家?”
“我砸锅卖血!”张大爷起身,“就这么定了。小明,明儿一早去找叶会计。”
翌日清晨,张小明起来就去找叶烦说他父亲同意买。
叶烦:“那我回头问问供销社主任,叫他帮咱们还还价。”
见时间还早,叶烦和她婆婆先去供销社,找主任聊买车的事。主任已经知道叶烦年前卖东西没人找她麻烦,就说跟叶烦聊聊。
叶烦到办公室,主任就说:“你说以后摆摊的人多了,谁还来我们供销社啊?”
叶烦:“转型啊。比如多买几个冰箱,夏天主卖冰棒,再买个烤箱卖现烤的面包。店里的货备齐,薄利多销。也可以继续卖肉和卖菜。找村民批发,偶尔搞一次活动按进价卖。好比白菜一分钱一斤,来买白菜的人肯定忍不住买点别的,你不就从这方面把钱赚回来了吗。”
主任:“那样我们会很忙。”
叶烦道:“过两年调到别的单位,你能有在这边自在?”
主任今年四十出头,不怕过几年调走,就怕过十年调走,他没啥技术,靠山不够硬,指不定以后被调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届时还有五六年,他怎么熬啊。
“等等!”主任突然想到面包,“我们自己做,那跟我们合作的食品厂怎么办?”
叶烦:“可以让他们联系火车,在火车上卖啊。你们做现烤的,他们可以做带包装走亲戚用的。”
主任顿时明白回头食品厂找他要说法他该怎么糊弄,“你准备好钱,我随时可以跟你去摩托车厂。”
叶烦:“麻烦你了。”
主任用开玩笑的口吻说:“以后我们撑不下去,希望叶会计能拉扯一把。”
第86章 学业为重
在供销社买几包点心, 叶烦就和于文桃乘公交车前往客运中心。
于家村在皇城西南,离客运中心将近二十里, 离叶烦家二十六七里,城中公交到不了那里,只能去客运站乘坐驶往乡下的大巴。
不出所料,叶烦到于家村村民对她比以往要热情,互相寒暄三句,就问叶烦什么时候开学,开学前还卖不卖猪肉,还说他们家都准备好了卖肉送菜的菜。
叶烦看一下于文桃——被我说中了吧。
于文桃嫌乡亲们给她丢人, 而她也能理解大家为何这么迫切,不好数落他们, 就提醒乡邻乡亲让叶烦回家喝点水。
于是大家让开,于文桃带叶烦去于大舅家。
以前于文桃爹娘还活着, 于文桃就去她爹娘家。她爹娘去世后, 于文桃就去她大哥家, 因为于家亲戚都是她大哥来往。好比于文桃年前来给她爹娘上坟, 年后于文桃的兄弟也该给耿致晔父亲上坟, 就是于大舅买点东西和纸过去。今年年初四于大舅去的, 得知叶烦回娘家了,他还可惜来得不巧。那天也问于文桃叶烦还卖不卖猪肉,于文桃实话告诉他能租到车就卖。
于大舅从城里回来, 乡亲们就问他叶烦什么时候过来。于大舅说等叶烦租到车再说。大家认为以叶烦的本事一定能租到车,所以隔天就去亲戚家把亲戚的猪弄过来。
于家大舅妈等叶烦放下水杯, 就说村里这几天多了七头大肥猪。
于文桃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叶烦在横山岛经常遇到这种事, 闻言便问:“担心我不去村民亲戚家拉猪,索性把猪送到于家村?”
大舅妈点头:“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看他们急的, 就像过了今天没明天。”
叶烦:“可以理解。一头猪去掉下水和猪头,还能多卖一二十块钱,换成我我也会早早把猪送过来。”
于文桃问:“咱家亲戚的猪呢?”
大舅妈:“亲戚家哪还有猪。早卖给肉联厂了。要不是我们相信烦烦能卖掉,咱家那几头也一进腊月就卖了。”
于文桃:“你闺女女婿儿媳妇娘家也没了?”
大舅妈点头:“冬天没东西喂,他们几家养的猪不到两百斤就卖了。”紧接着又补一句,“今年不卖了,给烦烦留着。”
叶烦趁机说她今年跟人合伙,改天她把那人带过来叫几个舅舅舅妈认认人。
于大舅问:“这么好的生意干嘛跟人合伙?”
叶烦:“我想买一辆三蹦子,可是手上没那么多钱,只能跟人合伙。”
三蹦子的事于文桃跟娘家兄弟提过两次,于大舅不打算花这个钱,因为要辛苦一两年才能把车赚回来,有这么多钱存银行不好吗。
一听叶烦真打算买车,于大舅不由得动摇:“买车卖菜的话一天能赚多少钱?”
叶烦:“一天两三百个鸡蛋鸭蛋,加上一百来斤各种菜,毛利二三十,净利润可能只有十五六块。”
于大舅:“如果去掉刮风下雨天,不得两年才能回本?”
叶烦:“三年回本也值啊。五六千块钱的车,三年后能卖一两千,等于一年赚五六百。”
农村人无病不灾,一年也难存三百块钱。于大舅心动:“用了三年的车还有人要?”
叶烦:“那种车可以用十年。理论上刹车和油箱没问题可以一直用下去。”
于大舅一听“十年”,顿时相信叶烦的说辞——三年后还能卖一两千。
可是相信归相信,要让于家拿出这么多钱买车,于大舅还是不舍得。叶烦见他犹豫不决也不再苦劝,改问村里除了猪还有什么。
大舅妈说自家还有几头羊。
叶烦沉吟片刻:“羊不一定好卖。回头我问问有没有人要羊肉,有的话十四早上杀一只。”
于文桃问:“青菜菠菜蒜苗该长大了吧?”
前几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雪,大舅妈以为菠菜会冻坏,没想到太阳出来雪融化,菠菜非但没死,反而比之前长得好。
大舅妈叫叶烦和于文桃出去看看。
俩人到院里,大舅妈指着菜地:“看着矮其实砍掉很大一颗。”厢房墙边有一把镰刀,大舅妈用镰刀砍几棵,“烦烦,比菜市场卖的好吧?”
叶烦:“菜市场卖的菠菜是在温室大棚里种的,比你的菜大且水灵,但肯定没你的菜好吃。”
大舅妈点头:“那肯定的,我的菜天天见太阳,大棚里的菜不就是搁屋里种的,都没有菜味。”
叶烦笑道:“可是年轻人不懂啊。你家要是不想买车,可以搞个蔬菜大棚。不过大棚也不便宜,还要人天天看着,我觉着比卖菜辛苦。”
“咱不懂大棚啊。”大舅妈道。
于文桃忍不住说:“不懂跟人学。老小星期天回来叫老小找镇上的人问问。”
于大舅的小儿子去年夏天中专毕业后分配到镇政府,镇领导听人说他在城里有关系,有一次镇领导去城里开会问他要不要一起去,他初来乍到哪知道老狐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说他就不去了,他姑一个人照顾几个小的挺忙的。
镇领导假装稀奇,问你表弟表妹这么小吗。
年轻人忍不住显摆,说是他表哥的孩子,他表嫂在京大读书,表哥在国防大学进修。
领导很清楚只有军官才有机会到国防大学进修,闻言之后对他极好,他一度以为镇领导想让他当上门女婿。
后来找人打听,领导的女儿早嫁人了,他就觉着获得领导亲睐。别人知道领导为什么重用他,本着多一个朋友少一个敌人的原则都跟他交好。
于文桃这个侄子就觉着同事都是好人,回到家忍不住跟父母说同志不错。
于文桃大哥大嫂觉着人家对你家孩子这么好,咱也不能没点表示,特意挤压一些豆油,跟猪油混在一起炸馓子,让儿子带去办公室。
大家对他客气只是看在领导的面子上。见他小子挺会来事,待他也多了几分真诚。
于文桃的话让于大嫂想到儿子的同事极好,就说:“回头让他问问。”然后蹲下砍菠菜。
于文桃:“一点就够了。”
“多砍点你们带回去。”于大嫂道,“过些天暖和了菠菜开花就没法吃了。”
叶烦:“别砍太多。大宝和二宝在岛上吃惯了好东西,嘴巴挑的很。”
大舅妈听于文桃说过,叶烦以前待的横山岛常年不下雪,一年到头不缺菜,海边爬的大螃蟹都没人吃。
所以大舅妈对叶烦的话深信不疑,她砍一斤左右菠菜,又砍半斤小青菜,又薅一把蒜苗留叶烦炒腊肉。
中午吃饭的时候,叶烦告诉于大舅,还跟以前一样,早上杀三头猪。买的人多,第二天早上把四头猪全杀了,届时请大舅和小舅帮她卖猪肉。
午饭后,叶烦和于文桃回去。她俩前脚走,村民后脚就去于大舅家问叶烦怎么说。
大家听到卖菜的钱归他们自己,叶烦不要提成,都夸她厚道,然后说十三早上帮忙杀猪。
有猪的几家村民想把下水和猪头全卖了,所以十三上午叶烦到村里,他们就把下水清洗干净,猪头和猪脚上的毛也烧干净。
叶烦出钱把猪头猪脚猪下水买下来,然后直接把钱给村民。
到西城,叶烦把车停路口,大舅和小舅下了车就问:“这么多下水卖不掉怎么办?”
叶烦:“卖不掉拉回家卤一夜,明儿卖卤味。”
张小明今儿也跟来了,闻言不禁说:“我会卤下水。”
叶烦很意外:“你会做饭?”
张小明点点头:“我们一块下乡的人多,老乡给我们一处房子,让我们自己做了吃,平时就是我做饭。我这几年经常去饭店帮人搭把手打零工。”
叶烦道:“你家也是你买菜做饭?”
张小明以为叶烦不信他,又说他父母身体不好,大妹和小妹住单位宿舍,平时都是他买菜做饭。
叶烦:“那等一下就按三毛钱一斤卖,没人要就卤熟卖卤菜。”
两毛钱一斤买的,于大舅都嫌贵:“会不会有点贵?”
叶烦:“来人了!”
于大舅赶紧闭嘴。
大妈跑过来就问:“闺女,还记得我吧?我这些天闲着没事就在路口看你啥时候过来。”
叶烦记性好,笑着说:“记得,让我给你留猪网油。”给在车上的张小明使个眼色,张小明从角落里掏出一个盆,叶烦说:“三头猪的油都在这里。你——”
“我全要了!”大妈打断叶烦的话。
叶烦张口结舌:“不是——大妈,这些油能吃到三伏天,到时候吃不完就变味了。”
大妈:“我家人多。”
叶烦不再劝:“挺重的,叫小明帮你送回去?”
大妈点头:“称一下吧。这是你兄弟吗?”指一下张小明问。
叶烦:“邻居。下乡七八年回来没工作,跟我卖猪肉。对了,过几天我开学没法卖菜,就叫他卖,到时候还请大妈帮衬一下,他什么都不懂。”
大妈的儿子儿媳妇说叶烦帮乡亲卖猪肉自己也赚钱。大妈怼儿子儿媳,寒冬腊月,一分钱不赚,她图啥啊。
自己赚钱还能帮乡亲赚钱,已经让大妈对叶烦高看一眼。现在听到叶烦帮邻居,热心肠的大妈在心里感叹,这闺女真不错啊。大妈面上笑呵呵说:“好说。”
叶烦问:“只要油啊?”
大妈:“年前买的肉还有一点。”
叶烦给她抓一小把蒜苗:“留您老炒腊肉。”
大妈不禁说:“这么客气啊。”
叶烦:“就这一次,以后再买就没了。对了,大妈,要猪下水吗?猪脑猪肝都只要三毛一斤。”
大妈想说不要,冷不丁想起“吃哪补哪”,让叶烦给她称一副猪肝和一副猪脑。于小舅称好就把猪脑和猪肝放盆里,张小明帮大妈送回家。
大妈跟张小明闲聊天,说以他的年龄父母该退休了,怎么没接班啊。张小明说他弟接了父亲的班。大妈又问他兄弟姊妹几个,都多大了。张小明不敢得罪大客户,实话实说还有俩妹妹一个弟弟,妹妹是临时工,弟弟还在上初中。
大妈一听俩临时工就知道张家没什么关系,也难怪他没工作。叶烦帮张家显然图不了张家什么,所以还是叶烦心善。
大妈把油、猪肝和猪脑放橱柜里,她就出去告诉邻居,年前卖猪肉的闺女又来了。
后天元宵节,总要做个荤菜,可是买鸡买鸭不如猪肉解馋,邻居就拿一两块钱去胡同口。
年前是你五斤我十斤,年后是你一斤我半斤。村民准备的送的菜不少,但叶烦没送,因为每个买肉的人都送点,肯定卖到一半就没菜了。
叶烦就问大爷大妈要不要猪大肠,要不要猪耳朵、猪蹄,统统只需三毛一斤。
喜欢吃猪肝的就买猪肝,喜欢猪肺的就买点猪肺,而且一斤猪肉能买三斤多猪下水,看起来很划算,有个大妈就要俩猪蹄。俩猪蹄加半斤肉一块钱,大妈很满意,逢人就说可以做两个菜。
因为便宜,三副下水先卖光。
十点半,叶烦见猪肉还剩一大半,就开车去公园门口。
有心思逛公园的大爷大妈几乎都生活无忧,而大爷大妈们正准备回家做饭,就顺手买一两斤肉。
等公园没什么人了,叶烦就去国营单位门口,正好国营单位工人下班,也顺手买一两斤猪肉,或一斤菠菜一把蒜苗。
叶烦问张小明:“知道以后在哪儿卖了吗?”
张小明看肉剩一大半就忍不住发愁,这些肉怎么办啊。可是叶烦不愁不急,张小明也不敢多嘴。
闻言,张小明不禁说:“知道了。早上在胡同口,上午在公园,中午在单位门口。”
叶烦:“单位门口能不来就不来,影响不好容易被撵。以后尽量去大爷大妈多的地方。大爷大妈都是建国前苦过来的,很有同情心,遇到街道办事处的人刁难,不需要你开口,大爷大妈就会帮你把人撵走。”
张小明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于大舅和于小舅也忍不住认真听。
叶烦见只剩零星一点肉和几个大骨头,就开车回村。
到村里大舅妈已经擀好面条,看到叶烦的车她就回屋下面。
叶烦叫三头猪的主人跟她去屋里,猪肉钱发下去,叶烦让张小明把兜里的钱掏出来,“这是大家卖菜的钱。”
于文桃的侄媳妇问:“全卖光了?”
叶烦点头:“这个时候城里没什么菜好卖。过段时间菜多了就不好卖了。到时候叫小明按收购站的价格收。”扫一眼托她卖菜的众人,“大家觉着咋样?鸡蛋鸭蛋和鸡鸭也按照收购站的收。”
收购站在镇上,到镇上要走几里路,还会被挑三拣四,大家就说听叶烦的。
叶烦道:“可以多养几只鸡和鸭。”
众人眼前一亮。
叶烦道:“村头那几块土包是村里的吗?”
于文桃的侄媳妇说:“是呀。咋了?”不是土包也能卖吧。
叶烦见状想笑:“可以在上面种核桃、板栗或者山楂树吗?板栗可以做炒板栗,山楂可以做糖葫芦,核桃在城里挺受欢迎。我打算过些天跟小明俩买一辆车,以后可以随时过来拉货。”
于大舅跟乡亲们说过这事,他们还纳闷,就村里这点东西值得买一辆车吗。听到叶烦这番话,众人恍然大悟,现在没多少东西,等他们种出来养出来不就多了吗。
一个村民立刻说:“我这就去问问村长。”
大舅妈从厨房出来,说:“烦烦忙半天该饿了,有什么事下午再说吧。”
大家闻言便各自散去。
翌日上午,叶烦拉走四头猪和一只羊,又拉走许多青菜。到下午两点才卖的差不多。叶烦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
叶烦本想去饭店买点吃的,然后等她到国营饭店门口,人家关门了。
到于家村,叶烦和张小明在大舅妈家吃的。饭后,叶烦给张小明五块钱,给小舅五块钱——两天辛苦费,给大舅六块钱。
大舅不禁说:“这是干嘛?”
