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筹国计必先顾商情,倘商不能自立,一蹶不可复振。
——盛宣怀创业语录
第一节众矢之的
宣统三年八月十九日(1911年月10月10日),盛宣怀最担心的事情终于
武昌起义纪念馆消息传进京师,隆裕太后及一班皇族王公主事大臣们顿时慌作一团。经过会议,朝廷一面饬陆军大臣荫昌率军前往,命所有湖北各军及赴援各营统归其节制、调遣,一面又令海军部加派兵轮,护送萨镇冰所部疾驶战地,命程允和督率麾下长江水师即日赴援。几乎与此同时,朝廷下旨先将瑞澂、张彪等人革职留任,命其戴罪立功,限期复省城。
第二天,载沣又禀承隆裕太后懿旨,命盛宣怀以私人身份电告袁世凯,朝廷欲重新起用于他,征求一下他的态度。载沣、奕劻和太后等人,其实是想通过盛宣怀,试探一下袁世凯对朝廷的态度。
袁世凯此时正
袁世凯此时和岑春煊几乎一个想法:现
到电报,见没有请动袁世凯,盛宣怀只好又
袁世凯到电报后照样一笑,他知道盛宣怀和朝廷的心思,但他敢肯定,盛宣怀与朝廷一定猜不出他的心思。他悠闲了两天,这才给盛宣怀回电,提出他特别想要的两件东西:一要粮饷充足,二要兵权统一。袁世凯认为自己此时有和朝廷讨价还价的资本。
袁世凯的电报是这样写的:“经、宥两电感悉,鄂变变,库款全失,赤手空拳,用何剿抚?除蜀军各有专帅外,各路援军
见袁世凯胃口越来越大,盛宣怀不敢做主,拿着袁世凯的电报来见载沣。
载沣把电报看完,马上吩咐盛宣怀:“告诉慰亭,他只要肯出来,权归他一人。你下去查一查,现
本年八月三十日,经过一番讨价还价,袁世凯把想要的东西都要到手后,这才答应出兵。但临动身,他又向盛宣怀的红十字会提出两个要求:一、从速遣派医生到战场救护;二、为方便指挥,各营之间必须架设德律风。德律风就是现
以后的一段时间,盛宣怀受载沣和隆裕太后指派,担负起了袁世凯军队的给养运输、军火筹措、战场救护、架设电话等方面的总理营务处所有事宜,也就是现
本年九月初四日,袁世凯答应出山仅仅五天,大清国资政院第二次会议
因议长缺席,副议长代表议长首先讲话:“各位议员大臣,按本次会议的议题‘内忧外患,恳情本标兼治,以救危亡具奏案’,请各位
代议长话音刚落,议员罗杰便大声叫道:“本议员先
代议长用鼻子哼一声:“那么大声干什么?只管讲就是,又没人拦你。”
罗杰大步登上**台,把代议长往旁边一推,说:“你靠边坐,本议员要讲话。”
代议长本是临时的,朝廷又不赏顶子,自己也没把议长当成个官。
罗杰一推他,他便起身坐到边上去,口里还说:“下次不给俸禄,这代议长谁愿干谁干,老朽要回家抱孙子了。”
一见代议长打趣,下面马上有人接茬:“我大清的议长就是老妈子,我们这些人都是娼妇。不管什么阿猫阿狗,拿点银子就能日我们。这狗日的议员,我是早就干够了!”
罗杰手敲着桌子大声喊:“都闭上鸟嘴!本议员要讲话!”
底下马上有人接话:“你讲你的,我们讲我们的,互相不干鸟事!”
罗杰只好说道:“本议员提议此案,主旨有二:一治标;一治本。”
底下有人笑道:“你等于没说。今天议的就是治标治本。”
罗杰瞪了半天眼,不知是谁
罗杰话毕,昂首下台,回到自己席位落座。
代议长起身,打着哈欠说:“诸君有无讨论?是赞成还是否决?能否给老朽个痛快话?”
议长话毕刚要坐下,哪知下面却突然爆
代议长半闭着眼睛点点头,说:“按本院议事日程第五项提议‘部臣侵权违法,激生变乱,并有跋扈不臣之迹,恭恳惩治具奏案’,请提议二员说明主旨。”
议员牟琳嚯地站起身来,登登登跑到台上,大声说:“此议案系牟某人所提之,自然由我来讲。”
议员易宗夒慌忙起身喊:“牟琳,此议案乃你我二人共同提之,不可贪功为己有!这是要遭报应的!”
座间一片轰堂大笑。
牟琳一笑道:“此案确系易宗夒与我二人共同提起,怎奈易宗夒生得太过矮小,我看半天都没看到,还当他是弃权了。下面我还先讲,提议此案从两方面立论:一就法律上言之,盛大臣之铁路国有政策未经阁议,未交院议,借款事件应由度支大臣核办,乃不由主管衙门主持,独断行之,其违背法律实甚!二就政治上言之,凡立一政策,必须能富国利民,而盛大臣既损失川民之利益,激成变乱,变起复无法以弭之,致令鄂乱踵起,大局动摇,推原祸始,盛一人尸之。至于电陕调兵,尤为跋扈不臣之实迹。故非将盛大臣明正典刑,无一服人心而平乱事!”
牟琳讲得口干舌躁,用眼四处寻水杯。
易宗夒见机会难得,唯恐自己失去说话的机会,急忙起身说道:“该本议员了,本议员就
牟林一见自己的
易宗夒不理睬,只管说道:“议长,各位议员,此案极有关系。盛大臣擅定铁路国有政策,侵夺院权,蹂躏院章,即藐视先朝法律;且不交阁议,朦奏朝廷,即为蔑视同僚,蔑视官制,以至激成川变,鄂乱随之,其罪实无可逭!而擅调兵队,尤属侵夺君上大权,是非诛盛宣怀不足以谢天下!”
这时,议员刘荣勋起身说道:“本议员有同感。自我大清立宪之旨下,革命之说渐息,何等鼓舞人心而长中华志气!但盛大臣倡铁路国有政策,解散民心,致使革命党乘机煽乱,变乱如兹,罪尤不可胜诛,本议员也口渴了。”刘荣勋坐下,端起杯子便大口喝起来。
资政院的议员们争先
载沣四仰巴叉躺
盛宣怀这时被管家领进来,施礼后禀报:“下官已经向上海打了电报,红十字会从各地紧急征调的医生和护士,今晚就能上车。”
载沣眯着眼睛问:“杏荪,慰亭要的枪炮都送过去了?”
盛宣怀答:“禀王爷,还有最后一批,最迟明天一早起运。”
载沣点了点头:“这些日子,大家都很忙,你盛杏荪尤其忙,太后对你很满意。武昌和成都的事平息下去,本王给你单上个保单。”
盛宣怀忙说:“下官谢王爷抬举。王爷若没有其他吩咐,下官就回衙门了。”
载沣一笑说:“杏荪,本王问你件事。本王听人说,你府里有个丫环,不禁脸蛋长得好,那个地方还会动?是不是真的?”
