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身孕
身孕?缘缘怀了他的孩子?
谢缚辞几乎是一瞬间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平日里淡然无波般沉浸如枯井的黑眸,也顷刻间波涛汹涌了起来。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最终化为喜悦,仿佛席卷了他全身。
正在这时, 不远处茂密的丛林响起轻微的动静, 郁郁葱葱的树林中, 一道纤细的人影脸色微白,神思恍惚地往山下走去。
谢缚辞全身心皆沉入在这个惊喜中,平常时刻警觉的他尚未察觉方才的异常。
他轻轻吐息了几下,方平息了雀跃情绪, 继而镇定自若地看着面前这个狼狈的中年帝王。
“我畜生?”他轻笑一声, “比起畜生,父皇也毫不逊色。我幼时曾听母后提起过, 父皇对待苏嫣那女人的手段,又高尚到哪儿去?想必苏嫣会费尽心思逃离后宫, 怕也是恨极了父皇。”
皇帝浑身和心脏痛到仿佛只剩下一口气,又听谢缚辞提起苏嫣,他沧桑的面容浮起悲凉,最后复杂地看了一眼面前的人。
“澜儿……”
蓦然听到这声久违的称呼, 令谢缚辞浑身不适。
皇帝眼底泛了血丝,十分艰难地道:“朕众多子嗣中,只有你, 是最像朕的, 你遗传了朕骨子里的肮脏与偏执,就连对待心上人的态度都一样, 那样地, 卑劣——”
谢缚辞冷声打断:“闭嘴!我才不像你!”
皇帝见他急了, 反而用着最后一丝微弱地气息笑了笑:“你说朕这辈子都得不到爱人的真心,你错了,朕从未想要过,朕只要苏嫣能留在朕的身旁就够了,能每日看到她抱着她就够了,旁的朕不在乎。你是朕的亲儿子,与朕同样心性冷血,薄情寡义,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会不择手段。”
“你说,若是姜沐璃认清你是怎样的人,她会如何?”
谢缚辞紧抿唇,没有回他。
皇帝低咳一声:“若是朕猜得没错,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设计来的吧?”
见他脸色极其不自然,皇帝眼底掠过嘲意,面上却慈爱地笑:“看来你还不知道,那丫头她骨子里有多倔强,你说若是她知道是你骗她怀了仇人之子的孩子,她会不会马上逃离你的身旁?”
就像苏嫣毫不犹豫离开他一样。
谢缚辞眉梢微挑,几乎是脱口而出:“逃?她这辈子想都不要想!”
得到这个回答,皇帝满意地笑出声,殷红的血液顺着唇角流下,“真不愧是朕的好儿子,果真随了朕……”
最后几个字声音弱到细不可闻。
看着皇帝无法动弹的身体,谢缚辞低声呢喃:“不,我不像你,我只会用尽一切手段,让她知道我有多离不开她。”
**
晨间的护国寺庙弥漫的白雾已渐渐消散,姜沐璃一瘸一拐,心绪不宁一步一步地从山上往下走。
每走一步,耳边都响起方才听到的对话。
浓密的眼睫轻轻抖动,乌黑的眸慢慢垂下,看着自己平坦的腹部,半晌,她纤柔的手心颤抖着覆上自己的小腹。
这里,竟然已经有了一个孩子吗?
是她和谢缚辞的骨肉。
可是,她究竟是什么时候怀上的?明明每一回,每一回,每一回即使再累再疲惫,她都没有忘记喝避子汤。
这个孩子,究竟是如何来的?
姜沐璃从早上醒来,从皇帝的魔爪中逃脱躲到山里来,整个上午经历的这一切,一下子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好像在她毫无准备时,她的世界又一次发生了天旋地转的变化。
“姜姑娘,请莫要再往下走了。”
身后忽然响起陌生的男子嗓音,姜沐璃顿时停下脚步,经过提醒这才发现前方有个小山坡,若是她再往前走,便会滚落下山。
“你们是谁?”她警惕地看着出现在她身后的两个黑衣男子。
正在这时,距离此处不远的山上发生了巨大的骚动,听着紊乱的重重脚步声,似乎有一队人马都涌了上来。
两名暗卫见姜沐璃警惕万分的模样,为了她安全着想,只能上前恭敬低语:“冒犯了。”
姜沐璃顿觉脖颈一痛,整个人便眩晕了去。
晕倒之前,她眼睫轻轻阖上,模模糊糊间仿佛看到穿着暗紫色长袍的男人,正在往她的方向走来。
谢缚……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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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沐璃是被一阵尖锐的女声尖叫声吵醒的。
隔着一扇门,外头的日光从雕花窗纸投了进来,身心俱疲,她费了很大的力,才从榻上坐起身。
许是传出了动静,才让正在木架旁拧帕子的雅彤将目光扫了过来,见到她安然无事的苏醒,雅彤高高悬着的心这才悄悄放落。
“公主,您总算醒了!”雅彤喜极而泣。
若是姜沐璃再不醒过来,恐怕她和另外几个宫女都要被太子殿下迁怒。
姜沐璃头有点晕乎乎的,按了按太阳穴,忽然又听见外面隐隐传来女子的哭喊,她蹙眉问:“发生什么事了?”
雅彤拿着拧干的帕子,为她擦拭额头的冷汗,回道:“公主,是陛下……驾崩了。”
姜沐璃眼睫颤了颤,沉默不语。
“外头是太子殿下以及一众前往淮州赈灾的官员,他们清早来护国寺,本想随同圣驾一道回长安,可……没料到二皇子胆大包天,趁着陛下身旁没人,将陛下引到山上谋杀。”
雅彤不知姜沐璃知道原委,便将外面正在争吵的事说了一遍,“所幸二皇子没有逃脱,被正巧来护国寺的太子殿下诛杀,但因陛下受的箭伤实在太重失血过多,还是没等到太医的医治便驾崩了。”
姜沐璃嗯了一声,旋即掀开被子站起身,强制忍下晕眩的感觉往门外走去。
雅彤急忙拦下:“公主,您身子不适,得好生歇着。”
“我想去看看,究竟是谁在外面吵。”且一直在喊着:“柔安公主才是杀害陛下的真凶!”这句话。
雅彤面露为难,思及太子的吩咐还是大步越过姜沐璃,挡住了房门:“公主,您不能出去。”
姜沐璃冷眸看向雅彤:“为何?是谁让你限制了我的行为?”
忽然,雅彤身后的门传来“吱呀”一声响。
外面的日光从门口照映进来,谢缚辞一身墨紫长袍,逆着阳光站在门槛外看她,薄唇轻启:“是孤下的命令。”
姜沐璃浑身僵硬。
他举步走了进来,“你下去吧。”
“是。”雅彤福了福身,接着退了出去,关紧了房门。
房门紧闭后外面的阳光无法投进来,屋内瞬间昏暗了不少,就连谢缚辞的面容,都那般晦暗不明。
姜沐璃后退几步。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她问:“雅彤是从什么时候起为你效命的?”
谢缚辞朝她走近,顺手牵起她冰冷绵软的手心,捏了捏后不悦地皱眉:“怎这么凉?那些下人都是怎么照顾你的!”
“殿下!我在问你话。”她气愤地将手抽离,却怎么都挣脱不掉他掌心的温热。
他不语,将她打横抱起,落座到自己的大腿上,平时都很用力的臂膀,今日却松松垮垮地环着她的细腰,像是怕弄疼了她。
等她没再挣扎了,谢缚辞才缓慢道:“从你进清宁殿之前,雅彤就听命于孤。”
所以打从一开始,雅彤就不是皇帝的眼线,而是谢缚辞的?
这便也难怪,为何每回谢缚辞来清宁殿,雅彤都毫不意外,且每次都非常知趣的在外面守门。
这便也难怪,为何谢缚辞离开长安三个月,雅彤几乎每日都会有意无意地在她面前提起他!
若是她没猜错,就连白日里将她打晕的那两个侍卫,也是谢缚辞的人。
原来,她即使出了东宫,也从没有逃出他的手掌心,无论是清宁殿还是来了行宫,她的一言一行全部都在他的掌控和监视下。
她脸色煞白,低垂着长睫,谢缚辞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
但是他和她有三个月没见,再次见面,她对他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一个婢女的由来?
这点让谢缚辞极其不悦。
可到底怜惜她如今的身子不适,他还是放轻了语调,手心贴上她滑腻的脸颊,柔声问她:“近乎三个月没见,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孤吗?”
当日分别的匆忙,前往淮州之前的启程当晚,他也曾去过一次清宁殿。
厮磨间,他对她说他要离开长安,去淮州处理赈灾事宜。
犹记得怀里的人当时是如何回答他的?
她懒洋洋地嗯了一声,问:“要去多久?”
“快的话两个月能回,慢的话兴许要三个月。”
“这么快呀?”
闻言谢缚辞眉宇拧成一团,胸闷得无法出气,半天气极了,只能掐她脸颊:“你就巴不得孤就此一去再也不回了?”
浑身本就酸软到提不起力气的姜沐璃,因脸颊的轻微吃痛低呼了一声。
“这话是殿下自己说的,我从未说过!”
他冷笑:“你不曾说,但这是你心里所想。”
姜沐璃不愿搭理他。
真是愈发阴晴不定的男人,还没有蛊毒发作时的半分温柔。
“醒醒,别睡了。”谢缚辞见她又阖上了眼睛,将她摇了起来。
姜沐璃闭眼嘟囔一声:“你明日不是要启程?早点休息也好养精蓄锐。”
谢缚辞没有回话,屋内静了半晌,就在姜沐璃睡过去时,忽然感觉肩颈处有种湿湿黏黏的感觉。
这种熟悉感,使她猛地睁开双眼,果不其然看到他正埋在她锁骨处轻轻噬咬。
她顿时扫去了困意,脸颊涨得通红:“殿下?方才不是已经……”
谢缚辞从她颈窝抬起脸来,眼神幽深:“方才那么点怎么够?孤这次一去将几个月不回,得一次先补齐。”
说着,他的视线从她脸颊一路往下,最终停留在肚子这处,他不知盯了多久,目光灼灼仿佛要在她的小腹上盯出个窟窿。
后来他真的折腾她到快天亮。
那时,姜沐璃是真的连动手指的力气都没了,只隐约记得昏睡之前好似听到身旁的男人,在她耳边呢喃了一句话,隐隐似有关孩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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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缚辞刚问完话,此时恰好外头又响起了骚动,姜沐璃被转移了注意力,避不回答他方才的问题,反而问他:“究竟是何人一直在提起我?”
从她醒来为止,就一直听到外面传来称不上陌生的女声,在声嘶力竭地喊。
谢缚辞蹙眉,朝门外喊了一声:“邹卓。”
邹卓推开门立在门外,“殿下有何吩咐。”
“将外面那疯女人带进来。”
邹卓诧异,“殿下?她已经疯癫了,恐怕会惊扰到殿下。”
谢缚辞拧眉:“其他不必多说,带进来吧。”
“是……”邹卓只好应下。
不多时,两名侍卫压着一个衣衫凌乱,面上蜿蜒血迹已干枯的尼姑进了屋内。
谢缚辞吩咐侍卫将她双手绑在身后,便让一干人等退了出去,很快屋子便只剩下他三人。
他将姜沐璃从怀里放下,淡淡问她:“还认得她吗?”
虽说面前的尼姑早已失去了初见时的体面,就连右眼的血迹流了满脸,模糊了面容,姜沐璃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
这是慧念大师?那个提出要将她处死做成铜像的人!
“殿下想说什么……”她嗓音细细发颤,听得出在克制情绪。
谢缚辞还没说话,慧念已经开始破口大骂:“你这个毒妇!不愧是苏嫣的女儿,跟她一样心肠歹毒胆敢做出这种事!害得我瞎了只眼睛,我就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还有陛下,你杀死了陛下,作为陛下的养女,竟还跟太子私下搞一起去,我也一定会将事实公布于众,让众人知道你的歹毒心肠!!”
谢缚辞微眯黑眸,旋即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朝慧念胸膛前穿去,冷声发狠:“闭嘴!孤让你说话了?从现在起,没有孤的允许,你若胆敢再多说一个字,孤会让你生不如死。”
慧念惨叫几声,捂住眼睛的手不得不腾出来捂住胸口,全身疼得抽搐。
“你不是问孤想说什么吗?”谢缚辞看向姜沐璃,淡声道:“你知道这个女人是谁?”
姜沐璃不解:“她不是护国寺的住持大师?”
他冷笑一声,“住持大师会想要谋害你的性命?姜沐璃,你是完全不知道你娘当初究竟惹了多少人?”
“你好端端又提我娘做什么!”
谢缚辞眸色寒凉,转过去朝慧念吩咐:“你自己跟她说,你同陛下是在谋划些什么,若是敢漏了一个字,孤就割你身上一块肉喂狗。”
慧念方才大骂的勇气也因太子狠戾的话吓得气焰霎时间消灭,面前这个男人,蓦然间让她觉得,他比皇帝还要可怖。
慧念颤颤巍巍瘫坐在地,只能老实道:“陛下从去年起,便吩咐我帮他塑一个苏嫣的铜像,可是塑真人的铜像,简直前所未闻,但陛下完全不给我解释的机会,警告说若是做不出来就会要了我的命。后来我得知了柔安公主的存在,传信问陛下是何情况,陛下便告诉我,柔安公主是苏嫣的亲生女儿。”
虽说先前皇帝已经说了,可如今听到来龙去脉,姜沐璃浑身颤抖,气愤不已。
塑她阿娘的铜像?陛下是疯了吗?她阿娘便是去世了,都逃不开这个恶人的魔爪?!
“我得知柔安公主与苏颜相貌相似,便……便心生歹意,就提出要以柔安公主为模具……塑出铜像,才会更加逼真……”
姜沐璃面色凝重:“所以陛下便带我来护国寺,你才打晕了我,打从我踏入护国寺起,你们便打着这样的主意?”
慧念现在哪敢说句假话,只能愤愤点头。
她恨陛下,可也爱陛下,她无法对陛下出手,便只能将恨意转到苏嫣身上,苏嫣死了后,就连她的女儿,都能轻而易举得到陛下的关爱。
凭什么?凭什么只有她在这样一个寺庙里做尼姑?!凭什么有的人什么都不用付出,便轻而易举得到九五之尊的宠爱。
姜沐璃咬紧了牙,怒目而视:“你说我心肠歹毒?我一从未伤害过人,二未起过任何伤人的心思,而堂堂住持大师想要取我性命,还倒打一耙指责我歹毒?这便也难怪你永远都比不上我阿娘!”
提起比不上苏嫣,慧念气得横眉瞪目:“你娘就是什么心善之人?她若不是心肠歹毒,又怎会撺掇陛下不准册封我为妃?她若不心肠歹毒,又——”
话说到此处,慧念突然不害怕谢缚辞的威胁,反而嘲讽的目光在面前二人身上来回扫视:“又怎会害死了先皇后。”
“太子殿下的生母崔皇后,那可是一个端庄大气,出身士族的贵女,又岂能是苏嫣这等扬州瘦马出身的女子比得上,可即使是那样的先皇后,照样因为苏嫣的一句话,而险些被废了后位。”
她嗤了一声,呸道:“你的阿娘,倒不见得有多清白!”
“你闭嘴!不准侮辱我阿娘!”
姜沐璃气得浑身发抖,下意识去看谢缚辞的神情,果真在慧念提起先皇后的死因之后,他眼底神色更加的冰冷,与方才抱着她,柔声问起想不想他的,完全是另一个人。
慧念敏锐地察觉她这个眼神小动作,讽刺道:“我当太子殿下为何要这么做,原来不过跟我一样想要报仇罢了。先皇后的死,与苏嫣脱不了干系,这是连陛下都心知肚明的事,你觉得太子殿下心里不会怨吗?”
“我倒是没想到,原来苏嫣的女儿,不仅得她的真传,还比她更厉害,连隔着这样一层杀母之仇,都能勾得太子殿下对你这样上心。”
姜沐璃垂下的手还在颤抖,浑身无力,忽然是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谢缚辞没看她,只冷声对慧念说了一句:“这里不需要你了,滚出去。”
他话音一落,侯在门外的邹卓便推门而入,在慧念喊出来之前,塞了棉布在她嘴里,堵住了话语拖了出去。
三两下,这间屋子便仅剩他二人。
姜沐璃站着摇摇欲坠,谢缚辞皱眉将她拉下落座,“你这样站着不累吗?”
她轻轻笑了一声,面色苍白问他:“殿下这样不累吗?”
他反而神色坦然地倒了一盏热茶给她,“是有点。孤刚从淮州回来,诛杀了反贼,关于陛下驾崩,还有一大堆的事等着孤去处理。”
“殿下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意思。”
姜沐璃眼眶噙泪,克制住心中煎熬的情绪,冷静看他:“殿下派了暗卫一直盯着我,想必也知道陛下要对我做什么,我自然不会认为你会看着我被陛下处死,只是我实在想不明白,殿下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那盏热茶终究还是入了谢缚辞的口中。
护国寺的茶入口苦涩,难喝至极,他眉宇拧成疙瘩:“孤想做什么?你想依靠陛下摆脱孤?那么孤就让你认清现实,陛下他根本护不了你,甚至为了你娘,还会取你的性命。”
“所以,殿下让慧念大师对我说的话,便是让我清楚明白地认清自己,我不过是一只你和陛下都能随意捏死的蝼蚁?”
谢缚辞脸色阴沉,“孤有派暗卫保护你,自然会确保你的安全。”
姜沐璃苦笑:“现在陛下驾崩,也没有人可以阻止殿下了,殿下打算如何处置我?”
谢缚辞缓缓放松心绪,又看她脸色苍白如纸,眼睛红肿,整个人单薄又脆弱,他心里揪得一阵一阵的难受。
默了片刻,他牵着她冰冷的手心,替她暖了暖:“孤知道你听到陛下说的那句话了,想必你也清楚,你的肚子里如今怀了孤的骨肉。今日孤便想要将所有的事都解决了,让你可以放松身心,好好将孩子生下来。”
姜沐璃微楞。
她差点忘了,她现在怀了身孕。
将手中贴在小腹上,她不解地问谢缚辞,“这孩子是怎么来的?我不是每回都喝了避子汤吗?”
甚至在清宁殿,她担心会发生意外,特地叮嘱了雅彤将避子汤的量再加重一些。
都防成这样了,怎么还会怀了?
谢缚辞拉她依偎到自己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暖了暖她冰冷的身躯,眼角含笑:“这种事,又有什么说得准?避子汤本就不是万无一失的。”
姜沐璃白着脸,仓皇失措地拉扯谢缚辞的衣襟,面含祈求:“殿下,你再帮我请个太医来诊一下脉好不好?”
她手心贴着腹部,困惑地呢喃:“我不相信这里会有孩子,兴许是慧念她误诊了?或许还有可能是她故意说这种话来吓唬我。”
她怎么能怀了谢缚辞的骨肉?怎么可以!
她和他之间本就隔了上一辈的仇恨,她若是怀了仇人之子的骨肉,又怎么对得起阿娘……
谢缚辞紧抿着唇,最终为了不吓到姜沐璃,还是不动声色地掩下脸色的寒霜。
怀了他的孩子,就这样让她难以接受?
可当她又一次吵着要太医诊断时,他还是无奈地应了下来。
“好,孤便让你彻底死心!”
作者有话说:
女鹅:我不信,我防成这样!孩子是怎么来的!!
狗子(嘴硬):是我jz厉害还不成吗?
第52章 新帝登基
来给姜沐璃诊脉的是同谢缚辞去淮州的随行太医, 张太医从接到太子召见的命令时,邹卓便已经仔细叮嘱过了。
张太医凝神诊脉了多久,姜沐璃整颗心便悬挂了多久,等张太医收手后, 见他皱着眉头, 思索起来。
姜沐璃眼里渐渐浮起喜悦。
这是没怀?
谢缚辞见此, 呼吸不自觉放轻,带着自己都尚未察觉的紧张,紧绷着脸问:“如何?有身孕了吗?”
张太医回道:“回禀太子殿下,柔安公主的确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姜沐璃慌张追问:“这怎么可能?张太医, 我……我……”她红着脸, 小声说:“我可是都有喝避子汤啊。”
张太医皱眉,正欲说话, 却忽然对上谢缚辞冷冽警告的眼神,刚准备说出口的话便连忙换了一句:“柔安公主有所不知, 这避子汤本就不是万无一失的,微臣行医多年,也见过少数喝了避子汤也怀上了子嗣的情况。”
“况且,公主应当已有两个月没有来癸水, 难道公主没有察觉吗?”
姜沐璃讷讷道:“我以往也有过一个月没有来的,是以便没有多想……”
张太医只随口又说了一句孩子是意外来的话,后又叮嘱了些怀孕时需要防备忌口的事之后便出去了, 谢缚辞喊来雅彤, 吩咐她去煎张太医备好的安胎药。
此时廊下来来回回的下人奔走声,即使确诊了, 姜沐璃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谢缚辞眉宇微蹙:“怎么, 现在有太医确诊, 你还是不信?”
静默了许久许久。
姜沐璃像是对自己妥协,又像是认命了,气馁地低垂着眼,容色略微憔悴,哑声道:“我,信了……”
若真是老天对她开了这样大的玩笑,她除了承受,还能如何?如今怀了孩子也是事实,这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还是在她肚子里孕育的孩子。
她若这样一昧地逃避,又有何用?
可,这到底是个不该来的孩子……
见她这样轻而易举的妥协,谢缚辞心里浮起怪异,可很快就被这个到来的孩子而扫去了方才的不虞。
室内淡香浮动。
他一把拉过还在闷闷不乐的姜沐璃坐上自己的大腿,黑眸蕴着光亮,轻声细语道:“陛下在护国寺驾崩,如今我必须得赶紧赶回长安,处理后事。”
姜沐璃抬眼看他,内心五味杂陈。
当时她清楚地看到了,分明是他弑父杀君,死的是他的亲生父亲,可是他提起时的样子,像是死的只是一个路人一样。
难道帝王家都这般生性薄情吗?即使她怨恨皇帝,可皇帝到底也是他的生父,他怎能冷漠到如此地步。
她微微出神,谢缚辞掐了下她柔嫩的脸颊唤醒她,“缘缘,你有没有在听孤说话。”
姜沐璃啊了一声,下意识回:“在听的。”话说出口,又觉得很是不对劲,双眸立即瞪大,不悦道:“不要叫我缘缘,那是我家人才能叫的。”
见她一副耍小孩子脾气的模样,实在可爱至极,谢缚辞心里忽烫,轻笑出声,揶揄道:“如今你怀有孤的骨肉,我们怎么不算一家人了?”