叶烦:“我和小明这两天的伙食费。你别嫌少。该多少是多少,以后才不会为钱打架。”
大舅妈不禁问:“不是说好了一天两块钱吗?”
叶烦笑道:“大舅和小舅不是外人。小明以后就是我的合作伙伴。对了,我打算下周六去看车,下周一来村里拉鸡蛋鸭蛋和菜。大舅,你和小舅考虑好就进城跟我说一声。”
大舅妈问:“这就回去啊?”
叶烦:“早点回去把车刷干净还回去。”
大舅妈立刻说:“在这里刷。我听说你们吃水都要钱买。”然后就叫儿媳妇挑水,她去厨房拿盆和暖瓶。
凉水开水倒一盆,张小明上车刷猪油和菜掉落的泥土。
车厢刷干净,叶烦就和张小明回城。到路口,叶烦停车放下张小明,张小明回家,叶烦去食品厂。
因为只卖半天,叶烦不用担心天黑没了公交车需要骑车,所以这两天都是坐公交车去食品厂。还了车,叶烦便坐车回去。
叶烦到家见天色还早,就带着儿子女儿和侄子侄女去澡堂洗澡。
这个时候张小明也没闲着,被他父亲叫到跟前问叶烦一头猪赚多少钱。张小明直接说:“叶烦租的车贵,一头猪拿一成五。叶烦说以后自己的车,一头猪分一成,或者买生猪请村民杀。”
张大爷算一下:“就算一成,一头猪也能净赚十几块钱?”
张小明:“如果再捎一两百个鸡蛋,一天至少能赚二十块钱。”
张大爷顿时不禁感叹叶烦会赚钱。
张小明点头:“我就是帮叶烦卖菜,她一天给我两三块钱也比上班划算。”
一个月干十五或二十天,就比张小明的二弟工资多。张大爷本来对买车还有点犹豫,毕竟要掏空家底,闻言张大爷决定过几天就把钱取出来。
叶烦对取钱这事倒不着急。
全国中小学开学,叶烦给儿女报好名就去京大。
下午,叶烦准备回家,被几个同学叫住,其中一个女同学到叶烦跟前就问:“叶烦,你是不是有同胞姊妹啊?”
叶烦疑惑不解:“怎么说?”
家不在首都的学生前几天就到了,这位女同学便是其中之一:“我们早两天路过公园看到有个开车卖猪肉的跟你很像,不会是你吧?”
叶烦还以为什么事:“应该是我。”
几人震惊,女同学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叶烦:“还有别的事吗?”
几人下意识摇头。
叶烦:“那明天见。”
女同学叫住叶烦:“你家是不是有什么困难啊?”
叶烦想笑:“我家有钱跟我赚钱不冲突吧?”
“是不冲突。可是我们是学生,还是京大的学生,当以学业为重啊。”
叶烦因为下了课就回家,跟同学不是很熟,不清楚这位女同学来自何方,但看她的穿着应该是城里人。农村人的话大概可以理解她为何一边上学一边赚钱。
叶烦着急回家,没时间跟他们寒暄,就直接问:“我耽误学业了吗?”
女同学语塞。
叶烦:“劳动很光荣,赚钱不寒碜。好了,改天见。”
几人望着她跳上公交车远去,然后面面相觑。
叶烦到车上就把此事抛之脑后,打开课本看了十来分钟,车停下叶烦下车,走几步就到胡同口。
大宝和二宝今儿没课,早早放学回来在胡同里玩。他俩见着叶烦就跑过来“妈妈!”
叶烦挎着书包,一手拉一个:“包书皮了吗?”
大宝:“中午就包好了。”
叶烦又问:“小姑和姐姐回来了吗?”
大宝摇摇头。
叶烦:“那奶奶做饭了吗?”
大宝点头:“等你回来就炒菜。”
“以后妈妈回来晚了叫奶奶先吃。”叶烦到院里看到于文桃又说一遍:“我回来晚了你们先吃。”
于文桃:“大宝和二宝回来吃点东西还不饿。”
叶烦顺嘴问:“吃的什么?”
大宝:“蜜三刀啊。”
年初二叶烦去她妈家,除了苹果和橘子,还买了两包红糖和四包果子。糖被陶春兰留下,说给靓靓做红糖鸡蛋,水果和点心都叫叶烦拿回来,其中两包便是蜜三刀。
叶烦也没跟她妈客气。
拿到家叶烦拆一包,让几个孩子慢慢吃。
叶烦闻言问:“该吃完了吧?”
大宝:“我们才吃一半。”
叶烦又问:“那还吃饭吗?”
大宝睁大眼睛点头:“当然啦。蜜三刀又不管饱。”
叶烦让几个小的慢慢吃,就是担心他们一次吃多了不吃饭:“耿犇犇呢?”
话音落下,耿犇犇从大宝房里出来:“小婶,你需要人跟你一起去村里拉菜吗?”
“不需要。我可以跟小明一起去。”
耿犇犇道:“他比我重,你拉着他肯定得少拉几十斤菜。要不你带我去吧?一天给我两块钱,不,一块五就行。”
他一开口叶烦就知道他缺钱,“你的压岁钱呢?”
“别提了,叫我妈要走了。还说我说的,给我买了房,我以后啥都听她的。”耿犇犇的几十块钱压岁钱最后还是没保住。
耿犇犇后悔,早知道全买烟花了,至少还能听见个响。
叶烦不由得想起同学的话:“你现在是学生,当以学业为重。这样吧,学期末考全班前三,我辛苦一下帮你寻个小生意。”
耿犇犇想说小生意能赚多少钱啊。突然想到上次小生意是写春联,他一天赚五六块钱。那些钱被耿犇犇塞到只进不出的存钱罐里。他想花钱就要把存钱罐摔了。
原本耿犇犇想买个大宝那样的,可以在底下打开。但他自控力不如大宝,干脆就买个只有一个口的。结果就是现在想换个文具盒都没钱。
耿犇犇顿时觉着文具盒还能将就一学期:“小婶,骗人小狗!”
第87章 要有第二春
公历二月二十八下午, 叶烦没课,午饭后就带着张小明到海店供销社跟四个舅舅汇合。
于文桃的两个兄弟最终决定买一辆车。由于车贵, 他俩找两个堂兄弟承担风险。按辈分叶烦也该叫于文桃的堂兄弟舅舅,而他俩也来了,所以是四个舅舅。
供销社主任陪他们去摩托车厂。到厂里叶烦把钱交给主任,主任出面把钱给销售主任,两辆车一万元整。
办好手续,主任和叶烦把车开到叶烦家,叶烦送主任登上公交车就回家教几个舅舅和张小明骑摩托。
三轮摩托非常好上手,等几个舅舅敢上路, 叶烦就带他们打油,然后载着张小明送几个舅舅回于家村。
待叶烦回到家, 已是晚上七点。张家院小没法放车,车便停在叶烦家。叶烦到家看到耿致晔, 惊呆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耿致晔:“刚下公交就看到你开着摩托往南去。累不累?”
下午半天跑好几个地方, 叶烦精力旺盛也受不了, 忍不住点头。
耿致晔心说, 真难得, 认识她这么多年终于等到她承认累。
叶烦跟耿致晔相亲那年身体不是很好。她经常锻炼, 锻炼两年,期间陶春兰不怕花钱,给她买鸡买鱼补身体, 叶烦才跟常人无异。
婚后叶烦没着急要孩子,可那个年代的计生用品质量一般般, 等她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了, 已经快俩月了。
叶烦不抗拒生孩子,便留下大宝。大宝出生后, 陶春兰遇到工作调动,而她也到退休年龄,索性直接退休在家带大宝。
陶春兰念叨再来一个女孩就完美了。叶烦就觉着这种事顺其自然,然后就很自然有了二宝。
叶烦在供销社工资高,耿致晔又把工资交给她,她舍得往自己身上花钱,人家生一个老五岁,她把自己伺候的好就跟没生过一样。
起初有大宝的时候陶春兰担心奶水不足,叶烦说不用担心。陶春兰想问奶水充足吗。然而没等她问出口,就听到叶烦叫大宝喝奶粉。
二宝也是喝奶粉长大的。
陶春兰迷信,认为奶粉没有母乳有营养,心疼俩孩子摊上这么狠心的妈,所以等可以给大宝二宝添辅食,陶春兰每天不是做鸡蛋就是做鱼肉,把大宝和二宝养的两岁前没生过病。
陶春兰这个妈当的可比叶烦前世的妈用心,所以但凡老太太不是提什么过分要求,叶烦都通通满足她。
耿致晔说:“那我明天载着张小明去于家村?”
叶烦:“你怎么知道我明儿去于家村?”
于文桃从厨房出来:“我说你明儿去于家村拉一头猪和一只羊。饭热上了,你吃了就洗洗睡吧,我明儿起来收拾。”
叶烦点头:“大宝和二宝呢?”
耿大宝大声说:“大宝写作业,二宝也写作业。”
叶烦推开厢房们,看到大宝和二宝趴在一排写作业,他俩对面是耿犇犇,不禁挑了挑眉:“这么用功啊?”
大宝点头:“奶奶明天带我们去少年宫。妈妈,我还没去过少年宫呢。”
叶烦很想说,你妈我上辈子也没去过少年宫。
“到地方别乱跑啊。”叶烦道。
大宝抬抬手,“你吃饭去吧。”
叶烦点头:“我走!”紧接着说一句,“亏我还想问你有没有钱。”
大宝立刻下来拉住妈妈:“妈妈,累不累?坐下歇会儿。爸爸,去给我妈盛饭。”
耿致晔白了他一眼,拉起叶烦。耿大宝拉住他妈另一条手臂。叶烦哭笑不得,“松手。”
大宝盯着他爸:“叫你松手,没听见?”
叶烦:“我说你俩!”
耿致晔松手,大宝见状不得不松开,但他又移到叶烦对面挡住她的去路:“妈妈,我错了,是我不懂事,原谅我一次好不好?我再犯,你,你打我屁股!”
耿大宝要面子,不许爸妈打他屁股,可是打脑袋怕把孩子打出脑震荡,打身上怕气急了失手打断他的肋骨,所以这两年叶烦和耿致晔很少动手。
耿大宝都这么说了,叶烦点头,掏出三块钱:“跟妹妹和哥哥一人一块。”
耿犇犇惊讶:“还有我的?”
叶烦:“你婶今儿心情好,有你的。”
耿犇犇立刻从椅子上下来:“我祝小婶明天猪羊肉大卖。”
耿致晔没眼看,再次拉住叶烦:“走了!”
大宝接过钱挥挥手:“妈妈慢走。爸爸,带上门。”
春寒料峭,屋里很冷,耿致晔担心孩子着凉生病,没有故意跟孩子作对。门关严实,耿致晔就和叶烦去厨房。
厨房温暖,叶烦索性在厨房用饭。
饭后,耿致晔把厨房收拾干净,准备跟叶烦洗漱后睡觉,二宝从大宝房里出来。叶烦问:“有没有灌热水袋?”
二宝点头。
叶烦不放心,到二宝被窝里摸一下,里面很热,让二宝早点休息。
翌日清晨,于文桃跟往常一样起来。洗漱后,于文桃用电饭锅煮粥,然后在锅里放几个豆腐白菜包子。
六点多,耿致晔起来洗漱后正好喝粥吃包子。
天蒙蒙亮,耿致晔把车开出去叫张小明。张小明早上五点就醒了,爬起来上厕所,特意从叶烦家门口过,见里面漆黑漆黑,就回家睡个回笼觉。叶烦家院里亮灯,早起的张大爷看见了,让老伴儿拉炉子做饭。
吃过饭,张小明用他爸的军大衣裹上自己,只露一双眼睛在院子里来回转悠。听到耿致晔喊他,张小明立刻出去。
上周末,叶烦买了两把秤,耿致晔到于家村和张小明先收菜,然后装猪肉和羊肉。于家村的猪和羊依然是村民自己收拾,叶烦拿提成。菜是按照收购站的价格卖给叶烦。
耿致晔的车装满,就到于大舅家汇合。
于大舅年龄大在外跑一天吃不消,他在家搞后勤,于小舅和他一个堂弟出摊,赚的钱四家平分。
于小舅车上也拉了一头猪一只羊和一些青菜。
张小明和于小舅的堂弟都瘦,他俩分别坐车上总重还没超过四百斤。车跑起来不费油不吃力,不到八点就到公园门口。
考虑到于家两个舅舅头回卖东西可能怯生,叶烦等在公园门口帮他们,耿致晔载着张小明去前面邻居家。
邻居家今儿娶儿媳妇,前几天就问于文桃她儿媳妇能不能弄到猪肉和羊肉,钱不是问题。
所以叶烦才这么着急——买到车就出摊。
邻居看到猪和羊都是刚杀的,猪肉里面还温热,非常满意,要十斤五花肉,十斤排骨和五斤羊肉。
猪肉和排骨都是一块一斤,羊肉耿致晔算一块八。算账的时候别的街坊听到羊肉只要一块八,叫耿致晔给她割两斤。
别的街坊羡慕,两斤羊肉几天工资没了。那个街坊说:“菜市场的羊肉一块九,还没耿同志的新鲜。”
话音落下,一个老大爷靠近,问:“耿同志,羊头怎么卖?”
耿致晔道:“你看着给?”
猪下水要三毛一斤,猪肉比羊肉便宜一半,大爷不敢说太少,担心耿致晔生气,也怕被街坊四邻奚落:“七毛一斤?”
耿致晔点头:“就七毛吧。收拾的不太干净,你拿回家再收拾一下。要不要羊杂?羊杂也按照这个价。羊杂也没细收拾。”
大爷看看羊杂,回家洗两遍就可以下锅,“羊杂也给我吧。”
有个街坊也想要羊杂,但不好意思跟大爷争抢,就要猪大肠和一副猪肝。她自己带的盆装满不到三块钱,足够全家人吃中午和晚上两顿,顿时觉着合算。
其他街坊见状要猪蹄猪耳朵,说一个猪耳朵可以做一份凉拌菜,四个猪蹄够全家老小啃的。然而这么多东西也只要一块五,还没有一斤羊肉贵,买猪蹄的街坊也觉着合算。
耿致晔听到有个街坊抱怨来晚了,就说:“菜市场还有。”
“不想去菜市场。”街坊嘟囔,只因很多职工觉着高人一等,街坊宁愿多花几分钱买耿致晔的。
耿致晔问:“要不要菜?还有三筐青菜,都是早上摘的。”
街坊勾头看看,又说不好看。正好一个大妈过来,说:“没加一点水肯定不好看。这样的菜实惠。耿同志,给我称半斤,今儿儿女都过来,用菠菜做个汤。”
耿致晔给张小明使个眼色,张小明慌忙拿称。大妈看着他长大的,对他弟用蹩脚理由抢走他的工作很不满,安慰他:“不着急。”
大妈之所以用抢,是当年张家要有两个孩子下乡,张大爷的意思叫大儿子和二儿子一起。可是老二不愿意,就让比他大一岁的姐姐去。
早年回城名额有限,老大让给妹妹,然后张大爷就说等老大回来让他接班。
七八年老大回来,正好这一年张大爷退休,结果去上班的人是张小明的弟弟。以至于附近街坊都替他感到不值。
张小明不好意思地笑笑,称半斤就问大妈:“是这么多吧?”
大妈看到称高高的,笑着点头:“倒篮子里。”把买菜篮子递过去,“有没有小葱和蒜苗啊?有的话我再称一斤猪肉就不用去菜市场。”
耿致晔回答有,但不多。
大妈看到葱和蒜上面没有多少泥土,收拾的很干净,没必要挑挑拣拣,就抓两把让张小明帮她称。
菜和蒜苗、小葱跟菜市场差不多,但他的称高高的,人精的大爷大妈觉着张小明的半斤等于菜市场六两,干脆也找他买。
由于这边人多,爱看热闹的路人过来一看是卖菜卖肉的很失望,正准备离开,听到耿致晔说,“大骨头不卖,送您。”
路人挤进去,问:“还送骨头?”
耿致晔:“没了?”