盛宣怀一愣,心里骂道:“都这个时候了,这个狗娘养的还有这闲心!”口里却说道:“王爷是
载沣用手指着盛宣怀笑道:“本王
盛宣怀答:“苏州老宅有点事情,下官打
载沣点一下头,闭上眼睛便不再问话。
这时的资政院,正有姓黎名尚雯的议员
议员李文熙这时接口道:“四川争路,非反对铁道国有,乃反对不交院议之违法;铁道国有,非反对借债,乃反对不交院议之滥借外债。四川人民均知法律,邮传部大臣岂不知之?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文熙是四川派来的代表,自认为可以代表四川人民讲话。
代议长这时起身敲了敲桌子,说:“群议至此,现由邮传部派来的人答复。”
邮传部官员陆梦熊起身答:“各位议员把铁路国有激成民变,说成是盛大人一人之罪,本官给予否认。本官要向资政院说明的是:此政策非邮传大臣一人所主持。本官解释完毕。”
议员中马上有人大喝道:“你分明是
话音刚落,已然引起满堂大笑。一人又问:“本议员现
陆梦熊起身答:“铁路举债始于张文襄(张之洞,文襄是张之洞死后朝廷赐给他的谥号),现
李文熙马上问:“张文襄所定,乃草合同,且已久不签押,何以今年独不能缓?况草合同所定,系粤汉路,非川汉路也。狡辩无益!”
众议员纷纷质问,直问得李文熙汗流满面,张口结舌,深感大事不好。
代议长命人将堂上所有
第二节仓皇出京
此时的资政院的代议长是谁呢?议长原本是世续。但因世续反对成立资政院,于是一直称病不出,只好由副议长学部副大臣李家驹临时代理。说起这李家驹,也不是个寻常人物。他是汉军正黄旗人,字柳溪。光绪朝进士,点翰林院庶吉士,考察日本宪政大臣,并以学部副大臣之位协理开办资政院事宜。开办之后,李家驹满心希望能任议长,但朝廷却突然选派世续出任议长,这让他好生恼火。世续是满人,不仅做过理藩院尚书、礼部尚书,还做过军机大臣。论资格和官位,世续的确压着李家驹一头;但若论谘政、议政,李家驹却又高过世续。李家驹毕竟考察过日本的宪政,知道资政院是怎么回事。见世续出任议长,李家驹既恼火又生气,很想也像世续那样来个装病不出,但又怕这个位置被别人谋去。所幸朝廷知道他的心思,着他代理议长职位。如此一来,李家驹心里虽然照旧有气,但面子上总算能过得去了。
资政院此次会议群起而攻击盛宣怀,言论虽然全部出自议员之口,但真正的
资政院第二次会议落幕不久,李家驹便把众议员的
奕劻与载沣完折子,马上便会
陆梦熊走出资政院会议大厅时,见天色已晚,估计盛宣怀已经回府。他犹豫了一下,决定先来见盛宣怀,汇报一下会议情况,然后再回自己的家。
盛宣怀刚刚用过饭,此时正坐
陆梦熊走进来,礼过,便坐下把资政院今天开会议题讲了一遍,又把记下来的要点递给盛宣怀。
盛宣怀一听议员们
陆梦熊小声说道:“大人,看今儿资政院的情形,好像早有预谋,下官有些担心啊。”
盛宣怀笑道:“资政院,资政院,本部堂一直不赞成成立什么资政院!如今可好,倒管起朝廷来了。我们邮传部做的每一件事情,哪件不是朝廷同意的?我擅自调兵?我又不是陆军大臣,有什么资格调兵?反过来说,就算我想调兵,人家听我的?这些议员放起屁来当真很臭!不理他!我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本部堂就不信,是他资政院大,还是朝廷大!”
陆梦熊前脚离开盛府,盛宣怀后脚已经铺开上折用的专用纸,决定给朝廷上一篇折子,对资政院各议员所提之“违宪”、“乱法”、“激兵变”乃至“侵君权”等罪一一予以解释。反复声明,自己就任邮传部大臣以来所做的一切,都是内阁会议所定,均系遵旨办事,无一“擅自”。就算追究责任,也应该追究真正的“违宪”之人,追究不到他头上。盛宣怀笔下所谓的真正“违宪”之人是谁?不言而喻,是内阁,是朝廷。盛宣怀只是不能明说罢了。
因为这是盛宣怀一生写的最后一篇奏折,我们不得不把全文兹录如下:“奏为铁路政策与律法相为维系,急宜详晰宣布,俾释群疑,并请旨先行罢斥,恭折具陈,仰祈圣鉴事:
本月初四日,邮传部特派员带回资政院会议各件,展之下,不胜疑诧!大约该议员以干路国有不交阁议,谓为侵权;借债签字不交院议,谓为违法;借日本一千万元,谓为卖国;擅调兵队,谓为跋扈;革党陷城,由于路款,谓为祸首。臣果有一于此,罪岂能辞。惟事关大局,亦不敢缄默,致使公道不彰,恐亦非宪法之所应用,用敢择要,为我皇上详晰陈之。
伏查张之洞所订之合同,本年正月,四国使臣向外部正式催促画押,而合同画押,必先提议铁路国有、取消商办成案,经外务部、度支部、邮传部大臣迭次互相会议,始行会奏。若非先经会议,四月十一日干路均归国有、定为政策之谕旨,总协理大臣岂能一同署名?四月二十二日合同签字盖印之谕旨,总协理大臣、度支大臣岂能一同署名?五月二十一日会奏干路回详细办法,着督办铁路大臣会同督抚实力奉行之谕旨,度支大臣、督办铁路大臣岂能一同署名?故谓为侵权,可不辩自明者一。
又查川粤汉借款系宣统元年未开院之前,经张之洞奏准派员签字,去年开院期内,外务部咨明,臣部已
又查日本正金银行借币一千万元,系因四国银行两借款无彼国
又查调兵一事,臣部专司交通,或备火车,或备轮船,或代军咨府海陆军部转递电报,断无擅自调兵之理,该管大臣又安能听从乎?故谓为跋扈,可不辩自明者四。
又查会奏折内叙明宜昌支出银四百数十余万;又宜昌开办经费三十三万及成渝各局用费若干,均给股票;又称王人文电称存款七百余万,与宜昌所报,合计一千一百数十万者,系成渝各局尚未查明,系属
奏稿改改写写,加之年迈手软,直到誊抄完毕,东方已经
离衙门还有一箭地,盛宣怀的头脑还不甚清醒,一队军兵却忽地冲了过来,齐齐挡
盛宣怀一愣,刚要喊“有剌客”,便听前面一人喊道:“圣旨下,盛宣怀接旨!”