一家人。
她怎么能跟伤害了她阿娘的仇人之子,毫无芥蒂地做一家人?
况且,先皇后的死虽说并非她阿娘害得,但到底也是间接造成,他们之间隔了那样难以消除的仇恨,又怎能这样不管不顾,抛弃所有道德廉耻这样做一家人?
姜沐璃瞬间就红了眼眶,忽然不敢对上他灼热的眼神,便只能低下头来。
谢缚辞以为她害羞了,便笑了几声就此顺过,继续方才的话题,“明日我便要启程回长安了,你就跟孤一道回去。”
姜沐璃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头应下。
她来的时候是跟着陛下来的,如今陛下驾崩,谢缚辞又派暗卫盯着她,四周都是他的眼线,她拒绝了又有何用?
天色渐暗,谢缚辞将姜沐璃哄睡了后,便吹灭烛火出了房门,门外能听见他吩咐雅彤好好伺候姜沐璃的声音。
屋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姜沐璃缓缓睁开眼,垂下的手心不由自主又贴上了小腹,随后力道不自觉攥紧。
她能感觉到,她和谢缚辞之间,都只是在刻意不提某件事。
可即便不提,便能当做没有发生过吗?
屋外,谢缚辞喊了张太医过来,屋檐长廊下的夜风迎风摇曳。
“张太医方才为柔安公主诊脉,可是想说些什么?”
张太医踌躇着,还是老实答道:“微臣观公主的脉象,不像是饮了避子汤,便想问问公主是不是记错了什么。”
谢缚辞眉梢微挑,神色冷漠不近人情:“张太医是聪明人,想必懂得什么该对公主说,什么不该对公主说。”
张太医额冒冷汗,心中虽对太子和陛下的养女之间搅合在一起的事震撼不已,可如今卷了进来,只能乖顺应下。
得到张太医的保证,谢缚辞很是满意,便晋升他的职位,待一同回了长安,专门负责照料姜沐璃的身体。
夜里,姜沐璃自有了身孕后比以往睡得更沉,自是不知道有人又掀起了她的软衾,钻了进去又将她牢牢的圈入怀中。
屋内没有点灯。
谢缚辞手心按上姜沐璃的后颈,将她的脸颊往自己胸膛上放,他执着地想让这样一个已经熟睡的人,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
温香软玉在怀,他埋头在她颈窝处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他深入骨髓,平生难忘的气息,这才觉得仿佛活了过来。
“缘缘。”他无声的呢喃,掌心从她精致的锁骨一路滑到小腹处。
幽深的眼神紧紧盯着她平坦的腹部,黑夜中,逐渐浮起难以自控的喜悦。
这里即将会有他与她血脉相连的骨肉。
白日里为了不让她看出异常,他只能竭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无人知晓,当他从皇帝口中得知她怀了身孕时,全身的血液能有多沸腾,有多欣喜。
自打母后薨逝后,他便觉得自己在这世上再也没有血脉相连的至亲了。
如今,他和缘缘有了孩子。
这是融有他们血液的骨肉,是这辈子都无法切割的血脉。有了孩子后,想必她也会老实留在他身旁,不会再动逃离的念头了。
谢缚辞活了二十一年,头一次觉得老天待他不薄,便是带着这样的快意,他安然地搂着姜沐璃入睡了。
也是这三个月来,他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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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谋反刺杀皇帝,被从淮州赈灾返回到护国寺的太子当场诛杀,陛下因受伤严重,失血过多之下,救治不及时已无力回天。
此消息不过一日便传遍了长安,大街小巷沸沸扬扬。
乌云密布,天色阴沉。
皇帝的遗体运回了长安皇宫,宫门队伍长排。
皇宫上下一片悲戚,崔继后身穿素色丧服,浑身颤抖地走向那描金黑漆棺椁前,纤细的指尖还在隐隐发抖,泪水从眼角滑落,哭着喊:“陛下——您怎么舍得抛下臣妾就这样去了?呜呜呜……”
一旁几名随同谢缚辞回京的大臣,见皇后悲恸万分,纷纷安抚:“娘娘,节哀。”
崔继后拖着悲伤的情绪,开始处理皇帝的丧仪,得到消息的一众朝臣,王公贵族均拖家带口来皇宫奔丧。
皇城内哀乐不断,哭声连绵不绝。
姜沐璃回了长安后,便被谢缚辞强令带回了东宫。
当时她便拒绝:“为什么我不能回清宁殿?如今我还是先帝册封的公主,住在殿下的东宫像什么样子?”
开什么玩笑,她好不容易才从东宫逃出去。
谢缚辞含笑看她。
他这两天,心情好像十分愉悦,性子也温柔得不像话,若不是他现在身体正常,她险些以为又回到了那个月夜蛊毒发作的日子。
“你不跟孤住在一起还想去哪?”说着,谢缚辞牵起她的手进了延元殿,又低语道:“你这几天先在东宫住着,没过多久,就会换位置了,孤绝对会给你换一个最适合你和孩子住的地方。”
他没有明着说,姜沐璃却也听出来了。
谢缚辞的意思是,他即将登基,那么她也必须要进他的后宫……
她有意没有接话,谢缚辞也不恼,始终挂着一副胜券在握的笑容,蓦然令她觉得怏怏不乐。
好像她的回答根本不重要,从始至终他本就只打算知会她一声罢了。
正在这时,吴毓掀帘子进来,“殿下,先帝的祭拜丧仪该开始了。”
谢缚辞颔首,“孤这就去。”
吴毓十分知趣退了出去,还没等谢缚辞说话,姜沐璃冷脸背过身:“我不去。”
她才不会去给那个害得她阿娘那么惨的人祭拜!没上去捅一刀就够仁慈了。
“孤有让你去?”谢缚辞微叹一口气,双手按住她的双臂让她转过身来面对他,柔声道:“你乖乖在延元殿待着,等孤忙完了便会来找你。”
姜沐璃将脸撇过去不肯看他,知道她现在是在使性子,念在她有孕在身,谢缚辞自然不会说什么,深深看了她一眼,便喊了雅彤过来。
“孤不在的时候,你照顾好公主。”
雅彤正色应下。
随着谢缚辞离殿,姜沐璃紧绷的身躯这才缓缓放松。
先帝的丧仪举办的很是匆忙,因谁都没料到正直壮年的陛下会被自己的亲生儿子谋害,崔继后率领后妃在仪式祭奠哭丧。
众朝臣皆携带有品阶的命妇贵女一同来吊唁。
然而从先帝驾崩的消息传出为止,没有一人看见几个月前被先帝册封的柔安公主。
一时间流言四起。
当初护国寺一行,先帝也带了柔安公主前去,怎么陛下被谋杀了,而柔安公主这样弱质纤纤的少女也从人间蒸发?
没人知道那个短暂得过圣宠的柔安公主去了何处,很快众人的注意力也被新帝登基一事转移了。
丧仪过后几日,新帝登基。
谢缚辞作为储君自然是顺理应当的即位。
新帝登基后,这段时日谢缚辞忙得都没有时间回东宫,只在每个深夜都会回一趟寝殿,询问雅彤姜沐璃这几日的近况,便又依偎着已熟睡的姜沐璃睡了去。
因为登基有太多繁忙的事务,这阵时日姜沐璃也只白日里见过谢缚辞一回,仅那一次,他便破天荒地笑着说:“缘缘,若是你乖乖的,不起任何离开的念头,朕便允许你见你弟弟。”
人在屋檐下,姜沐璃哪敢跟他犟?忙不迭乖顺的应了下来。
想来是先帝驾崩后,这大晋的江山已归属于谢缚辞执掌,他整个人的做派比起还是太子时期,现在愈发的强势精干。
如今的他是富有四海的九五之尊,天下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就连她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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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日子完全稳定下来,也是登基的半个月后了。
从行宫回来后,姜沐璃日日都住在延元殿。
说是住,倒不如说是被困着,雅彤比起在清宁殿那会儿,现在更是眼神一刻都不离开她。
被如此当做犯人一样看管着,姜沐璃心里极其舒服,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事,谢缚辞允许她的弟弟姜沐臻可以随时来看她。
偶尔小郡主也会来东宫,身旁有着两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子这样玩闹,使姜沐璃平淡的生活,也添了些趣味。
这日午后,崔姣姣又来了一趟延元殿,在殿内用了午膳后,便拉着姜沐臻陪她玩闹,二人闹得热火朝天,姜沐臻追着崔姣姣满殿乱跑。
殿内时不时传来崔姣姣银铃般的笑声。
“臻臻抓不着我!”
姜沐臻被她绕得在殿内跑了几圈,可她虽说人小小胖胖的,但行动却极其灵活,竟能在这座繁华的寝殿来去自如。
他喘了几口气,“郡主,你怎么体力这样好?”
崔姣姣躲在博古架后,露出半张泛红的小脸,吐了吐舌:“哼,我的爹爹可是将军,出生入死打仗的大英雄,我自然是遗传了我爹爹强盛的体力!”
说罢,她又冁然而笑:“臻臻体质这般文弱,你爹爹不会也跟你一样这样弱吧?”
忽然被提起父亲,姜沐臻清秀的脸庞楞了许久,父亲因病离世时,他才四岁,自他出生后,在他印象中父亲总是身体不是大好。
但他也听姐姐提起过,以前父亲是身体极其健康,但自打母亲去了后,他思忧成疾,这才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姜沐臻好半天没回话,崔姣姣不乐意了,又在殿内跑了起来,“臻臻快来抓我,这回抓到了我,我就再告诉你一个我的秘密!”
小孩子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姜沐臻很快便笑嘻嘻追着崔姣姣满殿来回跑。
崔姣姣提着裙子迈着小短腿闷头在殿内乱奔,毫无意识下,猛地撞到了正在临窗下做着绣活的姜沐璃。
姜沐璃刚要起身,腿上就被一股力道撞得往身后的美人榻上仰。
谢缚辞踏入殿时,便看到这副景象。
眼见她不受控制地要倒了下去,他心口猛地漏了一拍,健步疾飞几乎以看不见影子的速度,连忙将姜沐璃揽入了怀中。
“表哥?”崔姣姣瞪大了眼,后退了几步,这才发现自己险些撞倒了姜沐璃,连忙道歉:“阿璃姐姐对不起……”
姜沐璃从谢缚辞的怀里站稳了身子,心里扑通扑通跳了几下,笑着摇头:“没事,我也没伤着。”
谢缚辞沉着脸看她庆幸的笑容,心头不悦,转头训斥崔姣姣:“你在殿里瞎跑什么?若是撞倒了她,朕定不会放过你!”
谢缚辞很少用这样冷厉的语气和崔姣姣说话,崔姣姣登时就红了眼眶,委屈地小声道:“是姣姣的不对……可是表哥,阿璃姐姐又不是瓷娃娃,撞一下又不会碎……”
姜沐臻这时也低着头小碎步走过来,不解地看着这个场景。
谢缚辞冷声道:“她现在怀有身孕,岂能让你这样碰倒?若是伤了朕的孩子你担当的起吗?”
孩子?闻言姜沐臻脸色大变,神色怔怔地向姜沐璃,“姐姐……这是真的吗?……”
看着弟弟清澈的双眼,姜沐璃顿时觉得很是难堪。
一个女子没名没分跟了一个男人,还怀了身孕,被自己最亲的亲人知道,他该有多心疼。
姜沐璃眼眶蓦然湿润起来,不动声色推开了身旁的男人,艰涩地笑道:“嗯……阿臻要做舅舅了,开不开心?”
姜沐臻后退一步,泪花都浮了起来,尖着嗓音喊道:“我为什么要开心?姐姐还当我是什么都不懂的孩童吗?这个孩子就是个祸害,他凭什么突然冒出来拖累姐姐?!”
他当着新帝的面出言不逊,姜沐璃心里骤紧,下意识去看身旁的男人。
果不其然,谢缚辞的脸色在听完这段话,霎时间变得极其难看,旋即便走上前,阴恻恻地看着姜沐臻。
“是谁给你的胆子说朕的孩子是祸害?不怕死你就再说一遍?”
姜沐臻脸色煞白,仍是鼓起勇气,攥紧拳头愤恨道:“就是你吗?你让我姐姐怀了身孕,然后每日将她藏在殿内,不让外人知晓她的存在,难不成你是想等着孩子生下来后,待我姐姐没用了,再去母留子?”
崔姣姣被他这席话吓得心跳都停了,忙上前将他拉住,小声说:“臻臻闭嘴,你是不要命了吗?”
谢缚辞冷笑几声:“很好,你不过就是仗着你姐姐,才胆敢对朕出言不逊是吗?你信不信,朕只是一句话,便能让你现在就人头落地。”
姜沐璃被他吓着了,心知他说的并非假话,便急切地牵着谢缚辞的手求饶:“殿,不,陛下不要!”
看得出谢缚辞现在极其不悦,若是惹急了,恐怕真的会杀了阿臻,姜沐璃不得不黑着脸训斥:“阿臻,大胆!你快向陛下道歉!”
姜沐臻活到这般大,姐姐还是第一次对他用这样重的语气说话,心里疼得难受忍不住想哭,气愤道:“我不,我又没有说错,从几个月前起,他就将姐姐藏在东宫,还将我抓来困着牵制姐姐,现如今还害得姐姐没名没分就这样怀了男人的孩子,若是爹娘知道姐姐吃了这么多苦,该有多心疼?”
他说完,控制不住大哭起来,哭嚎的脸,真正像个不懂事的孩童。
见姜沐臻哭了起来,谢缚辞眼底划过嘲讽,嗤笑出声:“孤当你有多大的能耐,看来不过是个被姐姐宠坏的废物。”
闻言姜沐臻脸色涨得通红,连忙止住了哭声,谢缚辞不屑看他,唤了一声:“吴毓。”
听见传唤,姜沐璃怕极了,是真的担心他对弟弟下手,红着眼拉住他,目含祈求:“陛下不要……求你了。”
谢缚辞侧身看她,见她委屈的眼眶泛红,可怜极了,心尖是一下一下抽疼。
顿了半晌,只能心里默叹了口气,无奈地柔声问:“你就把朕想的这样坏吗?”
“什么?”她濡湿的眼睫轻轻颤动。
正在这时,吴毓躬身入殿,“回禀陛下,娘娘的所有行装都收拾好了,现在即可搬去宝华殿。”
娘娘?姜沐璃怔楞,不解地目光看向正堆了一脸灿烂笑容的吴毓。
吴毓眯了眯笑眼,连忙跪地高声道:“奴婢拜见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随着吴毓的行礼声,殿内所有的宫女及小太监也跟着一同跪下来高喊娘娘万福金安。
作者有话说:
女鹅这里的暂时妥协只是因为她以为这个孩子是意外而来,她以为这是老天在跟她的开玩笑,所以她只能认命,毕竟这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但等她知道孩子是怎么来了后,就没狗子好日子过啦,很快的。
第53章 欺骗
“拜见娘娘, 娘娘万福金安——”
偌大的延元殿内此起彼伏地响起这一重重的行礼声。
姜沐璃面露不解地看向谢缚辞。
只见她身旁的男人一扫先前的不虞,此时容色舒朗,眸色柔和这样看着她。
他黑如点漆的双眼夹杂着显而易见的喜悦,眉梢微挑, 便献宝似的朝她笑, 又捏捏她冰冷的手心:“朕今日回东宫, 便是想将你接出去。”
方才还嚎啕大哭的姜沐臻听到这番话,睁着湿润的眼睫看向姐姐,他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姐姐眼里并于半分的欣喜,最后却还是淡淡对着她身旁的男人莞尔一笑。
“陛下这次是准备将我安置在哪儿藏着?”姜沐璃问了一句。
沉浸在妻儿双全欢愉当中的谢缚辞自然没察觉出她的异常, 他笑了笑:“嗯, 离朕的紫宸宫最近的宝华殿如何?这样朕政务忙完也可以时常去看看你。”
说着,他边揽住她的纤腰, 右手掌心贴上她的小腹,目光灼灼:“还有我们的孩子。”
顿了顿, 姜沐璃面色疲惫地道:“都依陛下的意。”
左右他也只是来通知她一声,她的意见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直到现在,谢缚辞才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她似乎妥协的太快了一些。
转念一想, 便明白了。
她这是在刻意逃避他。
思及这层,谢缚辞长眸微眯,眼神中带着极其不悦, 姜沐璃与他相处久了, 自然明白这是他动怒的前兆。
忽然想起方才阿臻才惹怒了他,未免他发落阿臻, 姜沐璃笑逐颜开, 毫不犹豫地抱紧谢缚辞的窄腰, 嘟唇抱怨着:“陛下,你近日繁忙,都许久没陪我用膳了,难道你就不想陪陪我吗?”
这半个月他都忙到没怎么陪她用膳,整整半个月,就没听她从雅彤那里打听他的事,现在忽然就开始埋怨他不陪她。
并且方才还一副神色淡淡毫不在意的样子,等一察觉到他情绪不对,生怕迁怒她的弟弟,就开始腆着脸来讨好他。
真是个会蛊惑人还没良心的小混账!
谢缚辞冷哼一声。
随着他这声冷哼,姜沐璃方才的投怀送抱便更显尴尬。
一旁的吴毓看得出新帝拉不下脸,便只能笑盈盈躬身上前:“陛下,娘娘,不如今晚就摆驾宝华殿用晚膳如何?娘娘第一晚搬新的寝殿,想必也想与陛下好好的独自相处。”
谢缚辞冷眼扫过去。
吴毓顿时汗毛倒竖,心中不由纳闷,难不成是他会错了陛下的意?
可这半个月来,每个深夜陛下处理完政务,都面色不虞地问东宫情况如何,雅彤有没有传来什么话。
这话里话外,不就是想姜沐璃想疯了吗?
就在吴毓琢磨着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对,就听谢缚辞淡淡道:“嗯,就这样吧。”
这是答应了。
殿内所有人都因为谢缚辞这句话,松了一口气,姜沐璃则表现的更为明显,赶忙对崔姣姣说:“小郡主,我先同陛下一道去宝华殿,麻烦你等阿臻收拾完行礼就带他来宝华殿,好不好?”
崔姣姣喜滋滋地应下:“放心吧阿璃姐姐,这后宫我闭着眼都不会迷路呢!一定会把臻臻完好无损带过去的。”
小姑娘人小又聪明,很快明白姜沐璃的意思,连忙就拽着还在擦眼泪的姜沐臻溜出了延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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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至,月色朦胧,廊下六角宫灯摇曳。
宝华殿内,描金紫檀桌上摆放着一桌丰盛的佳肴,谢缚辞扫了一眼,便夹了一道最清润爽口不油腻的芙蓉水晶卷放置姜沐璃的碗里。
“朕问过太医了,你现在怀孕快四个月,正是害喜的严重。”他放下手中的银箸,将姜沐璃的座位拉到自己身旁,等他二人挨得没有一丝缝隙后,这才满意。
话说到一半,谢缚辞忽然搞了这个动作,又将脸颊凑到她跟前,眸色幽深看她:“若是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你尽管吩咐潘胜去准备,朕知道潘胜一直很照顾你,如今朕已经将他晋升为宝华殿的太监总管,专门听你的命令行事。”
姜沐璃嗯了一声,又夹起碟子上的水晶卷递入口中,入口口感的确很清爽舒适,也让这阵子食欲不振的她,总算有了些胃口。
见她在乖乖吃饭,谢缚辞心里舒坦极了,接着目光又落在她微微有点起伏,但不算完全显怀的肚子上。
兴许,这个孩子,可以让她放下心中的仇怨,好好与他过日子了。
晚膳用了一半,谢缚辞见她又没了什么胃口放下了银箸,忽然想起从张太医那打听到的事,孕妇是要少吃多餐,便也没有逼着她继续用膳。
最后膳食被撤了下去,殿内宫人在吴毓和潘胜的指示下皆退出了殿。
不过片刻,偌大的宝华殿便只剩他二人。
“缘缘……”谢缚辞摸了摸她的手心,又凑近过去问她:“这阵子你有没有想朕?”
这半个月来,姜沐璃很是多觉,便睡得比较早,以往这个时候她都已经上榻歇息了,现在谢缚辞又拉着她问些有的没的,她实在没耐心应付。
“殿下,你觉得我每天很闲吗?”她语气黏黏糊糊地说了一句。
听她这软糯的语气,谢缚辞勾了勾唇,却还是克制着淡声问:“喔?那你这阵子在忙些什么?”
虽说雅彤每日会来汇报她在做什么,可他还是想听她亲自跟他说。
“嗯……吃饭,睡觉,晒太阳。没别的了,我的生活很无趣,不像殿下日理万机,整日操持国政,忙得都没时间歇息。”
困极了,她不禁掩唇打了个哈欠。
可等眼角余光看到身旁的男人仍在直勾勾看着她时,立马打起了精神。
过了半晌,姜沐璃才反应过来,脸色微白:“陛,陛下……对不起,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唤殿下唤习惯了,竟忘了眼前这人已经从太子登基成了九五之尊,她竟然还那样唤了先前的称呼,若是谢缚辞计较起来,恐怕会怪罪于她。
谢缚辞眉心皱了皱,站起身将她打横抱起放在榻上,随后自己也褪下衣袍躺了进去。
姜沐璃还在忐忑不安。
他却淡声道:“你若暂时改不了口,就别唤陛下了。”
姜沐璃动了动身子,换了个躺着最舒服的睡姿,问他:“那我该唤什么?总不能再唤你殿下吧。”
床帏间因为她的挪动,溢出淡淡的清香。
谢缚辞含笑看她,目光湛然:“瑾澜哥哥。”
姜沐璃浑身僵硬,愣了片刻才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什么?”
他又重复一遍:“唤朕瑾澜哥哥。”
姜沐璃:“……”
“不要,我叫不出口。”
她毫不迟疑的正色拒绝。
哪想,方才还神色舒坦的男人面上骤然笼了一层乌云,他默了几息,咬牙问道:“轮到邵景你怎么就叫的出口了?”