大骨头一开始没剔出来,所以就没送给娶儿媳妇的街坊。今儿娶儿媳妇的街坊心情好,看到街坊四邻都在她家门口,自家人气足越发心情好,就帮耿致晔招呼街坊四邻。
耿致晔把肉剔出来,街坊顺嘴问骨头怎么卖。耿致晔就把两个猪大骨都给娶儿媳妇的街坊。
娶儿媳妇的这位街坊一手拿着一个骨头,笑呵呵解释:“我买的多送的。”
耿致晔点头:“几十斤。”
路人看到门上的“喜”,瞬间明白她要那么多肉干嘛。路人看到羊肉,问:“是羊肉吗?”
耿致晔点头:“一块八一斤。”
“咱又不是没钱。”
耿致晔笑着说:“先说好省得误会。要多少?”
“给我割两斤,正好今儿都在家,涮锅子。”路人给他钱。
耿致晔收钱,张小明称重。路人盯着秤,见高高的,以为张小明会往前拨,结果张小明放下秤就用麻绳把肉系起来,远比在肉摊买肉爽快,路人很高兴。
这位路人家也有秤,早年他祖父走街串巷用的,到家称一下,二斤一两秤砣都不往下坠,顿时忍不住跟家人说,俩大老爷们还怪实在。
快到九点,耿致晔拉的这车东西只剩四成。耿致晔就叫张小明上车,换个地方继续卖。
比较同情张小明的大妈说:“等一下。”到自家接一点水洒菜上,“这样多好看。耿同志,回头找个瓶子,菜干了就洒点水。”
一个大爷说:“这话该跟小明说。耿同志得上课。”
耿致晔笑着说:“谢谢大妈。小明也听见了。”
大妈很是得意地翻个白眼,然后瞪一眼大爷她才回家。
离开熟悉的街坊,耿致晔就让张小明卖菜,然后提醒他一毛一分或两分可以要一毛,一毛五分或者六分,先别说多少,给对方加一点菜凑够两毛。对方如果说只要一毛钱的,你再把菜拿下来。
一开始被问是不是卖菜的,张小明一个劲点头。耿致晔很想给他一脚把他踹出声。可他也知道这事急不得,便自己招呼,跟人解释除了菜还有肉。明儿有鸡蛋鸭蛋和鸡鸭。
称重量的时候张小明很积极,耿致晔见他还有点眼力见儿,就原谅他不会说话。
最后只剩几斤菜和肉,张小明才敢学着招呼。
叶烦比耿致晔快,因为公园的大爷大妈都认识她,看到她就呼朋唤友。叶烦嘴上说帮舅舅卖菜,又说不能再送东西,依然给人家几根小葱几根蒜苗。
调味菜就是放一点调个味道,大爷大妈都没嫌少。
也是因为收钱的人是于文桃的小弟,所以大爷大妈都相信叶烦此次纯属义务帮忙。
十点半,两辆车到叶烦家门口。
耿致晔算他那笔钱,叶烦帮两个舅舅算账。因为不是第一次,夫妻俩都熟练,一会儿就把账目整理清楚。
耿致晔把肉的提成拿出来,剩下的钱给小舅:“回去帮我给村里人。”
小舅点头:“我们的钱是现在分还是月底分啊?”
叶烦很无语,这事问她?叶烦问:“当初怎么协议的?”
合伙买车签了协议,叶烦也带他们公正过,卖菜卖肉的小钱没必要,所以叶烦不清楚他们怎么商量的。
于文桃的堂弟说:“当时不知道能赚多少钱,就说把东西卖出去再说。”
叶烦:“要不前三天赚的钱当本钱?第四天再分?明儿不是找村里人收鸡蛋鸭蛋和鸡鸭吗?肯定需要一大笔钱。”
张小明闻言就说:“那我们也三天后再分?”
耿致晔点头:“也行。”拿出账本把今儿赚了多少钱先记下。
于文桃的两个弟弟识字不多,耿致晔提供本子,耿致晔帮他们记下。记好后耿致晔把本子给小舅:“以后到家算账,哪怕赚两块钱也记下来。这样以后才不会闹矛盾。”
两个舅舅都觉着他太仔细,他们才不会因为一点钱闹矛盾。碍于耿致晔不是亲外甥,不敢抱怨,又看在叶烦带他们赚钱的份上,俩人郑重点头,心说麻烦就麻烦点吧。
北方少雨,卖了半个月才迎来一场春雨。
这场雨是半夜下的,第二天早上路上无法行车,张小明就当放假休息。于家村几个舅舅也当放假休息。
第二天五人都不踏实,第三天路上勉强可以走人,五人开始心慌。第四天终于可以收鸡蛋鸭蛋,他们干劲十足。
这一天叶烦需要上学无法参与,三个“胆小鬼”一起出摊,去的还是叶烦卖过猪肉的地方。
有些人认识于小舅,就问:“外甥媳妇没来?”
于小舅露出憨厚的笑容:“要上学。”对同龄人解释,“这个是小明,烦烦家邻居,车他和烦烦买的,赚的钱也分烦烦一半。”
大爷不禁说:“你外甥媳妇真会做生意啊。”
小舅就说要养孩子,夫妻俩都上学学校给的补贴不够养娃。其实耿致晔是拿工资的。部队给了工资,加上学校补贴,没比他在岛上少太多。但是大家更爱听到于小舅这样说。
这话也是叶烦交代的。
村里人问于小舅赚了多少钱,他就说自己要在城里吃东西,给车加油,还要补胎等等,赚的钱四家平分,不知道何年何月能把车钱赚回来。
哪怕村里人觉着他胡说,由于始终没听见他说赚了多少钱,便没法羡慕嫉妒。
村里有一辆车,乡亲们种的东西能出去,所以天气刚转暖大家都在田间地头种东西。
香椿芽露头,村里人就去割香椿芽,洋槐花开花,村里人撸洋槐花,苋菜长大就摘苋菜,以至于只要天气好,张小明和两个舅舅都会出现在首都大街小巷,卖的也全是农产品。
两人拉的菜肉眼可见新鲜,偶尔还有新鲜热乎的鸡蛋鸭蛋,所以认识他们的人都爱找他们买东西。
五月最后一天,张小明和叶烦回到叶烦家,叶烦把钱平分,算一下账,就问张小明知不知道三个月赚了多少钱。
张小明:“总共?”
叶烦点头。
张小明:“一千出头?”
叶烦心说,真老实,居然没自己算过,“我们一人分一千零十块!”
张小明张口结舌:“这这——这么多?那那不耽误我弟十一结婚?”
叶烦很无语,竟然只想到他弟:“你还没对象吧?”
张小明挠挠头,笑的很羞涩:“我不急。”
“你都三十了还不急。”叶烦说起他,瞥到坐在一旁的耿致勤,耿致勤起身出去:“我帮妈做饭去。”
叶烦气笑了:“我说你了吗?”
“有合适的我肯定嫁。”耿致勤摆摆手,“我才二十七,还没三哥结婚的时候大。”
巧了,今儿周末,耿致晔也在家,道:“我像你这么大都和烦烦订婚了。”
耿致勤:“你怎么就知道我下半年不能订婚?”
耿致晔道:“身边连个异性都没有,你跟谁订婚?”
耿致勤装没听见,问她妈晚上吃什么。
于文桃没好气地说:“你不吃!”
耿致勤去侄子房中,问大宝玩什么呢。大宝瞥一眼他小姑:“遭人烦了吧?小姑,我要是你,明儿带回来一个堵住她们的嘴。”
耿致勤:“少给你姑下套。听你奶奶说给你在少年宫报了几个班?”
大宝:“其实就是玩儿。”
“好玩吗?”
大宝点头:“有的好玩,有的挺傻,奶奶还叫我上,说可以磨炼意志。我还未满十二岁,这么小就磨炼,也不怕把我磨坏了。”
耿致勤失笑:“二宝喜欢吗?”
大宝:“二宝跟个老大爷学法语,大爷说喜欢二宝,免费教她。小姑,我觉着你要有个后爸了。”
耿致勤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你——你别胡说!知道什么是后爸吗?”
“咋不知道?奶奶就是后妈啊。”大宝点头,“真的。我一开始以为那个老大爷是大骗子,给二宝带进口糖果和巧克力想把二宝骗走。奶奶说我想多了,二宝聪明又好看,人家就是喜欢二宝。我陪二宝学几天才发现,大爷教二宝的法语都跟奶奶有关。不信下周末上午跟我去少年宫,你听听就知道。”
这事可不小。
耿致勤问:“你妈知道吗?”
“我妈说老年人也有春天,顺其自然。”
耿致勤:“先别告诉你奶奶,我问问你妈。”
叶烦还在正房撺掇张小明找张大爷要钱。
耿致勤过去就问:“小明哥,张大爷有没有说等你把买车的钱赚回来,以后就跟你二弟一样每月往家里交一点生活费?”
张小明摇摇头,问;“咋了?”
耿致勤无语:“你们兄弟三个啊。不说清楚,回头你二弟结婚有了孩子,你还赚钱养他一家啊?”
“我是当大哥的——”
耿致勤打断:“你又不是爹妈,凭什么让你养?你本来一天赚十块钱,可以送你儿子女儿去少年宫,可是钱被你弟分走,你儿子女儿得不到更好的教育,让他们将来给你一样起早贪黑?”
叶烦:“你家也住不下,该考虑房子问题。再说卖菜这事也不知道能干几年,不存点钱,由着你二弟闹着要这要那,钱被他糟蹋,以后你爹妈病了,你拿什么给他们看病?”
张小明也觉着以自家条件不用充大头给女方买“三转一响”。三转一响是指手表、自行车、缝纫机和收音机。他家暂时不需要缝纫机和收音机,父亲的自行车还可以骑,也没必要买新的。
女方说没有三转一响就不嫁,那就分手呗。
什么样的条件找什么样的媳妇,泥腿子找个公主也养不起啊。
耿致勤又提到儿女,张小明希望儿女像叶烦一样厉害,就是考不上京大,可以上个农大或林大。
想到这些,张小明觉着应该跟父亲聊聊,可是不好意思跟父亲算那么明白,便一脸为难。
叶烦朝厨房看一下:“你说不出口,给你于婶买点好吃的,让她帮你问问。”
之前张小明刚进胡同就看到他妈和于文桃聊天。于文桃看到叶烦回来就回家做饭。张小明想起俩老太太说说笑笑很有的聊,觉着请她闲聊的时候说一句也不是不行。
“我想想吧。”张小明又道,“回去问问我爹要不要给小军的对象置办三转一响。”
耿致勤:“你回去就问问。”
叶烦把今儿赚的钱给张小明,“你家也该做饭了,先回家吧。下午好好休息,明儿还要早点起来呢。”
现在天亮的早,张小明四点多起来,五点多吃过饭就下乡,几乎不到七点就到城里。虽然每天十二点前能回来,但也跟人家一天工作八个小时差不多。
再说了,张小明要开车,不休息好很容易出车祸,张小明也不敢托大:“我知道。耿哥,你也好好休息。”
今儿耿致晔跟张小明下乡,回来换叶烦和张小明卖菜。耿致晔抬抬手让他放心,等他出去,耿致晔就直摇头:“老实人还愚孝,幸亏遇到我家叶烦烦,不然得打一辈子光棍。”
耿致勤点头:“了解他们家的人都不敢嫁给他。”说到嫁,想起她妈,低声说:“嫂子,大宝说我妈要有第二春?”
耿致晔没听清,叫她再说一遍。
耿致勤瞬间明白她哥不知道。她拿个小板凳,坐到哥嫂对面,说:“大宝说少年宫有个大爷看上老于同志,这事嫂子也知道?”盯着叶烦等她回答。
叶烦点头:“耿大宝个小机灵鬼发现这事当天就告诉我了。”
“那您是怎么想的?”
叶烦:“那是你妈,应该问你怎么想的。”
耿致勤:“哪有闺女拦着娘不许嫁人?”
“也没有儿媳妇不许婆婆嫁人啊。”叶烦道,“大宝没说我说顺其自然?”
耿致勤问:“装不知道啊?”
叶烦点头:“不然呢?我说多了又该觉着我撵她。你说多了,又该觉着我撺掇的。”
“这老太太看着也不年轻啊。会说法语的老大爷肯定很洋气,居然能看上老于同志。”耿致勤想不通,“老于同志连二十六个英语字母都不认识,看上她啥呀?大爷说《茶花女》,老于听成祝英台,人家说《巴黎圣母院》,老于说故宫博物院,还不得天天打架啊?”
叶烦想笑:“谁家过日子聊这些?”
“那早上三四点醒来睡不着聊什么?她可以跟我爸聊抗日,也跟人大爷聊这些?大爷也不见得对打仗感兴趣啊。”
叶烦:“问题关键在于姨。于姨不乐意,我们聊再多都白搭。”
“要不我去问问?”耿致勤说着就去厨房。
耿致晔想叫住她,一个字还没出口,她人到厨房了。耿致晔不禁问:“她又想挨骂啊。”
话音落下,听到于文桃吼:“这么闲你做菜!”说完就出来,嘴里还骂骂咧咧,“脑子有病!”
耿致晔乐了:“看来老太太没打算开启第二春。”
叶烦:“我去问问她怎么说的,把人气的忍不住骂人。”话音落下,耿卉卉和耿犇犇从外面进来,叶烦不禁问:“你俩咋这个时候来了?姥姥没叫你们在他们家用饭?”
今儿一早叶烦就提醒侄子侄女,几周不去楚家该去看看了。等小明回来,叶烦帮他们买几斤村里种的早桃,叫他俩带过去。
耿卉卉翻个白眼:“别提了,没空搭理我俩。奶奶,做饭了吗?多做点,我俩在家吃。”
第88章 耿貔貅
于文桃乐于看到她带大的孙子孙女烦楚家亲她, 闻言便回到厨房叫耿致勤滚出去。
耿致勤悻悻地出来。
耿卉卉不禁问:“你和奶奶吵架了?”
耿致勤没好气地说:“我闲的啊。”
耿卉卉点头,我看你也挺闲。
耿致勤被她的态度堵得有口难言, 又去烦大宝。
大宝一听堂哥回来,立马从卧室出来,到门口差点撞到小姑,还被她吓一跳,大宝一脸无语地看着他姑,你很闲吗。
耿致勤摸摸鼻子,转过身没话找话,问:“卉卉, 你姥姥姥爷星期天还工作啊?”
耿卉卉下意识说:“不工作啊。”
“那怎么没空搭理你俩?”耿致勤眼神示意侄子说。
耿致晔从正房出来:“我也想知道。”
耿卉卉一看她叔神色严肃,仿佛要找她姥姥姥爷讨个说法的样子, 赶忙和稀泥,“也不是故意不理我们。前些天我大舅妈在我表哥单位附近买一处房子, 好像因为这点大表哥的未婚妻就要结婚。我姥姥姥爷带着我表哥, 还有大舅大舅妈, 跟女方家吃饭去了。小舅和小舅妈忙装修。”朝东南方向看一眼, “就是那处房子。家里只有我们几个小的。我表弟问我中午吃什么, 我不想伺候, 就说奶奶做我们的饭了。”
耿致晔皱眉:“你小舅中午不回家?”
耿卉卉:“现在应该在回去的路上吧。不过因为我姥姥姥爷中午不回来,我小舅小舅妈早上肯定没买多少菜,没啥好吃的。”
耿犇犇点头, 又问:“中午吃什么?”
于文桃从厨房露出头:“饿了啊?”
星期天公交车上人很多,姐弟俩不想挤上去, 走着去的又走着回来, 来回几公里早消化了,可不是饿了咋的。
叶烦:“屋里还有桃。”
耿犇犇到屋里拿四个, 到厨房洗干净擦干净,给姐姐弟弟各一个,就问:“二宝呢?”
叶烦朝厨房对面看一下。耿犇犇到二宝房里:“小二宝,干嘛呢?”
二宝在少年宫学画画,最近迷上画画,想到什么画什么,跟个小艺术家似的。
叶烦不希望因为家人时不时打扰导致二宝对画画失去耐心,所以不许家人打扰她。要不然大宝也不会一个人在卧室跟自己下跳棋。
耿犇犇见小丫头很认真,桃放桌上就带上门出去。
到外面,耿犇犇看到他姐大口吃桃:“甜吗?”