一听这话,盛宣怀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睡意全无,慌忙被人扶下轿,双膝跪倒,口称:“臣盛宣怀接旨。”心里想的却是,“莫非又有省份暴乱了?莫非袁慰亭遇到了什么麻烦?”
传旨差官展旨宣道:“内阁奉圣谕:据资政院奏称:邮传部大臣盛宣怀自到任以来,擅定铁路国有政策,擅借洋款丧失利权,实为误国首恶。等因。盛宣怀著摘去顶戴,即行革职,永不叙用。钦此。”
圣旨宣完,差官大步走过来,把盛宣怀的顶戴一把拔掉,又把盛宣怀的官服扒走,然后带着军兵扬长而去。
盛宣怀许久才被身边的人扶进轿子,掉头往回走。回到府里,盛宣怀被人扶进书房坐下。把下人打
这时,门房领着高木陆郎笑吟吟地走进来。
一见是高木陆郎,盛宣怀当即一愣,下意识地站起身。门房施礼退出去,有家人捧茶进来摆上。
盛宣怀请高木陆郎坐下说话。
高木陆郎一落座便用很流利的汉语说道:“盛大人的事鄙人已经知道了,鄙人匆匆来见您,是想告诉大人另外一件事。这件事比刚刚
盛宣怀稳定了一下情绪,趁高木陆郎不备,伸手把奏折塞进护书里,然后说道:“高木大人但讲无妨,杏荪洗耳恭听。”
高木陆郎压低声音说道:“您的敌人已经上书朝廷,请求把您关进大牢严加治罪,朝廷已经批准了。”
“什么?”盛宣怀蓦地瞪大了双眼,再次条件反射般地站了起来。
高木陆郎小声说道:“盛大人放心,只要有我们日本人
盛宣怀的脑子此时已经被高木陆郎说乱了,他沉思了许久才道:“朝廷不会把我关进大牢的,要关,本人已经
高木陆郎急道:“难道大人以为鄙人
盛宣怀不言语。
这时,门房领着身着便装神色慌张的陆梦熊走进来。一见有外人
盛宣怀起身道:“高木先生稍候一会儿,我出去办点小事。”
话毕,盛宣怀大步走出书房。门房和陆梦熊会意,急忙跟着走出来。
见门房离去,陆梦熊压低声音道:“下官冒死前来送信,圣谕已经下了,要把您老关进大牢问罪。估计军兵马上就到,您老快出京躲躲吧。大人保重,下官还要赶回衙门。”
说完这话,陆梦熊已经飞快地走了出去。
盛宣怀急忙把管家叫过来,吩咐道:“老爷我要出去拜客,估计得午后回来。老爷不
管家四外看了看,小声说:“老爷管放心,有我
盛宣怀走进书房说:“高木先生,本人照您适才所说的办吧。我们走。”
高木陆郎领着盛宣怀步出府门,匆匆坐进停
马车刚刚离开,传旨差官便带着一哨军兵赶到盛府。
得知盛宣怀出去拜客,差官冷笑一声道:“他还有这好兴致!——好吧,本官就坐
高木陆郎带着盛宣怀直奔城门而来,因未奉到缉拿告示,马车很顺利地通过城门。
一出城门,车夫按高木陆郎的吩咐,扬鞭催马,直奔天津。到了天津码头,盛宣怀
高木陆郎把盛宣怀安排到一间船舱里,命随行的妓女坐
盛宣怀起始还感谢高木想得周全,但马上便明白了高木的良苦用心:高木让这个女人不离他的左右,分明是
醒来后,见船已到大连,盛宣怀不由问高木陆郎:“高木先生,我们要到哪里去?”
高木陆郎阴着脸答:“我们的目的地原本是大连,可惜这里正
盛宣怀并不知道,几乎就
接到圣谕,袁世凯当天就派人赶到大连,把朝廷缉拿盛宣怀的布告张贴到码头上。袁世凯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想把盛宣怀变成丧家之犬,他好放开手脚接管盛宣怀名下的所有企业,鼓一鼓自己的腰包。
说起来也当真让人有些不解,盛宣怀与袁世凯这对冤家,当袁倒霉的时候,盛肯定是春风得意之时;当盛由一品尚书变成朝廷钦犯的时候,袁则成了钦差大臣、大清国的中流砥柱。
第三节避难东洋
宣统三年九月十三(1911年11月3日),日本军舰抵达青岛。盛宣怀随高木陆郎等人下船,住进日本驻青岛领事馆,日本领事告诉盛宣怀,袁世凯已被朝廷升授为内阁总理大臣,正
山东巡抚孙宝琦住进领事馆的当晚,盛宣怀给自己的亲家翁、现任山东巡抚的孙宝琦写了一封密信,一报平安,二求孙把自己的行踪通报给苏州家人,免得挂念。
盛宣怀有八个儿子、八个女儿,除了两个因病夭折外,其他儿女都和上层人物联了姻。恩颐本是庄氏德华所生,娶的便是孙宝琦的女儿孙用慧。管恩颐又一连纳了几房侧室,但这并没有影响到盛宣怀与孙宝琦的交往。因为两个人都
其实,从接到盛宣怀被革职问罪圣谕的当天起,孙宝琦就一直担着心,怕自己的这位风光一世的亲家要难逃此劫。到盛宣怀从青岛寄来的密信后,孙宝琦大喜过望,忙给盛宣怀写了封密信。
接到孙宝琦的来信,盛宣怀渐渐放下心来,准备
但盛宣怀有一个疑问一直存放
那么,日本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日本人当然有自己的鬼算盘。当得知高木陆郎已经把盛宣怀带出京城后,日本驻华公使伊集院马上便致电国内,云:“盛宣怀避居大连,将为我方关于汉冶萍问题之策划带来甚大便宜,但同时亦有惹起一般民众反感之虞。鉴于盛宣怀本人之性格,兼有高木随行,即使今后转往青岛或其他美、德等国之势力范围,亦不致遽然为彼辈所利用。基于此种考虑,故本职对其今后行止并未强加劝诱。特此报闻。”伊集院
从电文中可知,日本人煞费苦心保护盛宣怀,为的是盛宣怀为第一大股东的汉冶萍总公司。为了把汉冶萍据为己有,日本人想千万设百计,都快把自己搞疯了。
这天一早,盛宣怀刚
盛宣怀两手一摊道:“盛某现
高木陆郎说:“我们想护送您去大连与小田切君、李维格君见面。您以为怎么样?”