“我和他相识十几年了,从小就这样唤他。”
谢缚辞冷哼几声,把她拉到怀里缠着,“朕不管,你今日不叫也得叫。”
无理取闹!
姜沐璃也来了性子,使劲推开他,“不叫!我会试着习惯去唤你陛下,反正绝对不会叫那个……”
什么瑾澜哥哥,肉麻死了!她光是想想她叫出口,浑身都汗毛竖起。
很好,好得很!谢缚辞怒极反笑:“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若是下回你又唤成了殿下,朕就把姜沐臻那小子剁碎,好叫你长长记性!”
姜沐璃气得脸通红:“陛下成日就知道拿阿臻威胁我,他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就要时刻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
谢缚辞冷嗤:“他还是个孩子?都七岁了,你知道朕七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吗?朕每日不到卯时便要起来刻苦念书,别人还在父母怀里撒娇时,朕便已经在练武场摸爬滚打,夜里朕还要学习治国理政,朕像他那般大时才没有像他那样窝囊废,出了事只会躲在姐姐的怀里哭着求庇护。”
他才七岁就那样辛苦?可是他不是五岁就被封了太子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应当自小便一大堆奴仆跟上跟下伺候他才对,为何会活的比他们平民小百姓还苦?
姜沐璃神色微微动容,半天没有接话。
谢缚辞见她如此,也渐渐降下去了方才浮起的恼意,转而想起今日姜沐臻说的那番话,心里极其不舒服。
倘若当时不是她执意护着,就姜沐臻说的那句话,让他死一千次都无法消恨。
“你弟弟这样骂我们的孩子是祸害,难道你就不会跟朕一样生气?”
姜沐璃垂下眼。
怎么说那也是她的骨肉,被这样骂是祸害,若说她不介意,那便是假话。
可是站在阿臻的角度,她又怎么舍得怪他?姜沐璃淡声道:“那是我的弟弟,我跟他气什么?他不过是一时无法接受才口不择言罢了。”
谢缚辞微眯黑眸,冷声道:“可你肚子里的,也是我们的孩子!”
闻言姜沐璃凝滞了须臾,又抬眸看他:“陛下,你也会跟其他人有孩子的,不是吗?”
“自古以来,帝王就不会只有一个女人,一个子嗣,这个孩子对陛下来说,除了占了个庶长子的头衔之外,没什么特别的。”
谢缚辞收紧了手中的力道,黑眸落在她面无表情的脸上,险些脱口一句,那是他费尽心思得来的孩儿,又怎会不特别。
但到底担心让她察觉出异常,只能自己咽下这股郁气,闷闷道:“你说得对,是没什么特别的。”
夜已深,被谢缚辞这样一折腾,姜沐璃实在困极了,自然没发现身旁男人脸色有多古怪,她渐渐快要入睡。
在即将睡着之前,迷迷糊糊间感觉到男人的臂膀又揽上她的腰,将她往怀里带,一下又一下轻轻抚摸她的小腹。
他在她耳畔缠绵轻语:“缘缘,我们给他取个名字好不好?”
她阖着眼,毫无意识地嗯了一声。
紧接着,男人低笑几声,似极其满足的喟叹,便抱着她,稳当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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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姜沐璃醒了过来,谢缚辞已去上了早朝。
雅彤备好了早膳入殿伺候。
姜沐璃每日的膳食,都是经过张太医的指点,孕妇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都事无巨细通通让宝华殿小厨房的宫人谨慎记了下来。
当时谢缚辞叮嘱宝华殿的宫人时,那认真的态度倒叫她诧异,后来转念一想,她肚子里的这个,怎么说也是他第一个孩子,更是登基后的第一胎,便不意外了。
不愧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看的这般重……
姜沐璃摇了摇头,将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甩了出去,又问雅彤:“阿臻怎么还没来?”
昨晚她睡得早,都忘了后来阿臻有没有来宝华殿,大清早又没看见他的身影。
“回禀娘娘,小公子在偏殿,他托奴婢跟娘娘说一声,他已经长大了,可以独自用饭独自睡觉。”
看来阿臻昨日将谢缚辞说的那句话放进心里了,打算独立起来。弟弟怎么说也七岁了,也不能一直依赖着她,姜沐璃倒挺开心他这样的举动。
想不到谢缚辞一句话,竟能让阿臻有这样奋发的精神。
姜沐璃搬到宝华殿居住一事,白日便传遍了后宫。先帝驾崩不久,新帝才登基,按理说新帝尚未除服,绝无可能现在就纳妃。
这未曾露面的娘娘,究竟是何方神圣?
关于这件事,崔继后得知后便来找了谢缚辞。
紫宸宫内,谢缚辞正在处理刚登基的政务。
崔继后便直接开门见山道:“瑾澜,你究竟什么意思?还没娶妻,便要将那个女人收入后宫,难不倒你要独宠她一人吗?”
谢缚辞头也没抬,淡声道:“她是朕尚未登基之前的女人,朕既然当了皇帝,朕的女人岂能藏着不能见光之理?至于娶妻,父皇驾崩不久,作为儿子,若是朕这就开始娶美娇娘。”
语气顿了顿,他缓缓抬头看向崔继后:“姨母这是想要朕被天下人指责有多么不孝吗?”
他目光幽沉,直直盯着她。
崔继后看清他眼底的志在必得,气愤地后退一步,道:“原来,你着急设计谢济冬出手,就是为了早日登基,好光明正大跟那女人在一起?”
几个月前皇宫的刺杀本就是为了栽赃给二皇子的计谋,就是待二皇子失了圣宠又被圣上猜疑后,再慢慢除掉这个总是暗里给谢缚辞使绊子的二皇子。
没料到谢缚辞忽然换了一种最快的方式,先给二皇子一些甜头,再一箭双雕,最后他再坐收渔翁之利。
行事如此急躁,没有做好万全的计划就这样匆忙下手,完全不像谢缚辞以往处事的风格。
他当真是为了那个女人疯了!
“姨母。”谢缚辞轻轻唤了一声。
他无声笑了笑,眯起黑眸:“朕作为一个男人,岂能让自己的女人和孩子没名没分。”
孩子?崔继后瞪大了眼,随后嗤道:“她连孩子都有了?想不到,她倒是比她娘还要来的心机,懂得利用孩子来上位。”
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谢缚辞自然不能让崔继后知晓,他只淡淡道了句:“她如今怀有朕的子嗣,姨母就莫要找她的麻烦了。”
崔继后不愿让步,冷眼道:“不可,萱儿还没坐上皇后之位,岂能让另一个女人在她之前生下长子?瑾澜,你可是真的将当初在长姐灵前许下的誓言忘得一干二净,想要自毁承诺不成?”
崔继后又一次搬出了先皇后。
谢缚辞最烦有人威胁他,即使这个人是他的姨母。
他语气寒凉:“朕当初许下的誓言自然不会忘,但若是毁诺的是崔萱,就另当别论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谢缚辞复低下头,继续批阅奏折:“朕什么意思,姨母大可去问崔萱,但朕向来心善仁慈,做不来棒打鸳鸯之人,便想成全了崔萱。”
听他这话的意思是萱儿另有心仪之人?
崔继后在殿内来回踱步,沉思了许久,选择退让一步:“别的就罢了,你若真的离不开那女人,她既然已怀了身孕,大可让她生下来,随便许她个妃位。”
“但是,你想封她为后,想都不要想!本宫绝不会让害死了长姐的仇人之女坐上这大晋皇后的位置!”
谢缚辞执笔的手顿住,也因为这句话而迟疑了起来。
皇后……
他从前认为,他的皇后是谁都可以,左不过就是一个位置。
可如今,除了姜沐璃,他的脑海里实在出现不了别的女人的身影。
但她是苏嫣的女儿,若是让苏嫣的女儿坐上了这皇后之位,他又如何对得起生养他的母后?
看出谢缚辞迟疑,崔继后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所幸他还没疯到这般地步。
可就在崔继后还没庆幸多久,谢缚辞便幽幽道:“倘若,她不是苏嫣的女儿呢?”
闻言,崔继后呆滞片刻,又笑了起来:“瑾澜,事到如今你为何还在自欺欺人?”
谢缚辞避不回答,冷笑几声:“姨母也太急躁了,父皇驾崩才多久,就想着朕的婚姻大事,传出去还让世人指责朕为人子不孝。”
得,他连更不孝的事都做过,还担心这点?恐怕就是有意拖着,等着时机让那女人生了皇子后再登上后位。
崔继后瞪他:“那还不是你急着将那女人带到后宫?若非如此,我还不愿插手!”
谢缚辞实在被吵的头晕,这阵子本就忙的他都无法歇脚,便转移话题,把手中的奏折给崔继后看,“昌陵侯府已要覆灭,姨母这下心里好受了?”
上折子的是谢缚辞的心腹大臣,声称收集了昌陵侯苏慎是二皇子的余党罪证。
奏折批阅后,昌陵侯府这下是死罪难逃了。
谢缚辞从没有忘记剿灭昌陵侯府,登基后第一件事则是对昌陵侯下手。
这件事倒是让崔继后舒坦了些,又念在谢缚辞实在忙碌,崔继后这才暂时歇下找姜沐璃麻烦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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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沐璃已怀孕四个月,孕肚也微微凸起了一些,夜里灯火摇曳,现在时辰不算晚,她便在烛光下给肚子里的孩子绣肚兜。
雅彤见着这么可爱的小肚兜,心都不禁化成一团,“娘娘,若不然等会儿陛下来了,您也将这个小兜儿给陛下瞧瞧,陛下心里想必会极其欢喜的。”
自打雅彤是谢缚辞眼线这事爆出来后,她便再也没有藏着每日为谢缚辞说好话的心思。
姜沐璃停下手中的针线活,没好气道:“他是皇帝,整日政务繁忙日理万机的,哪有时间看小孩子穿的兜儿?”
雅彤笑道:“若是娘娘的孩子,陛下是绝对有时间看的。”
姜沐璃神色懒散地道:“你就别为他说好话了,这孩子是意外来的,他登基不久尚未娶妻封后,若不是意外有了这个孩子,他第一个孩子很有可能是出自皇后的肚子,那便是嫡长子,怎会轮到我肚子里这个庶出的。”
听了这番话,雅彤心虚不已,故作自然地闪躲姜沐璃的眼神,慢吞吞道:“兴,兴许,陛下不是这样想的……”
姜沐璃凝眸看她:“你又知道了?”
她当然知道,可她哪里敢说啊。
雅彤只能慌乱地转移话题,“奴婢去看看安胎药煎好了没有。”
雅彤退出殿后,姜沐璃便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拿起今晚绣的水粉色小肚兜看了看。
她是第一次做母亲,也不知道这个尺寸适不适合,但孩子的兜儿实在可爱得紧,逐渐,她眼底浮起柔和。
指尖轻抚上面的纹路,她呢喃自语:“孩子,即使你是意外来到了这个世界,阿娘也会欢迎你的到来……先前阿娘有点接受不了你,你不要怪阿娘好吗?阿娘只是被吓到了,但自从知道有了你的存在,阿娘觉得自己是幸福的,你是与阿娘血脉相连的骨肉……阿娘必会倾尽所有来保护你。”
她低低的呢喃,姣好的面容浮起笑意。
正在这时,却蓦然在清净的殿内响起了一道沧桑的嗓音:“娘娘当真觉得这孩子是意外来的吗?”
闻声,姜沐璃抬眸看过去,便见何嬷嬷正沉着脸走到她面前。
自昨日搬到宝华殿后,何嬷嬷也主动向谢缚辞请求亲自来伺候姜沐璃。
谢缚辞心知何嬷嬷经验老道,有一手独到的伺候孕妇的法子,若有她负责照料怀有身孕的姜沐璃,他更是十分放心,便允了下来。
“何嬷嬷这是何意?”
何嬷嬷停至姜沐璃跟前,眼神落在那件小孩的水粉肚兜上,冷声道:“娘娘,你难道愿意一直活在欺骗当中吗?”
姜沐璃蹙眉:“我不懂,你若有话便直说。”
何嬷嬷沉吟,道:“那老奴便直言了,娘娘想必还不知,娘娘先前喝的避子汤,早就被陛下换成了养身汤。”
她话音一落,姜沐璃脸色大变:“这怎么可能?”
“老奴亲耳听见陛下跟吴毓密谋的,还能有假?娘娘觉得老奴有那个胆子瞎诌吗?”
不,不可能!谢缚辞曾经说过,他不会让她怀了他的子嗣,他又怎么会做这种事?
何嬷嬷看姜沐璃面容呆滞,柳眉紧紧拧成一条,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又道:“娘娘若是不信,夜里陛下来了,便自己问他即可。”
许久。
姜沐璃才平息了心中的惊意,哑着声问:“既然嬷嬷是陛下的心腹,为何要把这件事告诉我?”
闻言,何嬷嬷衰老的面容浮起怨念,片刻后,哽咽道:“老奴只是实在忍受不了,陛下竟然能让仇人之女怀了他的孩子。”
“先皇后是老奴一手奶大的孩子,老奴将先皇后当做亲生女儿,因为那个女人的存在,导致先皇后被先帝冷待,过的那般凄惨,最后又葬身火海。你知道吗,自打老奴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后,是日日夜夜都睡不着觉。”
“老奴实在不懂,陛下他怎能如此糊涂?”
何嬷嬷眼眶含泪,愤恨不已。
姜沐璃红唇嗫嚅,正欲说话,便听何嬷嬷身后响起冷沉的嗓音:“何嬷嬷,你莫要仗着于朕的母后有恩,就敢私下搬弄是非!”
作者有话说:
狗子被背刺了,活该
第54章 崩溃
谢缚辞沉着步伐走近。
姜沐璃的视线顺着声音看过去, 冷冷地问他:“所以,何嬷嬷所说的,究竟是不是事实?”
谢缚辞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阴冷的视线看向浑身僵硬的何嬷嬷, “来人——”
跟着新帝一道来宝华殿的吴毓闻声入殿:“陛下有何吩咐。”
“给朕把她拖下去!”
何嬷嬷连忙跪地, 身躯微微颤抖:“陛下, 老奴……求陛下看在老奴伺候先皇后一场的份上,给老奴留个全尸。”
谢缚辞还未话说,姜沐璃便下了榻,一步步迈到他跟前, 冷着脸又一次问他:“何嬷嬷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谢缚辞这才将视线落在她冰冷的面容上。
她又尖声逼问:“谢瑾澜!!你回答我的问题!”
随着姜沐璃这声冷冽的质问。
刚进殿的雅彤和吴毓以及何嬷嬷皆脸色大变。
直呼天子的名讳, 她是不要命了吗?
可谢缚辞面色如常,倒没有觉得受到冒犯, 继而道:“何嬷嬷,朕念在你对朕母后如此尽忠的份上, 朕会派人送你回平洲颐养天年,但你此生再也不准出现在朕的眼前。”
何嬷嬷从准备将这件事告诉姜沐璃时,便已经做好被处死的准备,如今新帝却饶了她一命, 已是莫大的恩惠了。
吴毓看出殿内氛围已经到了一个顶点,即将爆发,连忙喊了几个小太监将何嬷嬷带下去, 接着又拉住面色担忧的雅彤一同退出了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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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宝华殿, 顷刻间落针可闻。
谢缚辞拉着站在他面前的姜沐璃落座在软榻上,手臂勾着她的纤腰, 低声笑道:“谢瑾澜?唤的好, 比叫陛下让朕觉得舒服, 不过,朕还是更想听你唤朕瑾澜哥哥。”
姜沐璃语气不善:“陛下这是在将我当傻子耍不成?”
说罢,她伸出手指指向她的小腹怒视他,“这个孩子,他究竟是如何来的!”
谢缚辞的脸沉着,半晌,他才道:“自然是他父母敦伦来的。”
姜沐璃:“……”
“事到如今,陛下还打算耍我?”
她用力推开环着她腰的那只手,含泪愤恨道:“谢瑾澜,你这样欺骗我,很好玩吗?”
实则从何嬷嬷说出那番话起,她就不必听谢缚辞的回答,就已经可以确认了,这个孩子,就是在谢缚辞的设计下来的。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在清宁殿起,她拜托雅彤准备的避子汤与她在悬崖那夜在东宫喝的避子汤,别无二致。
当时她就应该再多疑一些。
她怎能如此愚蠢,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姜沐璃用力推开了他的怀抱。
谢缚辞慢条斯理地坐在榻边,缓缓抬眸看她:“你骗朕这么多回,朕就骗你这么一回,你就受不了了?”
姜沐璃后退几步,泪水从眼角滑落:“你强词夺理,我骗你和你骗我,这能相提并论吗?我骗陛下,那是为了让自己活命,是迫不得已,且对陛下并没有任何损失,可陛下呢?你这样骗我,让我怀了仇人之子的骨肉!我竟然怀了欺辱我母亲的仇人儿子的骨肉?我阿娘若是知道了,我又如何对得住她?”
“那你想如何?打掉这个孩子吗?”他猛地站起身,步步逼近,咬牙问道:“你怎么比朕还狠心?他是你的骨肉,你舍得下手吗?”
姜沐璃被逼到脚后跟抵在紫檀桌旁,在他阴狠狠的注目下,思绪万千,纠结不已。
面前又响起一声质问:“你要打掉他吗?”
她要打掉他吗?
这个孩子在她肚子里已有了快四个月,平坦的小腹现在已有微微隆起,自打知道了这个孩子的存在,这半个月以来,她已经习惯了。
她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去做一个母亲。
可一切都在知道这个孩子是被设计来了时,所有的幻想皆已覆灭。
若真的只是意外,她可以安慰自己,没关系不碍事,这是老天跟她开的玩笑罢了,她不是有意背叛阿娘的。
可他不是。
这个孩子是在设计下,带有欺骗来的这个世界。
他的存在,根本就不是意外,是一场精心设计。是他的父亲利用他,亲自编织了一张让她永生无法逃脱的大网。
姜沐璃怔愕了许久没有回话,谢缚辞的整颗心也因为她的迟疑而重重砸落,如坠冰窖。
原来与他拥有血脉相连的骨肉这件事,让她这样难以接受,她竟会这样恨,恨得宁愿亲手杀了这个孩子。
片刻后,谢缚辞深吸一口气,随后冷笑几声:“很好,随你。你若真想打掉这个孩子,朕会安排太医,尽快将这个孩子从你的肚子里拿掉。”
姜沐璃面色微白,抬起脸看他。
果不其然又见他阴恻恻地笑,笑意森然刺骨:“接着,朕会派人去江州,将你父母的尸身挖出来鞭尸,再剁了姜沐臻那小子,给朕的孩子陪葬!”
她气得呼吸不稳,颤着手,大声怒骂:“你根本没有变过,彻头彻尾就是个疯子!!!”
他一把攥住她纤细的手腕,脸上浮起嘲意:“你是第一天认识朕的吗?朕还可以再疯的彻底一些,你在江州的所有邻居还有邵家兄弟,朕不介意让他们都为朕的孩儿陪葬。”
“朕的孩儿是人中之龙,若是就这样死了,自然要伏尸百万才够抵消。”
姜沐璃脸上的血色霎时间褪去,不知不觉浑身发软,就连脑子里都是一片嗡嗡声响。
恍惚间,就连面前的男人,她都渐渐看不清他可恨的面容。
她摇摇欲坠,险些倒地之时被及时拉入一个温热的怀抱中。
“缘缘,缘缘?”
意识全无之前,她的耳畔便模模糊糊响起这道急切又颤抖的叫唤声。
**
姜沐璃脸色苍白如纸,静静躺在榻上,仿佛没了生气。
神魂游荡,飘忽不定时,似乎闻到一股淡淡的食物香气,又像是她幼时最爱的蘑菇牛肉汤。
那是阿娘最拿手的厨艺。
每当爹爹白日里公事疲倦,阿娘夜里就会为爹爹煲汤,好给他补补身子。
那会儿,她也会跟着在厨房里忙上忙下地打下手。
阿娘坐在灶台前,烛光照亮她做事而泛红的脸颊,当真是花容月貌,清秀绝俗。
她自小觉得,天底下再也没有比她阿娘还要美丽的女人了。
阿娘看她踮着小短腿扒在灶台上,吓得一把将她抱下来,柔声数落:“缘缘,阿娘说了一千八百回,你怎么还敢在厨房乱动呢?”
她吐了吐舌:“缘缘实在是饿了,阿娘是在煲什么汤?缘缘也想喝。”
“缘缘真是贪吃鬼,跟你爹爹一个德行!”
她挺起胸膛,昂着小脸自豪道:“缘缘是小孩子,贪吃可是小孩子的本能!”
阿娘被她逗得笑出声:“今晚是你爹爹最喜欢的牛肉汤,近些日子他实在太辛苦了,我便想犒劳他一番。”
牛肉汤要长时间的炖煮方能入味,阿娘便将她揽入怀中,笑道:“若不然,阿娘将这道汤的做法告诉缘缘,缘缘长大后也给你未来的夫君煲汤如何?”
她噘了噘嘴:“我才不要!我未来的夫君,必须要他给我煲汤才行!缘缘才不要去伺候他呢!”
阿娘哑然失笑:“你这孩子,怎就这样蛮横,当心将来找不到人嫁出去!”
“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爹爹一辈子都宠着缘缘不就行了?”
一道清亮的嗓音从厨房外传了进来。
母女二人循声望去,便看到一个温润如玉的男人站在门槛外,笑意温柔看着她们。
“爹爹回来啦!”她噔噔噔几步跑出去奔入男人的怀中,双手紧紧揽住男人的脖颈。
男人抱着她掂了几掂,故作不开心道:“缘缘跟你阿娘在说什么?怎么才五岁,就讨论起夫君的事了,这个爹爹可不依!”
阿娘站起身,笑道:“还不是缘缘,小馋猫,我就说要把煲汤的手艺传给她,让她今后做给她夫君吃。”
男人听完后,俊脸变得极其难看,后又哭丧着脸:“那怎么行?爹爹的宝贝女儿,怎能被别的男人骗走了!”
阿娘瞪他一眼:“你瞎说什么呢,缘缘是孩子你也是孩子?缘缘是姑娘家,姑娘家迟早也要嫁人,你总不能让她永远跟着我们吧?”
“那有什么不可?总之爹爹绝对不接受有别的男人把缘缘拐跑,若是让我知道那个男人是谁,我非得将他打残咯,看他还敢不敢跟我抢女儿!”