叶烦疑惑:“你俩之前没吃啊?”
早上叶烦买了桃就和张小明出摊去了,不知道几个孩子有没有吃桃。那个时候耿犇犇和耿卉卉刚吃过早饭看啥都没胃口,就没碰桃。
到了楚家耿犇犇有点渴,打算洗个桃子尝尝,正好碰到他姥姥出门。耿犇犇随手把桃放茶几上送姥姥出门,回来桃子已被他小舅妈收起来。
耿犇犇不好意思找他小舅妈要桃子,就给自己倒杯水。再后来就不想吃了。耿犇犇把这些事大概说一遍,耿致晔眉头紧皱:“你小舅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过?”
耿犇犇无所谓地耸一下肩表示不清楚。
叶烦:“可能因为刚吃过早饭他小舅妈觉着都不饿就先把桃收起来。”
耿卉卉嘀咕:“谁知道她怎么想的。我说不买你非让买。”小声嘟囔一句,“还不如把钱给我。”
叶烦无语又想笑:“去你姥姥家,难道要空手去啊?”
耿卉卉:“我姥姥通情达理不会在意这点小事。”
叶烦顿时闻到一股茶味:“这话留着糊弄你妈吧。也就他俩天天一个忙着研究一个整理材料没空想这些,以为你姥姥是你妈出嫁前的你姥姥。”
耿卉卉无法反驳,撇一下嘴转移话题:“奶奶,中午几个菜啊?”
“你想几个菜?”
于文桃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耿卉卉移到厨房门口,看到桌上有黄瓜、西红柿和毛豆,惊呼:“黄瓜和番茄长大了?”
叶烦移到厨房门另一侧,道:“村里种的。”
耿卉卉朝自家菜地看去:“那奶奶种的黄瓜怎么才开花?”
叶烦:“他们种的早,担心冻坏上面还盖一层麦秸编的席。等今年赚了钱买塑料薄膜,可以再早几天种下去,说不定五月初就能吃到黄瓜。”
耿卉卉不禁问:“种那么早干嘛?”
叶烦:“早点种出来早点卖。现在可以卖五毛钱一斤,再过半个月两三毛,等到六月底,一分钱一斤随便挑随便选。”
耿卉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紧接着又忍不住说,“没想到种地也有这么多学问。”
叶烦:“想高产想赚钱就得动脑子啊。不然也没必要设农大。”
耿卉卉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叶烦听到开门声,回头看去,二宝拿着桃出来。叶烦招招手,二宝靠妈妈身上啃桃子。叶烦问:“画画累不累?”
二宝摇了摇头,咬到一口桃咽下去,就说:“妈妈,我喜欢这个脆脆的桃子。”
叶烦摸摸她的小脑袋:“那明儿妈妈再买。其实软桃也好吃。过几年你和哥哥大了,在火车上不用妈妈抱,妈妈带你们去水蜜桃产地吃水蜜桃。”
耿犇犇和耿卉卉不约而同地看向叶烦,仿佛问,我们呢。
叶烦哭笑不得:“都去行吗?”
兄妹俩很是高兴。耿卉卉见奶奶把菜收拾好,“奶奶,你出来,我炒菜。”
“你吃桃吧。”卉卉一周回来一次,于文桃心疼她读书辛苦,很少让她做饭刷碗。
耿卉卉进厨房:“吃好了。奶奶,你没我做的好吃。”
于文桃让开,看到耿卉卉把炒菜锅放炉子上倒热水,然后水开焯豆粒,忍不住说:“不嫌麻烦。”
“不焯水有豆腥味。”耿卉卉很喜欢焯水再炒,于文桃嫌麻烦直接下锅,哪怕她也认为卉卉做菜好吃,也不想费时焯水。
耿卉卉又切一点榨菜,做个榨菜毛豆炒鸡蛋。这个菜炒好用盆盖上,耿卉卉用热水煮一下腊肠,腊肠切片炒黄瓜。最后是番茄炒丝瓜。
三个菜做好,于文桃把电饭锅端去厨房,叶烦叫犇犇和大宝洗手。
耿致晔和他妹从外面出来。
饭后,耿致勤收拾厨房,于文桃叫叶烦和耿致晔去休息,她看着几个小的。
叶烦刚吃过饭不想躺下,见她婆婆带着几个小的出去,不用担心她婆婆听见,便问耿致晔:“你问小勤了?”
耿致晔今儿起得早有点困,反应慢半拍:“什么?”
“第二春啊。饭前我看你俩从外面进来,不是在外面聊洋气老大爷啊?”
耿致晔揉揉眼角:“是的。不过小勤没直接问,就说她现在还不到六十岁,要是活到八十岁,不是要守二十多年寡吗。很正常一句话吧?也不知怎么刺激她,她那么生气。”
叶烦:“就这几句?”
耿致晔点头:“小勤说起这事也很无辜。我寻思着她刚把爸伺候走,不想再伺候一个老头,才没想过再找。”
叶烦:“也有可能。虽说你爸不用她擦屎擦尿,可经常进医院检查,换我我可受不了。”
耿致晔失笑:“当着我的面这么说好吗?”
叶烦点头:“所以照顾好自己。要是瘫痪在床,我就跟你离婚。”
耿致晔起身。
叶烦诧异:“生气了!”
“困了。”耿致晔拉着她起来,“到床上聊。”
叶烦:“聊啥?我都说了顺其自然,是你们兄妹俩瞎操心。之前大嫂从亲戚家回来要给小勤介绍个对象,她亲戚的亲戚,知根知底,小勤都嫌大嫂管得宽。闺女让老娘相亲——要不是亲生的,于姨能用菜刀剥了她。”
耿致晔脱掉鞋,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叶烦:“找老伴又不是找长期饭票,也不是非得结婚。”
耿致晔差点从床上掉下去:“你说什么?”
叶烦:“高兴平时在一块处处,不高兴就分开。年轻人可以谈恋爱不结婚,老年人不行?”
耿致晔张口结舌,半晌憋出一句话:“耍流氓呢。”
叶烦白他一眼:“老古董!”
耿致晔盯着她:“叶烦烦,老实交代,要不是当年那种情况,你是不是就想这么干?”
“我这样说就等于我这么想过?”叶烦翻个白眼,“我才是通情达理,会为他人着想。”
耿致晔没好气道:“对,想的都是别人想不到的。”
“你别阴阳怪气。”叶烦推他一把,“去罗汉床上睡去,这里不欢迎你。”
耿致晔朝她靠过去:“你这辈子别想了。”
“你也有病。”叶烦翻身背对着他,耿致晔把她掰过来,“没脸面对我啊?”
叶烦气笑了:“我怕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找你老丈人说你欺负我,明儿咱俩就能离婚?”
军婚保护军人,军人说离才能离,否则非军人一方只能起诉经法院判离。要是对象换成叶烦不必这么麻烦,叶父找耿致晔的领导聊聊,就是分分钟的事。
“又用我老丈人压我。”耿致晔忍不住委屈,“我老丈人怎么还不退休?”
叶烦无语了:“他可以干到七十岁啊。今年才六十八。”
“还有两年。”耿致晔点头:“人走茶凉,两年后再跟你算账。”
叶烦又想笑:“安慰自己呢?人走茶凉的‘走’是死,像你爸这样。”
耿致晔不禁啧一声:“能不能别总说我爸我爸,他是你公爹。”
“我也没听你喊我爸爸啊。哪次跟我说话不是一口一个岳父老丈人。你说‘你爸你妈’的次数还少?”叶烦推开他,“把大宝带到四岁,二宝带到两岁,我爸我妈够对得起你。”
耿致晔又贴上来,“我在你家也没说过什么啊。咱俩订婚后一块出去,四点把你送回家,你妈还嫌晚。搞得好像我要把你拐走一样。还有上上周末,你都说了,大宝和二宝要去少年宫学习,她还说大宝和二宝不想去姥姥家。简直无理取闹!”
叶烦也觉着她妈有点让人受不了。
耿致晔上周末没回来,上上个周六晚上回来的。第二天周末,他跟张小明去村里。回来在这附近卖一会儿菜,叶烦就叫张小明开车往南,去她妈那边胡同口。
叶烦考虑到平时陈小慧不在家,她妈一个人带孩子买菜费劲,就每样菜买几斤,又买二十鸡蛋给她妈送去。
陶春兰问叶烦什么时候卖完。叶烦说十一点多吧。陶春兰叫叶烦带大宝和二宝过来。叶烦说他俩去少年宫了。
等叶烦和张小明到家,她妈和陈小慧带着靓靓来了,说想大宝二宝,来看看他俩。
那天耿致晔也在家,陶春兰唠叨他不知道带着大宝和二宝去叶家。
耿致晔不敢气丈母娘,就说下次,下次一定去。
下次就是今天。耿致晔陪大宝和二宝去少年宫,从少年宫出来才十一点,去姥姥家完全来得及,但耿致晔就当没这回事,直接带孩子回来。
叶烦:“你今儿带大宝二宝过去,她不就不无理取闹?”
耿致晔闭上眼睛:“睡吧。再不睡天就黑了。”
叶烦无奈地瞥他一眼。
一个起得早一个忙半天,都挺累的,以至于静下来一会就进入梦乡。
两点钟,于文桃叫大宝去正房。
大宝跳到床上,身体本能让耿致晔一下坐起来。大宝吓一跳:“诈尸啊!”
“闭嘴!”耿致晔看清面前的人是他亲儿子,放松下来,“干嘛?”
大宝:“奶奶叫我叫你们起床啊。妈妈,我看到你眼睛动了,醒了就起来吧。”
叶烦伸出手,大宝拉着他妈起来:“你真是我老祖宗啊。”
耿致晔被他无奈的样子逗笑了:“怎么说?”
“祖宗都没我妈麻烦,我妈不就是老祖宗吗。”大宝跳下床,“快点啊。”
叶烦:“起来干嘛去?”
“去公园啊。”大宝跑去他卧室,拿出两只四个轮加一块铁片以及几根绳子的鞋,就在院里等爸妈。
叶烦看到这种简易溜冰鞋就忍不住皱眉:“大宝,这鞋不丑吗?”
大宝:“你给我买一双好看的。”
好看的要去国外,叶家和耿家都没有海外关系,“妈妈不知道哪儿有卖的。”
“那你还嫌弃?”大宝坐在地上穿好就伸手,“爸爸,拉我起来。”
叶烦上前:“门外的路不平,路边还有车啊。”
大宝:“那我把鞋脱掉到公园再穿,你帮我拿着?”
叶烦点头。
大宝把溜冰鞋脱掉递给他妈:“这个鞋好重啊。”
“那还叫你奶奶买?”叶烦往四周看看,婆婆应该出去了,“你奶那点退休金早晚被你哄的一干二净。”
大宝:“我才没哄奶奶。奶奶说,别人有大宝也要有。”
叶烦懒得数落他,叫耿致晔拿水壶。
耿致晔把自己的包挎身上,对叶烦说:“回头从公园直接去学校。”
叶烦:“那把剩下的桃洗了吧。”
大宝点头:“爸爸拿走吧,妈妈明儿再买。”
耿致晔洗一半,七八个,塞包里,然后跟妻儿去公园。
一家三口到胡同口就看到二宝、卉卉几人快到公园了。也不知谁回头看到他们仨,就在原地等他们。
叶烦到跟前,二宝就揶揄:“妈妈,天还没黑不再睡会?”
叶烦摇头:“做梦了。梦里全是二宝,一会儿哭一会儿闹,一会儿要吃一会儿要尿尿。”
二宝气得小脸通红:“不许胡说!”
“我可没胡说。你两岁之前就这样。”叶烦一本正经地说,“你还记得自己两岁前什么样?”
二宝不记得:“哥哥,我小时候这么闹吗?”
大宝:“你两岁前是我四岁前,你觉着我会记得吗?”
二宝转向她妈:“你就仗着我们都不记得吧?”
叶烦点头:“对啊。”
二宝气得不想跟她说话:“爸爸,你过来!”
耿致晔过去:“想换个妈妈?”
二宝瞳孔地震,爸爸没睡醒吗?二宝慌忙找妈妈:“妈妈,爸爸想换老婆!”
耿致晔的呼吸停顿一下:“耿二宝!”
二宝松开爸爸往前跑。
路边有自行车,耿致晔担心车子撞到她不敢追,叫大宝追上去看着二宝别乱跑。
大宝无奈地说:“干嘛吓唬她啊?”
叶烦:“哪次不是你妹先挤兑我们?”
大宝挠头,二宝也是,平时没多少话,一开口不是挤兑爸爸就是奚落妈妈,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大宝叹了口气,小跑追上去。
于文桃好笑:“看把他愁的。”
叶烦:“才十一岁半,天天当自己长大了。”然后又问婆婆怎么想起来去公园。
于文桃看一眼叶烦手里的鞋,“大宝要去公园练习这个。二宝说教她画画的老师让她多出去看看,卉卉和犇犇嫌家里无聊。”
叶烦问耿致勤什么时候去学校。
耿致勤:“明儿七点吃过饭坐车过去。对了,嫂子,小明哥一个人天没亮就下乡不害怕吗?”
叶烦:“他六点吃过饭去村里,差不多六点四十到村里。在小舅家住一晚,早上跟小舅一起来。我跟小舅说好了,一天一块钱,包饭,让小舅妈记下。”
耿致勤道:“所以你或者三哥有空陪他过去,他才像今天这样早上过去?”
叶烦点点头:“他原本不舍得这一块钱,因为一个月下来就是二三十块。我说算我俩的,张大爷也担心流氓抢劫就让他听我的。”
“还是这样好,安全。”耿致勤心说,我嫂子办事真周到啊。
叶烦上辈子十六岁离家住寄宿高中,然后去外省上大学,又到一线城市打拼,不小心谨慎,她早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耿致勤又说:“刚才我们在胡同里等你们,听到张大妈跟人说张小军的婚事定了,十一国庆节。”
于文桃嗤一声。
走在她前面的耿卉卉不禁回头:“奶奶,人家娶媳妇碍着你了?”
于文桃:“十一正好九月初四,我看过黄历,忌嫁娶。张家这个儿媳妇明知道张家什么样,还故意要三转一响,这么不懂事,够张家一家受的。张小明他妈高兴的跟娶个仙女似的。你三婶嫁给你三叔,我都没她嘚瑟。”
叶烦:“你的意思国庆节这天不好?”
于文桃急了:“你不要给扣帽子啊。国庆节举国欢庆,必须好!可是好不等于适合结婚。也不怕日子太大他们两口子的小身板压不住。”
叶烦心说,又来个迷信的。
耿致晔顺便说出让她帮张小明问问张大妈什么时候给张小明找对象。不能弟弟的孩子打酱油了,哥哥还没结婚啊。
于文桃一开始不放心叶烦跟人合伙,可三个月过去,账目清楚,张小明都没叶烦清楚赚了多少钱,于文桃就对他很满意。
于文桃也知道张家的钱都买车了。张小军回头结婚用的钱全是张小明赚的。张小明能赚钱是她儿媳妇脑子好使。四舍五入,张小军花的是她儿媳妇的钱。
想到这些,于文桃心里不痛快,决定回头见着张大妈就问问这事。
晚上,耿致勤和耿卉卉做饭,叶烦在大宝房里放个浴罩,先让大宝洗澡,屋里暖呼呼的,叶烦又弄一盆热水叫二宝洗澡,耿犇犇在二宝房里狂补作业,暂时没于文桃什么事,她就出去跟人闲聊,顺嘴扯到张小明身上。
张小明以前没正经工作,家里还没房子,这条胡同里的人同情他,但也不会好心给他介绍对象。
现在听说张家买得起“三转一响”,估计张小明赚到钱,几个大妈大爷一听于文桃问张小明什么时候办事,就对张大妈说,他们家哪个亲戚没对象,回头叫小明见见之类的。
于文桃没想到这么顺利,心里还挺高兴,结果几人越聊越远,连张小明以后生儿生女,儿女上什么学校找什么对象都安排妥当,于文桃听不下去,回来找叶烦抱怨。
叶烦刚给二宝穿好衣服。于文桃进来把浴罩收起来,说:“那些人以前都不说给小明找对象,现在连小明住哪儿都想好了。”
叶烦:“你没趁机说给张小明买套房啊?”