盛宣怀不由问:“您不是说,朝廷已
高木陆郎马上说:“宫保的安全,我们已经做了准备。我们向您保证,贵国朝廷抓不到您。”
听完这话,盛宣怀低头沉思了一下,忽然长叹一口气说:“本人自到青岛,最惦记恩颐、重颐二犬子。如果能见他们一面——”
未及盛宣怀把话讲完,高木陆郎马上道:“我马上给小田切君
两天后,盛宣怀
因老病复
日本人和李维格慌忙各找中外医生为盛宣怀诊病。一连忙了多日,病势稍稍好转,盛宣怀与李维格便背着日本人,单独谈了大半天的话。
见盛宣怀越来越瘦,李维格劝盛宣怀到国外去疗养一段日子,等风波平息之后,再回来主持汉冶萍大局。
李维格这样说道:“现
盛宣怀小声向李维格交代:“古有明训,欠债还钱。我们借日本人的钱,早晚还他就是了,但却不能与他们合办。你别看日本人长得像人,他们其实都是狗娘养的。”
李维格点点头,说:“无论他们怎样游说,我都把决定权推给您老和董事局。您老只管好好养病吧。”
几天后,恩颐、重颐各带着一妾和两个随从来到大连。
盛宣怀马上让李维格转告日本人,因病势沉重,起卧甚是不便,自己将同着两个儿子到国外去治病。
小田切一见
盛宣怀喘着粗气说道:“本人病成这样,躺下起不来,起来躺不下。如果他们不去,谁服侍我呀?”
“那好吧,我们马上为您及两位公子安排行程。请您再耐心等几天。”
经过与国内及日本驻华公使伊集院等人往来秘密电商,高木陆郎终于
高木陆郎自然随行,二十名日本武士亦登船前往。为了方便休息,高木把恩颐和带来的小妾、重颐和他的小妾各安排一间小船舱住下,四名下人和日本武士们住
盛宣怀及恩颐、重颐有什么需要,全由日本人代劳。
船离港不久,高木陆郎就来到盛宣怀的包舱,劝说盛宣怀答应合办汉冶萍公司的事。
盛宣怀知道合办的后果,但因自己和儿子现
高木陆郎内心焦躁,面子上却一点不急。又是让人给盛宣怀端水,又是让武士给盛宣怀捶背。老子带病
当盛宣怀还
中华民国采用公元纪年。
盛宣怀抵达日本神户后,当日就
恩颐、重颐各住一屋,盛家随来的下人居一屋,盛宣怀独居一室。
日本医生开始频繁
日本人此时对他的监视,从表面上看,似乎比以前放松了。两个儿子不仅可以随便出入闹市区,恩颐还把一个娼妇领进了盐屋山住宅。
盛宣怀气得
盛宣怀此时的生活来源靠什么呢?两个儿子是
孙文给盛宣怀开出的条件很是优厚,但前提是,必须替政府借到一笔巨款。
到电报,盛宣怀苦思冥想了几昼夜,思虑成熟后,这才给孙文回复了这样一封电报。电报先说上一通感激的话。谈到用汉冶萍作抵押向日本借款的事,盛宣怀信誓旦旦地向孙文表示,马上就和日本方面接洽,力争为民国政府筹借到一笔资金,以解新政府燃眉。给孙文的电报
盛宣怀把信送给高木,希望能快速转给小田切。
盛宣怀
小田切到盛宣怀的信后,不由仰天哈哈笑道:“这个盛宣怀,他的汉冶萍就要倒闭,他竟然还要张口借款。他就不想想,此盛宣怀,还是彼盛宣怀吗?”他提笔给盛宣怀写了这样一封回函:“盛宫保阁下:径复者,顷展来函,商借巨款日币五百万元。查贵公司前借敝行款项为数已巨,向来借款均有货价指抵。现值贵国内乱,敝制造所等处订购贵公司货物不能如期交货,目前贵公司能否开工,实无把握。前欠尚无着落,断难再行添借,特此奉复。顺颂日祉。”
接到小田切的复信,盛宣怀一头栽倒
第四节改朝换代
小田切来到神户盐屋山,并于当日来见盛宣怀,说道:“盛宫保阁下,不是我日本银行不给您面子,实
盛宣怀一听日本人要合办汉冶萍,马上便是一阵咳嗽。他此时除了咳嗽,已想不出第二条拒绝的方法。
见盛宣怀咳嗽起来没完,小田切只好中止谈判。
小田切刚一离开,盛宣怀马上给驻
电报刚打
值此关键时期,他可不能让盛宣怀出现任何意外。其实,就
上海三井洋行正式拿到合办合同后,当日就用电报的形式
小田切拿上合同便与盛宣怀会
盛宣怀这次没有咳嗽,很认真地把合同看了一遍,说:“这件事事关重大,本人还须和国民政府核实。三井洋行不会如此心急吧?”
小田切虽心急似火,口里却慢悠悠说道:“心急的是国民政府,三井洋行急什么?鄙人明儿再来。对了,这里还有宫保的一封私函。”小田切把信留下,慢条斯理地离去。
盛宣怀笑着点了一下头,拿过信一看,见封皮写着何天炯三个字,内心就一惊。慌忙展信来,原来也是通报民国政府已经与三井洋行签约的事。何天炯字晓柳,是广东梅县人。此时担任广东军政府顾问、南京临时政府
小田切前脚离开盐屋山,盛宣怀后脚就乘车赶到日本电报局,飞速黄兴拍了这样一封电报:“上海陈止澜:
陈荫明字止澜,即是大冶铁矿商务部的副部长,又是盛宣怀的亲信。国内与盛宣怀之间的往来电报,均由陈荫明用密电码拍
黄兴此时正
黄兴开始向盛宣怀施加压力,言称若再拖延,民国政府就要
到黄兴的电报,盛宣怀两眼
当小田切再次出现
拿起条约,小田切激动地说:“宫保,我们从此后就是一家人了!”
盛宣怀长叹一口气说道:“本合同还不算有效合同,须民国政府核准,还要股东会表决通过。”
小田切一笑道:“民国政府已经提前核准,至于股东会通过,想来也只是一种形式。我们会快请求贵国政府召集股东开会。但有一点鄙人要提前声明:股东会召开之前,我们三井洋行要派人进驻汉冶萍,对公司现有的资产进行实地评估。请宫保电告国内,予以配合。”
盛宣怀马上又咳嗽起来。
盛宣怀这回可真是老病复
大清宣统三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即中华民国元年二月十二日(1912年2月12日),
退位诏曰:“朕钦奉隆裕皇太后懿旨,前因民军起事,各省相应,九夏沸腾,生灵涂炭,特命袁世凯遣员与民军代表讨论大局,议开国会,公决政体。两月以来,尚无确当办法,南北暌隔,彼此相持,商辍於途,士露于野,徒以国体一日不决,故民生一日不安。今全国人民心理,多倾向共和,南中各省既倡议於前,北方各将亦主张於后,人心所向,天命可知,予亦何忍以一姓之尊荣,拂兆民之好恶?是用外观大势,内审舆情,特率皇帝,将统治权归诸全国,定为共和立宪国体,近慰海内厌乱望治之心,远协古圣天下为公之义。袁世凯前经资政院选举为总理大臣,当兹新旧代谢之际,宜有南北统一之方,即由袁世凯以全权组织临时共和政府,与军民协商统一办法,总期人民安堵,海内刈安,仍合满、汉、蒙、回、
诏书和谕旨颁
统治中国达二百六十八年的清王朝,至此宣告结束。
同日,袁世凯向全国通电,声明赞成共和,希望快坐上大总统的宝座。孙文接到电报,也马上按着南北双方的约定,向参议院递交辞呈,并推举袁世凯为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
三井洋行代表森格,得知孙文将辞去大总统之位,慌忙赶到南京求见,说:“敝行已派出代表正
孙文急忙打断森格的话,说:“鄙人代表中华民国临时政府正式宣布,与贵三井洋行合办汉冶萍公司一事不再继续;合办合同也同时废止。”
森格忙问:“这是为什么?”