她被这段话逗到笑得停不下来。
然而忽然间,抱着她的爹爹和站在一旁的阿娘,都变得极其模糊,就连方才那清晰的声音都仿佛是从远方传来。
“爹爹……阿娘……”
姜沐璃额冒冷汗,鬓边濡湿,嘴唇一直无声呢喃。
谢缚辞坐在榻边,此时面上神情不如以往那般淡然,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他紧紧握住姜沐璃冰冷的手,哑声问张太医:“已经整整一天了,她为何还没醒?”
张太医回道:“娘娘是急火攻心,这才晕了去,加之娘娘怀有身孕,微臣不敢对娘娘用药物治疗,便只能择了这偏方。微臣方才观娘娘的脉象,较之前平稳了许多,现在还未醒来,大抵是她在梦中遇到了什么令她舍不得离开的场景。”
谢缚辞脸色阴沉:“那她要如何才能醒?”
张太医顶着头顶那渗人的视线,还是冒死说了一句:“娘娘心有郁结,恐怕……恐怕是……”
“有话直说,朕不会治你的罪。”
得了护身符,张太医这才敢一股脑说出来:“娘娘晕倒前曾与陛下产生了争执,这会儿想必心里很是排斥陛下,陛下若是一直在娘娘身旁守着,娘娘便会醒的更晚。”
他话音一落,嘭地一声是玉碗砸地的声音。
屏风外雅彤颤着身跪地求饶:“陛下息怒,奴婢,奴婢是来给娘娘送安胎药,一不小心没有拿稳……”
方才她踏入殿,正好就听到张太医这番话,又不慎透过屏风看到新帝那张脸,一瞬间暴戾骤生,似要立即提刀杀人泄愤。
当时她便被吓到手中的托盘不稳,猛地砸落地。
谢缚辞面部扭曲,阴森森地扫了雅彤一眼:“滚出去!”
雅彤浑身发抖,慌乱地收捡好泼洒的药碗忙不迭退出了殿。
张太医将心头的顾虑都说了出来,可这新帝打心底不愿承认娘娘就是因为他在身旁,才不愿醒来啊,弄得他现在也无可奈何。
殿内静了半晌,张太医正在埋头翻医书,忽然听到谢缚辞微颤的嗓音:“张太医快给她看看,方才她的手指动了。”
张太医循着他的话看过去,的确看到姜沐璃那纤细白皙的手指动弹了两下。
他道:“陛下,动手指或许只是娘娘有苏醒的意识了……”
但也不代表娘娘现在就能醒。
谢缚辞听不进,冷声道:“动手指是她最爱的小动作,朕会不清楚?你最好想尽办法在今日内让娘娘安然无恙的醒过来,否则朕摘了你这废物的脑袋!”
张太医脸色煞白,为了自己的脑袋着想,忙不迭翻腾医药箱看有没有可以孕妇能服用的药物。
殿内的氛围一度极其紧张。
谢缚辞的耐心已经到了一个极限,整整一天一夜了,姜沐璃还没有苏醒的迹象。
分明张太医也说她身体没有大碍,只是急火攻心晕了,按理说今日清早她就应该醒来,可是这都傍晚了,她还是没醒。
难不成,当真是因为他在她身旁,她才不愿醒吗?
他不愿信张太医的话。
倘若她晕倒了能感受到他在身旁,那她才更应该醒过来才对,现在除了他能护着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她还能去哪儿?
此时殿外潘胜阻拦的声音响起,“小公子,你不能进去,陛下还在里头。”
“我姐姐都晕一天没有醒了,我只想进去看一看她也不行吗?”
潘胜很是为难,但陛下下了严令,不允许闲杂人等打扰娘娘歇息。
陛下话里的意思显然就是除了他自己之外,其余人都是闲杂人等,自然娘娘的弟弟也同样。
姜沐臻吃了个闭门羹,气愤不已,心里头更是怨念谢缚辞,他冷哼一声:“好,那我就在殿外等我姐姐苏醒!姐姐醒来了定是第一个想要看到我。”
殿外的嘈杂声时不时传了进来,谢缚辞眉宇紧锁,正欲出去训斥,忽然感觉垂下的衣袖被一股轻柔的力气拽住。
他浑身凝滞了一瞬,僵硬转身。
“陛……下……不,不要对阿臻……出手……”
谢缚辞紧绷着脸,唤了张太医过来。
张太医凝神诊脉了片刻,松了一口气:“启禀陛下,娘娘已然转好,肚子里孩子也没有大碍,只要再好好休息几日,保持心情顺畅即可。”
张太医话音一落,仍觉得很是不对劲,感觉殿内氛围并没有转好。
这,娘娘已然苏醒,为何陛下一点表示都没有?全然没有娘娘昏迷时急躁的万分之一。
果真,帝王的心思,凡人都猜测不出来。
张太医完成了这项棘手的任务,便提着医药箱出了寝殿。
殿外姜沐臻见着太医出来,便知姐姐苏醒,欣喜不已忙要往里奔。
潘胜及时拉住他,小声在他耳边道:“哎哟我的小祖宗,你还嫌没给娘娘添乱呢?”
姜沐臻不解,“我添什么乱了?那是我的亲姐姐,她昏迷醒来,我还不能去看看她吗?”
“陛下尚在里头,且陛下等了一天一夜才等到娘娘苏醒,你这时候进去,不是给陛下触霉头?陛下若是气极了,是不是又会同娘娘产生争执?”
潘胜一席话仿佛说进了姜沐臻心里,他只呆了片刻,很快反应过来,怏怏不乐道:“罢了,我明日再来。”
**
夜里,雅彤端着张太医准备的安胎药入殿。
虽说陛下仍在宝华殿,但等她进去时,殿内却无一人说话,她越过屏风便看见娘娘靠在床头,面色虚弱,眼神也没有着力点,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心头一凛,沉步上前毕恭毕敬道:“娘娘,该喝药了。”
半晌,雅彤才听到一声轻柔如云的嗓音问:“这是什么药?”
正坐在描金雕山水纹的书案后处理政务的谢缚辞闻声,也缓缓抬头看了她一眼。
雅彤顶着极其大的压力,回:“回娘娘的话,是安胎药。”
安胎药……
姜沐璃垂眸,长睫微动,迟迟没有回话。
谢缚辞漆黑的目光久久落在她的脸上,久到执笔的指尖都不禁泛白。
雅彤还举着安胎药,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最终,姜沐璃还是接过那碗安胎药,毫不犹豫饮了下去,谢缚辞这才觉得呼吸都轻了许多。
雅彤接过已经空了的玉碗,拿手帕为姜沐璃擦拭了唇角,笑道:“娘娘,安胎药喝了就没事了,一会儿奴婢便将晚膳呈上来,伺候您和陛下用晚膳。”
姜沐璃没有说话。
雅彤继续道:“娘娘晕倒时,陛下可从未离开娘娘身侧,一直都在照顾……”
“好了,我饿了。”姜沐璃淡声打断。
“……是,奴婢这就去备晚膳。”
晚膳呈了上来,雅彤看见二人坐在一起用膳,看似没有争吵,这便放心的退了出去。
姜沐璃面无表情地用着自己面前的膳食,虽说她昏睡了一天醒来的确很饿,可现在实在没什么胃口,是看见什么都难以下咽的程度。
适才入口的菜,刚刚咽下便顿觉得反胃涌了上来。
姜沐璃登时脸色大变,捂住嘴唇,想着谢缚辞在她身旁,皇帝在侧,岂能做出如此不雅的举动,便只能克制自己忍下来。
谢缚辞用膳并没有用心,时不时将眼神投到她身上,蓦然见她神色不自然,他立即放下了银箸,问:“你怎么了?”
姜沐璃摇了摇头,强忍住反胃。
见她还执意不说,谢缚辞面沉如水。
“你是要同朕一直犟下去?”说着,他一把将她拉入怀中,将她白皙的脸庞转过来,想要看看她的状态如何。
猛然被拉了一个动作,姜沐璃一时没有忍住,转瞬之间便将胃里引起她难受的东西,尽数吐到了他的身上。
空气凝滞了许久。
谢缚辞的脸色多番变化,不知克制了多久才忍住了身上这团污秽。
怀里的人颤颤巍巍从他身前抬起脸,苍白的小脸毫无血色。
直到现在,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触到谢缚辞最难以接受的地方了。
他那样喜洁的人,怎能忍受?
他现在一定想要掐死她……
正在姜沐璃惴惴不安想着会被如何惩治时,便听耳畔传来不咸不淡的嗓音:“朕真是,死都没料到,你醒来后对朕说的第二句话竟是这个。”
她竟当着他的面就这样呕吐了。
姜沐璃微楞,小声问道:“陛下,我这是害喜,你不会怪罪我的吧?”
虽说心里还怨着,可她还是很害怕他生气的,更怕他动真格。
谢缚辞没有回话,喊雅彤进来收拾。
雅彤入殿后很快明白是发生了什么,连忙将满地的狼藉收捡干净。
谢缚辞站起身去了净室,不过片刻便换了一声干净的长袍走了过来。
看着面前还在不安的姜沐璃,他轻叹一口气,问她:“你若是实在吃不下就说出来,朕还能逼着你吃吗?”
姜沐璃缓缓抬头,目光泛红:“陛下不会逼我吃吗?毕竟我肚子里的这个可不能饿着。”
谢缚辞道:“的确不能饿着。”
这可是他想方设法骗来的孩子,岂能受了委屈?
可这话落在姜沐璃的耳里却是另一层意思了。
他果然,最看重的只是这个孩子。
自打怀孕以来,姜沐璃的情绪就难以自控,忽然间眼眶就红了起来。
她冷哼一声,换了个座位,立刻离谢缚辞远远的,“好,我现在吃什么吐什么,肚子里这个也只能先委屈着饿一饿了。”
饿着?那可不行。
谢缚辞蹙眉,又吩咐雅彤,“赶紧让膳房再备些孕妇能吃的食物呈上来!”
雅彤手脚利落,干活很是快,不过一刻钟便又带着宫人呈了新的晚膳上桌。
姜沐璃淡淡扫了一眼,“吃不下,我还没入口,就觉得想吐。”
直到换了第四波晚膳,她仍是摇了摇头,“我真的吃不下……”
谢缚辞眉宇紧紧锁着,拧成疙瘩。
平日里朝政和以往的战再难,他也从未有如手足无措的时候。
为何这时候,让她吃一顿饭也会这样艰难。
眼看天色更黑了,姜沐璃本身昏迷一天一夜没有用饭,孕妇的身子如何禁受的住?
谢缚辞无奈之下只能传来张太医想法子。
潘胜在旁看着干着急,便出主意道:“陛下不如问娘娘这时候最想吃什么?兴许宫里的膳房比不上她以往吃过的?”
谢缚辞心思微动,目光落在神色恹恹坐在临窗旁的姜沐璃身上,想了想还是坐过去,牵着她的手问:“缘缘告诉朕,你此时此刻最想吃什么?”
闻声,姜沐璃抬眸看他,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淡声道:“清蒸鹅。”
清蒸鹅?谢缚辞凝了一息,“好,朕这就吩咐厨房给你做。”
姜沐璃扬唇淡笑:“陛下,这道菜是我肚子里这个想吃,若不是陛下亲自做的,恐怕还是会反胃。”
她倒是要看看,为了这个孩子,他能忍让到什么地步。
谢缚辞面色一变,沉吟了片刻。
“这有何难,朕亲自做给你和孩子吃。”
他话音一落,姜沐璃眸光微闪,而后垂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狗子,嘴巴不需要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难怪你老婆孩子生了还要跑!
第55章 取名
谢缚辞话音落下后, 便去了宝华殿的小厨房。
吴毓见此,脸色微变,堂堂天子怎么能下厨?天子何曾做过这种事啊!可娘娘竟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也没有劝一句?
吴毓左右为难, 在原地干着急后也别无他法, 只能跟在谢缚辞身后去厨房搭把手。
潘胜见干爹跟过去了, 便也觉得估计一会儿会需要他,也跟着溜了过去。
雅彤看姜沐璃神色茫然望着谢缚辞离开的方向,走上前边将饭桌收捡,边道:“娘娘, 陛下待您是真的好, 您说想吃清蒸鹅,陛下想都没想, 亲自去给您做。”
姜沐璃楞了半晌才将方才混乱的思绪拉了回来,淡声道:“他哪是为了我?只是为了这个孩子吧。”
一定是为了孩子。
雅彤解释:“即便是为了孩子, 那也是因为那是娘娘的孩子啊。”
雅彤说的是她内心的真心话,虽说她作为宫婢,早就练就了一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可陛下对娘娘有多用心, 她这些都看在眼里。
姜沐璃扬唇笑了笑,眼里含着警告:“你是他的人,自然一心向着他。但是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这个孩子我根本就不想要, 是他用了手段欺骗我怀孕,现在你却让我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再心安理得地面对这个充满欺骗与谎言而来到的孩子吗?”
“雅彤姐姐, 你若是还想继续伺候我, 希望你明白,有什么话是我爱听的,什么是我不爱听的。”
雅彤脸色微白,低声应了一句:“是,奴婢知晓了。”
姜沐璃站起身,面色略显疲惫,“你下去吧,我想休息了。”
**
宝华殿厨房内。
劳累了许久的厨娘们正准备歇息,忽然看见新帝驾临,众人登时吓得不轻,忙跪地行礼。
谢缚辞眼神在厨房扫了一圈,最后落看起来最有经验的厨娘身上,“教朕怎么做清蒸鹅。”
厨娘名唤丽娘,丽娘被新帝点名,霎时间便惊恐地三魂丢了七魄,许久没反应过来。
还是吴毓心思转的快,又追加一句:“陛下在问你话,如何将清蒸鹅做的好吃?且孕妇不会觉得腻?”
丽娘说完如何做清蒸鹅的步骤,紧张地舌头都打结了,“陛,陛下,还是让奴婢们来吧,清蒸鹅看起来简单,实则为了除腥和口感鲜嫩,做法很是复杂,陛下怎能做得来这等粗活?”
谢缚辞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眼神暼了吴毓一眼,吴毓连忙献上方才去找了一套干净的外衣给谢缚辞换上。
“若是孕妇吃,是否还需要再注意点什么?”谢缚辞又问丽娘。
丽娘没想到她说了一堆,这陛下不仅没有退缩,反而还又仔细询问几番,生怕吃了这道清蒸鹅的人会哪里受了委屈。
丽娘努力回想了下,“那倒没有……奴婢也怀过孕,怀孕那会儿吃过这道菜,没有什么影响。”
谢缚辞颔首,“行了,你们都去外面侯着,没有朕的吩咐不准进来。”
厨娘们全被轰到了外头去。
一时间廊下尽是叽叽喳喳的小声议论。
“竟然能让陛下亲自下厨,你说咱们伺候的娘娘是什么人啊?竟能有这样大的本事。”
“听说这位娘娘现在怀有身孕,是陛下登基之前的女人,想必很得宠爱,这还是陛下登基后的第一个子嗣,肯定会得看重!”
“再看重我也没听说皇帝会亲自下厨的呀?我家那男人,每天恨不得我亲自把饭喂给他吃,何曾想过亲自烧饭给我吃了。”
“去去去,别私下说陛下的闲话,当心——”
厨房内。
谢缚辞倒没有想象中那样束手束脚,经过丽娘的提点,做起来动作很是麻利。
吴毓和潘胜二人在旁看得目瞪口呆。
但到底是堂堂天子,怎能亲自做饭?吴毓连忙制止,“陛下,要不让奴婢来吧,您在旁边看着即可,反正娘娘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做的。”
谢缚辞冷目扫了他一眼,“你是觉得朕连一道清蒸鹅都搞不定?”
吴毓连说不敢。
半个时辰后,厨房内溢出醇香的肉香味,很是香气诱人。谢缚辞身姿凛凛站在灶台前,与这个厨房实在格格不入,不像是做饭的厨子,更像是新官上任的翩翩郎君下来视察。
吴毓和潘胜互看了一眼,交流了个无奈的眼神。
**
直到戌时末,谢缚辞回到宝华殿时,殿内的烛火已灭。
吴毓拿火折子将烛火点燃。
谢缚辞这才看到姜沐璃已背对着他入睡了。
他眉宇紧紧拧成疙瘩,阔步行到榻前将她喊醒,“起来用饭,你一天没吃了,身体怎吃得消?”
姜沐璃睡眼惺忪,实在提不起劲,“不吃,我现在吃什么都吐……”
许是睡梦中孤寂委屈,她闭着眼睛含泪抱怨:“都是你的错,你让我怀了这个孩子,让我如此痛苦!”
见她这两天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小脸也怏怏的,谢缚辞心里顿觉得不好受。
他将她从榻上提了起来揽入怀中抱着,轻声道:“你若真的那样怨朕,就更应该养好身子不是吗?”
感觉到熟悉的怀抱,姜沐璃手脚发软挣扎,“放开,你不准碰我!”
谢缚辞冷眸一凛,“你现在一身两命,由不得你任性。”遂将她打横抱到紫檀桌前。
被他这样一通折腾,姜沐璃浑身的困意也一扫而空,落座在桌前,她揉了揉眼睛,而后才看清桌上那道飘香四溢的清蒸鹅。
姜沐璃呆滞了一息就回神,旋即冷哼一声,侧首问他:“这是厨娘做的?我说了,若不是你亲自做的,我肚子这孩子不吃。”
谢缚辞睨她一眼,见她那副难伺候的劲,莫名比以往还要可爱几分,心尖不由颤动。
面上却淡淡的夹了一只鹅腿置她的碟上,“你尝尝不就知道了,若是想吐,那便是厨娘做的。”
玉碟上热气腾腾的鹅腿实在香气诱人,姜沐璃一天一夜没有进食,肚子空空得难受,不消片刻,便被勾起了食欲。
可转而想起还在怨恨他,只能冷着脸慢条斯理地将鹅腿送入口中。
姜沐璃蹙眉尝了一口。
清蒸的鹅肉口感鲜嫩,入口即化,且没有一丁点儿腥味,保留了最鲜美精华的味道……
她眸色微动,不可控制地又多吃了几口,很快一大块鹅肉都送进了她的腹中。
谢缚辞淡淡一笑,“如何,你肚子里的孩子,尝出来这道菜是谁做的了?”
姜沐璃沉默了半晌,道:“他只是饿了,所以不挑罢了。”
谢缚辞倒也没拆穿她。
倒了一盏热茶饮尽后,又将她拉入怀中,一点点夹菜喂给她吃,“缘缘,你如今身体可经不得你这样饿着,若是下回还想吃什么,你跟朕说一声。”
姜沐璃瞪他一眼,挣扎要推开。
谢缚辞牢牢缠着,掌心贴上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别闹了,朕都听到他在叫饿。”
他掌心的力道毋庸置疑地将她困住,姜沐璃暗暗用力无效,只能放弃挣扎,没好气道:“若是我想吃,陛下还能亲自给我做?”
谢缚辞想也未想,“这又有何难?”
姜沐璃瞳仁微动,讶异道:“你当真会下厨?”
他略不自在地闪躲她震惊的眼神,“十岁时朕离开长安,独自一人去了西北,那一路上都是朕自己照顾自己,去了军营后,起先吃不惯当地的伙食整天饿到前胸贴后背,无奈下只能自己尝试下厨,便向军营的厨子学了几手罢了。”
没有哪个男人会想要将自己这么毫无面子的过往摊开在自己的女人面前,若非让她彻底放下心来,他定是提都不会提。
姜沐璃不由自主伸出了右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襟,整个人被他揽入怀里,只能转过身来仰起脸看他。
他是太子,应当是从未吃过苦才对,为何……
姜沐璃废了很大的劲,才压下她想要追问的事情。
那是他的事,与她又有何干?
继而又想起肚子里这个本不该存在的孩子,酸涩便从心底浮升而起,她愤恨地背过身,小声道:“陛下放开我,你这样抱着我,我呼吸有点难受。”
空气凝滞了许久,谢缚辞的呼吸较之前更为紊乱,周身都像升腾起若有若无的热气。
许久未得到回应,她便挪了挪身子,在他身前扭动起来。
“别动。”
“什么?”
身后传来低沉得不像话的嗓音,似痛苦极了:“你先让朕缓一缓……”
缓什么?姜沐璃疑惑地蹙眉。
正想追问下去,蓦然感觉自己后腰极其不对劲,思绪微转,她很快明白那是什么,苍白的脸色登时涨得通红。
这个无耻之徒!!
这种时候,她肚子里这个都这样了,他竟还能起这样的心思?!!
“下.流!”
他抚在她后腰的手都酥酥麻麻的,“朕几个月没有与你亲近了,就不允许朕想你?”
“陛下若是这样控制不住,就赶紧纳妃吧,也省得陛下还要这样辛苦地忍耐。”她忍不住冷嘲热讽。
谢缚辞紧紧抱着她的双肩,掌心却愈发地灼热,就连呼出的气息都滚烫十足,他低笑一声:“你不就是朕的妃?还是朕孩子的娘亲。”
姜沐璃启唇反驳了回去:“那是我的孩子,才不是陛下的,陛下今后多的是有人给你生孩子!”
谢缚辞眉梢微挑:“喔?这么说,你这是认了这孩子?”
姜沐璃一愣。
她竟然又被这个男人带进沟里了!
鲜香四溢的殿内,烛火昏黄摇曳,时不时响起男人低沉的笑声和女子不悦地反驳。
殿外,吴毓和潘胜雅彤三人听里面氛围渐渐缓和起来,皆大松了一口气。
想来娘娘是相通了,不跟陛下犟了。
这样他们下人也会有好日子过。
**
正是初夏时节,清晨的微风带着丝丝的暖意。
姜沐璃已怀孕有四个月了,比起先前平坦的肚子,现在显然已可见孕态,导致现在无论去哪儿,雅彤都紧张地要跟上跟下。
这日午后,在雅彤的搀扶下,姜沐璃到亭下纳凉。
潘胜来禀:“娘娘,太后娘娘那厢请您去一趟永寿宫。”
永寿宫是崔继后如今居住的寝宫。
姜沐璃搬到宝华殿一个多月了,太后才想着见她一面,但想必也找她没什么好事。
她不乐意与自己不对付的人来往。
姜沐璃直接拒绝,潘胜便应了下来,回禀了永寿宫来的小太监。
那厢刚得到姜沐璃拒绝消息的崔继后不由愣住,又冷笑了几声,“当真是恃宠而骄,仗着肚子里有个货,竟不把哀家放在眼里!”