于文桃摇头:“说了也没用。张家——别看老张头叫小明跟你做生意就觉着他开明。他家是没别的办法,又觉着跟你干不丢人,才让小明出摊。其实骨子里还不如我呢。张家三兄弟要搬也是老二老三搬,老宅归老大。”
耿大宝顶着毛巾坐在院子里看星星,闻言扭头问:“就那两间房子吗?”
于文桃看到孙子一脸嫌弃忍不住想笑:“就那两间房子。”
“我要是张小明,就说留给张小弟。”大宝起来给妹妹擦擦头,感觉不滴水了,就让他妈摸摸。
叶烦接过毛巾:“再擦一会。”瞥一眼儿子:“张小弟可没招惹你。我听小明说,不是他小弟开口,这车买不成。”
大宝嘀咕:“那就留给张小军啊。”
知子莫若父。张小军什么德行,张大爷不可能不知道。张大爷除非老眼昏花,否则绝不敢指望张小军给他养老。
其实房子娶媳妇都是小事,叶烦现在只担心张小军个见钱眼开的赶明儿辞掉工作跟张小明抢生意。
好在张家现在没钱再弄一辆车。
叶烦希望尽快把车钱赚回来,看看张小军的态度,然后尽早把他这个隐患拔掉。
可是叶烦平时要上课,张小明一个人跑乡下,一天来回几次他的小身板肯定吃不消。
张小明没叶烦高,还没叶烦身体好。
叶烦决定琢磨个不需要他到处跑的生意。
六月中旬,星期天,叶烦带着大宝二宝到叶家,大宝就带着二宝和靓靓买冰棒。看到冰棒,叶烦灵机一动,可是一想一个冰棒赚一分钱,盐水冰棒可能只有几厘,她又瞧不上。
午饭后,大家都去睡午觉,叶烦到陈小慧房里,问:“最近申城找你了吗?”
陈小慧:“写过几封信。一开始我还拆开,看到他们在信里威胁我,后面的我都没看直接烧了。”
叶烦:“等你放暑假他们可能忍不住来找你。你想好了,我就告诉妈,到时候让她报警。或者你现在给申城去一封信,说你问过公安,他们那种做法属于犯罪。再打扰你你就报警。如果他们不信,可以找当地公安问问。”
陈小慧上辈子习惯了听陈宽仁和赵茹萍的话,让她这么“大逆不道”,不由得心慌:“要不再等等?”
“那暑假赚钱没你的份!”叶烦转身就走。
陈小慧赶忙叫住她:“我写!”
叶烦毫不意外,站到书桌旁边看着她写。等她写完叶烦才说:“小钱,你不见得看得上。”
“蚊子再小也是肉。”
叶烦道:“以后上午卖菜,下午卖冰棒。现在张小明先干着,等我放暑假我下午去冰棒厂。公园门口,车站门口都放两箱。你敢干吗?”
陈小慧有点瞧不上冰棒生意,她以为叶烦要去南方倒货。
叶烦确实想过去南方,但她手里没那么多钱,而且首都不是经济特区,大生意很有可能被定为投机倒把。冰棒生意小,就是闹到公安局,公安也是批评挑起事端的人。
叶烦:“回头你和犇犇去车站?卖的钱你俩平分?小勤和卉卉带着大宝和二宝去我家那边两个公园。你确定的话就这么干。”
“我考虑考虑。”
叶烦见她盯着手里的信,估计比起赚小钱她更怕陈宽仁找来,“那你慢慢考虑。”
晚上到家,叶烦给全家开会,说起冰棒生意。
于文桃道:“不去车站,车站小偷多,赚的钱不够小偷惦记的。”
犇犇问:“那我去哪儿啊?”
于文桃脱口而出:“少年宫啊。”
大宝眼睛一亮:“对,我和犇犇哥哥去少年宫。我们可以上午上课,下午卖冰棒。妈妈,让小明拉冰棒,你给我们送饭,我们中午就不回来了。”
叶烦震惊:“你的存钱罐都满了啊。妈妈也没缺过你零花钱,咱有必要这么拼吗?”
大宝:“不是你说的吗?现在没人摆摊卖冰棒,独家生意来钱快?等过两年我长大,到处都是卖冰棒的,我想赚钱也晚了啊。”
叶烦后悔没事在家里瞎念叨:“今年暑假不去你大伯家?”
“大伯又不会跑。”大宝摇头,“等我上大学放暑假再去也不晚。”
耿卉卉道:“犇犇,少年宫的人多,顺便问问谁家卖房。”
耿犇犇学他三叔抬手敬个礼,表示保证完成任务。
叶烦见他们一个个干劲十足也不忍说别的:“赚的钱四六分,我们四,你们六。”
大宝点头:“可以。拉冰棒要烧油,还要辛苦小明哥。”
叶烦:“你要喊小明叔。”
“小明说叫什么都行。”大宝道,“他还说小明哥听着显年轻。”
叶烦心说,这么多道理,你干脆改名叫理大宝吧。“大宝,人家要是问,你家是不是很穷啊?不然怎么出来卖冰棒。你怎么回答?”
大宝:“这么都被你发现了?看在我这么穷的份上,买几个冰棒吧。”
叶烦说不出话。
这个年代的小孩都这么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吗。
叶烦看向耿卉卉和耿犇犇,“你们也是这么想的?”
耿犇犇:“我们说有钱别人也不信啊。肯定以为我们打肿脸充胖子。”
“好吧!”叶烦确定都不在意别人的眼光,“那就这么定了。”
二宝不乐意:“妈妈,你都不问问我吗?”
叶烦:“我以为你和哥哥的想法一样。难道不是吗?”
是的!二宝无法反驳,又觉着被妈妈糊弄了,“我不要卖冰棒,我要和小明拉冰棒。”
叶烦点头:“可以!”
挑一天下午下课早,张小明开车在校门口等叶烦,接上叶烦就去冰棒厂拉一箱冰棒。
箱子是找村里人做的,裹着冰棒的棉被也是。于家村一共做了八个箱子,用今年的新棉做冰棒被子。叶烦叫张小明找村里人买六个。于家堂舅一看叶烦一辆车需要这么多,就叫自家媳妇再做四个,回头看看叶烦怎么卖,他们跟叶烦一起。
叶烦家附近没有小商店,所以一箱冰棒拉过去,半个小时就被街坊四邻和上下公交车的路人买的一干二净。
叶烦又陪张小明和于家小舅去一次冰棒厂,两人知道怎么拿货,而且白天去冰棒厂很安全,两家就分开,谁先卖完菜谁先去。
箱子暂时都放在叶烦家——叶烦家是四合院,南边大门过道两边还有两间房,一间被叶烦改成放痰盂和夏天洗澡的地方,一间放一些用不着的东西,冰棒箱就放这个屋里。
六月最后一个周末,张小明卖完菜到家还不到十点,他就载着两个箱子和二宝去冰棒厂。
二宝下了车见到年龄大的喊伯伯,比她爸爸年轻的就喊哥哥。人家问张小明是她什么人,二宝就说“小明哥”。
人家以为张小明要一边卖冰棒一边照顾妹妹,心疼小丫头这么热的天出来,给她一个红豆味冰棒。
二宝很开心。
回来的路上被晒一路,二宝后悔了,期末考试结束,她放暑假,叶烦叫她去,她就说要写暑假作业。
二宝天天这么努力,等冰棒大业正式开始,少年宫开课,她的暑假作业写完了。
耿犇犇得知这事难以置信:“二宝,你是学习精吗?”没等二宝回答,“幸好我开学上高中没有暑假作业。”
叶烦:“耿犇犇,别忘了,上午学习,中午开始卖冰棒。你学习退步,你爸妈怪我把你带坏,我就送你去姥姥家。”
耿犇犇慌忙发誓保证,他带着课本去少年宫。
大宝说:“犇犇哥,把我们去年的旧衣服拿出来。”
耿犇犇:“有点不合身啊。”
“我们都卖冰棒了,天天穿新衣服也会被认为只有一套新衣服。穿旧衣服坐在地上弄坏了就撕开留奶奶做鞋。”大宝道,“妈妈,我是不是很聪明?”
叶烦头疼,耿大宝应该改名耿貔貅:“不要再让我听见你变着法节俭!”
第89章 钱闹的
如今昼长夜短, 早上五点天就亮了,所以五点多张小明和于小舅从家里出发, 六点左右到城里,这个时候市民刚刚走出家门,看到他们的车干脆找他们买,以至于九点左右就可以收摊。
这个时候去冰棒厂有点早,于小舅和堂弟开车回家,换他小儿子开车载着三个堂兄弟进城。
于小舅的小儿子就是去年叶烦把钱交给他让他交给村长的十八岁少年,叫于宏伟,他把三个堂兄弟放叶烦家就跟叶烦去冰棒厂, 一人拉八箱冰棒。
两人去冰棒厂期间,耿致勤和卉卉带三人去公园。叶烦和于宏伟先到公园卸下来四箱冰棒, 然后叶烦带着于宏伟走街串巷。
两人边卖边往少年宫移。等到少年宫也有十一点半,把孩子扔在少年宫的父母快下班了, 小孩子也渴了, 而能来少年宫的小孩家庭条件都不错, 都有点零花钱, 所以叶烦和于宏伟的车停下小孩就挤上去。
穿着一身旧衣服的大宝被大孩子小朋友挤到后面, 他不禁眨眨眼睛, 难以置信地问:“哥,不是叫我俩卖吗?”
耿犇犇:“看来不需要我俩。”
大宝着急:“那怎么办啊?我刚买一个存钱罐,里头一分钱没有。”
于文桃牵着二宝在他俩身后, 闻言又无语又想笑,谁敢相信叶大小姐的儿子天天想着赚钱, 跟上辈子当了一辈子乞丐似的。
于文桃问:“大宝, 少年宫的人叫你在里面卖冰棒吗?”
大宝忘记问,“我去问问。”
经常来少年宫, 大宝认识几个职工,他也不怕人,到人家跟前就问可不可以在大门两边卖冰棒。
摆摊遭鄙视的年代,一个穿旧衣服的少年突然这么问,职工潜意识认为他家庭困难,犹豫片刻就点头,“你一个人卖啊?”
大宝:“我和我哥。我妈帮我们送过来。我妈在别的地方卖冰棒。”这话到女同志耳朵里直接变成他妈没工作,是社会闲散人员。大宝又说,“上午叫我奶奶看着,我们中午和下午卖,可以吗?姐姐,我请你吃冰棒。”
女同志笑着说:“谢谢。小朋友,你该叫我阿姨。”
“可是你比我妈妈年轻啊。”大宝也不怕他妈进来修理他。
同女同志一道的男同志心说十来岁的孩子的母亲顶多三十五岁,他同志都快四十了却比少年母亲年轻,那少年母亲一定很操劳显老,“小朋友,卖冰棒可以,但是不许大声喧哗。问谁叫你在这里卖的,也不许说我们几个同意了。”
大宝点头:“我就说没人规定不可以在这里卖啊。”
女同志笑着说:“真聪明。上几年级了啊?”
大宝:“再开学我就上初二了。”
女同志惊讶:“你没多大啊?”
大宝:“妈妈说我十一岁半。”
女同志也觉着他十来岁,不可能十四五,“那你很聪明啊,这么小就上初二。”
男同志提醒:“该吃饭了。”
大宝饿了,嘴巴一秃噜就问出:“我们可以去食堂吃饭吗?”
女同志点头:“可以。但是要用钱。我们用饭票便宜。”
大宝心说,幸好,不然多丢脸啊。看来以后不能说太多话,容易失言。大宝先说声谢谢,接着解释:“我们中午坐公交车回家再回来不如在食堂买着吃便宜。”
女同志想想现在的天气,浪费时间还花钱,由衷说道:“你真的很聪明。不应该只想着赚钱。”
大宝:“我要考大学的。”
女同志很是欣慰,拍拍他瘦小的肩膀:“我相信你可以成为国家栋梁。”
大宝点头,他相信他可以。
女同志还没遇到过这么懂事的少年,跟她同事到了食堂还忍不住感叹——穷人孩子早当家。
大宝一蹦一跳到门外,然而他妈和他表叔周围的人只多不少:“奶奶,我们去食堂吃饭吧。”
于文桃不禁问:“少年宫食堂不是职工食堂吗?”
“外人也可以去,就跟去国营饭店一样。”大宝道。
赶上家长来接小孩,门口人很多,于文桃担心别人看见二宝机灵又可爱伸手把她抱走,就叫犇犇牵着二宝,她去问问叶烦午饭怎么解决。
叶烦:“小勤蒸米饭热馒头,随便做个两个菜,我们回家吃。”朝于宏伟看一下,“他们几个中午在咱家吃,给小勤两块钱。”
于文桃忍不住问:“他们也愿意?”
“小明一个人在小舅家,一次就是一块。他们四个两块钱,咋不愿意?咱家还提供西瓜和茶水呢。”叶烦看到人很多,让大家排队。
于文桃见她这么忙,先带三个孙子孙女去食堂。
少年宫食堂宽阔,还有几个风扇,于文桃很意外,忍不住跟二宝说:“比家里还舒服。回头问问你妈,以后咱们中午就在这里吃。”
二宝嫌外面热也不想这个时候回家:“好的。可是,奶奶,哥哥卖冰棒,我在哥哥身边画画,你怎么办啊?”
于文桃:“我有我的去处。”
少年宫里有不少老人,一大半是知识分子,于文桃只听人家聊天都觉着有趣,“二宝,要不奶奶再给你报一门课?下午的。”
二宝摇头:“不要!”
于文桃无语,还以为小丫头很爱学习。
他们吃过饭叶烦和于宏伟还在卖冰棒,于文桃在门口看到两人车旁都有人,很纳闷:“没吃过冰棒吗?”
卖冰棒需要车,至少是自行车,否则背着冰棒箱到公交站牌就累中暑。可是这个年代有条件买自行车的人瞧不上走街串巷卖东西的行当。
八十年代初,街边配有冰箱的店寥寥无几,大家解渴只能靠水。有条件的舍得买个大西瓜或煮绿豆汤。可是这些都没有一口冰下去舒服。
下了班热得浑身难受还要接熊孩子,这个时候谁给她一块冰,谁就是她亲人啊。
叶烦敢一次拉八箱,一箱几百个冰棍,就是仗着市场空白。甭说过五年,再过三年,叶烦都不敢一次拉四箱。
直到十二点半,少年宫外才没什么人。于文桃叫叶烦搬来一箱放门里边,叫她和于宏伟赶紧回家,又叮嘱她回去就喝藿香正气水。
叶烦问:“吃饭了?”
于文桃点头:“在食堂吃的。二宝没啥胃口。”
叶烦:“先别让她吃冰棒。”
“我知道一冷一热容易拉肚子。”
叶烦闻言便放心回家。
到家门口,张小明从张家出来,把钥匙给叶烦:“小勤给卉卉送饭去了。你俩也去吃饭吧。我看着车。”
叶烦放公园八箱——她的和于宏伟的,也是因为这个年代有风扇的人家不多,回家匆匆吃了饭就拿着蒲扇戴着帽子去公园纳凉。
三分钱一个冰棍降暑解渴,还比中暑后喝藿香正气水舒服,所以大爷大妈都愿意来一根。
就在叶烦吃饭的时候,一个大妈带着孙子朝耿卉卉走去:“五分钱两根?”
耿卉卉摇头:“去掉油钱和饭钱,我们一根冰棍赚五厘钱啊。五分钱两根,我们不是白忙活吗?”
“你卖给我两根,卖给别人六分钱。”
卉卉眼神示意她转头,大妈拉下脸,以为卉卉让她哪凉快哪待着去,然后回头一看,几个邻居就在三步之外。
意识到刚才的话可能被邻居听见,大妈脸色微变:“腿怎么这么快。”嘟囔一句,给耿卉卉六分钱。”
少年宫这个时候没什么人,于文桃坐在冰棒箱旁边快睡着了。
几个职工出来上厕所顺便透透气,看到一个老太太带着三个孩子困得睁不开眼,就觉着于文桃不容易:“大妈,冰棍怎么卖?”
