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日
傍晚五点三十五分
向梦走在去食堂的路上。
落河一中是采用走读制的学校，大多数学生都回家吃饭，或是由家长送饭到学校。
因此，食堂的规模不大。
光顾的学生大多来自高一高二，少部分是高三生。
向梦已经向母亲交代过，今晚她要在食堂吃饭。
进过将近两天的试探打听，她已经大致了解了方河。
她对方河并不陌生，她偶尔会听说对方的名字，甚至见过他几眼。
可她始终没有将方河与那晚的少年联想在一起。
这两者的距离太大了。
高一高二时，方河的名声很响。
据说他初中摆烂，没有考上自招班，高中开始发力，实力突飞猛进。
明明是实验班的学生，几次大型联考中却能超越许多自招班的学生，稳居前五。
几次大型联考，向梦都在第二考场，没能仔细观察他。
或许即使在同一个考场，她也不会刻意去记住他的样貌。
后来，听别人说，方河逐渐不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成绩逐渐下降。
他还谈起恋爱，同老师吵架，上课写自己资料。
不过，实验班的学生说，方河成绩辉煌时，他这么做。即使他成绩退步，最近一次期末考试还能排在年级前二十。
“这些都是为成绩下降埋下伏笔呢。”作为遵守纪律的好学生，向梦先前是这么想的，现在她依旧坚持这个观点。
只不过，先前的她只是道听途说。
在她这两天刻意深入地去打探有关方河的消息后，她对方河的行为多些许理解。
结合方河身上发生的事，她觉得，这是一个善良可怜的人。
方河通常在食堂吃饭，向梦自然也得到了这个消息。
现在，她来到食堂，是想与对方见一面，否则，她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走进食堂，她扫视四周，最终在一个偏僻的靠窗角落看见了方河。
他的桌上只有一盘素菜以及免费的汤与饭。
她点了几个菜，随即走过去，坐在方河的对面。
“你好，方河。”向梦笑着跟对方打招呼。
正在吃饭的方河有些愣神。
“她是…她不是那天晚上那位吗？”
“你好…额，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见到我没有疑惑，他这算是变相承认了吗。”向梦心想。
“我叫向梦，方向的向，梦想的梦。”她自我介绍道。
“哦哦，向梦，你好。”
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方河的意料。
落河县可不止有一个高中。
就算对方与自己是同一学校的，他认为对方也不会这么快就找到自己。
结果，距离禁令解除，他返校才过两天啊。最近他沉迷学习，根本没注意到有人在探查自己。
“既然她已经找到我了，我也没有必要伪装了。唉，不想动那个脑子。”
“之后的事怎么样了”方河开口问道。
“那个凶手被警察带走，我的父母从外地赶回来，他们为我奶奶举办了葬礼。”向梦陈述道。
“那你呢，你怎么样。”方河继续问道。
“我…我好一些了。一想起那件事，我还是会害怕。即使我不想去回忆，它也会突然蹦出来。”
“是吗，这很正常，这种事，谁经历了都会害怕。”方河劝慰道。
“你不害怕吗。”
“怎么会，”方河轻笑道，“我肯定害怕，只不过，我是赴死者。”
“因为死过一次就不怕了？”
“呃，我的意思是我有‘能力’，所以不会特别恐惧。”
“至于那次死亡，呵呵，它很廉价，与其说我是在赴死，不如说我是在逃避。”方河自顾自地说道。
“是这样啊……”向梦尴尬地笑了笑。
“啊对了，你来这是为了确认我的身份吗？”方河意识到自己的思绪有些离题。
“嗯。”向梦点点头。
“确认之后呢，你想怎么做。”
“我……”
“对啊，确认之后我要做什么。”向梦这几天只顾着打听，了解对方，计划着与对方见面，见面之后的事，她还没有想过。
“向他道谢，然后离开，是最自然的选择吧。”她心想。
可是，这样离开，她总觉得遗憾。
了解方河悲伤的故事，知道对方在迷踪事件中选择了死亡，感受到他的孤独，还在那晚目睹了对方的善良与勇气。
她心底对方河产生了一种怜悯，一股模糊的，想要拯救对方的使命感油然而生。
“你能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吗。”
“嗯?”方河一口紫菜蛋汤差点没咽下去。
他有些惊讶，虽然他有预感，但他心里还是认为，那是一次偶然，一场命运的擦肩，之后的双方不会再有瓜葛。
“本来以为她说完谢谢就会离开的，她人比我想象中的好啊，这样就更不能让她和我有纠缠了。”
“额…算了吧，向梦。”
“哎……”向梦缓过神，意识到自己刚刚是否有些唐突。
“我只是，想感谢你。”她解释道。
“举手之劳而已，你口头说几声谢谢就够了，不用做其他的事。”方河委婉地拒绝道。
“可是，那是我的生命。”
“正是这样，你要更加珍惜现在的时光，好好学习。不用…不用在我这个人身上浪费时间。”
“不是浪费。”向梦有些激动的说。
“呃，好吧，的确，这是你想做的事。我的意思是，我们不是同路人。你应该有自己的人生目标，考上好大学，找到好的工作，有能力去实现自己的理想之类的。我不一样，我是‘赴死者’，我自己…已经没有活着的目标了，现在我在这读书，也只是践行我母亲的遗愿。”
“你没有理想吗？”
“理想……以前有，现在没了。”
“为什么？”向梦急切地问道，她觉得自己好像接近了方河心病的根源。
“那个，太幼稚，我放弃了。”
“然后呢，你没有去找一个新的理想吗？”
“……”方河盯着女孩的双眼，眼眶外有层薄薄的黑眼圈，是熬夜学习所致，她的眼神，留有学生年纪的纯洁。方河意识到，对方想做什么。
“向梦，别问了。我比谁都爱惜自己的生命，你想的那些，我已经都试过。”
“我没有放弃，相反，我从未放弃，正因如此，当现实与理想割裂，我才会痛苦。”
“那为什么，为什么不放弃，最后逼得自己去死。”向梦想做最后的劝告。
“可能，这就是人格，本性之类的吧。”方河释然的说。
“……”
看见沉默的女孩，方河知道，自己没有让对方如尝所愿。
“抱着拯救他人的想法，往往会让自己痛苦。”方河想到。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真的还想报答我，你能请我吃点菜吗，我现在的经济是只出不入了。”方河将话题引到饭菜上。
“可以！”听到这话，向梦似乎立刻从沮丧中脱离，将自己的菜盘推向方河。
“炸鸡柳，鱼香肉丝，真的，真的好几天没碰过肉了。”方河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