崔萱忙安抚:“姑母莫气,兴许她是因为怀孕不大方便走动的原因。”
崔继后心思微沉:“她现在仅仅只是个没封号的妃子,便敢将哀家不放眼里,若是你表哥他当真……”
“当真什么?”崔萱好奇追问。
崔继后不方便多说,便只能转移话题,看着自家侄女,心里很是怜惜。
上个月从瑾澜那得知了萱儿心里有人后,她第二日便宣她入宫问了一番。
崔萱也没有瞒着,直言说自己喜欢的人正是三皇子谢渡阳。见她眉宇间很是沮丧,崔继后又继续追问,崔萱这才老实交代了,谢渡阳不心仪她。
得知了这件事后,比起崔萱心仪谢渡阳这件事,她更气愤谢渡阳看不上崔萱。
崔萱无论家世或是容貌,在这长安城都难得敌手,那谢渡阳不过是个从婢女肚子里爬出来,一个不得圣宠又无权无势的闲散皇子,竟看不上出生显赫的崔萱?
“萱儿,听姑母的话,趁早断了对老三的心思!”
崔萱犹豫不决,“姑母,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三殿下……”
崔继后道:“你的喜欢对他来说一文不值,反而平白降低了你的身份,萱儿,你自小便是要做皇后的人,出生清河崔氏,父亲是执掌大权的将军,姑母是太后,表哥还是当今陛下,这整个大晋,你要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
崔萱眼眶微红,崔继后继续冷言道:“即便,即便你做不成皇后了,那照样不能找那身份层次差你那么多,还不喜欢你的谢渡阳!我崔家的姑娘,断不能委屈了自己。”
崔萱默泪:“姑母,三殿下他不是坏人,从前他跟我很是要好的,可是不知为何从前几年起便与我生疏了,我想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崔继后蹙眉,前几年生疏?那不正是她让盛美人代替她临幸之后?
看来那谢渡阳是把对她的怨恨,转移到崔萱身上了。
明白了这点后,崔继后更打心底不赞同崔萱与三皇子再多搅合了。
她叹道:“萱儿,你好生想想吧。”
**
夜幕降临,廊下宫灯轻曳。
初夏的夜,晚风徐徐,吹得人心神都开阔了许多,姜沐璃坐在临窗下就着烛光垂首刺绣。
雅彤在一旁帮忙递一些需要用的织线。
半个月前,谢缚辞特地将长安城最著名的妇科圣手邓婆子请到了皇宫,专门悉心照料怀孕的姜沐璃。
姜沐璃先前为孩子绣的兜儿,也被经验丰富的邓婆子看到,笑着指了出来,说刚出生的婴孩并没有那么小。
经过指导,知道婴孩大约的尺寸后,姜沐璃便又开始着手亲自给孩子做肚兜和衣服。
有几个晚上,谢缚辞处理完政务来了宝华殿,看她在烛光下刺绣,很是不满地将她手中的绣活都收了起来。
“你的眼睛还想不想要了?”他冷声指责她。
姜沐璃孕期性子本就喜怒无常,忽然被一数落,还不准自己给孩子绣衣服,气得一把抢了过来。
“那是我的眼睛,与陛下又有什么关系,再说了,给孩子做衣服我乐意。”
谢缚辞气极反笑,“你觉得,朕会让这孩子出生后都没衣服可以穿?”
她暼他一眼,“那可不一样,这是我自己亲手做的,孩子定会更喜欢的。”
说着,她又继续绣起了小肚兜。
谢缚辞气得在殿内来回踱步,最后实在忍无可忍,坐到她跟前来,恶狠狠看着那水粉色的小兜儿,狠声问:“你就从没有想过,为朕亲自做一套衣服吗?”
成天都是孩子!前几日还做了几双袜子,说什么等孩子长大了一点就可以穿。
可怎么,就从来没有想过给他做点什么。
姜沐璃停下手中的针线,满脸莫名其妙看他:“陛下是没衣服穿?”
语罢,脸上的神情像在说「陛下是在同我开玩笑吗?」
真是个呆子!谢缚辞咬紧后槽牙,最终只能无力的坐下,复又追问了几个问题。
最后一场单方面的争执,还是在给小兜儿绣什么样的花纹下才停歇。
今晚,姜沐璃本身将孩子要穿的小肚兜什么颜色的都做了一套出来,若不是邓婆子提醒说孩子长得快,做太多没用,可能她还会再多做一些备着。
“娘娘,您这又是在做什么呢?”雅彤见姜沐璃从一个时辰前便拿着那些已经做好的肚兜又在绣着什么东西,好奇问了问。
姜沐璃绣得聚精会神,许久后才反应过来,回道:“我给孩子取了个名字,想绣在衣服上。”
“名字?是什么,让朕也听听。”
忽然一道清润的嗓音从头顶响起,姜沐璃蹙眉看去,便见是谢缚辞来了,雅彤也不知何时退出了殿。
真是阴魂不散,走路都没声音的吗?
姜沐璃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与陛下无关,这是我给孩子取的名字。”
谢缚辞在她对面落座,将她拉入怀中,低语道:“怎么就与朕无关了?况且这是朕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孩子,意义非凡。”
她淡淡道:“陛下莫要再说这种话了,你今后也会跟别的女人生孩子,我肚子里的这个,对你来说重要吗?”
谢缚辞脸色微沉,片刻后,掌心摸上她隆起的肚子,“你说,倘若这孩子知道他娘总是将他爹往外面赶,会如何想?”
他灼热的呼吸洒至她的耳畔,听完这句话,姜沐璃心里微微松动,难不成,他当真是只想要她一个女人?
这个念头刚刚浮起,又很快被她压了下去。
男人的话除了她爹爹的,都信不得,更何况他还是个会拥有三宫六院的帝王。
就比如先帝,自诩对她阿娘深情不悔,可照样一个又一个女人往后宫纳,生孩子也从没有停下来过。
谢缚辞是先帝的儿子,他又能好到哪儿去?
他费尽心思骗来了这个孩子,不过是想要彻底将她套牢,今后好没办法离开他罢了。
可他错了,她绝不会那样天真。
他们之间本注定只是孽缘,如今就算有了孩子,往后也只会弄得心生怨恨互相折磨,不是她更恨他,便是他难以忍受总是在她这触冷脸,而迫不及待去找别的女人。
与其抱有希望又要失望,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生起一点希望,这样今后才不会受到伤害。
姜沐璃屏息凝神,强压下心中的酸涩,淡声道:“舒舒尚未出生,就要面对陛下这么难回答的问题,未免太苛刻了些。”
谢缚辞微楞,薄唇轻抿:“舒舒?为何取这个名字?”
提起孩子,姜沐璃整个人都柔和了许多,就连在他怀里,都软做了一团,整个人如同罩了一层柔和的光芒,清浅的笑意似能轻易扫尽他心中的阴霾。
谢缚辞心口微微颤动,呼吸都不禁急促了起来。
姜沐璃尚未察觉,掌心抚摸着肚子,笑容满面柔声道:“我希望这个孩子,今后可以清逸舒适的好好过日子,最好舒舒服服的,永远无病无灾无痛苦。”
谢缚辞心口仿佛被撞了一下,掌心覆上她纤柔的手背,轻声轻语道:“也好,若不然大名叫他望舒如何?”
姜沐璃眉头微微蹙着,“陛下这么快将大名取好了?你又怎知这是男孩还是女孩?”
谢缚辞笑道:“望舒男孩女孩都可以用,这孩子是朕的第一个孩子,自然会享有至高无上的殊荣,将他比作皎洁的月亮再适合不过。”
他话锋忽然一转,唇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并且,朕还为他取好了一个小字。”
讨论起孩子的事后,姜沐璃整个人也放下了些许戒备,好奇追问:“是什么?”
他黑眸掠过一抹狡黠,笑了一声:“岑儿。”
岑儿?姜沐璃不解:“怎么取这个小字,感觉怪怪的,我不喜欢,陛下换一个!”
“别的朕都可以依你,小字可不行。”
“为何?这是有何由来?”
谢缚辞将她打横抱起,稳妥站好后,在她惊愕的面容下,薄唇凑近她的耳畔:“悬崖。”
悬崖?崖岸?岑?
岑不正是崖岸的意思?!
他太可恶了!怎么能给自己的孩子取这种小字?!若是孩子将来问起来,她该如何回答?
姜沐璃气得脸通红,在他怀里挣扎:“陛下太可恶了!我不同意!”
谢缚辞哼笑几声,笑声从胸腔震出,遂又附下脸来,眼尾都含着笑意:“朕问过张太医了,算了算时间,这孩子就是那晚有的。”
那叫“岑”这个字,不是正合适?
作者有话说:
长大后的小狗子,睁着无辜的大眼睛问:“阿娘,我为什么叫岑儿?”
女鹅(眼神闪躲):“……因为想要你像高山一样挺拔。”
狗子阴阳怪气地淡笑:“真能编。”
第56章 端午
姜沐璃怀孕将近五个月, 因端午将至,谢缚辞作为登基的新帝,自然忙得不能歇脚,他连着两晚都没能来宝华殿, 姜沐璃也乐得自在。
可还没等她多乐几日, 一日清早, 谢缚辞便命人将他每日处理政务的书案都搬到了宝华殿,美名其曰是她怀孕有诸多不便,有他在旁,也好有个照应。
他一不是太医, 二不是稳婆, 有什么可照应她的?姜沐璃凉嗖嗖地这样问他,得到的答案是, 既然她不愿去紫宸宫,他便只能搬到宝华殿。
端午节, 宫中要举办宴会,因先帝驾崩才两个月,今年的端午夜宴一切从简,最主要的目的则是迎接郑老丞相回朝。
实则两个月前, 郑老丞相便准备从老家祖宅动身回长安吊唁,但因突然听闻了皇帝驾崩的噩耗,郑老丞相大受打击之下, 晕了整整一日才苏醒, 后又为了养身子,这才拖了两个月。
隔着厚重的紫檀雕山水纹的落地屏风后, 姜沐璃忽然听到雅彤提起郑老丞相这几个字, 身心有片刻的出神。
按照姨母说的话, 她爹爹的真实身份是郑老丞相的嫡次子,那……老丞相就是她和阿臻的祖父。
十九年前,爹爹将阿娘救了出去,又弄了这出假死瞒天过海,没过多久,郑家也公布了郑明岐因病逝世的消息,那么这其中的一切,郑老丞相究竟知不知情?
若是知情,郑老丞相直接对外公布自己儿子去世的消息,是否并不认同爹爹的所作所为,与他断绝了父子关系?
无论怎么想她都还是没明白,姜沐璃摇了摇脑袋,想要将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开。
谢缚辞刚与朝臣议事完,进了暖阁就见她神色怔怔地甩着脑袋,蹙眉问:“你在做什么?”
姜沐璃暼他一眼,没有回话。
正巧,雅彤端着托盘进入,道:“娘娘,参汤熬好了。这是陛下特地吩咐为娘娘准备的补汤。”
“搁那吧,我一会儿喝。”
谢缚辞听完,冷着脸从雅彤手中夺走参汤,旋即落座姜沐璃面前,“还等什么?这汤本就是要趁热喝的。”
姜沐璃柳眉一蹙:“陛下不是还在议朝事,怎还有空来管我喝参汤的事了。”
他冷哼一声:“你肚子里怀了朕的骨肉,朕不管你谁管你?”
姜沐璃凝眸看他,半晌无声淡笑。
果然,若不是因为这个孩子,他断不会屈尊做这些事。
近些日子,她时常刁难他说孩子非要吃他亲自下厨做的膳食,虽说他每回脸色都极其难看,但次次都有去做,味道不如皇宫的厨子,但实则不算差的。
他自小便是天之骄子,何曾服侍过别人,这两个月,他对她百般忍让,又千依百顺,若不是为了孩子,他又怎会产生这样大的变化。
谢缚辞舀了一勺补汤,面色不耐的同时,心里却有隐隐的安稳与心动,尚且不知姜沐璃心里的这些想法。
喂了几口汤,姜沐璃不想再对上他那双炙热的眼神,便自己拿过汤勺自己喝汤。
谢缚辞也没在意,便让她自己喝汤,又道:“缘缘,过两日的端午夜宴,朕会让你出席。”
姜沐璃心惊,汤水不慎洒落几滴,“为何?好端端的怎么让我出席了?”
从在宝华殿居住起,谢缚辞虽说没有再限制她的行为,但也并没有将她的身份公布于众,这段时间,未免生出没必要的祸端,她连一步殿门都没有迈出去过。
为何突然间,他让她在众人面前现身了?
谢缚辞不满她惊讶的反应,“你都是朕孩子的母亲了,岂能一直藏着掖着?这是朕的第一个孩子,朕不想让他成为个生母不详的人。”
“你放心,若是顾虑先前公主身份一事,担心受到指责,这件事朕自有办法解决。”
姜沐璃听完这席话脸色微微发白。
诸多难言的情绪交错着,忽然间就连肚子都有了异样,这种异样再多持续了一下,她呆若木鸡,下意识呢喃:“肚子好疼……”
谢缚辞凝滞了片刻,紧紧握住她的手,沉着嗓音喊:“快,快去宣张太医来!”
他话音才落,潘胜正欲去找张太医,忽然又被姜沐璃喊住,“不必,不必叫张太医来……”
谢缚辞只当她还在使性子,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往软榻上带,蹙眉数落她:“这种时候了,你还在犟什么?是想疼晕过去吗?”
“不是的,陛下,是舒舒,舒舒踢我了。”她扬起红润的脸颊,一双清亮的眼里是满满的惊喜。
这是她怀孕以来,第一次真实感受到胎动。
方才那一下她并不确定,可后来又被踢了两下,才反应过来,这是肚子里的孩子在与她打招呼。
“踢?”谢缚辞眉梢微挑,反应不像她那般激动,放她落榻后,语气幽深道:“他好大的胆子,才五个月,就胆敢踢母亲?看他出生后,朕怎么教训他!”
听到他要揍自己的孩子,姜沐璃扬眉怒瞪他,“你敢!你若敢打我的孩子,我就跟你拼命!”
潘胜这才入殿,便听到这席胆大妄为的话,不由打了个哆嗦。
当真是整个后宫,也就他现在伺候的主子敢对当今陛下说这种话……
谢缚辞睨她一眼:“你现在来劲了?方才朕说什么你都不理。”
姜沐璃本懒得搭理他,可因胎动这事,实在让她兴奋,竟毫无意识拉着他的手抚上她隆起的肚子。
“你自己感受一下,没错,就是这里,方才又踢了一下,感觉到了吗?”
谢缚辞的手背是她绵软小巧的手心,手心下是她凸起的肚子,正在他失神间,蓦然感觉掌心下的触感有不易察觉的异常。
随之,他眼睫轻颤,困惑地目光投向眼眸熠熠生辉的姜沐璃,“这便是,胎动?”
姜沐璃嗓音都沙哑了些,“嗯……张太医先前有向我提醒过。”
谢缚辞低垂着眼,半张脸都在帷帐的阴影下晦暗不明。良久,他才抬头,意味深长道:“缘缘,今后朕会给你和孩子最好的一切。”
姜沐璃笑意忽然凝固了起来,又故作自然地将他的手挪开,淡声道:“你给这个孩子就好,我就不需要了。”
也不知她好端端的,态度为何又冷了下来。
继而想起张太医曾说过,孕中女子情绪不稳定,时常会有变化,谢缚辞心思微动,又道:“罢了,若是你暂时不愿面见众人,朕亦不会勉强你。”
她嗯了一声,面色疲惫地躺入榻间,背对着他,道:“我现在想休息了,陛下能出去吗?”
谢缚辞眉心轻蹙,总觉得她情绪不大对劲,可外面的政事到底没有处理完,便帮她掖了掖被角,走了出去。
待脚步声渐渐消去,姜沐璃缓缓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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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巍峨的皇城里四处灯火辉煌,但到底国丧后的第一个节日,相较往年的端午,今年举办的倒是较为简洁。
每到端午这日,因民间有盛大的龙舟赛可以观看,端午宫宴一直以来都是设在宫外的玉景园举办,好便利一同观赛。
谢缚辞作为新帝,登基后的第一个端午,他自然不可缺席。
崔姣姣也在半个时辰前,将姜沐臻带出宝华殿一同前往玉景园玩耍了。
平日里不算冷清的宝华殿,今晚却异常的清幽。
“娘娘,若不然,奴婢陪您出宫去看龙舟赛如何?”雅彤担心姜沐璃闷坏了,提出意见。
姜沐璃摇了摇头,“你觉得我能出宫吗?”
雅彤心里一慌,这才想起陛下有下严令,虽说陛下允许娘娘可以在皇宫内自由行动,但没有经过他的同意,不能迈出皇宫一步。
可今日到底过节,若只呆在这宝华殿内,得有多么冷清无趣啊,况且陛下还在宫宴中,即使等散宴了估计也很难很快回宫。
好好的端午佳节,竟留娘娘独自在殿内。
与此同时,宫外玉景园内,歌舞升平,衣袖飘悠,夜景美不胜收。玉景园四周被长安最著名的映波湖环绕,每年端午节在此举办便是为了观看这一场盛闹的龙舟赛。
宴会上,新帝谢缚辞领着众朝臣一同喜迎郑老丞相返回长安。
此次宴会,比起庆祝佳节,更像是郑老丞相的接风宴。
月光洒至波荡的湖面,漾起层层涟漪。
酒过三巡,场面好不热闹,宴会上朝臣对饮,其余的小郎君小娘子便已纷纷开始观赏起了龙舟赛。
谢缚辞坐在上首,眼神扫视一圈,目光所及之处都未逗留多久,又颇觉无趣,最后执起杯盏一饮而尽。
崔继后见他兴致缺缺,便试探地问:“今日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不带那丫头出来见人?”
谢缚辞淡声道:“她在养胎,不便走动。”
崔继后唇角噙笑:“究竟是她不便走动,还是她根本不想以你女人的身份面见世人?”
嘭地一声,是杯盏重重放落的声响。
谢缚辞侧眸看她,“姨母不去看龙舟赛?”
崔继后含笑摇头:“龙舟赛哪有我外甥的事重要?这好好的过节日子,我外甥堂堂大晋天子,竟然连自己的女人都请不出来,只能在这独自生闷气,喝闷茶。”
谢缚辞:“……”
见他如此,崔继续也于心不忍,便按下想要说出更难听话的心思,语重心长道:“瑾澜,你该明白,你可以不把那些仇恨当一回事好好与她过日子,可那丫头一看就知道不行,她是个倔性子,既然你们二人是孽缘,又何必强求呢?”
“孽缘……”谢缚辞垂眸看着已空的杯盏,薄唇细细品这两个字。
他冷笑一声,旋即收回眼神,喊道:“吴毓。”
吴毓走上前几步,“陛下有何吩咐?”
谢缚辞站起身,身量颀长,衬得他人更加挺拔具有压迫感:“回宫。”
崔继后仰起脸蹙眉道:“陛下,这端午节还未过半,陛下就离席不大好吧?”
“宴席已散,朕自然要回去看妻儿。”
谢缚辞丢下一句话便扬长而去,崔继后望着他的背影,无奈摇头。
映波湖畔。
崔姣姣带着姜沐臻四处玩闹,两个小孩子玩得脸颊泛红,一旁的宫人生怕小郡主落入湖中,一刻都不敢将眼神挪开。
被人实在盯得紧了,崔姣姣觉得有些扫兴,拉着姜沐臻往别出去,“臻臻,我们去那树底下挖点东西吧?”
姜沐臻只能脚步匆匆跟着她走。
身后又一群宫人忙不迭跟上。
民间热闹喧嚣,粽香四溢,龙舟赛正要开始,四周一片闹腾,所有人都沉浸在节日的氛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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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缚辞回了宝华殿并没有看见姜沐璃的人,不悦的眼神扫了过去,潘胜连忙回话称:“回陛下,半个时辰前娘娘说在殿内呆着有些闷,便想四处转转……”
宁愿趁着没人四处逛皇宫,也不愿以他后妃的身份面见世人?谢缚辞冷笑几声,没有接话。
又见新帝脸色没有转好,潘胜小心翼翼地问:“若是陛下想见娘娘,奴婢现在便去请娘娘回寝殿。”
“不必了。”他淡声道:“朕有说想见她?”
潘胜吓得咽了咽口水。
谢缚辞转身出殿,丢下一句话:“吴毓,把朕的折子都搬到书房去,朕还有重要的政务没有处理。”
“是——”吴毓抛了个眼神给潘胜,让他自行体会。
可潘胜怎么琢磨着,都体会不出来,陛下这是要见娘娘呢?还是不见?他是应该现在去把娘娘找回来呢?还是当做不知情?
这道难题可为难他了,从东宫起,他到现在还没琢磨明白圣上的心思。
与此同时,正在悠哉悠哉地在后宫散步的姜沐璃,心情却一扫先前的烦闷。
大抵是许久没有出宝华殿,平日里后宫人实在太多,她不愿出去见除了宝华殿以外的宫人,今日趁着过节的日子,宫人也不必四处走动,她也可以随处走走看看。
“娘娘,这样出来呼吸新鲜空气,是不是都觉得身子舒爽了许多?”
姜沐璃淡声一笑:“是有些,今日过节虽说宴会开在了宫外,但宫内也挺有那氛围的。”
雅彤搀扶着她一路缓慢走着,又笑道:“今年的龙舟赛想必也很是热闹。”
姜沐璃道:“往年我江州的老家也有举办过龙舟赛,但并不算盛大,就是小地方闹着玩玩还挺有意思的,长安的龙舟赛我还没见过,不知是不是比江州的更好玩。”
雅彤笑道:“奴婢有一年伺候后妃时有幸出宫见过一次,那场景叫一个花天锦地,当真是热闹极了,没有人会不喜欢观看。”
二人这样边说边笑着,身后几名小宫女和几个侍卫在亦步亦趋地跟随。
不知不觉在后宫实在散步许久,姜沐璃的腿都有些麻了,虽说一句话都未说,雅彤却敏锐观察到,“娘娘可是身子不适?”
