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我国的社会发展现状,宋逢林其实还能算个中产。
不过宁江这座城市卧虎藏龙的人太多,他很多时候会觉得自己还是很穷。
尤其是在午休后的星巴克。
左边的桌子在讨论十个亿的融资,右边的桌子在研究买保时捷还是法拉利。
昨天刚发了十来万季度奖金的喜悦,在宋逢林心中荡然无存。
他下楼是为了活动筋骨,现在只收获了对世界新的认知,慢悠悠地端着咖啡回公司。
才出电梯,前台通风报信:“蓝创的徐总刚走,跟张总聊得不是很好。”
这次的融资就是跟蓝创谈的,看样子最近又有变动。
宋逢林都猜得出张总的心情如何,决定今天还是准时下班。
可惜他跑得还是太慢,该找上门的一个不落。
张鹏把他堵在办公室里,叽里呱啦说了大半天,核心还是一个——让他跟何总谈谈。
何总大概是知道还有正常人在支持自己,重掌小权后只对宋逢林有几分好脸色看。
说实在的,宋逢林一点不想搅和近这对夫妻里。
他找个借口推托,六点就想溜之大吉,结果又被何总堵住。
她在此情景中是弱势,宋逢林拒绝不了,只好说:“何总,就咱俩吃饭也不合适,去我老婆店里坐坐你看行吗?”
咖啡店开业的时候,何总还送过花篮。
她道:“行,反正我最近也没什么食欲。”
宋逢林是个好人,他本性中有许多善良的部分,但因为整个童年几乎在父母的争吵中度过,长大后最反感的就是参与到别人的家庭纠葛中。
然而仍旧是那句话,他是个好人,即便不愿意有时候也是委屈自己,眼角眉梢还得藏一藏。
大概唯有枕边人能看破真相。
陈韵看他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就知道,跟客人打过招呼问:“我做了贝果,给你放火腿和鸡蛋吃行吗?”
她还有这个时间,看样子今天生意不怎么样。
宋逢林点点头:“你吃了吗?”
陈韵:“五点吃的。我最近长胖了,晚饭得早点吃才行,你以后不许拉着我吃宵夜。”
宋逢林一时想不起来最近哪次是自己拉着她吃的,说:“那晚上得多饿。”
去年的衣服都快穿不上,饿就饿吧。
陈韵:“相信我的脂肪可以撑住的。”
就她的体格,还能有多少脂肪。
宋逢林上下打量,考虑到还有何总在,到底没再说什么。
何总识趣地给夫妻俩留出说话的空间,自己坐在角落的位置发呆。
她摆弄着装水的杯子,背影是无限的寂寥。
宋逢林坐在她对面:“店里有面包,待会垫两口吧。”
何总:“不用客气,说两句话我就走。”
下午张总也说唠两句,结果足足用了俩小时。
宋逢林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没想到人家单刀直入:“如果我要把张鹏拉下马,你能帮我吗?”
这要搁古代,大概等同于皇后拉大将军一起谋反了。
即便张总男女关系上处理不当,对宋逢林而言其实还是个不错的领导。
他道:“我没办法。”
答案早在预料之中,何总打算徐徐图之。
她喝一口刚上的咖啡:“我的能力和性格你也知道,如果……”
后面的大约都是财帛动人心之类的话,宋逢林不用听也知道。
他插一块老婆专门给切的苹果吃,汁水在口腔里慢慢溢出,动作缓慢得像是在思考。
何总还以为有戏,继续说:“融资你也不用担心,我有朋友……”
宋逢林打断:“不好意思何总,我是真的做不到。”
他有心想尽快从这堆事里挣脱,选了自认为最真诚的方式:“对我来讲,你们都是朋友。”
朋友,难道是什么坚不可摧吗?
十几载的夫妻情谊都会成空,何总现在已经不相信这些。
她心有城府,笑笑说:“好,那就不谈这个。”
宋逢林心里松口气,又聊了几句工作上的事情,客客气气送她到门口。
陈韵避嫌一直站在吧台的后面,等人走才说:“把桌子收了。”
宋逢林吃的是“特餐”,又没有付钱,哪里能端顾客就是上帝的架子。
他顺手把用过的杯子洗了:“总感觉公司要乱。”
陈韵:“你被他们夫妻搞的,比连续半个月加班到凌晨还累。”
工作上的事对宋逢林是得心应手,最近遇见的却全是超越能力范围内的意外。
他也不是很想面对,用力闭一下眼又睁开:“走一步算一步。”
陈韵很是体贴:“桥都船头自然直,不直的话就破罐子破摔。”
宋逢林的人生一度充满紧张和不安,非要具体形容的话就像是没有码头的破船。
他一颗一颗钉子打进去,还是每分每秒都在焦虑会不会沉。
结婚很大程度治愈他的漂泊,却因为有更加在乎的人而有压力和动力。
想到工作的不确定性,他遗憾道:“上回有猎头打电话,我拒绝得太快了。”
以他的性格来讲,离开熟悉得像另一个家的职场也算是种折磨。
陈韵在手机上点几下,递给他看:“我们现在的大头支出是房贷和孩子们的学费,加上生活费的每个月固定开支在六万左右。”
宋逢林看一眼存款余额,不用脑子就算得出来这两百万能用多久。
他下意识道:“原来存了这么多。”
工资在他手里就是走个过场,连每年的个税申报都是陈韵帮他弄的,能知道什么。
她道:“我很勤俭持家的好不好。“
宋逢林:“买得起的咱就买。”
倒没有夸海口说给你买下全世界之类的,务实也算是他最大的美德之一。
陈韵:“你运气好,我爹妈养得我什么都不缺,不爱买东西。”
那按这个道理,宋逢林觉得自己现在应该热衷于消费才对。
但他真的没有太多购物的想法,挠挠脸:“去逛街吗?”
陈韵自己逛街都够没意思的,再加个他更是面面相觑。
不过她转念一想:“正好,给你买生日礼物。”
宋逢林:“也没啥想要的。”
陈韵:“那去吃烤鱼?”
等会,刚刚谁说不吃宵夜的。
宋逢林揶揄:”不减肥了?”
陈韵理直气壮:“提前替你庆祝生日才吃的。”
行,宋逢林抬手看表:“我先去点单占位置,你打烊正好能吃上。”
他计划得很好,就是事与愿违。
陈韵本来都要关机器,临时有个三十杯的大单子,忙完再收拾一下吧台,到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拖到几点去。
宋逢林对着门的方向坐,一会看手机一会看外面。
他抬头低头的频率没错过人,看到她走近拆碗筷。
陈韵:“等很久了?”
宋逢林:“没有。”
他涮着碗筷:“以前你等我都比这久。”
陈韵:“就是因为你总迟到,我才喜欢来吃这家。”
这家店的鱼现捞现杀,高峰期等一两个小时上菜是正常的,加上等鱼煮入味又得个把小时。
等待迟迟不来的人令人心焦,唯有在对美食的期待中可以获得平静。
虽然每次都道过歉,宋逢林再说一遍:“对不起。”
陈韵:“你工作忙嘛。”
那阵子公司刚出了个爆款游戏,大家都想着趁热打铁,时不时就得来场头脑风暴。
宋逢林:“老说以后不忙,没想到现在还是忙。”
有得必有失,甘蔗哪有两头甜。
陈韵掐着手指算:“最近我们单独吃饭的次数,是过去半年的总和。”
这样一想,那些工作上带来的烦恼成为另一种因祸得福。
宋逢林大逆不道地想:干脆公司倒闭好了。
下一秒他就撤回这个不吉利的念头,殊不知世事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