孙文答:“同意与三井洋行合办汉冶萍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向贵国银行借款。但合办合同签订至今,大清国的朝廷都退位了,我和我的政府却没有到一分现钱。您认为,这种合办还有必要吗?”
森格辩解:“我们正
孙文用鼻子哼道:“等您把钱划过来,民国政府的所有办事人员早就饿死了。我已把废止合同的事电告给了盛宣怀。此事不再议。若贵国确有诚意与我政府合作,我政府仍然想从贵国借款,但不是合办汉冶萍,可用轮船招商局或其他的财产作担保,怎么样?”
森格笑问一句:“贵政府想借多少现款?”
孙文想了想说:“最少一千万元,否则不济事。如果能借到五千万元,当然更好。”
森格起身说道:“轮船招商局担保可以,但我国银行只能借给贵政府一百万元。”说完这话,恼羞成怒的森格扬长而去。
森格马上把孙文单方面撕毁合同的事紧急电告给小田切。
小田切接电一惊,马上又笑了起来,说;“这份合同盛宣怀已经签字,他孙文反悔,我们照样合办。”
说完这话,小田切命人翻出合同,开始验看盛宣怀的签字。哪知越看越觉着不对。他想:“这分明就是一滩墨水,如何当时看着就像签字呢?”
他赶到正金银行,拿过盛宣怀签名的借款合同,一对照,
到孙文的电报后,盛宣怀终于笑了。
民国政府解除同意与日本合办汉冶萍合同的消息传开后,为防日本人利用与盛宣怀签订的神户约强行接汉冶萍公司,公司自行成立了护矿队。护矿队不仅赶走了正
提起这件事,盛宣怀事后给杨士琦写过一封密函。
函曰:“招商局幸得我公竭力维持赖以保全,岂特一部分关系,将来实业振业为中华自强根本,若不保全已成之局,何以激励将来。汉冶萍久困,财力不足,矿产抵押尚不敢为,况合办乎?此次南京
中华民国元年三月二十二日,
日本人这回可彻底失望了。
会后,汉冶萍董事局
日本人得知消息,马上
民国总统袁世凯声明全文如下:“近贵报所载袁总统世凯、唐总理绍仪与盛宣怀情形,不胜诧异,故有不能已于言者。此次鄙人于去年旧历九月初罢官出京,即赴青岛避乱,尚
袁总统与余二十年前老友,虽为同朝官,然于甲午之前,袁使韩国,盛官直东。其后,袁开府入赞枢廷;盛往来沪汉,总司路矿。一
唐总理美国学成而归,到京未久即由李鸿章派往朝鲜以为袁副,与盛向无渊源。及丁未年,唐接盛手为督办铁路大臣,唐巳侍郎矣。庚戌年,唐为邮传部长官,盛为次官,同部不多日,政见颇相同。唐丧妻因病请假,盛坐迁,非因意见而去,可询唐而知也。
总之,人之性情非共办一事不能相知。袁与唐自朝鲜同患难,以至北洋为堂属,北京为同僚,故能如身使臂,如臂使指。窃料此次新内阁用人一气相生,非如前清之政出多歧,必能立见成效,可为祖国庆幸也。袁与盛曾同列一朝,向未同任一事。如平定拳匪,会议商约,无不沆瀣一气。即去年,一

第五节回国
盛宣怀把登有自己声明的报纸打成一个包裹,速寄
孙宝琦很快回信,称:“吾哥以垂暮之年,官财两失,侨居海外,至以为念。正月初八、九
孙宝琦又说,“此公平生专以机诈胜,恐不能持久,中外有识之人均如此言之。晚清未必再起,中国未必无人。”
孙宝琦
盛宣怀考虑了几天,只能再次给孙宝琦写信。
孙宝琦过这封信后,还当真派人把信送到了袁世凯的手中。
孙宝琦这么做,不过是想让袁世凯看
袁世凯却派人把孙宝琦请到北京,说:“杏荪与孙逸仙、黄克强辈素无交情,二人为了搞钱,让他的汉冶萍公司与日本人合办,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孙逸仙与黄克强是什么东西,他们缺钱,我老袁就不缺钱吗?我不要汉冶萍,那个乱摊子我拾不起,我只要杏荪交出轮船招商局。招商局原来就已归国有,是他暗中联合一些不法商人,又从我的手里抢了回去。他现
话说到这个份上,孙宝琦算彻底看清了袁世凯的嘴脸:他不是不想让盛宣怀回国,他不过是想从盛宣怀的身上多刮下一层油水而已。钱是害人,钱是害人啊!孙宝琦
回到天津的当日,孙宝琦密电盛宣怀,把袁世凯与自己的谈话从头讲了一遍,让盛宣怀快想办法。
盛宣怀一见袁世凯二次打起了招商局的主意,不由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当即给清朝遗老、李鸿章的大儿子李经方拟了一封电报。电报先把袁世凯欲强夺招商局的事从头讲了一遍,然后请李马上出山,协理招商一切事务。盛宣怀说,此时只有李出面,袁才不好下手,招商局也才能保全。盛宣怀
盛宣怀随后又给招商局张仲炤拟电一封,言称:因自己不
两封电报同日用密电

因李经方横空出世主持招商大局,袁世凯又实
“盛杏荪,这回暂且放过你!”说完这句话,袁世凯起身向密室走去。因为此时孙文已到北京,
中华民国元年(1912年)9月9日,袁世凯以中华民国大总统的身份