姜沐璃脸色微白:“是有点,不知是不是许久没有走这么远,脚踝有些不适,现在酸酸疼疼的。”
“这可不行,娘娘咱们回宝华殿吧。”雅彤面色焦急,“您现在可是双身子,绝不可掉以轻心。”
瞧着雅彤这着急的样子,姜沐璃摇头笑笑:“行吧,回去。”
可她才走了没两步,脚踝的不适更加明显了。
她们所到之处离宝华殿的距离算不上近,雅彤担心这样走回去姜沐璃的脚踝会扭伤,便扶她到御花园的白玉石桌旁休息。
“娘娘坐这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回去请人抬轿撵来。”
姜沐璃眉心轻折,“不必如此麻烦吧。”
“娘娘,您如今怀了龙嗣,身子如何怠慢的起?奴婢去去就回,很快的。”雅彤说完便又吩咐她身后的几个宫女在这照看着,自己带了两个侍卫回了宝华殿。
雅彤极快消失在夜色里。
等雅彤离开后,姜沐璃的神色渐渐变冷。
随后眼神落在在不远处值守的宫女和侍卫身上,“你们在这侯着,我想在四处再逛逛。”
宫女担忧道:“娘娘,雅彤姑姑说让奴婢们好好照看您。”
姜沐璃道:“你们觉得我还能做什么,就在这四周逛逛还不行吗?我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宫女们连称不敢。
姜沐璃遂站起身,当着宫婢的面就在御花园赏赏夜景。
宫女和侍卫自然不敢再多说什么。
**
宝华殿书房,谢缚辞心情烦闷地批折子,一晚上批的折子摞在一处堆得极其高。
批到最后,烦躁地扯了扯衣襟,面色不虞地将朱笔甩下。
吴毓便斟了一杯热茶递上,搁在一旁,道:“陛下,润一润嗓子吧。”
谢缚辞屈指揉了揉眉骨,漆黑的眸落在这杯茶上许久。
茶香四溢,茶水醇浓,微微荡漾。
他一向热衷品茶,滴酒不沾,并非是酒量差,相反,他在军营时酒量就极其好。
不饮酒,纯粹是因为他不喜酒味。
他不喜欢的,任何人都无法强迫得了他。
可一旦是他想要的,就容不得对方说一个“不”字。
孽缘?
谢缚辞慢条斯理地执起茶盏,轻嗤了一声。
那倒是看看,这强扭的孽缘,最终会如了谁的意。
正在这时,书房外的长廊处传来不小的动静,吴毓走出去一看,正撞见雅彤神色焦急往书房奔来。
“吴总管,奴婢要见陛下。”
吴毓心知雅彤是贴身照顾姜沐璃,她现在这般急迫,显然是出了什么大事,忙不迭将她请进去。
片刻后。
谢缚辞猛地站起身,阴鸷的眼神看向雅彤:“好好的人怎么会走丢?朕让你寸步不离照顾她,你是死人吗?”
雅彤吓得泪水流了下来,“奴婢已经将御花园都翻了个遍,都没有看到娘娘的踪迹,侍卫们也都不知娘娘现在在何处……”
几乎瞬间,谢缚辞失去了以往的从容镇定,面容阴森可怖:“她现在怀有身孕,你跟朕说,她在后宫里凭空消失了?”
雅彤直接恐惧到半条命都要没了。
谢缚辞黑着脸大步往外走,吴毓连忙拉着还在流泪的雅彤跟着一同追上去。
**
御花园内,宝华殿的侍卫和宫女正在四处找人,姜沐璃躲避着众人的视线提裙在假山这处绕了好几圈。
夜幕降临,皇宫并非四周都点了灯,只要她小心一些,尽量往隐蔽之处走,便不会有人察觉。
姜沐璃甩开了一众视线,从御花园溜了出去,按照小宫女的话来到了太液池附近。
今日白天,宝华殿有个面生的小宫女趁着雅彤没注意时,悄悄给她传了一句话,让她夜里去一趟太液池的海棠树底下。
起先她猜测是温大哥想办法要见她一面,可她来到海棠树下,左右转了两圈也没有看到什么人,顿觉诧异不已。
正打算转身走人时,忽然发现树底下的土里埋了一张信笺。
若不是仔细去看,根本察觉不了。
姜沐璃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将信笺拆开,虽然书信没有署名,但她可以认定这是温大哥留给她的。
温大哥留信让她静候佳音。
姜沐璃心里微微震惊的同时更多的便是感动,没想到温大哥和姨母他们还在想办法将她带出皇宫。
那么她也不该什么都不做,坐以待毙。
她得想办法让谢缚辞对她放松警惕才行。
正打定了注意,姜沐璃走出了太液池。
方才她为了避开耳目,一路沿着小径找了许久才找到太液池,可现在回宝华殿的方向,她却全然不知。
入了夜的皇宫,她身旁一盏宫灯也没有,便只能就着一些屋檐下的烛光,小心翼翼地找着路。
漫无目的绕了一圈,姜沐璃累地扶了扶肚子。
这皇宫真够大的,方才她与雅彤散步,好像都没有来到这处。
越往里头走,除了更幽深黑暗,为何连一个宫人都没有?难不成是她走错路了?
就连灯光都愈发的弱,恐怕再往深处去,会看不清路了。
姜沐璃忽然有些害怕,眼前是漆黑到深不可测没有尽头的前方,往后是她方才来的方向,好像哪一条都不是回宝华殿的路。
她心里的不安和恐惧渐渐涌了上来,就连肚子里的孩子像是知道母亲的难处,也在肚子里闹腾了两下。
这种时候,谢缚辞会在哪儿?
他会不会还在宫外与他的臣子们一同观赏龙舟赛?与群臣对饮?
可无论在哪儿,他也不会现在就出现在她的眼前。
姜沐璃害怕地后退几步,想再往回走之时,后背忽然之间地被一股强劲的力道全部覆盖。
男人强烈的气息从她身后袭来,在她毫无防备之时,将她整个人全部揽入怀中,紧紧拥着。
“缘缘。”耳畔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地颤抖。
姜沐璃的心尖随之一动。
还未等她说话,耳边的语调转而换成了咬牙切齿:“你又想跑?”
姜沐璃僵硬地站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将手覆上在她腰间的那只手臂,软着声问:“谢瑾澜?”
腰间的动作猛然收紧。
这下清晰地感受到他的体温,他的气息,她的泪水忽然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谢缚辞双手将她牢牢拥着,感觉手臂有滚烫的泪水滑落,蹙眉将她转过身来,便见她一张芙蓉面早已哭得满脸斑驳。
他微微错愕,就连自己一路疯狂找人的狼狈形象都来不及顾及,连忙压下心中难以自控的恼怒,紧张地问:“怎么哭了?是不是哪里疼?朕现在带你回去找张太医给你瞧瞧。”
姜沐璃抽噎了几声,方才的惊吓和忽然来的心安,多重情绪涌了上来,泪水就像断了线一样收不住。
她干脆哭了出来,气愤地大喊着:“谢瑾澜你去哪里了,你知道我方才有多害怕吗?我还以为我和舒舒找不到回去的路,晚上要睡路边了呜呜呜——”
谢缚辞眉心拧成疙瘩,将她好生哄了一番,见她总算停下来哭泣,这才慢悠悠冷声问她:“难道不是你自己想跑,才造成了这个局面?”
姜沐璃背脊一缩。
眼睫颤了颤,小声道:“我……我不是……”
她退缩了几分,谢缚辞敏锐捕捉到她下意识的真实反应,证实了心中的怀疑,脸立刻沉了起来,“你不想跑吗?”
“我,我没有……我若说是迷路了,你信吗?”
作者有话说:
下章生崽崽
第57章 生子
“你觉得朕会信你吗?”谢缚辞眸色都冷寒了许多, 陡然间像是变了一个人。
从雅彤口中得知她失踪起,这一整个晚上,皇宫都快被他掀起来了,最终总算找到了她。
现在她一句迷路了便想将他打发?
他被她三番两次欺骗过, 还会再上当?
姜沐璃面色慌乱, 还欲解释。
谢缚辞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沉着脸往宝华殿的方向走去。
宝华殿内,雅彤领着宫女跪成一排静等发落。
姜沐璃一回殿看到这个场景登时吓了一跳,她无意牵扯无辜的人命,便跟谢缚辞打商量, “陛下, 你饶过雅彤她们吧……”
“朕饶了她们,好让你下次再想别的办法逃跑?”谢缚辞睨她一眼, “恐怕是朕待你太宽容了,让你始终没有歇下这个心思。”
“陛下, 我没有。”她白着一张脸摇头,手心还紧紧攥着他的衣襟。
“你相信我,我是真的迷路找不到宝华殿的方向。”
谢缚辞从找到她起,便油盐不进, 整张脸冷得像是恨不得将她彻底困在屋子里,从此再也不允许她踏出一步。
他嗤了一声,将她从怀中放落至榻上。
那双寒冷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凝眸看了她许久, 直直看着她颤抖的眼睫,方控制不住用力攥紧她的手腕。
手中的力道渐渐收拢, 他这样死死地盯着她, 试图在她脸上找到一丝说谎的破绽, 但她掩藏的实在太好了。
眼神中除了对他的恐惧,便什么都看不到。
谢缚辞坐在榻边,看向跪在一侧的雅彤,“你把朕出宫之后,娘娘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事无巨细,通通交代出来。”
雅彤瑟瑟发抖地将一晚上姜沐璃做的事,说的话,全部都摊开在谢缚辞面前,一字不漏。
姜沐璃听完,脸色变得是极其难看。
他怎会可怕到这个地步,本以为雅彤也就是平日里监视她的作用,可没料到竟然连她说了什么话,一天叹了几次气,都要记载的如此详细。
她还能有点自己的隐私吗?
谢缚辞皱着眉问姜沐璃:“你今晚好好的,为何忽然提出要逛后宫。”
“……我,我每天呆在寝殿闷得慌,今日端午节宫里没那么多人,难道陛下还不准我出殿吗?再说了,陛下也没有限制我的自由。”
他嗤笑一声:“朕没有限制你的自由便是不想让你成日里闷在宝华殿,可你平日不出殿,朕一出宫,你便开始这般不老实。”
无论怎么说,他就是觉得她另有所图,姜沐璃也气极了,索性豁出去道:“那陛下想如何?要拿根铁链把我栓起来吗?”
谢缚辞一把掐起她的下巴,阴森森地道:“你不用威胁朕,你如今这种情况,朕自然不会对你做什么。”
蓦然捕捉到他眼里的杀意,姜沐璃心里咯噔一跳,这才反应过来,如今她的弟弟阿臻还随时会被他捏死,若是他又拿阿臻吓她怎么办?
果不其然,谢缚辞用力松开了她的下巴,冷声喊了吴毓入殿。
姜沐璃瞬间脸色便苍白了起来,手心紧紧捂住肚子,闷哼一声,半倒在榻上。
谢缚辞连忙将她痛苦的姿势轻微翻动,语气微沉:“可是孩子又踢你了?”
“不,不是……我忽然肚子好疼……”她一张小脸紧紧皱着,一只手捂住隆起的腹部,一只手攥着他的衣摆,“陛下,我肚子疼……”
谢缚辞心里猛地沉了起来。
吴毓正巧入殿,正欲问有何吩咐,便听他冷声道:“速速传张太医来,快!”
等张太医来的途中,姜沐璃只能一直痛苦不已地叫个不停,这样才能让谢缚辞停止生疑。
他果然很看重这个孩子,只要跟她肚子里的孩子扯上关联,他便很容易慌乱起来,全然无平日里强势又胜券在握的模样。
没过多久,张太医背着医药箱急匆匆赶到了宝华殿。
张太医顶着极大的压力,诊脉了片刻:“回陛下,娘娘的身子并无大碍……”
谢缚辞面色不虞地问:“那她为何还哼哼唧唧地叫个不停?”
张太医想了想,道:“娘娘的身体上是没有大碍,但兴许娘娘的心理是吓到了,这才将她内心的恐惧转移到了身体上,造成这种假疼的错觉。虽说只是心理上的伤害,但若是娘娘这样的次数多了,对身子同样会产生不好的后果。”
姜沐璃卧在榻上,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攥住谢缚辞的手,虚弱又可怜地道:“陛下,您都听到了,张太医都说我这肚子疼,就是被陛下给吓成这样的。”
闻言,张太医立即瞪大了眼去看姜沐璃。
他何曾说过这句话??
可显然,陛下压根就没在看他……
谢缚辞睨了姜沐璃一眼,见她委屈害怕得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无辜的杏眸微微下垂,好不可怜。
良久,他妥协了,轻声道:“罢了,张太医再去给娘娘开几副安胎药。”
半个时辰后,雅彤又端着张太医新开的安胎药入殿,姜沐璃不情不愿喝了下去。
天色越深,谢缚辞先去处理了一些手头上的政事。
姜沐璃喝了安胎药后便困极了,猜想那难伺候的帝王被安抚好之后,她便实在抑制不住,倒榻入睡了去。
夜里,正睡的昏昏沉沉,姜沐璃忽然觉得身体好像有点异样,尤其胸口的地方,总觉得有异物。
她皱着眉睡醒惺忪睁开眼,蓦然对上一双沉浸的黑眸。
“陛下——”
男人利落翻身,手臂撑在她脸侧,薄唇没有任何预兆的覆了下来,轻柔的嘴唇一点点地舔舐她。
直到将她吻得晕头转向,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她。
“缘缘。”夜里他嗓音低哑了许多,使她心尖平添一种捉摸不透的悸动。
“嗯?”她羞赧地回应。
谢缚辞深深地看着她明亮的双眼,沉声道:“朕要你发毒誓,从今往后不会再离开朕。”
姜沐璃脸色微变,晕乎乎的思绪从方才的黏腻的氛围被拉扯了回,“什么?”
他黑眸微眯:“你不愿意?”
“我……”
在谢缚辞顷刻间如笼了一层寒霜之后,姜沐璃不得不妥协,无奈道:“我姜沐璃对天发誓,倘若今后离开谢瑾澜,我便会遭天打雷——”
谢缚辞忽然按住了她的嘴唇,冷声道:“朕不准你用自己的生命起誓。”
姜沐璃微楞,不用她自己的又能用谁?
“用你弟弟姜沐臻的生命起誓,倘若你敢离开,姜沐臻将会不得好死。”
姜沐璃眸子瞪大,连忙拒绝:“我不要!用我自己不行吗?这是我起毒誓,为何还要带上我弟弟?”
谢缚辞沉声问:“难不成你是一直打着逃跑的念头,才不舍得用你弟弟的名义起誓?”
他是疯了吗?这是一个意思?
姜沐璃简直要被他的无理取闹气笑了。
相识这么久,她见过他那么多厚颜无耻,强势霸道的一面,还是第一次知道他竟然如此幼稚!
且先不说誓言又并非会成真,更何况她的誓言还要拿别人起誓,岂不是更没用?
可他偏生就当真了,怎么说也要她发下这个毒誓。
“我不愿意是因为我不想对我弟弟说这么恶毒的话,陛下能否不要为难我?”
谢缚辞脸色愈沉。
二人在床帏间争执了几番,最终他退让了一步,淡声道:“好,那你用朕和你的名义同时发毒誓。”
姜沐璃瞪大了双眼,试图在他脸上看到他在说笑的可能性。
可他端的一脸正色,显然是当真的。
姜沐璃却忽然犹豫起来……
她不想连发个毒誓都无法摆脱谢缚辞。
可最后在他一次次逼迫下,姜沐璃还是没办法,发个毒誓也将要跟他生死纠缠。
发了毒誓后,谢缚辞这才脸色都好转了许多。
姜沐璃为了不惹怒他,省得他又想些别的方式折腾她,便只能乖顺地伏在他怀里。
“缘缘。”
姜沐璃昏昏欲睡之时,无奈应道:“嗯?”
谢缚辞又紧紧揽着她,沉声道:“乖乖留在朕的身旁,什么都不要想,上一辈的仇怨,朕可以不在意了。”
姜沐璃浑身僵硬,将脸又深深埋在他的胸膛上。
她无法回应他这段话,只因做不到。
只要看到谢缚辞,她就会想起先帝是如何对待她阿娘的。
阿娘从小教养她长大,不是为了让她再走阿娘的老路。
这点,姜沐璃看的无比清醒。
姜沐璃久久没有回应,谢缚辞垂眸望过去,却见她已埋在他怀里入睡了。
那想必他方才说的话她也没有听进去。
罢了,时间会为他证明,他只要她。
幽深的目光又落在隆起的肚子上。
现在只有这个孩子,是唯一可以一直将他二人牵扯在一起的作用。
只要有孩子在,他相信,时间久了,她便会放下曾经的过往与上一辈的事,好好留在他身旁。
殿内的微弱烛光轻悠,床帏摇曳,照亮榻上紧紧相拥的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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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外,郑丞相府。
书房内,满头银霜的郑老丞相坐在书案后,手中紧紧攥着一根彩色的手绳,刚毅的面容微微颤动地问:“如何,找到人了吗?”
嫡长子郑克尧回道:“没有,今日端午节映波池畔的人实在太多了,目前一点头绪都没有。”
半个时辰前,郑克尧从映波池畔经过捡到了这根手绳,一眼便认出这是他郑家的专属之物。
郑老丞相含泪摇头:“这绝对是岐儿,除了他再也没人会有这根手绳了,十几年了,那孩子怎么突然回了长安也回一趟家?”
郑克尧安抚道:“父亲,您先莫要太过激动,儿子也觉得这是弟弟的,可这并不代表是弟弟回来了……”
郑老丞相心里微沉,冷厉道:“放话下去,尽快找到这根手绳的主人!”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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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流逝,姜沐璃怀孕七个月时,身子已经极其沉了。
谢缚辞为了避免她发生意外,平日里则是能让她躺着就不准下地,时间一久,姜沐璃甚至觉得自己不会走路了。
邓婆子瞧着这样绝对不行。
陛下和娘娘显然是初次做父母,没有任何的经验,便以为孕妇就是能躺则躺着,实则这样只会对孕妇的身子弊大于利。
谢缚辞从邓婆子那学习到了许多孕妇的知识,便也没有再阻拦姜沐璃随处走动了,但到底身子沉了起来,现在宝华殿上上下下,全体宫人时时刻刻都打起十二分精神。
深怕娘娘和孩子有个好歹。
怀孕九个多月时,已进入秋天时节,清晨的微风带着丝丝凉意。
谢缚辞早已经将所有政务都搬进了寝殿,每时每刻都与姜沐璃和孩子在一块。
后宫有位独得帝王宠爱的娘娘即将生产一事极快在长安传开来,众人霎时间议论纷纷。
只因这位娘娘入后宫长达了半年多,从未在一次公开场合露面过,一时间众人都对这个神秘的后妃身份好奇得紧。
永寿宫的崔继后对此无奈地摇了摇头,对崔萱道:“真没想到,你表哥初为人父,倒是如此上心,一点都不像他那父皇。”
当初她长姐怀有瑾澜时,先帝并未有任何欣喜,也就在孕期来慰问了几句,就连生产之后,先帝得知生的是个男孩后,也只下旨奖赏了长姐。
哪能像瑾澜那样全程都陪伴着。
崔萱含笑道:“这不是好事吗?表哥愈发鲜活,有了七情六欲,这不是姑母一直想看见的吗?”
崔继后笑意渐渐凝固,心里头更是五味杂陈。
她虽说想要自己的外甥能像个正常人,可实在不想看到他是为了那个女人的女儿才变成这副模样。
崔继后叹了一口气。
挣扎了许久,还是喊了海公公上前来,“库房里,哀家早些年诊藏的补品,你找些出来送到宝华殿去吧。”
海公公笑盈盈地应道。
那厢宝华殿,姜沐璃捂着大肚子在庭院里晒太阳,雅彤在旁伺候着。
正惬意着,忽见宝华殿来了一众小太监,七七八八地将手中的锦盒往殿内搬运,潘胜才跟海成说完话,便来回禀。
“娘娘,方才太后娘娘命海公公给您献上了一些补品。”
海成也走上前对姜沐璃行礼,又笑眯眯道:“太后娘娘怜惜娘娘身子重不便走动,便安排奴婢来慰问一番娘娘。”
姜沐璃淡淡颔首,随口说了几句感谢崔太后的话,便没有再多言。
谢缚辞刚进宝华殿,见到这大阵仗,皱着眉问清楚后,也没有说什么。
海成便带着永寿宫的小太监们返了回去。
姜沐璃正站起身,一旁的雅彤心尖都颤了下,连忙要扶上去,谢缚辞已经先她一步将她稳妥扶住,不悦道:“你如今身子重成这样,哪能这样忽然站起来,下回记得喊雅彤扶你一把。”
雅彤见天子脸色难看,连忙附和道:“没错,娘娘,奴婢时刻都在这呢。”
对于他们的紧张,姜沐璃反而觉得莫名其妙,“你们是不是太慎重了些,我不过是站起身罢了,孩子还能掉下来吗?”
谢缚辞板着脸训斥她,“不准说这种话!”
姜沐璃微动红唇,想了想还是没有反驳,省得将她这阵子的乖顺表现都白费了去,转而又道:“罢了,我现在有点困,想要歇息了。”
“朕陪你。”
姜沐璃看了眼天色,日头正高高悬挂着,她小脸紧紧皱成一团,终是忍无可忍。
“陛下,您就没点自己的事做吗?”
近些日子,他几乎日日都留在宝华殿,现在她大中午的想要补觉,作为政务繁忙的帝王,竟然提出陪她补眠?
谢缚辞睨她一眼,觉得她愈发难伺候。
他陪她和孩子睡觉,竟还不乐意?想到这,脸色就冷了起来,强迫扶着她回寝殿,再一同躺到榻上。
对于他这番霸道的行为,姜沐璃心里憋着气,孕期来了本身情绪就不稳定,这会儿就将要表现乖顺的一面抛之脑后了。
姜沐璃一脚踹到他腰腹处,冷着脸道:“陛下挪开些,当心压着我和舒舒了。”
谢缚辞按住她的脚踝:“这几个月以来,朕何曾压到过你了?”
她哼了一声:“现在不一样,如今月份太大了,若是我一个不小心翻身,陛下在旁边躺得跟座山似的,将我膈到了呢?”