大宝一下醒过来,发现一位女同志很眼熟:“姐姐,我请你。”
“不用。”
大宝老气横秋地说:“一个冰棍我还请得起。”然后拿四个最便宜的塞给人家。
几个同志不好意思收下,说他妈拉冰棍很辛苦。
大宝心里咯噔一下,担心人家发现他妈有三轮摩托觉着被骗,然后生气不许他在这里卖,“也不是很辛苦。我妈跟邻居合买一辆三蹦子,邻居用上午半天,我妈用下午半天。”
于文桃下意识点头:“有车。”
三蹦子很贵,就算出一半钱也是一笔巨款。几人再看看大宝的衣服,洗旧了还不合身,顿时觉着买车的钱是一家人辛辛苦苦攒的。
即便如此,也说明没到需要别人接济的地步。
能拉下脸卖东西,而不是直接乞讨,反而让几位同志高看一眼。
先前认识大宝的女同志说:“这四个算你请我的。我再给同事买五个。”
叶烦料到有人买的多,所以就买一把小塑料袋,其中一沓塞大宝这个箱子里。大宝拿一个袋子给她数五个,耿犇犇收钱。
几位同志索性把九个冰棒都塞袋子里。回到办公室,一人一个,一边吃一边夸门口卖冰棍的小男孩懂事。
叶烦没刻意培养或引导俩孩子,她觉着指望孩子成龙成凤不如自己多攒点家业,届时她老了,儿女不必为生计奔波才有时间照顾她和耿致晔。
二宝有语言天赋,征得二宝同意,叶烦才给她买俄语书。大宝反应快平衡力好,于文桃要给他买滑冰鞋,大宝愿意玩,叶烦才由着她买。
可能大宝在岛上那几年听得最多的就是蜂蜜卖了多少钱,鸭毛鹅毛卖了多少钱,橘子多少钱一斤等等,叶烦又经常教什么都不懂的岛民怎么跟外来人打交道,在家也会说一些,大宝便无师自通。
最让叶烦不可思议的一点便是大宝不觉着赚钱丢人。
下午两点左右,熊孩子的父母上班了,把没人带的熊孩子扔进少年宫,有几个跟大宝上过滑冰课,见着他就问:“耿大宝,你卖冰棒啊?”
耿大宝点头。
“你家没钱吗?”
耿大宝:“我爸妈没工作啊。”
小同学好同情他:“那我买一个吧。多少钱啊?”
“冰棒三分,绿豆味五分,雪糕一毛。”大宝道。
小同学拿出一毛钱,有点不舍得递出去。
大宝见状就说:“买三分的吧。可以吃三次,还能剩一分钱。”
“耿大宝,你怪好的。”小同学本来不好意思买三分的,怕大宝笑他吃不起雪糕,因为他同班同学就笑话过他。
大宝不明所以,他干嘛了啊。
耿犇犇也不明白大宝怎么就成好人。
跟犇犇找他七分钱,小同学塞兜里就去打乒乓球。
大宝问:“二宝,要不要吃冰棒?”
二宝:“奶奶说只可以吃一个。要是我拉肚子,妈妈就不许你卖冰棒。”
大宝打开水壶,倒半杯水递给她。二宝喝完就靠哥哥身上。大宝见她还犯困:“要不你和奶奶回家吧?”
二宝看一下外面的太阳果断摇头。
大宝之前提议他妈送午饭,也是不想顶着太阳乘公交车回家。见状他很理解妹妹,便盘腿坐下,让二宝枕着他的腿睡觉。
于文桃跟人聊一会回来就看到自家仨孩子靠一起睡着了。
由于只有三种,于文桃记得住也会卖,有人来她就帮着卖,等几个孩子自己醒来,于文桃就叫他仨玩去。
以前大宝和二宝在岛上白天玩一天叶烦都不管,所以小孩子爱玩的他俩都玩够了,转一圈回来就守着冰箱,反倒是耿犇犇跟人打起乒乓球。
他玩一身汗回来,让大宝和二宝玩,他看着摊子。
大宝见周围可以坐的地方都被人占了:“奶奶,我们明天拿两个折叠凳吧。”
于文桃想到耿致勤要带几个折叠凳去公园:“咱家几个折叠凳买值了。”
大宝点头:“犇犇哥,你不要打开看,妈妈说进了热气雪糕就化了。”
耿犇犇连忙盖好。
下午远比上午热,大宝话音落下,一群拿着乒乓球拍的少年跑过来要冰棒。
大宝见谁手里钱多就对谁说有奶味雪糕。
几百个冰棒雪糕全卖给学生不现实,大宝让他堂哥出去吆喝。
耿犇犇不好意思,大宝道:“今天赚的钱我五你一?”
“不行!”耿犇犇立刻跑到树荫下问:“大爷大妈,叔叔阿姨,买不买冰棒?三分钱一个,在少年宫门口。还有奶味雪糕。”
刚开始没人理他,耿犇犇挺尴尬,然后安慰自己,赚钱不丢人,赚钱不丢人,又去路边吆喝“冰棒冰棒,三分钱一个,在少年宫门口。”
少年宫旁边就有公交站牌,等公交的人往左右看一下没车,跑到里面买个冰棒。
不是每个小孩都能在少年宫待一天,有些有爷爷奶奶带的小孩下午不想进少年宫,在附近跟人玩,听到耿犇犇的声音就回家找爷爷奶奶买冰棒。
大人都忍不住攀比,何况孩子,别的小孩看到小伙伴嗦冰棒也忍不住闹着要吃。
下午五点左右,叶烦来接儿子,大宝苦着脸说:“妈妈,才卖一半。”
叶烦问:“化了吗?”
大宝摇头:“你放在箱子角落里的冰化了。”
叶烦:“冰化了没事。那是冰棒厂送的碎冰。先放妈妈车上,等工人下班,妈妈一边回家一边卖,到家就差不多了。你和奶奶回家吧。回头我跟小明商量一下六四分,你、犇犇、你小姑和卉卉,你们四个一人一成?”
大宝眼中有光了:“小明同意吗?”
叶烦:“妈妈拉的冰棒有三成是你小姑和卉卉卖的,他没理由不同意。你小姑没意见就成。”
于文桃说:“她不敢有意见!不是你妈拉冰棒,她连一成也没得分。”
好有道理啊。大宝放心了。
叶烦把车停在树下,在车边竖个牌子——冰棒,冰棒,三分钱一个。
大宝走后没多久,住在附近的工人都回来了。热得脑袋晕乎乎的,便买一个冰棒。可是想到还有孩子,就再拿几个。
少年宫没什么人了,叶烦就钻胡同,避开供销社和商店,果然生意不错。
还剩几个叶烦就去公园,而去公园的路上那几个冰棒也被下班的工人买走。耿致勤和耿卉卉箱子里还剩一二十个。叶烦和于宏伟饭后去公园拉走一箱走街串巷卖了,不然剩更多。叶烦就说:“回家吧。”
于家几个年轻人心疼,问:“这么多怎么办?都快化了。”
叶烦:“家里有冰箱放冰箱里。明儿拉六箱,卖完再拉。去我家集合,我教你们算账。”
然后叶烦拉着箱子先走。
还没到胡同口,几个下班回来的人在树下聊天,看到车上的牌子就叫住叶烦,付了钱才几人才认出叶烦,不禁问:“怎么还卖冰棒?”
叶烦:“车上的箱子一半是乡下亲戚的。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只能想想别的办法,不然就得我婆婆出钱接济。”
叶烦一家搬来整整一年,爱打听的大爷大妈们终于弄清楚于文桃是家里穷才愿意嫁给比她大十几岁的耿父。
几个买冰棒的街坊都知道这事,道:“你也不容易。”
其中一个街坊突然想到车是她和张家合买的:“卖的钱是不是要分小明一半?”没等叶烦开口,他就说,“你赚了钱跟小明分开吧。”
叶烦一听这里头有事,拿个雪糕给他。
对方不好意思,摆摆手后退一步:“小明人挺好,比我小一届,我们经常一起上下学。他弟不行,听说他的对象不止要三转一响,还要金戒指。你心好不在乎跟小明平分,可你分他再多也是被张小军糟蹋。”
几个街坊经常能碰到张大爷张大妈,叶烦不好顺着他的话骂张小军,担心他们说漏嘴,张家老两口因此生气:“可是小明觉着他是当大哥——”忽然有个主意,“我有个办法。不过还请您告诉我,你跟张小军一个单位吗?”
“不在一个车间。”
叶烦又问:“张小军是不是特要面子?”
几个街坊不约而同地点头。
叶烦:“大家其实很同情张小明?”
几人叹气:“同情有啥用,又不是没跟张小明说过,他那个榆木脑袋,没救了。”
“有的。”叶烦低声说,“你们中午出来吗?”
几人摇头:“太热了,不想出来。”
叶烦:“明儿中午我叫张小明去你们厂门口卖冰棒。你们吃过饭过去看一下,小明要是到了,请大家通知厂里人买冰棒,然后说他是张小军的哥。”
几人心说,张小军还不得气疯。想到这里几人隐隐明白叶烦要干嘛,但是觉着没用
翌日上午,叶烦出发前,张小明说等叶烦拉冰棒回来他去卖,下午换叶烦走街串巷。叶烦给他出个主意,十一点半到厂门口卖,不需要吆喝也不需要四处走动。
张小明一听是他父亲的单位很不好意思。叶烦就说“堂堂正正赚钱不寒碜”。大学生都不嫌丢人,他张小明算个什么。这么一想,张小明就去了。
几百个工人买走张小明一箱半冰棒雪糕,张小明很高兴,笑容还在脸上,张小军怒气冲冲过去质问:“谁让你在这里卖的?”
张小明的笑容凝固,他为人实诚也不如张小军脑子活泛,一时没反应过来。可是张小军见他不吭声越发来气,朝车上踹一脚。
张小明很爱惜这辆车,气得推开弟弟:“这车不是咱家的!”
张小军顿时冷静下来——惹不起耿致晔,“以后不许在这里卖冰棒。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张小明脸色煞白,躲到隐秘处的几个街坊觉着这次闹大了,到跟前看到张小明快哭了,就想说小军不是故意的。突然想到叶烦昨天的话,立刻说:“小军这是要干嘛?你不偷不抢丢谁的脸?”
另一个附和道:“不是你起早贪黑,他有钱给他对象买金戒指?太不懂事!”
张小明顾不上哭:“金戒指?”
几人真不知道他不知道,见状相视一眼,其中一位试探着问:“你不知道?小军说他有钱买金戒指,他车间的人几乎都知道。你家什么情况我们又不是不了解,还不是你赚的钱啊。”
老实人此刻气得脸通红。
几人心说可算有点脾气像个人样儿。
张小明的校友趁机说:“不是我说小军,你小妹没对象,大妹因为你家的情况她婆家一直拖着不愿意娶,你小弟明年上高中,哪哪儿都要花钱,哪能买金戒指。还有你,跟我一样大,我家老大都快上中学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成家?”
张小明第一次觉着他弟不懂事,还不如几个街坊明事理,“是他想买还是他对象要买?”
张小明的校友顿时怒其不争,没好气道:“还替你弟找补!他不吹牛逼谁知道你赚多少钱?”
另一个街坊说:“不要总觉着你弟被女方带坏。你要找个对象,管你要三转一响,还要金戒指,你娶吗?”
张小明校友觉着以他一根筋的德行可能会娶:“就算你娶,你舍得花你弟的钱?你去捡破烂都不好叫你弟出钱!”
张小明点头:“小军还小——”
“二十七岁的孩子?”校友想骂人,又不好当着他的面骂,只能翻个白眼表达不满,“耿大宝几岁?去年那么冷的天他都敢在公园写春联。人家孩子是将军的外孙,怎么不嫌丢脸?”
张小明想到大宝昨儿弄一箱冰棒在少年宫卖,少年宫肯定也有大宝一起学才艺的同学,“小军变了。”
校友道:“你惯的!”不想废话,一手拽一个,回车间休息。
张小明在厂门外沉默许久,太阳转动照到他,他热得受不了才意识到开车回去。
叶烦见他神色不对假装没看出来,接过车一边吆喝一边往少年宫方向移动。到了那边,叶烦看到儿子满脸笑意,就问:“生意不错啊?”
“妈妈中午没来,大家的钱没用就来找我买冰棒,我觉着下午四点就能卖完。”
叶烦:“那妈妈走了?”
大宝挥挥手:“开车小心点啊。”
叶烦无语,也不知道谁是妈。
随后叶烦一点点往她妈家方向移动,到路口看到靓靓就喊:“靓靓,过来。”
小丫头还不知道羞耻,看到姑姑只知道高兴,因为这个姑姑很喜欢给她买好吃的。叶烦给她一个奶味雪糕,“叫奶奶吃一口啊。”她乖乖点头,然后高兴地朝奶奶跑去。
陈小慧过来就问:“卖几天了?”
叶烦:“之前一天两箱,今儿一天六箱,也有可能七箱。”
“一天多少钱?”
叶烦伸出手指头:“一箱净利润这么多。”
冰棒便宜好卖,一箱也卖不了四十块钱,陈小慧猜:“四块?不多啊。”
叶烦无语,一天等于人家干一个月的还不多呢。她可真是眼大肚小,“我还没毕业,两个月赚够我家一年用的还不多?”
陈小慧忘了可以卖一个暑假:“你之前说——”
“你把申城搞定再跟我谈这事。”叶烦看邻居大妈过来,让陈小慧一边凉快去,别耽误她做生意。
邻居大妈被叶烦嫌弃的样子逗笑了,“小慧说啥了?”
陈小慧不敢提陈家,“让她带我一起赚钱,她不愿意,嫌我嘴笨。”
邻居大妈心说,你是没烦烦嘴甜,“你帮你妈照顾靓靓吧。烦烦,给我拿个靓靓手里那样的。闻着挺香的。”
叶烦给她拿一个:“我看人家做的,放的是奶,您放心吃。”
大妈就是见她敢给靓靓吃才敢过来买。
叶烦给陈小慧一个三分钱冰棒。陈小慧不敢信:“你真舍得!”
“有的吃就不错了。”叶烦摆手,“照顾靓靓去。”
陈小慧很是无语,到陶春兰跟前就抱怨:“她都不舍得给我一个五分钱的。”
陶春兰:“那你和靓靓换换?”