书函全文如下:“中山先生大鉴:前奉三月望日函示:兴实业以振时局为今日不可少之着,解组后即将从事于此。仰见筹国大计,成算
此间传闻旌旆将由日美赴欧,又闻将赴上海,未知确否?敬请大安。克强先生均此请安。”
因孙文系广东香山人,香山又称中山,时人又称孙文为孙中山或中山先生。
给孙文的信函
因袁世凯与国民党矛盾激化,袁世凯的注意力开始由盛宣怀转向宋教仁等人。
孙宝琦认为,袁、孙相斗,应该是盛宣怀回国的最佳时机。
孙宝琦
孙宝琦后面的几段话,对盛宣怀的安慰最大。看样子,回国应该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中华民国元年(1912年)10月下旬,
盛宣怀
盛宣怀马上回电,对孙宝琦诉苦,言称实业败坏不堪,必须采用专制手段,否则不能共和之实效。
孙宝琦接电一笑,对身边人说:“我这位亲家,经历过如此风波,丧权失财,却仍专注实业,实古今稀有之奇人也。”
孙宝琦刚刚把话说完,袁世凯就打
孙宝琦忙说:“他现
袁世凯笑着问:“他
孙宝琦答:“买了,听说不是很大,但够住。”
袁世凯吧了吧嘴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是真正得过前朝实惠的人——他说没说,他北京的宅院怎么办?我上日打
孙宝琦一笑:“总统,您是不是想把杏荪
袁世凯忙摆摆手:“凭我的实力,可买不起那么一大套宅院。不过,我倒是想租下来。你知道,我的几个孩子都大了,住
孙宝琦想了想说:“我安排人先把宅院打扫一下。门楼粉刷粉刷,再置办一些日用品,就住吧。回头我跟杏荪言语一声。他再穷,也不差这个宅院哪。你们两个又不同于其他的人,交情深啊。杏荪经常
袁世凯摆摆手道:“话不能这么说,要分开说。杏荪犯的是出卖工厂罪、矿产罪,但我们两个私交却是很好的。他的产业已经让孙逸仙和黄克强败坏了不少,我不能再雪上加霜。我租他的宅院,也是想帮他一把。他都这样了,我不帮他,谁能帮他呀。”
孙宝琦道:“总统的心思我知道,现
到孙宝琦的信,盛宣怀知道袁世凯如果不从自己身上刮下些油水,是决不肯善罢甘休的。只得写信告诉孙宝琦,北京的那套宅院,闲着可惜,卖又找不到买家,还有马车等物,都一并送给袁世凯吧。信上虽这么说,但盛宣怀并不向袁世凯出具房契等物件,仍然等于是暂时送给袁家人居住。
袁世凯却没工夫去计较这些,何况他也不想背上利用总统职权强夺他人财物的骂名。
为了缓和关系,袁世凯不久给盛宣怀
盛宣怀一笑,心道:“你袁某人让不让我总理汉冶萍,我盛宣怀也是汉冶萍最大的股东。按着公司法规定,最大的股东,就是实际的总理。”但他信上却不敢这么说。
民国二年一月,经过三易其稿,盛宣怀给袁世凯回复了一封亲笔信。
回函原文曰:“大总统钧鉴:十二月十五日敬奉电谕,犹以贱体强健为系,感谢良深。公以一身任古今未有之奇局,鄙见度之,当于法、美之后,另辟一超然宪法,方能持久。公纯以宽柔济刚猛,真可谓仁者无敌于天下。惟各省度支糜费皆各国是效,恐归人民负担,独于实业放松,倘骨髓被他人吸,将何以谋自强?观于日东一岛国,所以能
给袁世凯回信的同时,他又给老上级吕海寰写了一封密信,向吕海寰倒苦水:“弟一年流离,归国后田园荒芜,家产损失,人欠我者,无可讨索;我欠人者,刻不容缓。所谓穷得不干不净。”
民国建立后,吕海寰带着家人回到老家居住,不问政治,每日与一二老友饮酒作画,过起了很浪漫的田园生活。但他与盛宣怀一直书信不断。
吕海寰是个很念旧情的人,有什么话,盛宣怀都爱和他说。
本年二月中旬,国民党代理事长宋氏教仁带着一帮幕僚和追随者,大张旗鼓地来到上海。不仅到处
盛宣怀没有见过宋教仁,得知他到南洋公学堂去
宋教仁宋教仁字遁初,又作钝初,也是个颇有来历的人。宋教仁是湖南桃源人,前清秀才,素喜政治、法律、地理诸学科,最尚谈论时政,口才极佳。原为同盟会司法部检事长,不久创办《民报》。临时国民政府
听完宋教仁的演讲不久,盛宣怀便乘船赶往汉冶萍总公司,筹商召开特别股东大会的事。

第六节日本人再次对“汉冶萍”张开大口
盛宣怀包座的轮船准时抵达汉阳,汉冶萍董事长赵凤昌率领部分董事早
一见盛宣怀下船,众人全部拥上前来,纷纷施礼,嘘寒问暖。盛宣怀此时已是七十岁高龄,银须白眉,满头皓丝。他见赵凤昌走上前来,不由小声道:“老伙计,几年不见,您如何老成这样了?”
赵凤昌把嘴贴近盛宣怀的耳边说道:“宫保啊,您老行前,没有照照镜子啊?”
盛宣怀小声说道:“从日本回来,一直忙于琐事,没时间照镜子啊。”
赵凤昌哈哈笑道:“照完镜子,您再说我老还是不老。您这出去一年,我可是让公司累得不轻。这回,我可该好好歇歇了。”
盛宣怀临上车前问:“股东都到齐了吧?”
赵凤昌摇摇头:“还不到一半。生逢乱事之秋,干什么都不易呀。咳!”