说罢,姜沐璃尝试将脚踝抽回来,可她动了几下,谢缚辞也没放手,她便又来了劲,又使了些力。
听她话里话外都在赶他离开,谢缚辞按着她肿起的脚踝不肯放下,打算再好好数落她几句。
二人正闹腾间,姜沐璃脸色忽然变得极其惨白,顷刻间额间的绒发都被汗湿。
“疼……”
谢缚辞呼吸微滞,身子僵硬,眼神直直看着她的下.身,哑着声道:“缘缘,好像是要生了……”
姜沐璃呆愣住,迷离的眼神望向已被沾湿的床榻,下一瞬间她慌乱无措的目光又投向了谢缚辞。
谢缚辞已整理好方才微微慌乱的心神,迅速冷静了起来,旋即翻身下榻,将姜沐璃安抚在榻上躺着,沉声吩咐雅彤潘胜等人。
“快,快去将邓婆子,张太医等人传来——速速备好热水,干净的棉帕!”
雅彤见此立刻明白过来,连忙带着几个小宫女去准备谢缚辞吩咐下来的事。
潘胜则手脚麻利地跑去请了张太医等人。
近些日子,张太医为了更方便传唤已在宝华殿住下,不过片刻,以邓婆子为首的稳婆和张太医都现身殿内。
宝华殿内顷刻间嘈杂声响不断。
姜沐璃虽说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等到真要生时,那疼痛感瞬间将她先前准备的所有心绪一扫而空,她全身疼得仿佛要喘不过气来。
谢缚辞牢牢抓着她的手坐在榻边,平日里冷沉的脸色,现在难看得不像话,一遍又一遍吩咐邓婆子等人手脚麻利些。
邓婆子冷汗涔涔:“陛下您还是回避一下比较好,一会儿的场面定是极其血腥的。”
姜沐璃正痛得惨叫一声,死死扣着谢缚辞的手腕,他冷声道:“好好为娘娘接生,做好了自有重赏。”
邓婆子一听便知天子这是不愿出去,心里不由震惊了许多,但到底没有多言,跟着一旁的稳婆熟练地催生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姜沐璃已分不清自己深处何处,所有的痛感已经将她整个人的意识都惹的混沌,耳边一直传来声响,手下像是男人结实有劲的手腕。
恍惚间,她痛到仿佛要失去意识之时,耳畔又响起男人的严声警告,她却早已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姜沐璃整个人泄了力,蓦然感觉全身一松,在她最后昏迷之前,忽然听到了孩童响亮的哭喊声,紧接着便是男人焦急地喊着她的小字。
缘缘,那是她阿娘为她取的小字。
寓意是阿娘与她之间的母女缘分。
可后来,她渐渐觉得,又像在映射她与谢缚辞之间的孽缘。
终究,她还是生下了与他血脉相连的骨肉。
阿娘若是知道了,会不会怨她?阿娘那样温柔善良,一定是舍不得怨她的吧?
可她,又怎么过得了自己心里这关。
**
朗朗晴日,灿烂的日头高升,阳光所及之处一片绚丽多姿。
生产的夜晚过去后,次日姜沐璃苏醒过来时,便觉得全身都轻松了许多。
昨日繁闹的寝殿也早已被收捡了干净。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视线还未完全清明,便感觉有一双温温软软的小手在触摸她的脸颊。
姜沐璃楞了一息,头顶便响起了男人清润的嗓音:“缘缘,这是我们的孩子,他在同你打招呼。”
“舒舒……”姜沐璃瞬间便湿润了眼睫,小心翼翼地尝试触碰婴儿滑腻的肌肤。
孩子尚在襁褓中,眼睛都没有睁开。
姜沐璃深深看了良久,心绪触动不已,半晌,她抬眸看向坐在榻边的谢缚辞,红着眼睛问他:“为什么他这么小,你是不是对他做了什么坏事?”
谢缚辞怔了怔,“朕昨日问过邓婆子了,她说刚出生的婴儿都是这般大,这孩子还算比较肥嫩的了。”
二人都是初为父母,根本不知刚出生的孩子长何种模样。
姜沐璃顿时心惊不已,连忙坐起来端详了孩子许久。
谢缚辞见她这副好奇的模样,心里滚烫,眼眸含笑,道:“是个男孩,张太医说他很健康。”
很健康,健康就好。
姜沐璃眼眶含着泪,缓慢地从榻上起身,伸出纤细的手臂想要抱孩子,可指尖才触到这么小的婴儿。
她忽然退缩了几分,求助的目光看向谢缚辞。
孩子在襁褓内伸着小拳头胡乱地挥舞。
“怎么办啊……”她不知所措地呢喃。
谢缚辞勾唇笑了笑,便一把抱起孩子要递给她。
可那孩子刚到谢缚辞怀里,便忽然嚎啕大哭,响亮的哭喊声响彻了整座宫殿。
二人一同身子僵硬了起来,姜沐璃红着眼瞪谢缚辞:“你快松开,肯定是弄疼舒舒了。”
正这时,外间的邓婆子等人入内,见到陛下和娘娘二人这样干瞪眼,又不知道怎么哄小孩,连忙上前去把小皇子揽入怀中。
邓婆子一面抱着小皇子哄着,一面恭敬道:“陛下和娘娘不必忧心,刚出生的婴孩会大哭是常态。”
听着孩子停不下来的哭声,姜沐璃心里发紧,伸出手柔声道:“让我来抱抱他吧。”
邓婆子将孩子递给姜沐璃,告诉她用什么姿势抱孩子,姜沐璃很快学会,抱起孩子来得心应手。
想必是母子天性使然,孩子一到母亲的怀里,哭声便渐渐收住。
一张通红的小圆脸也缓缓放松,湿润的小嘴巴砸吧砸吧来回动,可爱极了。
谢缚辞皱着眉问:“他嘴巴一直这样,是在做什么?”
邓婆子笑道:“回陛下,小皇子这是饿了。”
饿了?谢缚辞眼神缓缓挪移,最后落在姜沐璃起伏的胸口上……
作者有话说:
臻臻:“狗皇帝,发毒誓还要带上我,我真的拴Q!”
当爹娘啦!恭喜女鹅和狗子!
第58章 郁结
饿了, 孩子要吃母乳……
邓婆子便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
姜沐璃刻意忽略身侧男人向她投来的灼热目光,抱着襁褓内的孩子,侧过身红着脸将孩子递给邓婆子。
她背过身开始解起了衣衫,随口问了邓婆子几句话, 窸窸窣窣地声音停下后, 还没听到邓婆子的回话, 这才诧异转过身。
面前哪有什么邓婆子,只有单手抱着婴孩的谢缚辞,这样直勾勾地看着她。
他人生的高大颀长,单臂抱着一坨小小的胖团显得异常滑稽, 与他平日里的模样实在形成鲜明的对比。
姜沐璃实在没忍住, 轻笑出声。
谢缚辞俊脸略显窘迫,遂稍纵即逝, 清了清嗓子:“他饿了。”
姜沐璃收了笑声,将还在小声抽噎的舒舒从他怀里接过来, 又背过身去。
顿了半晌,实在难以忍受身后那炙热的视线,“你出去,不准看我。”
谢缚辞挪动了几步, 慢悠悠道:“你喂你的就是。”
舒舒已经满意地吃了起来。
姜沐璃第一次做母亲,很是不习惯这样,小脸涨得红红的, 嗫嚅道:“你这样看着我, 我喂不出来。”
谢缚辞皱眉,高大的身躯从她后背贴了过去, 双臂以环抱她的姿.势托着孩子, 轻声道:“朕这样抱着他, 你放松一点。”
他目光不受控制往下挪移。
自打怀孕以来,姜沐璃成日里被娇养,三天两头的被喂补品,本身就极滑腻的肌肤现在更犹如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尤其胸脯更是无法忽视的娇美。
谢缚辞不自在地滑动喉结,嗯了一声,视线又挪到她泛红的耳尖上,问:“这样可以了吗?”
孩子用力地嘬了几下,姜沐璃下意识低呼一声,控制不住地娇嗔道:“谢瑾澜!他咬我!”
谢缚辞又将视线挪过来,眼前是白花花的一片,顿了半晌才哑着声道:“乖,缘缘再忍忍,等他大一点,朕再揍他。”
姜沐璃却没理他,垂着脸一错不错看着怀里的舒舒,见他吃的脸颊泛红,小嘴巴还在砸吧砸吧来回动,可爱到心都快化了。
很快,怀里的孩子像是吃饱了,抬了抬小手扒拉了一下,姜沐璃疼得叫了一声。
谢缚辞连忙搭了把手,将孩子那小掌心从她雪白的面前挪开。
未免弄疼了初生的婴孩,谢缚辞只能小心翼翼扒开他的小爪子,便避免不了与姜沐璃接触。
等舒舒吃饱后睡到了襁褓内,姜沐璃拿一旁的棉帕给自己擦拭,脸色还是一阵白一阵红。
谢缚辞喘了一口气,问:“你怎么了?”
她嗓音哽咽:“还在流……怎么办啊,要不要把舒舒喊起来让他继续吃?”
谢缚辞脸色微沉,“他还那么小吃多了会伤身体。”
姜沐璃拿着棉帕捂胸口转过身来,眼眸水盈盈地看他,“那怎么办,我这样要怎么穿衣裳呀。”
谢缚辞喉结滚动,将她拉入怀中,嗓音低沉:“朕帮你。”
姜沐璃讷讷抬头,满脸困惑看他,眼里的泪水还没收起来,忽然一股难以言喻的刺激席卷她四肢百骸。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没在流了,姜沐璃脸颊便已经烫到仿佛熟了一般。
谢缚辞抬起脸来,动了动湿润的薄唇,凝眸看了她半晌,见她羞到不敢看他,心里畅快极了,低低笑了笑:“味道不错。”
轰隆一声,姜沐璃气得提起拳头猛砸了他几下。
**
谢望舒出生次日,皇帝谢缚辞便在朝堂上将这件大喜事公布于众,众朝臣纷纷祝贺陛下喜得皇长子。
谢缚辞大喜,当即便下令大赦天下,减免赋税。见此,众朝臣心里头便有了把杆秤,一下便猜测出这是陛下对娘娘及皇长子的看重。
永寿宫那边,崔继后听闻生下了皇子,为自己外甥谢缚辞开心的同时,又不由忧虑了起来。
眼下苏嫣那女人的女儿,看样子怕是要母凭子贵了。
崔继后默叹了一口气。
后宫得皇帝专宠的娘娘为陛下诞下了皇长子这件事很快便传到了民间,百姓纷纷都因减免赋税一时振奋不已。
永华坊,温府。
白氏听闻后妃产下皇长子一事,登时悲恸万分:“夫君,我真的忍不了了,只要一想到阿嫣的闺女如今被那狗皇帝的儿子困在后宫,还生下了孩子,我这心里头就疼得难受。”
坐在主位的男人正是温府的家主温锋。
温锋乃扬州首富,盐商起家,目前的生意已遍布整个长安。
温锋见妻子气的眼眶都红了,安抚道:“娘子,你当你这个侄女是在谁家的后院,还能偷偷溜进去将人带出来吗?”
“那可是皇宫,困着她的人是皇帝。”
温林松也道:“没错,母亲,目前我们根本没办法见阿璃一面,又如何将她带出来?”
白氏眼眶湿润:“那要怎么办?要我这样袖手旁观吗?当初我想救阿嫣就是因为没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狗皇帝欺负,导致我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如今阿嫣的女儿也走了她的老路,我这次怎么说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了。”
“阿璃还在等我……”
温林松心知苏嫣对自己母亲恩重如山,也对阿璃的遭遇很是同情。
他站起身烦恼地踱步了几圈,又道:“母亲,目前我们只能等待时机,我相信,阿璃也不会坐以待毙的。”
白氏含着泪,只能这样忍了下来。
皇长子出生半个多月后,民间对独得圣宠的后妃和皇长子的讨论这才慢慢歇了下去。
这日。
淑贞公主带着补品牵着崔姣姣来了一趟宝华殿。
姜沐璃正在坐月子,近期谢缚辞将她看的很严,是怎么说也不准出殿。
崔姣姣趴在摇篮旁,满脸好奇地看着摇篮内的小肉团。
小肉团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崔姣姣,像是也觉得很是惊奇。
崔姣姣愣住,忽然冁然而笑,推了推一旁坐着正在温习功课的姜沐臻:“臻臻你看,你的小侄子太可爱了。”
姜沐臻眼神都没有往小肉团身上扫,淡淡道:“可爱什么呀,成天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跟猪一样。”
崔姣姣嘟了嘟嘴:“你太坏了。”没有得到认可,崔姣姣笑嘻嘻地奔到淑贞公主怀里,“阿娘,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小宝宝,太有意思了!”
淑贞笑道:“姣姣刚出生那会儿也这么可爱呢。”
崔姣姣歪了歪脑袋:“真的嘛?”
姜沐璃柔和的目光也落在一旁的摇篮上,这半个月来,舒舒长得极其好,从刚出生时皱皱巴巴的小猴子已成了圆润的小肉团。
舒舒似乎不怕生,谁来看他,他都会笑眯眯的,如同望着什么新奇事物一直盯着对方看。
崔姣姣又笑道:“阿璃姐姐,我太喜欢舒舒了,今后能天天来看舒舒吗?”
天天……
姜沐璃面上笑意渐渐凝滞。
楞了半晌,她笑着回道:“当然可以。”
淑贞公主敏锐地察觉到姜沐璃方才的不对劲,但又没有多想,于是又与姜沐璃交流起育儿心得。
许是昌陵侯府覆灭后,淑贞心里的大石也已经放下,对于姜家姐弟二人,她也并没有太过于排斥。
加之姜沐璃才生产完。
这整个后宫,太后没有生养过,是以并没有什么经验可以传授,淑贞想着,便还是来告诉姜沐璃如何带孩子的经验。
正说着,舒舒忽然挣着一双圆软的小手臂在空中胡乱地挥舞着,紧接着便是十分响亮的哭喊声响起。
姜沐璃走过去抱起哭得满脸通红的舒舒在怀里哄了许久,舒舒止住了泪水,嘟着嘴巴就要往她脸颊上凑。
姜沐璃无奈笑了笑,便将侧脸递过去好方便舒舒吧唧一口。
淑贞见了这场景噗呲一声笑出来:“舒舒幼时简直跟瑾澜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如今看着这个小号的瑾澜做出这样的动作,委实好笑了些。”
姜沐璃脸色微红,一时不知如何回话。
正笑着间,谢缚辞便进了宝华殿。
舒舒挥着小拳头咿咿呀呀地叫,他面色冷淡走上前,垂眸看了眼被姜沐璃抱在臂弯里的舒舒,蹙眉道:“怎么半个多月了,他还成日里粘着娘亲?”
姜沐璃唇角的笑意倏地收起:“他还这么小,陛下为何对他如此苛刻?”
谢缚辞冷嗤。
他为何苛刻?那是因为他每回来宝华殿,都能看到这个小肉团粘着这个小混账不撒手!
淑贞见这二人像是要吵了起来连忙从中劝和,问道:“瑾澜,舒舒的满月宴想好在哪办了吗?”
谢缚辞道:“定在行宫。今年冬天来的比往年要早,正好去行宫过冬。”
说完,眼神又落在因生产后,近些日子总是面色病恹恹的姜沐璃身上,轻声道:“行宫有山有水,空气清净,冬天去那泡温汤池,对你的身子也有好处。”
姜沐璃抱着孩子转过身,淡淡道:“随便。”
近日也不知怎的,分明孩子都生了下来,可她对他的态度还是没有好转,只偶尔会在孩子面前给他一个虚虚的笑脸,平时对他更是冷淡疏离得不行。
谢缚辞心里顿时升起一丝烦躁,紧紧抿着唇往殿外走去。
怎么才来没多久又走了?
淑贞诧异,想问问二人方才那是什么情况,却又觉得自己不便插手,接着在宝华殿又逗留了一段时间,便牵着崔姣姣离开了。
夜里,姜沐璃把舒舒哄睡着了后,就让乳娘抱了下去。
寝殿内,姜沐璃坐在梳妆台前,雅彤正在为她拆卸妆发,见她脸色是难以掩藏的疲惫。
雅彤便道:“今日听陛下说,待娘娘出了月子后便要去趟行宫,奴婢记得行宫是极适合修身养性之地,娘娘想必会很喜欢的。”
先帝驾崩那次,姜沐璃也在行宫留宿过两晚,但除了休憩的寝殿,其余之所还未来得及去看。
如今听雅彤提起,心里也被勾起了好奇,含笑道:“也好,总比整日闷在这宝华殿来的强。”
雅彤取下一支嵌宝石金簪,眼眸微转,又道:“娘娘,这支金簪奴婢听说可是全长安独一支呢。”
姜沐璃诧异,喔了一声:“你怎么知道的?”
“奴婢前几日去尚服局,听那的管事女官提起了,这些都是陛下为娘娘特地打造的头面,尊贵无比,整个长安都找不出第二套呢。”
姜沐璃眼神落在这描金梳妆台所有琳琅满目的首饰上,垂眸了半晌没有回话,雅彤一时也拿不准她在想什么。
便又小心翼翼地试探:“如今小皇子都生了下来,娘娘劳苦功高,想必陛下是打算——”
“闭嘴。”姜沐璃冷声打断。
姜沐璃性子温和,极少有这样冰冷的态度,雅彤心知是惹到她不快了,便也不敢再开口。
殿内静默,雅彤只能继续拆卸发簪。
姜沐璃的眼神落在刚拆下的金簪上,慢悠悠道:“你以为,孩子生下后,我便会将从前那些事当做没有发生过吗?”
她还没那么不长记性。
雅彤实在不想看他二人再这样下去,踌躇着,还是道:“娘娘,实则陛下待您真的很好,难道您就没感觉到吗?自娘娘有孕以来,陛下对您是千依百顺,您想吃什么陛下都亲自为您做,就连生产那日,小皇子生下来后娘娘痛到晕过去了,陛下也是只关心娘娘,并未看小皇子一眼。”
“这些奴婢都看在眼里,陛下堂堂天子,能为娘娘做到这个地步,谈何容易啊?”
姜沐璃冷眸微凝。
“是吗?可我不稀罕。”
他们都只看到谢缚辞现在待她都好,却不知当初他又是如何对待她的。
况且若非他换了避子汤,她会诞下仇人之子的子嗣吗?
如今每个夜里她都因为觉得对不起阿娘而愧疚,导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她实在做不到像谢缚辞那样冷心冷肺只顾着自己痛快。
殿外,谢缚辞缓步踏了进来,冷淡的面色也因她那句话变得阴沉。
雅彤听见脚步声,转身行了个礼。
姜沐璃透过昏黄的铜镜望向身后的男人,半晌,站起身道:“陛下来了。”
谢缚辞冷着脸嗯了一声,又道:“夜里你自己歇息罢,朕还要去书房批折子。”
姜沐璃颔首。
除此之外,再无多言。
谢缚辞深深看了她一眼,遂负手离去。
**
今夜谢缚辞没有来宝华殿,姜沐璃独自睡在偌大的榻上,无论她如何翻身,也没有一个恶劣的男人会牢牢缠着她的腰肢将她往怀里摁了。
正半梦半醒间,蓦然感觉四周的空气都稀薄了,身上仿佛也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这种令她觉得窒息的熟悉感猛地将她从昏睡中拉醒。
“陛——”她来不及惊呼出声,就被他堵住了话语。
唇齿交缠间,她被吻得浑浑噩噩,感觉口内仿佛品到了酒水的味道。
他喝酒了?
相识这么久以来,她从未见过他饮酒。
所以这是饮了酒才大半夜来找她不痛快?姜沐璃实在难以忍受他粗暴的纠缠,用力咬了一下他的嘴唇。
谢缚辞浑然不觉疼痛,又不依不饶吻得她整个人仿佛要停止了呼吸,这才放开了她。
姜沐璃重重的喘了几口气,红唇微肿,压低了声音骂道:“你突然又发什么神经?”
昏暗的床帏内,谢缚辞眸色幽深:“朕想要你。”
她微微一楞:“你说什么?”
他复述一遍:“朕现在就想要你。”
姜沐璃气得胸口起伏:“陛下是在同我说笑?我还没出月子!身子暂时无法伺候陛下!”
谢缚辞淡声道:“那又如何?朕问过张太医了,你的身子恢复的很好,朕只要小心一点也没有影响。”
“况且出力的是朕,累不到你。”
姜沐璃像是听到了她难以置信的话,眼睫轻轻颤动:“陛下!陛下就急色成这般?几天都等不了了?”
她还有几天才能出月子,仅仅几天而已……
他仍是淡淡道:“你孕期时,朕已经忍了够久了。”
床帏间幽香浮动,又勾起谢缚辞的心思。
他倾身上前,脸庞上带着酒后的淡薄红晕,漆黑的眼眸凉薄无情,叫人看不出他一丝正常人该有的情绪。
他今晚冷漠到让她觉得很陌生。
这大半年来,谢缚辞在她面前实则算较为温和了,孩子生下后,他也维持着先前的态度。
可就在今晚,整个人突然大变。
姜沐璃心思微转,很快明白他这番性情大变是为何。
先前恐怕就是为了孩子才多番忍让她。
如今子嗣已诞下,她对他而言不过就是当初在东宫时任由他随意发泄的禁.脔罢了。
一个禁.脔又有何尊严可言。
他想要了,自然是来索取。
可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性,他这样不把她当人,她为何还要这样受着?
姜沐璃用力推开面前的男人,冷声道:“陛下,娶妻纳妃吧,后宫佳丽纳十几二十个,总会有后妃会天天等着陛下。”
“至于我,恐怕没那个福气伺候陛下了。”
谢缚辞被她用力的一推,醉意便醒了几分,旋即慢条斯理地坐在她对面,冷静看着她。
“你就这样想要朕有别的女人?”
姜沐璃紧抿着唇,“陛下这话问的就莫名其妙了,您是天子,迟早也会拥有三宫六院,迟早会有皇后,与其一天天这样拖下去,倒不如干净利落都一齐办了。”
他又问:“朕倘若有了别的女人,你心里就没有任何不舒服?”
姜沐璃心里骤紧,极力压下心中那种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道:“没有。”
她回答的毫不迟疑。
谢缚辞瞳仁微黯,唇角勾了勾,“很好。”
旋即,他翻身下榻,姿态极其优雅地整理弄乱的衣袍,漆黑的眸光仍然死死盯着她。
姜沐璃不动声色地放轻呼吸。
他整理衣袍的动作极其慢,就连掸长袍时,目光仍然没有从她脸上挪开半分。
姜沐璃不由诧异。
他今晚究竟是怎么了?