陈小慧没脸,索性闭嘴。
叶烦在路口待一会,对她妈说:“我去别的地方看看。”
“累就歇两天。”陶春兰道。
叶烦:“中午是张小明,我才接过这车。”
陶春兰放心下来,等叶烦走远就说:“跟人合伙也挺好。”
坐在陶春兰身边的邻居说:“不辛苦,就当出来玩玩。”
陈小慧一想赚钱这么简单就忍不住祈祷,陈宽仁快来闹吧,届时报警把他送进去,以后就清净了。
话说回来,因为中午多卖一箱半,叶烦上午拉的六箱冰棒不够卖,她又去冰棒厂拉两箱,一箱放公园,一箱走街串巷。
六点半,几波人到家,叶烦才知道于宏伟兄弟几个也卖八箱。因为叶烦叫张小明去工厂门口的时候于宏伟听见了,年轻人不怕事也跑去别的工厂门口。他拉走的四箱在两个工厂门口卖掉两箱半,又去别的少年宫门口卖掉一箱半,就在叶烦从冰棒厂离开没多久,他就到冰棒厂弄两箱。
卖了十天,又因为天气闷热,大人小孩都有点受不了,半夜下一场大雨,第二天早上淅沥沥的没法出去正好休息。
张小明这段时间没往家里交钱,说叶烦还没算账。其实分了,钱在叶烦家放着。
早饭后到叶家把他那份钱揣兜里,张小明就去父母房中告状。
张小明先说前些天去他爸单位门口卖冰棒,后来车被小军踹了,第二天没去,几个街坊还问怎么不去。再去大家都很高兴,唯独小军不高兴。
张大妈就说,他还小,不懂事。
张小明不好意思扯出大宝作对比,说张小军要给对象买金戒指,然后问他爸这事怎么看。
最近几天张小明不搭理张小军,张大爷看出来了,正想问问出什么事,没想到不止一件事。
张大爷这人古板,认为次子不应该越过长子娶媳妇,养老指望长子,房子家业都应该留给长子,给次子和小儿子娶了媳妇就不欠孩子什么。
偏偏张家实际情况颠倒过来,次子什么事都在长子前面,这就导致张大爷一直觉着对不起儿子。
次子有个铁饭碗,长子起早贪黑,这一对比张大爷愈发受不了。
张大爷道:“车钱赚回来以后赚多少都是你的。大军每月往家里交十五块钱,你也一样。”
张小明下意识说:“我赚的多——”
“你的钱留着你娶媳妇。”张小明比他弟矮半头,还得住没有一点阳光的房子,这样的条件想娶个齐整的媳妇需要花很多钱,“也不知道能干几天,多攒点钱留着养孩子吧。”
张大妈想说小军工资低,小明一天分几十块钱,一听到“不知道能干几天”,她又不好意思叫这个儿子多交钱。
张小明以前不认为他妈偏心,看到他爸决定了他妈还有异议,心里很难受,不明白明明他很孝顺,他妈为啥总偏心老二。
今儿不是周末,张家除了张小明和父母就只剩张小弟。张家小弟看到大哥兜里鼓鼓囊囊去父母房里就移到门口朝正房瞥,看到他向父母交钱,兜都掏干净了,跟张小明的校友一样生气。
张小弟倚着门框双手抱胸看着大哥垂头丧气出来,忍不住在心里骂“傻子”。
“大哥干嘛去?”张小弟问,“房间在这儿呢。”
张家房子跟叶烦家一样长,因为正房只有两间宽,院子窄,没法在东西两边都盖厢房,就在东边盖一排四间,其中一间厨房,一间小弟住,一间两个妹妹住,还有一间作为张小军的新房。
日后张小明结婚就住大门东边门朝北那间房。
首都干燥也架不住那间屋子常年见不到阳光,所以那间暂时没住人,张大哥现在跟他小弟一间。
张小弟表示可以搬去那间阴暗房。
可是张家就他最聪明,有可能考上大学,甭说父母不舍得,张小明也怕弟弟因为住房问题考不上大学。
张小明闻言停下,发现走过了,就朝小弟走去。
到屋里,张小明躺床上。张小弟翻个白眼,去叶烦家找叶烦,问她他哥一个月赚多少钱。
叶烦很意外:“张大爷让你问的?”
“我爹很清楚啊。是我自己想知道。”
叶烦:“先说你想干嘛。”
“你告诉我赚了多少钱,我才知道自己能干嘛。”
叶烦:“不出意外八月十五能把买车的钱赚回来。”
饶是张小弟有心理准备也不由得到抽一口凉气,“这这——这么多?”难怪二哥最近脚下无根,恨不得飘上天。
叶烦:“再多也是你哥的血汗钱。”
“我知道。”张小弟张张嘴想说什么,又觉着自家糟心事没必要烦别人:“谢谢叶大姐。别告诉我哥我知道。”说完就走。
张小弟到的时候耿致勤和几个侄子侄女在大宝房里看书,正房只有叶烦和于文桃,于文桃给二宝做带花的鞋,叶烦看书做笔记,所以于文桃听的一清二楚:“老二还没惦记,他先惦记上?”
叶烦停笔:“他一个学生惦记也没用啊。”
“老话说,老大傻,老二奸,吃喝嫖赌是老三。我觉着张家是这样。”于文桃道。
叶烦失笑:“不能因为前两个准,就笃定第三个也不省事吧。你可以往好的方面想,比如看不惯老二充大头。”
于文桃:“老二不是今天才这么作,老小想闹早闹了。”
叶烦:“以前张家没别的出路,老小闹什么啊?逼老父亲卖血吗。再说了,那个时候还需要老二的工资补贴家里呢。老小拿着他二哥的钱上学底气不足。现在老大忙一个月够全家用一年,老小才敢折腾啊。”
婆媳二人都没想到那么快,天晴后第二天,路面被烈日晒干,又可以下乡拉货,也正好周末,张小军在家,张家上演全武行。
怎么发生的谁也不知道。
叶烦看看手表快九点,寻思着张小明该卖完农副产品回来了,就拎着油桶准备给车加油,一出门就看到东边邻居往张家跑。
这个年代城里的邻里之间很爱串门,叶烦没当回事。油桶靠墙边放下,叶烦听到一声,“我宰了你!”
第90章 巧遇发小
叶烦愣了一下, 反应过来就跑过去。
到门口,看到张大爷和张大妈抱着张家老小, 半大小子愣头青,脸色通红,拿着大菜刀指着背对着叶烦的男人,看身形是张小军无疑。
叶烦心说,这小子真彪啊。
要是长歪了,真有可能吃喝嫖赌。
因为想过老小要闹,叶烦反而不怕老小伤人,打算进去和稀泥, 却看到老二梗着脖子说:“有本事往这儿砍。”
老小像怒气上头失去理智,当真朝他脖子砍下去。邻居慌忙把老二往后拽, 又劝老二别惹他,老二怕了赶紧后退, 到门外又开始叫嚣。
叶烦看不下去, 朝他背后一脚, 老二双膝跪地。老二懵了, 回过神回头。叶烦冷着脸先道:“我踹的。你二十七, 你弟十六, 这十一年你净吃屎?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老二的理智回来,拍拍膝盖起来:“可是他也不能这么横!”
叶烦:“你猜法律为什么规定十八岁成年?”
当然是十八岁以下的人心智不成熟。张小军无法反驳,“我今儿不计较。”指着他弟撂下狠话, “回头再收拾你!”然后朝路口走去。
张大妈跑出来:“小军,干嘛去?”
叶烦:“他都二十七了还能不会照顾自己?”
邻居也觉着这么大的人不用天天盯着:“先劝劝老小把刀放下。你看小芬和小芝都吓哭了。”
张小芬和张小芝是张小明的大妹和小妹, 她俩今儿也回来了。张大妈赶紧进院哄闺女哄小儿子, 典型的慈母做派。
于文桃这个时候才过来,小声说:“来晚了。”
叶烦无奈:“少说两句吧。”
少说就不是于文桃。她立刻问邻居怎么回事。
邻居跟张家一墙之隔真听见不少。
起初好像说张小明该回来了吧。小芝问她大哥比上班还积极是不是很赚钱。张小军大概说赚钱, 然后问什么时候去买三转一响,离十一只剩七十多天,可以准备了。
张大妈声音小,邻居没听见。后来张小军又说一句什么,邻居只听到金戒指,接着不知道谁说了什么,忽然张小弟跟他二哥吵起来。
话赶话说急了张小弟要弄死张小军。
于文桃顿时意识到张小弟故意的,但也不得不放狠话——现在要金戒指就满足她,临到结婚可能要金项链,结婚当天可能要上车钱,人到门口还有可能要下车钱。
也有可能只要个金戒指。可是张家不能赌。
要是耿家,不需要叶烦开口,耿致晔就会把金项链、金手镯、金戒指买齐,因为耿家条件允许。
于文桃等邻居说完就发表高见:“小军铁饭碗,这小明也能赚钱,小弟学习好,以后张家越来越好,还怕娶不上媳妇啊。”朝院里喊,“老张,你二儿媳妇不买不嫁的话就取消婚约,以后给小军找个好的。”
叶烦扶额,她婆婆真会添乱啊。
偏偏张家左右邻居附和,说那样的事儿妈儿媳妇不能娶,娶进来就是搅家精。
你一句我一句,眼瞅着张小军的媳妇要飞,张大妈慌忙跑出来解释彩礼给过了。言外之意张家突然悔婚,女方不会退彩礼。
于文桃不愧是文工团的,唱念做打信手拈来:“这可怎么办好啊。”唉声叹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张小军是她亲儿子。
耿卉卉对别人家的家长里短不感兴趣,她因为她奶的大嗓门出来,见她婶一脸无语地移到墙根底下静静地看她奶演,低声问:“干嘛呢这老太太?”
叶烦小声说:“讨厌张小军连带讨厌他未婚妻,恨不得把两人拆散。”
“闲的!”耿卉卉翻个白眼,回屋看书。
胡同里全是人,叶烦不用担心油壶被偷也回屋看书。
过了十来分钟,张小明回来,看到油桶自觉加油。
张小明刚到家没人告诉他出事,他本人迟钝,喝了水吃了瓜歇过乏才发现俩妹妹哭过。
张小明以为她俩因为婚事愁哭了,就说他现在能赚钱,以后多出点嫁妆,婆家肯定不敢瞧不起她们。
不说还好,他这话一出俩妹妹感动哭了。
张小弟翻个白眼转身回房。
张小明以为弟弟认为他偏心不高兴,赶忙说:“小弟,也有你的。”
“闭嘴吧!”张小弟怒其不争大吼一声,他两个姐姐吓得一声不吭。
叶烦没想到这事还有后续。
张大妹跟她对象去公园约会,忍不住说小弟平时话少,她以为小弟老实,没想到敢拿刀砍二弟。
张小弟不喜欢未来姐夫,见着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晚上回去做梦被砍,他吓得第二天想跟张大妹退婚。
可是处了几年,即便没有发生性行为,张大妹再找对象也会被怀疑挑剔。她未婚夫想到这点又不敢退婚,犹豫几天,对父母说张家攀上了耿家好日子在后头呢。
八月二号,张大妹未婚夫一家过来商量婚期。
张家屋子小坐不下那么多人,就在饭店摆一桌。出门前,张大妹夫家问要不要请耿致晔和叶烦。
摆一桌这事是叶烦前几天提议的,张小明问叶烦去不去,因为他有钱去饭店多亏了叶烦。叶烦说她就不去了。回到家想到张大妹未婚夫一家嫌贫爱富,有可能找耿致晔,为免麻烦,今儿一早就叫耿致晔带大宝、二宝和犇犇去少年宫。
张小明很自然地说:“耿哥陪孩子去少年宫上课去了。”他为人实在,将心比心又说:“叶姐和耿哥人好不会在意,我们走吧。”
张大妹未婚夫一家心里嫌张老大不会做人,这种事不应该早点邀请吗。
张小明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之前张小明邀请叶烦还是小弟提议的,他原话是人家来不来是人家的事,你请不请是你的事。
张小弟看到姐夫一家脸色变了又变,频频往叶烦家方向打量,心说叶大姐和耿大哥今儿在家你们也没本事把人请出来。
那样的人家谁请都去,指不定招惹了多少不三不四的人,早沦为他们那个圈子里的笑柄。
席间,张大妹未婚夫的父母问张小明一天能赚多少钱,他觉着叶烦给他多少都是他占便宜,压根没仔细看过账本,也没数过多少钱,就说蛮多的。
张小明支支吾吾说不出具体数字,男方一家就觉着张大妹说她哥赚钱有吹的成分又想悔婚。
张小弟看到这一幕翻个白眼,吓得坐在他对面的未来姐夫扯父亲的衣袖,快别说了,否则敢把我们全家剁了喂狗。
虽然过程曲折,但总算有了结果,婚期定在阳历新年。
人逢喜事精神爽,张小明傍晚去叶烦家开车准备进村,见着叶烦就高兴地说“定了”。
叶烦:“你没喝酒吧?”
张小明摇头:“没有。我得赚钱给大妹准备嫁妆。”说完就开车出去。
于文桃忍不住从厨房出来,特意说一句:“怎么这么傻啊。”
叶烦想笑:“有小弟呢。”
于文桃想起那个虎了吧唧的半大小子:“一样米养百样人。”
叶烦:“饭做好了?”
于文桃:“没那么快。”
“我帮你。今儿咱们早点休息。”
于文桃突然想到明儿一早看房:“你歇着。小勤,过来帮忙。今儿不能弄到九点才吃饭。”
前几天上午于文桃跟一群老头老太太聊天,顺便等大宝、二宝和犇犇下课,问人家少年宫附近有没有人卖房。
会法语的洋气大爷说他同事要出去,一个从旁边过的工作人员听说于文桃帮别人打听的,觉着老太太没什么钱倒是很热心肠,就说她那边也有一家,可以帮忙问问。
巧的是洋气大爷的那家离耿卉卉买的房子不远,职工说的那家在叶烦家西南,离大宝和犇犇学校也不远。
西南那家是于文桃和耿卉卉看的。洋气大爷那边耿致勤撺掇叶烦过去,顺便瞧瞧老于同志的“第二春”。
叶烦担心她添乱或者撺掇卉卉添乱,只能自己陪她婆婆去看看。
最近叶烦收到杨孟夏的信,说耿森森报了理工大学。叶烦还挺意外。杨孟夏在信中说一旦收到通知书就启程去首都。
杨孟夏的口气像是耿森森很有把握。叶烦算着时间通知书该寄出去了,不日便能收到,就决定早点看好等大嫂过来直接过户。
那处小院跟叶烦家一样三间正房,但东西厢房三间,比叶烦家少一间。小院被打理的非常好,一进去就是鸟语花香,到屋里打眼一瞧就是书香门第啊。
叶烦觉着没有一万五拿不下来,加上那边一万,两万五的话大嫂要借五千,于她而言压力大肯定不买。可是房子太好,叶烦还想问问价格:“您家的房子不便宜吧?”
洋气老大爷的同事说:“我先问你一个问题,房子谁住?”
一听这口气就是怕房子被糟蹋。叶烦不敢搞虚头巴脑那一套:“我侄子。不出意外的话会去‘国防七子’之一的理工大学上学。他父亲现在在西南某地造福一方。”
大爷的同事不想待在国内,但佩服能待下去的人,道:“你说个价。”
难道老大爷卖房跟托孤似的,不在意钱更在意房子未来主人。叶烦信心大增,以免被打出去又说那句“我说了你肯定骂我”,然后又说:“我可不会跟您客气。”
“你说。”
叶烦:“八千?”
比洋气大爷同事心理价位低,但是勉强可以接受,“屋里的东西你估个价。有些东西我们带不走。”
叶烦其实很意外经历了那十年古香古色的房间还被保存的很好,可能遇到一群真正破四旧的人,没有胡乱砸抢,“如果国内可以太平二三十年,人民安居乐业富裕起来,你的东西肯定是无价之宝。但是现在我给一千,随便你留多少,家具留下可以让侄子直接入住就行。”
大爷同事问:“什么时候过户?”
叶烦:“月底之前。”
大爷同事点头:“可以!”
叶烦挑眉,遇到个爽快老头,“那我过几天再来打扰?”
老头送她出去。
洋气大爷问叶烦要不要去他家喝茶,眼睛瞟于文桃。
叶烦忍着笑说:“改天吧。我爱人和孩子都在家等着。”
“二宝还去少年宫吗?”
叶烦点头:“去的。在家待不住,与其放她去公园不如去少年宫玩。”
大爷也是陪孙女孙子去少年宫才遇到于文桃。孙子孙女不爱跟他学外语,难得遇到个有天赋的小娃娃他很高兴,所以他教二宝不全是别有所图。
大爷很高兴地说:“那我收拾收拾也过去。”
于文桃坐上公交车就嘀咕:“当老师当上瘾了。”
叶烦顿时明白婆婆为什么那么迟钝,原来压根懒得留意人家。
到家,耿致勤把她嫂子拽二宝房里:“咋样?”
“没戏!你妈嫌人家好为人师。”叶烦掰开她的手,“再找第三春吧。”
耿致勤啧一声:“老于同志没福气!”
叶烦:“你的意思我对她不好?”
“不不不,嫂子,时间不早了,我替你看看小明哥来了没有。”耿致勤说完就往外跑。
叶烦轻笑一声,从二宝房里出来。
耿致晔在正房门口站着,看到她便问:“等张小明回来我和宏伟去冰棒厂吧?”
“要是遇到熟人,人家问你干嘛,你怎么解释啊?”叶烦问。
耿致晔满不在乎地说:“该怎么说怎么说。他们倒卖国家资产都不嫌丢人,我自食其力还怕丢脸?”
叶烦紧张地说:“你没证据别张口就来。”
耿致晔确实没证据,他是听别人说的,因为他非执法人员,也不在纪委工作没法查,所以也没跟别人提过,“我只在你面前这么讲。就这么说定了啊?”