到了总公司大楼,盛宣怀到办事房只喝了口热茶,略歇了歇腿脚,便
随行董事说:“日本及西欧各国的铁轨正
盛宣怀手抚铁轨喟然长叹:“这可都是用上等的钢材制成的呀,就这么放着,何年何月能变成钱啊。得想办法呀。”
回到办事房,盛宣怀提笔给湖南都督府拍
湖南都督府正忙着争权夺利,对盛宣怀的电报未予理睬。
本年3月29日,管汉冶萍总公司股东并没有到齐,但特别股东大会还是如期召开了。大会推选盛宣怀为总理。
第二天又经赵凤昌提议,将其举为董事会会长。盛宣怀开始着手整顿汉冶萍总公司所属厂、矿的生产、经营、销售情况,并开始派人向各省推销钢铁产品。
把汉冶萍的局面稳定下来,盛宣怀又带上随员、保镖匆匆赶回上海,参加轮船招商局的股东大会。为了平衡与袁世凯的关系,缓和与粤帮之间的矛盾,
这时,因宋教仁被刺一案,孙中山、黄兴与袁世凯之间又开始兵戎相见了。其实,就算孙、黄二人不
袁世凯批准21条的国书孙中山当时正
孙中山和黄兴等人一见形势危急,当即联络南方各省武装,组成讨袁大军,推黄兴、陈其美为司令。大军开拔之前,先要筹粮备械,供各路人马取用。
黄兴于是以总司令的名义照会轮船招商局董事会,命令招商局速调轮船若干艘,为讨袁大军运送枪械、粮饷等物。
照会全文如下:“江苏讨袁军总司令黄为照会事。照得江苏省于本月十五日宣布独立,组织讨袁军,业经都督、省长及本总司令通电各省
照会送到招商局时,盛宣怀并不
盛宣怀以耄耋之年,既要保护一家大小的安全,还要保护企业,说来也着实不易。
这场讨袁战争进行了不到两个月,成败便见分晓:袁世凯枪粮足,准备充分,各路人马横扫大江南北;孙、黄等人事起仓促,国民党内部意见分歧,争权夺利,加之缺乏明确的纲领,内部人心涣散,各路人马与袁军一触即溃,全军失败。孙、黄等人纷纷逃亡到日本避难。
盛宣怀带着家人回到上海静安寺路自家老公馆里。
第二天,盛宣怀病倒了。
郑观应请上海最好的医生为盛宣怀治病,各国驻上海领事听说盛宣怀病了,也都带着自己的医生来看望他。
盛宣怀的头脑渐渐清醒,但因年事已高,还不能下床走路。
与盛宣怀感情最笃,一直掌管家务的庄德华,从盛宣怀病倒的第一天起,便把家务暂时交给老五柳氏料理,自己亲自守
庄氏小声说:“老爷就放心吧,家里的事我都交代给五妹了。她人好,没有那么多花心眼,不会出乱子。”
盛宣怀握着庄氏的手说:“这么多年,真是辛苦你了。我盛宣怀一辈子都欠你的呀。”
庄氏说:“老爷若想报答我,就快一点好吧。招商局和汉冶萍的元气,还等着您去恢复呢。各大股东可都把希望寄托
盛宣怀两眼
中华民国四年一月(1915年1月),日本驻中国公使日置益禀承国内指令,当面向袁世凯提出二十一条要求。二十一条主要内容是:一、承认日本继承德国
日本人对袁世凯,此时使用的是“威逼”之计。
为了让盛宣怀同意二十一条,通过合办汉冶萍达到吞并的目的,日本正金银行驻北京董事小田切电告盛宣怀说:民国政府已同意中日合办汉冶萍,签约之后,盛宣怀将是受益最大的人。电报由汉冶萍总公司代转。
日本人对盛宣怀,此时使用的是“利诱”之计。
让日本人想不到的是,当汉冶萍总公司把电报转给盛宣怀后,盛宣怀竟然微微一笑,当日便把文案传到榻前,给小田切口述了一封电报,以股东们反对“中日合办”,尤担心“各国效尤”为理由,委婉拒绝了名为“中日合办”,实际是以吞并为最终目的要求。
小田切接到电报,马上给正金银行上海分行经理儿玉
小田切对身边人咬牙切齿说道:“我就不信盛宣怀敢对抗他们的政府!”
儿玉接到训令,稍事准备了一下,便带上随员、武弁来到盛公馆,口称:“受小田切君委托,来看望盛宫保。”
门房把儿玉一行领到盛宣怀的病榻前。
庄氏出去为日本人张罗沏茶倒水,儿玉这时说道:“鄙人受小田切君和国内委托,特来探望宫保大人,并就中日合办汉冶萍公司的事,进一步与宫保进行磋商。”
盛宣怀半躺
儿玉站
盛宣怀叹口气道:“贵国对我盛某人是有恩的,盛某人也早想与贵国合办汉冶萍公司,可公司的股东不答应啊。”
儿玉说:“宫保是公司的总理,又是董事会的董事长。只要宫保同意,公司股东是不会反对的。我们知道,宫保
庄氏这时走进来说:“我家老爷累了,不能再说话了,你们改天再来吧。”
儿玉见盛宣怀脸色的确很难看,只得鞠一躬道:“好,鄙人改天再来看宫保。望宫保保重身体。鄙人告辞。”
日本人走后,盛宣怀开始反复思考对付日本人的办法。他派人把郑观应请来,让郑给指明一条切实可行的道路。
郑观应见多识广,脑子灵活,每当遇到难解之题,无论公私,盛宣怀总是第一个想到他。
郑观应听了事情的经过后,一边思考一边说道:“袁慰亭这人是真疯了。听京里的人说,他为了让日本人支持他的政权,派外交总长陆徽祥、次长曹汝霖,已和日本公使日置格密谈多次。否则,日本岂能以换防为名,突然向东三省、山东、天津增兵?日本人肯定是摸透了袁慰亭的心思。”
盛宣怀说:“别的我不管,我现
郑观应点了点头,忽然一拍手说:“杏翁,请通惠实业公司出面怎么样?只要通惠实业公司肯出面
盛宣怀眼睛一亮:“你是说找梁翼夫?他可是袁慰亭的人哪,怕讲不通。”
郑观应小声道:“我适才
盛宣怀点一下头,说:“好,汉冶萍的事就按你说的办。汉冶萍现
临行,郑观应劝盛宣怀多保重身体,快快好起来。
盛宣怀忽然老泪纵横地说:“正翔啊,我盛杏荪要不是牵挂轮船招商局和汉冶萍,早该走了!你数数我们这些人,杨芝芳(宗濂)、马眉叔(建忠)、朱云甫(其诏)、唐景星(廷枢),还有徐雨之(润)、薛叔耘(福成),李傅相更不用说,都走了。正翔啊,我有时候想他们呐!”
话未说完,盛宣怀已是哽咽不能成语。
郑观应怕盛宣怀伤心过度引
那么,二人口里的梁翼夫到底是谁呢?他就是袁世凯的亲信,交通银行的总经理,大名鼎鼎的梁士诒。
交通系首领梁士诒梁士诒是广东三水人,字翼夫,号燕孙。光绪进士。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应袁世凯之聘,任北洋编书局总办。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经袁世凯保举,出任京汉、沪宁等五铁路提调官和交通银行帮理。宣统三年(1911年)武昌起义爆
但就
小田切登时凶相毕露,当日电示儿玉当面向盛宣怀
儿玉接电,马上带着随员、保镖多人,怒气冲冲赶到盛公馆。不管盛宣怀是何态度,更不管盛宣怀病情如何,站到床头便说道:“鄙人前来,是奉我国政府的旨令,特来向宫保
盛宣怀小声吩咐庄氏:“我懒得与他们说话,快把他们请出去。”
庄氏于是冷着脸子说:“我家老爷正
见盛宣怀抵死不想背这个卖国骂名,加之各省无一不反对《二十一条》,袁世凯有些害怕了。但日本人却穷追不舍,于5月7日向袁世凯
第七节一世之雄
袁世凯终于丧心病狂了,除对二十一条内的五号条款声明“容日后协商”外,竟然全部答应并承认了日本的所有要求。
消息传到上海盛公馆,盛宣怀登时气得昏死过去。
消息
如此一来,用不多久,
日本驻中国的公使日置益愤怒了,很快向袁世凯递交了一份措辞强硬的照会。照会声明:各省
袁世凯还真挺听话,当日就下达总统令,严禁各省抵制日货。
总统令说:“近有协议案件,外交部与驻京日使掬诚榷商,可望和平解决。”
总统令刚一颁
如此一来,不仅抵制日货运动有增无减,反倒较前更加猛烈。
日本人好不容易和袁世凯签订了《二十一条》,哪知竟然迟迟不能落实,这不仅把日置益气得拿脑袋撞墙,儿玉也开始吐起血来。
12月12日,已昏迷多日的盛宣怀忽然苏醒过来。他把文案传到榻前,给自己的亲家、时任袁政府审计院院长的孙宝琦口述了一封电报,提出:“只要通惠实业公司果有此能力筹款,则汉冶萍必当签字”,并表示:“只要所借者不是外人间接、息率轻,日本断无阻挠之理。”
电报
中华民国五年4月27日(1916年4月27日)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的盛宣怀,忽然之间睁开眼来。
盛宣怀小声问道:“汉冶萍怎么样了?”
