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落一身残雪,将外套与围巾依次挂好。
达达利亚锁好大门,来到壁炉旁,握起火钳往里面添了两段木柴。
接触到新鲜养料的火焰在冰蓝色的眼底欢快跳跃,他整个人却安静得像一幅画。
火光沿着英俊的侧脸投下暖黄色的影,在深邃的眼窝与唇峰处留下顿笔。
达达利亚垂眸直视着壁炉中心的那团火苗,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属下送来了至冬宫方面的最新消息,休假大概快要进入倒计时。这对达达利亚来说没什么,对他来说,在枫丹的那场战斗中收获的只是一点小伤,还没虚弱到要躺在床上修养十天半月。
令他想不通的,是属下汇报的另一件事:他们没找到任何有关宁归的信息。
这令达达利亚感到意外,暗线或诱饵的身份都会经过缜密处理,他做好准备接受一份干净的身份调查,却没想到,以无孔不入的情报网著称的愚人众,这次连假身份都没挖到。
...这个宁归,到底什么来头?总不可能真是玩偶变的吧?
达达利亚自觉可笑,他一定是因为睡眠不足导致脑子短路,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以他目前的身体状态,今天的工作时间的确有些超标。
他转身来到楼梯口,抬眼看到宁归拿着一只水杯,正要下楼。
穿着狐狸睡衣的黑发青年看到他显然愣住,盈盈的狐狸眼在错愕时显得有些无辜。他刚踏下两级台阶,此时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我有那么可怕?达达利亚不免自问,作为敌对方,他觉得自己已经够友好了。
要是放在平时,恐怕在第一晚他就已经把人扔出去了,哪里还会容他在自己家住下,还给他衣服穿?还不是看他口不能言,又手无缚鸡之力,只会指着喉咙,可怜巴巴瞪着自己摆手。
思绪流转间,又不免想到宁归寸丝不挂、一头长发散开躺在自己床上的样子,该说不说,的确还算赏心悦目...
那念头不受控地越飘越远,等达达利亚回过神来,自己都觉得荒唐。
他干咳了两声,避开宁归的视线,开口时嗓音有些干涩,“这么晚别在房子里乱逛。”
他摸摸鼻子,侧身绕过宁归,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被留在原地的宁归怔怔地站了一会,觉得莫名其妙:我不过是下楼接杯水,哪里乱逛了?
他自认为脾气已经算是古怪,没想到在这个世界里竟能遇到比自己还不可理喻的人。
宁归愤愤地走下楼,灌满一杯水,回房间的路上念起达达利亚方才咳了两声,不免有些担心。
他...会不会是伤口复发了?
之前帮忙包扎时宁归有注意到,达达利亚肩上的伤口长且深,虽然经过处理后已经恢复不少,但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痊愈。
冬妮娅不方便帮他上药,托克的年纪又小...
宁归握紧手中的水杯,他向来不喜欢多管闲事,但对自己之前帮助过的对象,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帮人要帮到底,况且只是去问一声,如果被赶出来就当是狗咬吕洞宾好了,他不和狗一般见识。
做好心里建设,他站在达达利亚的房间门口,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两下门。
不一会儿,门从房内打开。达达利亚只穿着一件深红色的衬衫,胸前的扣子散开几粒,隐约能看到一截绷带。他似乎刚洗完脸,额前的碎发上还挂着水珠,发顶的头发翘起,看起来比平时生动了不少。
他一只手扶着门边,另一条胳膊反抵门框,低头打量着宁归,“这么晚了,找我做什么?”
达达利亚房间内的柴火烧得很足,扑面而来的暖气熏得宁归脸颊泛红。他急忙去摸自己随身携带的本子,却被达达利亚一把握住手臂。
“进来说吧。”
不由分说地,强横的力量把他拉入房间,房门“咔哒”一声在他身后锁上。
为什么锁门?!
宁归莫名有些紧张,他把水杯放在门口的壁柜上,掏出本子,晃了晃胳膊,示意达达利亚放他写字。
腕上的桎梏褪去,达达利亚双手抱臂,垂眼盯着他的手。
宁归觉得自己被注视的那一小截皮肤都因此变得烫烫的,他按捺住加速的心跳,飞快地在本子上写下一行字。
“你想帮我上药?”达达利亚读完这句话,突然笑了。
这一笑非但没能让宁归放松下来,反而令他更紧张了。他不知道达达利亚在笑什么,直觉让他生出一股退意。
不过既然决定帮忙,该做的还是要做,他捧起本子,在上面写道:我不会乱来,帮你上完药,我就会回...