叶烦松了口气:“你想去就去。不过,你说宏伟他们几个是天天回家合算还是住在这里划算?”
耿致晔道:“除了宏伟都结婚了,肯定想天天回家。要是村里不忙,他们四个早上可以跟小舅和小明一起过来。下午小舅跟他们一起回去。”
叶烦思索片刻,说:“庄稼长高没法除草,地里应该不忙。回头跟小舅说一声以后一起来,小舅在公园也能帮他们搭把手。别人看见一辆车上好几个人也不敢使坏。”
于文桃从堂屋出来:“你别操心了,我说吧。”
叶烦问在院子里闹的几个小的:“大宝,二宝,犇犇,是不是该去少年宫了?”
大宝找他爸:“你去拉冰棒谁送我们去少年宫?”
于文桃戴上叶烦给她买的遮阳帽,拎着两个水壶,“我送你们去。书包呢?”
三孩子立刻回卧室拿书包。
耿致勤的几个表兄弟早已知道怎么去公园,耿致勤和卉卉嫌家里闷热就没在家等他们。于文桃带着三个小的一出去,她俩就戴着遮阳帽拿着专业书籍去公园看书。
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在洗衣服打扫卫生,公园没多少人。等公园人多起来,天热的喘口气都出汗,耿致晔和于宏伟各拉六箱冰棒到公园门口。
正值大暑,首都干热干热,很多人拎着水壶去公园都不解渴,于是就花三分钱买一根盐水棒冰。
耿致勤和她表兄弟不在一个公园,而每个公园都只有一家卖冰棒的,公园离商店还远,住在附近的人都得找他们两家买,所以冰棒一到公园就卖掉几根。
老头老太太们看着耿致晔开车远去,问耿卉卉:“一天能赚不少吧?”
耿卉卉:“四家分没多少钱。”
大妈吃惊:“四家?”
耿卉卉指着自己和她小姑,又看看远去的车子,“那辆车是小婶和邻居合买的。正好四家啊。”
大妈顿时懒得羡慕:“我一直以为都是你小婶的。”
耿卉卉摇头:“我婶还是学生,哪有钱买车啊。”
“你奶奶没钱?”
耿卉卉:“人家不要老人的钱。她妈妈的钱她都不要。她妈只能叫她经常过去,每次她带着我堂弟堂妹过去,叶家姥姥都给他俩零花钱,最少一块,多了五块。”
叶烦满足了几个大爷大妈对儿媳妇的所有幻想——盘正条顺识大体,学历高,带的出去等等,便不约而同地改羡慕于文桃。
再说耿致晔,他没有回家,而是边卖边去少年宫。
西城区坐落着很多机关单位,耿致晔在一个机关单位和单位大院中间路口停下卖冰棒,一位因公外出四十岁左右、中等身材的男同志朝他走来,到跟前朝就问:“你什么情况?”
耿致晔只顾找零,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吓一跳,抬眼一看熟人,低头继续找零。来人困惑,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耿致晔,没错,是他一根筋死脑筋发小。
耿致晔给小孩拿个棒冰,找他两分钱把人打发走,才有空搭理对方:“现在不是上班时间吗?你怎么在这儿?”
“合着我没认错啊。”那人顿时忍不住骂一句“大爷的”,问:“甭管我什么情况都没你严重吧?”
耿致晔给他拿个冰棒,对方嫌弃:“我没吃过?”
“不知好歹!”耿致晔拆开自己吃,“赚点零花钱。”
来人眉头紧皱:“ 你想赚钱哪个单位不能去,在街上卖这玩意?”
耿致晔咯嘣咬一口冰棒,十分淡定地说:“兄弟,我在国防大学进修,你说这个节骨眼上我敢干嘛?顺利毕业就是副师!”用冰棒指自己,“老子明年四十一岁副师级,没有大战役的年代像我这样的有几个?你不稀罕我还稀罕呢。”
“你是谁老子?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来人朝他胸口一拳。
耿致晔很是灵巧地躲开,正儿八经地说:“烦烦带着穷邻居买的车,顺便给小勤和卉卉找点事做。可是现在街上什么情况我不说你也知道,好好走路都能被抢,更别说卖东西。烦烦不敢叫她们走街串巷,我怕她累病了,替她一天。”
来人哼一声:“我就知道是叶大小姐的主意。她可真能,到哪儿都不忘赚钱。以前觉着她不像叶将军亲生的。”这位男同志知道叶烦是被陈家扔给叶家的,“没想到真不是他亲生的,我就以为像陈家那两口子。结果她谁都不像。”
耿致晔:“就你的眼神能看清谁?以前还说烦烦跟我过不长呢。”
“我——我又不知道——”
耿致晔打断:“别诡辩。这事算了,不跟你计较。你是不是又鬼扯过什么导致秦舒怡一直认为我和烦烦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其实没有一点感情?”
“名字好耳熟。出什么事了?”
耿致晔:“年前看到我帮烦烦卖东西一副我受苦了的样子。没人跟她说什么,她脑子有病啊一直这么自以为是?”
来人仔细想想,“是不是你大舅的邻居?以前周末跟你去大舅家碰到的那位?”坏了,前些年不巧碰到好像嘴贱说过几句,“我——我都没跟她说过话。”
耿致晔见状白了他一眼,看到俩小孩过来,问:“冰棒三分,豆沙味五分,要冰棒还是要豆沙味的?”
两个小孩一看高高大大的耿致晔不可怕,拿着钱到跟前,小声说要冰棒。然而只有五分钱。耿致晔直接给他们俩冰棒。
一人一个,一模一样,两个小孩开开心心往胡同里跑。
他发小不禁说:“当爹就是不一样啊。”
耿致晔:“我儿子都上初中了!”
“我儿子上高中。”
这边没阴凉地,耿致晔想换个地方,没心情跟他废话:“是吃是买是滚?”
“什么狗脾气?你在叶烦跟前绝对不是这样。”
耿致晔上车。他发小赶忙说:“有没有雪糕?”
“几个?”耿致晔问。
算算办公室的人:“二十个,帮我送进去。”
耿致晔冷笑一声,拿出一个塑料袋。发小惊呆了,“你你,准备这么齐全?”
“烦烦准备的。”给他数二十个,又递给他一个。
耿致晔发小递过去两块钱才接雪糕:“我该想到赚钱的事她最周到。”
“这钱会分给别人三成。”耿致晔说。
发小摆手:“你不心疼全给人家都行。不过你邻居运气挺好,竟然能入了叶大小姐的眼,富起来指日可待。”
耿致晔把箱子盖严实:“傻人傻福。”
“比你傻?”
耿致晔不想跟他贫,四十多了,还当自己十几岁,没点稳重劲儿。
人家是见着他才失了稳重啊。不过他发小看到耿致晔一副“懒得理你”的样子,意识到他没胡扯,“这种人都能被大小姐碰上?她运气真好!”
他的口气让耿致晔忍不住皱眉:“烦烦没得罪过你吧?”
“叶烦,叫她叶烦行了吧。跟我说说什么情况?”
耿致晔不想在太阳底下长谈,可是见他跟八百年没见过自己不舍得放自己走的样子,便耐心说几句,“家中老大,自认为有义务照顾弟弟妹妹,在农村十年好不容易回来,父亲退休让他接班,结果工作被他弟抢了,他也毫无怨言。一大家子住一个小院,这种情况他弟结婚要买三转一响他也给买。他大妹婚事刚定下来就要赚钱给他妹准备嫁妆,还要供小弟上大学。”越说越无语,“反正就是一个缺心眼老实人。”
耿致晔发小刚才那么问只是出于关心,听他说完突然想到一个人:“他对象没意见?”
“还没对象。”
发小立刻问:“我小舅子连襟的妹妹,你见过吗?”
耿致晔不禁问:“你不是要当红娘吧?”
他发小感叹,在岛上那么多年,半与世隔绝,他居然还这么机警,该说不说,不愧是他看着长大的,“对啊。我先说说什么情况吧。女方相貌一般,身高一般,学历一般,文革期间找个你这样的。我们当时都不看好,那人娶她是为了不受欺负,因为她父亲厉害。提醒过她,一旦革命结束,她父亲退休,对方会立刻跟她离婚,她不信。去年离了,前些天不声不响出国了,连孩子都带走了。”
“然后呢?”耿致晔问。
耿致晔发小:“她父亲手眼通天也够不到大洋彼岸,她只能认命。”
“这么绝跟有仇似的,你确定是人家看上她,不是她当年利用权势暗示对方娶她?”
耿致晔发小:“这里头的事谁清楚啊。反正现在是认命了。跟她家门当户对的男人可以往下找,找个聪慧体贴好看学历高的。往上她攀不上,又不希望被拿捏,还不想当后娘,你看?”
耿致晔:“你帮她父亲把她嫁出去对你有什么好处?”
“帮她等于帮我小舅子。”
耿致晔点头:“回头帮你问问。大宝和二宝还在少年宫等我。”
“她俩在少年宫干嘛?”
耿致晔:“二宝学画画,大宝学滑冰,偶尔跟人打打乒乓球,学学外语,一群小孩边玩边学挺开心。”
耿致晔发小的两个小孩像大宝二宝这么大的时候革命还没结束,少年宫没什么人,以至于他家俩孩子没去过一天少年宫。
“学的怎么样?”
耿致晔道:“二宝的英语和俄语可以给人当翻译,法语能说几句。”
他发小瞠目结舌:“——二宝几岁?”
“九岁!”
发小激动的爆出一句国骂,手里的的雪糕棍一扔,搂住耿致晔的脖子:“咱俩是不是亲兄弟?”
“娃娃亲免谈!”耿致晔上车,“赶紧滚!雪糕化了。”
发小张口结舌,孙子成精了不成?他什么都没说怎么就知道他想说什么啊。
一看手里的东西,赶紧跑回单位随便塞给一个同事,再次外出办事。路过电话亭,想到可以让俩孩子先交朋友,长大了再处对象啊。耿致晔发小觉着自己聪明绝了,立刻给父亲打个电话,把俩混小子送去少年宫,理由是省得在家闯祸把他们气出个好歹。
然而少年宫暑假班快结束了,人家早已停止招生。半道进去也跟不上课程,所以耿致晔发小的愿望落空。
话说回来,发小打岔,耿致晔到少年宫快十一点了便不再往别处去。
在少年宫路边树下没多久,仨孩子出来,耿致晔给他仨拿三个奶味雪糕,问他们累不累。
大宝摇头:“爸爸,你等很久了吗?”
“刚到。”耿致晔看到别的小孩过来,主动问要什么味儿的。
大宝觉着爸爸不会替人着想:“冰棒解渴,要冰棒啊。”
小朋友奇怪:“那你怎么吃雪糕?”
“我饿了啊。”大宝确实饿了。小朋友好哄便信以为真,“耿大宝爸爸,给我一个冰棒。”
只有五分钱零花钱的小孩顿时不觉着自卑,要个冰棒还剩两分钱可以买糖,很是高兴地嗦着冰棒回少年宫里面等父母下班接他们。
很有钱的小孩一手雪糕一手冰棒,为人父的耿致晔担心他拉肚子:“慢慢吃,别闹肚子。”
小男生皱了皱鼻子:“怎么跟我妈一样絮叨。”
大宝不高兴:“我爸爸关心你!”
“知道啦。”小男孩喜欢跟耿大宝玩,因为他懂得多,不希望大宝讨厌他,“对不起叔叔,是我没礼貌。”
耿致晔笑着说:“没事。大宝,跟奶奶吃饭去。”
“食堂还没做好。”大宝移到车上,二宝忍不住钻进去。几个买了雪糕冰棒的小孩过去叫大宝下来,也让他们上去感受一下。
耿致晔赶紧把钥匙拿下来揣兜里。
大宝一见同学们开不走,放心地下来让同学坐一会。
耿犇犇跟他叔一左一右卖冰棒。
起初只有小孩,十二点左右买冰棒的人变成大人。
周围居民在家热的受不了,拿着蒲扇出来看到有卖冰棒的就给家人买几根解暑。
十二点半,于文桃带三个孙子孙女吃饭的时候,耿致晔离开少年宫,跟叶烦一样边卖边回家。
张小明此时已经吃过饭,见着耿致晔就让他回家,他赶紧去工厂门口。
耿致晔便把钱包给他。
张小明也知道去哪儿批发冰棒,从厂门口离开,发现冰棒不多就去拉两箱,一边卖一边去公园看看耿致勤和耿卉卉的情况。
公园买冰棒的人群比较固定,张小明发现不需要增加就钻胡同,去孩子比较多的地方吆喝。
耿致晔和叶烦在家歇到四点就乘公交车去少年宫,让于文桃回家,他俩看着几个小的再玩一会。
今天没往少年宫放箱子,想买冰棒的人买不到,五点多张小明过来,急了半天的大人小孩一窝蜂过去。
六点多,箱子里只剩几个,张小明就拿给坐在门口等父母下班的小孩。叶烦提醒小朋友们下班时间路上自行车多,就在门口等着,别去路边玩,不认识的人给吃的也不许接。
自己父母要是这么念叨,小孩会觉着父母烦,左耳进右耳出。同学父母这样说,他们依然烦,但给同学个面子,老老实实在门口等。
半道上,叶烦和耿致晔下来,叫张小明去公园拉箱子。
七点,太阳还没落下去,耿致勤和耿卉卉就到家。于文桃说:“来得正好,洗洗手吃凉面。”
叶烦问:“是挂面吧?”
“你想吃手擀的?”于文桃问。
耿致勤心说,我妈真是个好婆婆,“嫂子担心你擀面条热中暑。”
于文桃一听叶烦这么关心她,笑着说:“我又不傻。在院里吃还是去门口吃啊?”
胡同里有风,太阳也不晒,大宝要拎着折叠凳去门外吃面。
张小明家今儿做炸酱面,他也端着盆在门外吃面。看到大宝二宝出来,张小明拎着板凳过来,“大宝,要不要蒜?”
大宝摇头:“好辣啊。”
张小明逗他:“吃面不吃蒜,香味少一半!”
大宝依然摇头,他不逞强。
耿致晔和叶烦俩人在正房,把风扇打开,耿致晔一边吃一边说他发小程石头要给张小明介绍对象。
程石头本名程振华,因为他出生的年代条件不好,到处硝烟弥漫,担心孩子养不大,他父母就给他起个贱名,本意贱名好养活。他父母叫他程石头,也叫耿致晔等人叫他石头。
叶烦停下筷子:“程石头的朋友?他没搞错吧?借给张小明一个梯子他也不敢高攀。”
耿致晔先说一下女方情况,最后忍不住说一句,“不提家世,她配不上张小明。”
“家世好就行了啊。”叶烦道。
耿致晔意识到他没说清楚:“我的意思她不想找只看中她家世的人。”
“想找个老实人?”叶烦明白,“可是齐大非偶。张小明前三十年没过几天好日子,叫他娶一位这样的,我有点不忍心。”
耿致晔:“仔细想想也许张小明愿意。你看,张大爷在家一言堂,张小弟彪,张老二奸诈,张小明在这种环境中逆来顺受惯了,娶个强势的老婆,兴许都不用磨合就能跟她和睦相处。”
叶烦想到什么,不禁说;“也不能娶个老实人,不然能被他二弟和弟妹气死。”
“中年丧妻的话,张小明不是更可怜?”耿致晔问,“所以让他们见见?”
叶烦:“看看女方那边怎么说。老实人那么多,肯定有比张家条件好很多的。”
耿致晔心说,比张家条件好很多的人不愁没对象,人家肯定不愿意娶个三十出头又是二婚的女子。愿意的话肯定是冲着女方家世去的,女方又不可能嫁。
耿致晔愈发觉着张小明合适。跟女方结婚的话,他也算脱离苦海。即便夫妻感情不好,凭人家能让他衣食无忧,也比现在活得轻松。
叶烦问:“已经结过婚干嘛还结婚?家世好有工作,不用为温饱操心,一个人不舒服吗?寂寞的话就谈个男朋友。”
你可真潇洒!耿致晔庆幸他和叶烦相识于革命期间,要是这个时候叶烦肯定不愿意跟他分居两地,把他踹的远远的。耿致晔咽下面条就说:“叶烦烦,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不畏惧流言蜚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