庄氏轻声回答:“老爷放心吧。因为这个《二十一条》,外长总长陆微祥和次长曹汝霖都辞职了。政府此时就算不取消这个条约,眼见也是无法实现了。”
盛宣怀小声问:“你是说,汉冶萍保住了?”
庄氏忙说:“贱妾跟了您大半辈子,什么时候骗过您啊?”
一听这话,盛宣怀忽然长出一口大气,随即喉间咯咯两声,睁着的双眼便再也不动了。
庄氏大惊,口里一边喊着老爷,一边命住
医生飞也似地跑进来,经过一番检查,很遗憾地向庄氏禀报:“宫保大人已经去了,料理后事吧。”
庄氏一听这话,当即哭昏
盛宣怀驾鹤西去,正好七十三岁。
得到消息的当日,轮船招商局和汉冶萍总公司及所属厂、矿,均下半旗三日致哀。
时报《民国时报》、《申报》等中外报纸,也
《民国日报》称他是中国最大的富翁,他创办的汉冶萍公司,资产已达二千万元;轮船招商局全部商股两万股,他一人独占一万一千股。
《申报》则称颂他是“固一世之雄也”。
随着盛公馆岁头纸的挂出,来吊唁的人开始陆陆续续走进门来。
最先走进来的是郑观应。得知与自己共事达几十年的老友仙逝,郑观应彻夜无眠,不仅准备了一份丰厚的奠仪,还挥毫撰写了一副挽联。
郑观应走进灵堂,对着老友的灵柩,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然后命随员把挽联献上。郑观应是怎样评价盛宣怀的呢?
郑观应送的挽联是:忆昔同办义赈,创设电报、织布、缫丝、采矿公司,共事轮船、铁厂、铁路四十年,自顾两袖清风,无惭知己;记公历任关道,升授宗丞、大理、侍郎、尚书官职,迭建善堂、医院、禅院于二三名郡,此是一生伟业,可对苍穹。
前清原贵州巡抚沈庆瑜送的挽联是:扪虱话酸辛,煮酒英雄,卿与桓温生并世;屠龙娴绝技,趋庭宾客,我知卫国自当年。
海商务印书馆胡君复送的挽联是:功
广东赤溪直隶厅同知金武祥送的挽联是:管子天下才,公论他年青史
北洋政府国务院审计院院长庄蕴宽送的挽联是:小园乐同居,剩有伤心
很快,上海各政府机关,各国驻上海领事馆(只少日本领事)也有挽联、挽幛、奠仪送到。
不久,轮船招商局会同汉冶萍总公司、上海电报局、中国红十字会、中国红十字会上海分会、中国工商银行、交通银行、北洋大学堂、南洋公学、上海警察厅、中国民间商会、中国教育学会等机关、企业、学校联合成立的丧礼处挂出招牌。丧礼处办公地点设
特意从各寺院请来的和尚、道士,也于丧礼处正式办公的当晚入住公馆,不分昼夜轮流为亡者诵经,超度亡灵。
盛宣怀身着清朝头品冠服,安祥地卧
灵堂的上方挂着铭旌,上面写着盛宣怀一生所担任过的各种职务,明晃晃的是:恩赏太子少保头品头戴紫禁城骑马天津道、津海关道、登莱青道、工部右侍郎、会办商约大臣、中国红十字会会长、邮传部尚书、内阁邮传部大臣。这是盛宣怀曾经历任过的各种官职,后面才是盛宣怀一生所办实业上的头衔:督办轮船招商局、中国电报总局、全国铁路总公司、中国交通银行、北洋大学堂、南洋公学、汉冶萍总公司总理、汉冶萍总公司董事会会长、轮船招商局董事会副会长。灵前四周挂满了从前的同僚、故旧、时政大员送来的挽联、挽幛。
盛宣怀的几房姨太太以及子孙们都全身着孝,按着辈份跪
盛宣怀
按着江苏的习俗,葬礼不能马上开始,而要等盛宣怀死后一年半才能举行。为了请到皇帝出殡时才用的“皇杠”为盛宣怀抬棺,由孙宝琦出面,找到北京城曾经为光绪皇帝和慈禧太后出殡时抬杠的永利扛房,派专车护送到上海;为了让全城百姓都能目睹到这一盛典,淞沪警察厅厅长徐国梁亲自陪同孙宝琦、郑观应等人,乘车实地察看了一下出殡时的行车路线:由盛公馆而上南京路,由南京路再折入广西路、福州路,最后直达外滩。这条路线蜿蜒三里地之遥,街两旁商铺林立,是当时上海最热闹、最繁华的街道。为了防止出殡途中出现意外或人流阻隔,决定请印度巡捕马队开道,由英、美总巡捕麦高云调出所有巡捕,配合中国警察,分赴经过各条街路,沿途巡护。灵柩到外滩上船,直接送往苏州留园。为了让丈夫热热闹闹、光光地步入西方乐土,
中华民国六年十一月十八日(1917年11月18日)终于到了,这一天便是盛宣怀举行大丧的日子。天还没亮,灵柩所经过的街路两旁早已是人山人海,热闹异常。若非各国巡捕提前赶到维持秩序,不要说灵柩,就是鸡鸭鹅狗也休想顺利通过。
街路两旁的商铺根本就不能开门营业,头脑活泛的,干脆摆上几张桌子,安上几把椅子,改卖起了茶水。
盛公馆的大门徐徐打开了,随着一声“起灵”号子的传出,由十六人夹杠抬出的高大棺柩缓缓走出了大门,
这是清未民初,继光绪皇帝、慈禧太后之后,中国举行的又一次超大型葬礼,不仅上海各大报纸进行了报道,连京城乃至外省的报纸也都腾出专版报道此事。上海文化名流余槐青曾为此次葬礼专门写过一首《海上竹枝词》:“丧仪绚烂满长街,古今中西一例排。经费宽筹三十万,破天荒是盛宣怀!”
承载着盛宣怀的灵船终于开动了,这位
盛宣怀虽然离开了这个世界,但有关他的人生经历、创业神话、官场传奇,却至今仍被官商两界津津乐道。
不知不觉中,中国大地掀起了一股又一股研究盛宣怀、盛宣怀的浪潮……
斯人已逝,功过任人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