“回”字还没写完,手中的本子突然被抽走,宁归错愕地抬起头,却被达达利亚再度拉着手臂,往床的方向走去。
对方只是用了点力气,宁归就被甩到了床上,他坐正想要起身,却又被达达利亚摁着肩膀阻止。
“难为你的好意,我怎么忍心拒绝呢?”达达利亚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甚至还带着一点天真,可配上他解开纽扣的动作,却让宁归心中警铃大作。
什么情况?他只是好心来帮忙上药,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你这是什么表情?”
达达利亚轻轻抬起宁归的下巴,端详着他的脸。
不是自己主动送上门来的吗?一张清冷的美人面,再配上一点羞涩和慌张,倒是很符合璃月□□里的经典审美,只是如今又做出这样一幅大惊失色的模样,表演给谁看?
他不是璃月人,向来不吃欲拒还迎那一套,可此时却有些好奇:若是自己将计就计,真遂了他的心意,又会如何?
...但如果宁归不是装的呢?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达达利亚认为自己的误判的可能性很低,但此刻确实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能证明他的真实身份,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达达利亚不想轻举妄动。
他松开宁归,转身脱下衬衫在床边坐下,露出自己的后背。
“不是说要上药吗?拜托了。”
也不知是否是错觉,暧昧的气氛突然一扫而光。宁归定了定心神,告诫自己不要多想,打开手边的急救箱,用镊子夹起一片干净的棉签,开始帮达达利亚清理伤口。
肩膀上的伤已经有了结痂的迹象,只是看上去依然有些吓人,让人不由得联想,会是一场多么惨烈的战斗才能留下这样的印记。
记得小时候摔倒,妈妈总会一边帮他上药,一边在他的伤口上吹气,说只要呼呼就不疼了。长大后虽然不再相信这种话,却不免传承了这项习惯。
直到高中时,他暗恋的体委膝盖受伤,他也这样帮对方上药,却被一脚踹翻在地。
虽然事后那名体委解释自己并非故意,只是下意识的行为,可道歉的措辞也让宁归很不舒服。
他说,“对不起,两个男的这么亲昵,让我觉得有点恶心。”
也是那一刻宁归才明白,人与人的差别如此之大,甚至于一个人的体贴和关心,在另一个人眼里会变成了令人厌恶的行为。
也不知道自己的好意,在达达利亚眼中会是什么。
脑中的想法太多,难免有些心不在焉,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小指和腕部一直若有似无地蹭着青年光裸的背脊,像在挑逗似的,引得对方绷直了肌肉,呼吸也变得沉缓。
“你...”达达利亚咬着牙开口。
这个宁归,到底是故意还是不小心?
他侧身回头,瞪了宁归一眼,却收到对方疑惑又懵懂的眼神,配上那张昳丽的脸,顿时搅得他心念一动,有些沉不住气。
他还是第一次对一个男人...确切的说,是一个人有这种感觉。毕竟他迄今为止的人生,都不偏不倚地走在战斗与追求战斗的路上,很少考虑个人感情方面的需要。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驱赶着脑子里一些不成型的念头,强迫自己回忆一些战斗画面,来取代臆想中缱绻香艳的场景...
宁归还以为是自己下手太重,弄疼了达达利亚,他略停了停,等对方放松些后,又举着镊子靠近。
达达利亚难以置信:他居然还敢凑上来?
下一秒,宁归被达达利亚的小臂抵着脖颈,摁进床里。
“你不会以为...”达达利亚眯着眼睛,冰蓝色的瞳孔像是纯度极高的火焰,“我真的不敢对你怎么样吧?”
什么情况?!
宁归震惊地瞪大双眼,好端端的,怎么又回到第一天那种生死时刻了?
他摇摇头,满脸无辜,双手试着推了推达达利亚的手臂,发现推不动,只好虚虚握住,试图用哀求的目光感化对方。
只见达达利亚双唇紧抿,目光深沉,看不出在想什么。
半晌,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复往常般清亮,听起来有点哑。
“明明警告过你的。”
宁归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知道自己又要小命不保。他胡乱在床上摩挲着,总算摸到自己的本子,颤颤巍巍地翻开一页,挡在自己和达达利亚之间。
达达利亚把本子翻过来,上面写着:
【我不会乱来,帮你上完药,我就会回】
是宁归进门时还没写完的那句话。
他轻笑一声,抽走宁归手中的本子,附身凑到他耳边,呼吸烫得他发颤。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