本以为他会动怒,用以前的方式惩罚她,可他没有,就是这样非常淡然的下了榻,接着一言不发。
谢缚辞整理好衣袍后,便踩着昏暗的烛光出了殿。
姜沐璃透过雕花窗看了眼窗外的天色。
此时夜已极其深了……他夜里不睡会去哪里?
罢了,无论他去哪儿,都与她无关。
姜沐璃气愤地一把掀起衾被将自己全身盖拢,可衾被才扑面而来,便是一股淡淡的冷梅香气夹杂其中。
……定是方才谢缚辞蹭到的。
闻着这暂时无法消去的冷梅香气,姜沐璃顿时心烦意乱,一脚将这衾被踹远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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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亮,绚丽的阳光从窗纸透入。
姜沐璃缓缓睁开眼,便对上一双明亮又圆溜溜的大眼睛。
圆润肥嫩的小脸颊还浮着两朵小红云。
姜沐璃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舒舒又挥着小胖手往她脸上扑,扑上来时嘴巴还咿咿呀呀叫个不停。
正在这时,雅彤掀起了帷帐,“娘娘,陛下大清早便带着小皇子过来了。”
舒舒是他抱过来的?可是为何他没有等她醒来?放下孩子就离开了?
姜沐璃心里的困惑一闪而过,便也没有多想,淡淡嗯了一声。
日子一连这样过去,谢缚辞也就每日回一趟宝华殿来看望舒舒,随口问了几句孩子的事便离开,再也没有在宝华殿留宿过。
甚至前日还传出有女子进出了紫宸宫。
雅彤这阵子肉眼可见的都焦虑了些,可她不说,姜沐璃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左不过是担心她孩子生下了后便失了圣宠。
直到舒舒的满月宴前两天。
当晚,谢缚辞又来了一趟宝华殿。
姜沐璃正抱着舒舒穿衣裳,便听身后响起淡薄的一声:“准备一下,明日出发前往行宫。”
“嗯。”
夜里要就寝时,舒舒极度不乖,怎么说也要扒着姜沐璃一块儿睡。
姜沐璃实在摆脱不了这个小黏猫,只能让乳娘退下,亲自带他一整晚。
谢缚辞从净室沐浴出来,便看到一个白花花的小肉团展开肥嫩的双臂牢牢缠着姜沐璃的纤腰,小胖脸还在她的胸脯上来回供。
姜沐璃被他挠得笑到停不下来,在榻上翻滚。
不过片刻,她一张姣好的小脸登时被折腾得布满红晕。
这幕场景也叫这阵子心情不霁的谢缚辞顿觉得乌云皆散开,心中那股郁结之气仿佛也悄悄淡了下去。
眼见着舒舒挪动着他胖乎乎的小身子在姜沐璃身上毫无章法地爬,谢缚辞轻笑出声。
这淡淡的笑声,极快让榻上的母子二人一同将好奇的目光投了过来。
谢缚辞缓步走了过来,在榻边坐下,淡声问道:“玩累了吗?”
这是这半个月以来,他对她少有的亲近。
姜沐璃顿觉不自在,还是回了句:“累了……”
“那便安置吧。”
谢缚辞单手将舒舒从她腰间拿下,旋即放置在软榻旁的摇篮上,舒舒还不知为何从馨香绵软的娘亲身上又被挪到了冷冰冰的软被上,登时气得嚎啕大哭。
婴孩的嗓音极其地响亮,顷刻间整座寝殿便只剩下他此起彼伏的哭喊。
姜沐璃听着心疼,便从榻上起身要将孩子抱起来,谢缚辞眉宇微拧,先她一步将孩子抱了过来。
舒舒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到娘亲担忧的眼神,连忙止住了哭声,可仍是嘟着嘴巴咿咿呀呀地要娘亲抱。
怎就如此黏人?姜沐璃顿觉得头疼,便为难地看着谢缚辞。
谢缚辞暗吐一口郁结之气,无奈之下只能将这个小肉团放在二人中间。
舒舒睡在爹娘中间,小手紧紧攥着娘亲的衣襟,整个人黏在娘亲身上不撒手。
谢缚辞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一口气堵着上不去下不来。
近半个月,他心有郁结,便有意极少来宝华殿,整日将自己埋在政务里。
甚至为了不去想姜沐璃,都打算纳个后妃转移一下注意力。
他想让姜沐璃明白,他并不是非她不可。
可那女人才被送进了紫宸宫,他便觉得浑身不适,就连嗅到一点陌生女子的气息,都能立即戾气骤升。
那女子模样与姜沐璃的眉眼有几分相似,但她只是与他靠近了些,他便险些想要动手杀了她。
他要的不是这种冒牌货!
最终那女人还是很快被赶出了紫宸宫。
夜里思绪烦躁时,吴毓便想起过几日便是小皇子的满月宴,话里话外便是说可以用这件事去趟宝华殿。
他半个月来堆积在一处的阴郁,皆在看到她的笑容那瞬间,顷刻消散了去。
本想今夜好好与她亲近一番,但这孩子却一直哭着闹着要娘亲。
谢缚辞脸色顿时黑的难看。
所幸床帏间昏暗,看不清他的脸色。
姜沐璃抱着舒舒将他哄入睡了后,自己也正昏昏欲睡之时,蓦然感觉怀中的孩子被挪走,她警惕地睁开眼,便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
男人附身靠近,轻手轻脚地将她怀里的孩子抱了出来,下了榻后便放置在摇篮上,遂翻身上榻。
长臂一挥,便将她揽入怀中。
姜沐璃挣扎,身子往墙壁上贴:“放开我!”
他牢牢将她圈在怀里,“跑什么,你就这样不想同朕亲近吗?”
作者有话说:
狗子闹脾气了,又回来找老婆……
下章大概就要分开了。
第59章 跌落
“跑什么, 你就这样不想同朕亲近吗?”
谢缚辞的语调似乎带着隐隐的埋怨,滚烫的呼吸也胡乱地洒落到她的脸颊。
姜沐璃仿佛被烫了一下,纤细的身躯稍稍动弹,便忘了挣扎。
默了半晌, 她道:“陛下这是掐着时间来找我的?”
“我这刚出月子, 陛下就正巧来了, 难不成是前两日进了紫宸宫的那位姑娘没有伺候好陛下?”
那个女子他碰都未碰!可她竟全然不在意。
谢缚辞手中力道收紧,旋即面上浮起冷意:“自然是没有朕孩子的娘亲会伺候朕。”
他幽深的目光一寸一寸地在她身上逡巡。
自生下了孩子后,姜沐璃恢复得极好,身段较先前少女时期更添妩媚多姿, 一身赛雪似的肌肤在夜里折射出玉色的光泽。
就连身上的香气, 都带着些许婴孩的奶香味。
她现在像极了盛放开来的花朵,一颦一笑, 呼吸间都在引人来采撷。
谢缚辞旷了太久,身心早已难耐, 如今温香软玉在怀,自是再也抵抗不住怀中人散发的诱人气息。
他冰冷的指腹轻轻搭上她精致的锁骨,唇角微勾:“这处,朕想极了。”
语落, 姜沐璃脸颊微红,怔着水盈盈的眸子瞪他。
他含着意味难明的笑意,指腹滑动, 停滞了片刻, 嗓音更低哑了几分:“这处,朕不久前才替岑儿尝过, 味道极好。”
姜沐璃此时此刻恨不得自己耳朵聋掉的好, 也好过听他说出这种下.流的话。
从前她识人不清, 怎会认为这种无耻的人,是谪仙一般的人物?
哪个谪仙会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种话?
是她疯了?
“谢瑾澜!”她实在忍受不了,压低了声音制止他接下来的话。
“你要不要这么无耻——”
谢缚辞翻身将她整个娇香的身躯覆在怀里,“你成日里将朕往别的女人那处赶,是不是忘了,你才是朕的女人?”
“朕对自己的女人无耻点,又如何?”
姜沐璃掌心抵在他的胸膛,感受到他体内传出的热气,又心知他强势的性子,索性放弃了抵抗。
谢缚辞自是看穿了她的无声反抗,气极反笑,狠揪了一把她娇嫩的脸颊:“朕说你是没良心的小混账果然没假!”
“如今孩子也生了,你就不能少气朕一点?”
姜沐璃用力挥下他的手,哼道:“陛下怎反咬我一口,到底是谁在气谁?”
这个可恶的男人,还倒打一耙起来!
她胸膛起伏,被他气的气息不稳。
衾被内溢出她独有的幽幽香气,谢缚辞喉结上下滚动,他眼眸忽然变得更黯,低语一声:“别闹了,当心将他吵醒。”
姜沐璃这才想起舒舒还躺在一旁的摇篮上,若是这时候将他吵醒,想必很难哄睡着,便只能压下自己想说的话。
她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面前男人的胸膛,“陛下,你这样抱着我呼吸难受。”
他又贴近了些,将她牢牢圈在怀里,薄唇停至她的耳畔:“旷了大半年,缘缘应当给朕一点甜头了。”
姜沐璃因他的闹腾本就惹得脸颊微红,现在更是因为他直白孟浪的话羞得眸子仿佛蕴了水气。
她软着四肢挣扎:“你不要太过了,舒舒还在这里。”
这有何难?他哼笑一声,旋即抬手拉响了床头的金铃。
不过片刻,雅彤轻手轻脚地入内。
“陛下有何吩咐。”
谢缚辞道:“将小皇子带下去。”
雅彤应是,便抬起头来,正撞见榻上二人那样亲密的模样,蹭地一下脸颊就红了,遂不敢再多看一眼,忙垂眸下来将舒舒从摇篮里小心翼翼地抱着就溜了出去。
他掐了一下她红润的脸颊:“现在没有碍事的了,朕看你还找什么借口。”
姜沐璃将脸别开。
蓦然感觉有掌心握住了她的腰侧,被触及肌肤,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嗯?难道你就没有想朕吗?”
她紧咬着唇:“没有……”
谢缚辞轻笑一声,热气喷洒至她的耳廓,他贴得极近地在她耳边:“缘缘,你要不要看看,他有多想你。”
她脸颊的绯色一下蔓延到了耳根处。
谢缚辞深邃的眼神一寸寸地在她泛粉的肌肤上挪动,忽而,攥住了她的手心,轻轻揉.捏她纤细的手指。
他嗓音喑哑低沉:“缘缘是要帮朕,还是眼睁睁看着朕这样痛苦?”
姜沐璃实在受不住他这样的嗓音在她耳边说话,温热气息挠地她心尖都不由颤动,最终抽回了手,提起有气无力的拳头砸向他的胸膛。
“你……”
他按住了胸膛上的那只绵软的手心,将她挪到别处,“你瞧瞧,是不是有变化了?”
姜沐璃下意识低呼一声,连忙阖上了双眼:“不,不行……我好害怕……”
谢缚辞的容貌虽说长得白净俊美,但身形较寻常男子更为健硕,他的体力有多强盛,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因怀有舒舒以来,他们许久没有亲近,每个晚上即使抱在一起入睡,她都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在抑制自己。
现在没有舒舒这个借口,他又怎会轻易放过她。
她羞红了脸颊的样子实在勾得他满腔耐心皆瓦解崩盘。
谢缚辞不再给她拒绝的机会。
这夜里,姜沐璃几乎一整晚都没能安稳得睡着,一次次被他翻来覆去,最后实在失了力,便任由他施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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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谢缚辞神清气爽地起身,吩咐宫人准备前往行宫的事宜。
姜沐璃浑身酸软地睡在榻上,期间舒舒哭着要娘亲好几回,都被谢缚辞冷着脸赶了回去。
等姜沐璃完全睡醒时,这才发现已经在去往行宫的途中了。
御辇内。
谢缚辞揽着她的纤腰,让她可以伏在他的腿上休息,一面看着折子,一面抚摸她的脸颊,淡声道:“到了行宫后,朕会给岑儿办一场盛大的满月宴。”
她懒散地嗯了一声。
谢缚辞又凉嗖嗖看她:“这次,即便你不想出席,也由不得你。”
姜沐璃撩起眼皮,眼神看向车外沿路的景色。
自几个月前曾收到温大哥的留信之后,温大哥便再也没机会与她联络了,但她隐隐觉得,温大哥和姨母仍旧没有放下将她带出皇宫的目的,这次也定是不会放过这次她出宫的机会。
谢缚辞成日里将她盯的那样紧,温大哥他们能成功吗?若是不能,事情败露了后岂不是会拖累了他们?
按照谢缚辞的性子,恐怕今后连宝华殿都不准许她迈出一步。
姜沐璃忽然想要退缩。
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没有任何靠山的普通人,又有何能力反抗一个富有四海的帝王?
她不敢冒着他人的生命危险,只为了救她这个不足轻重的自由。
良久,姜沐璃淡淡道:“好。”
她这样轻易的妥协,谢缚辞顿感怪异,总觉得她平淡的面色下正在打什么歪主意。
等姜沐璃入睡了后,谢缚辞喊来了皋月,吩咐他从现在起在暗处寸步不离地盯着她。
皇家车队一路浩浩荡荡行驶了半日,总算到达了崇山行宫。
此次一路同行的除了崔太后等人,还有诸多王公贵族以及朝臣携带家眷,一同来行宫为天子的皇长子庆贺满月宴。
最值得众人纷纷好奇的则是,明晚的满月宴,传闻中那独得陛下宠爱,诞下皇长子的后妃也会出席。
这半年以来,整个大晋几乎没人不想知道这位神秘的后妃究竟长得何种容貌,竟能引得那不近女色的新帝将她呵护备至。
到了行宫后,谢缚辞直接将姜沐璃和舒舒一同带到了他的寝宫。
姜沐璃抱着熟睡的舒舒跟在后面,进了寝殿后随意扫了一圈,“陛下,你觉得我们住在一起合适吗?”
谢缚辞侧身来问:“你这话何意?”
“我不过就是个没有封号的后妃,怎能跟陛下同一座寝殿居住?还请陛下另外给我跟舒舒安排一个寝殿吧。”
“在长安时我们不也一同住在宝华殿?”
姜沐璃道:“那不一样,宝华殿是陛下安排给我的寝殿,那一亩三分地我可以暂时当做是我的容身之所,陛下想来可以随时来,想走亦可以随时走。
但这座仁明殿不同,我并非陛下的妻子,这样居住陛下的寝殿恐怕于理不合,若是将来陛下娶妻封后,皇后得知了,平白影响陛下与皇后娘娘的夫妻情分。”
说完,姜沐璃装作没看见他阴沉的脸色,抱着怀中熟睡的舒舒转过了身。
谢缚辞阔步上前,一把攥住她纤细的手臂,冷声道:“朕的话是圣旨,朕要你住在这,你还胆敢抗旨不成?”
姜沐璃略疲惫地垂眸:“不敢。”
遂用力将手臂从他掌心挣脱:“既然是陛下的圣旨,那我就和舒舒先住下了。”
谢缚辞冷哼一声,从她怀里夺走舒舒,往里面走去,姜沐璃不得不跟上他的脚步。
身后跟着一同进殿的吴毓等人,顿时苦哈哈地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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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已步入初冬时节,天色沉得极快,夜凉如水,行宫环境清幽。
因明晚要举办舒舒的满月宴,姜沐璃今日很早就喂好了舒舒,又给他在温泉池泡了个暖烘烘的热水澡,就将他哄睡着了。
现在时辰尚早,姜沐璃并无睡意,便细细打量着这个被养得白白胖胖的舒舒。
他的眼睫浓密纤长,一双圆溜溜的鹿眼看着人时时刻刻都水汪汪的,睡着时嘴唇会微微撅起,像索吻似的。
姜沐璃看着心都要化了,没控制住轻轻贴上了他的脸颊,轻轻道:“孩子,你要好好长大。”
睡着的舒舒像是知道娘亲正在跟他说话,小嘴嗫嚅了两下,又哼唧了一声,是那样天真无邪,顷刻间便洗净她心中的阴霾。
门外,男人颀长的身影由月光射入殿内。
谢缚辞半边身子倚在门边,柔和的目光落在榻上的母子身上。
吴毓忍不住问:“陛下,为何不进去?”
谢缚辞极快收敛了方才的神色,“你看她笑得多漂亮。”
吴毓也顺着看过去,但见榻上的女子乌发披散,半边身子伏在婴孩身旁,唇角噙着温柔的笑意,水盈盈的眼底犹如蕴满了万千星河。
是那样的璀璨夺目,叫人移不开眼。
“娘娘定是极美的。”
谢缚辞淡声道:“可当朕进去后,她便会立即收起了这样的笑容。”
看了许久,谢缚辞最终转身往外走去,吴毓连忙提着宫灯跟上。
回了书房,烛火摇曳生姿。
谢缚辞坐在书案后,从屉子里拿出凤印,沉沉看了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
窗外虫鸣阵阵,夜色极其深了。
姜沐璃吩咐乳娘将舒舒带下去后,等了许久,还没见谢缚辞回寝殿,不由好奇问了问:“陛下还在书房吗?”
雅彤回道:“回娘娘的话,陛下一炷香前曾回了一趟寝殿,但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进来。”
他回来过?为何不进来?这完全不符合他平时强势的性子。
姜沐璃顿觉奇怪,加上明日便要举办满月宴了,到底是自己孩子重要的日子,担心谢缚辞那边出了什么差错,她还是打算去一趟书房看看是什么情况。
**
书房内,崔继后坐在红木椅上,紧绷着脸色望向谢缚辞,问道:“瑾澜,你可想好了?”
谢缚辞颔首:“朕本就一直这样打算的。”
崔继后不死心,又追问:“可是她拿着孩子威胁你的?”
“没有。”应该说是他利用孩子将她留下才对。
对此,崔继后无奈叹气:“瑾澜,你告诉姨母,为何非她不可?”
她不觉得姜沐璃有什么特殊之处,值得堂堂天子能为她多番让步。
为何非她不可?
这句话谢缚辞也曾经问过自己。
他想要什么女人得不到,为何姜沐璃在他这里始终是特别的?
他也没明白。
他只是觉得,好像认识她许久了。
从当初她以侍妾的身份进入东宫时,他看到她的第一眼,闻到她的气息,就莫名觉得心安。
若非两年前那件事实在太荒唐了,他甚至觉得,初次蛊毒发作那晚,就是姜沐璃救了他。
可她否认了。
也对,她那样脸皮薄的姑娘,又怎会为了救陌生男人而做出这样大的牺牲?
许久,谢缚辞自嘲一声:“姨母就当朕是见色起意好了。”
崔继后微怔,没料到是这个回答。
转而想起长姐因苏嫣吃了多少苦楚,顿时心里苦不堪言,怎么都接受不了他下的这个决定。
崔继后不想怪他,可现在也不想看到他。
遂站起身不再看他一眼,整颗心都沉着,在书房来回踱步,最终她凤眸微暼,蓦然看到门外似乎有一抹淡蓝色的裙摆。
凝了半晌。
崔继后故作自然转过身,嗓音不自觉拔高:“皇后之位你既然已经定下,姨母自然不会插手,但,姨母不希望你与未来的皇后之间产生没必要的龃龉,所以后宫那些该解决掉的人,能尽快处理就赶紧处理干净。”
门外淡蓝色的裙摆微微挪动。
谢缚辞蹙眉,心以为崔继后指的是那些对姜沐璃的闲言碎语,淡声道:“朕自然会将那些杂事处理干净,不会让朕的皇后再受点委屈。”
崔继后颔首,又背过身,眼神看向门外的缝隙,果不其然那抹淡蓝色的裙摆听完这句话后,已不见踪影。
姜沐璃神思恍惚地回了寝殿。
脑海中还一直回荡着方才听到的对话。
谢缚辞要娶妻封后了,听他们话中的意思是也不会留她活路?若是她被处死了,那舒舒怎么办?
这一整个晚上,她都因为这件事心不在焉,恐惧又惊愕,神魂浑浑噩噩,许久没有回神,睡得更是极其不安稳。
就连夜里谢缚辞回寝殿时,抱着她入睡,她都觉得自己浑身冰凉冰凉。
**
次日。
雅彤和乳娘们很早就给舒舒打扮了一番,许是因为是自己的满月宴,舒舒从早晨醒来起,肥嫩的脸蛋上便一直挂着灿烂的笑容。
任谁看过去,他都会笑呵呵地招手。
崔姣姣很早就来了一趟仁明殿,抱着舒舒便不愿撒手,途中还强迫拽着姜沐臻也跟舒舒多亲近亲近。
自打舒舒出生后,姜沐臻都并没有表现出极其热烈的情绪,即便姜沐璃让他多跟舒舒亲近,他也撇撇嘴:“他不过就是皇帝用来牵制姐姐的工具罢了。”
与他没什么区别。
更何况,因为这孩子的存在,引得她姐姐如今不得不留在皇帝身边。
因为皇帝的原因,他讨厌死舒舒了。
姜沐璃心知弟弟倔起来,她怎么说也没用,只能暂时放弃,总归舒舒是他侄子这点,是永远都斩不断的。
一整个白天,仁明殿都热闹哄哄。
傍晚时分,天色昏暗。
舒舒从下午睡醒后便一直闹腾,姜沐璃因昨晚那件事一直心不在焉,便吩咐雅彤带着舒舒随处去玩玩,时辰到了便直接带去福熙大殿。
雅彤和乳娘抱着舒舒离开后,姜沐璃坐立难安,怎么想都不是滋味。
她都这样安分了,孩子也生了,难道就因为她先前反抗了谢缚辞,便惹怒了他,觉得留她不得了?
男人的心果然猜不透。
按照谢缚辞这样捉摸不透,霸道强势的性子,她多番给他冷脸,恐怕早就对她忍无可忍了。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愿相信。
即使谢缚辞厌烦不要她了,为何会取她性命?
惴惴不安过了一整夜,她还是决定亲自去问问他的想法。
他究竟是不是要为了他的皇后而除掉她。
姜沐璃鼓起勇气,问了潘胜谢缚辞在哪儿之后,便独身去找他。
谢缚辞作为新登基的皇帝,当真是勤勉持政,即便来了行宫,也一刻没有松懈下来过。
就连今晚有皇长子的满月宴,他仍然从下午起,便同一些重臣在御书房商议朝政。
姜沐璃打听好御书房的方向后,想也未想便急匆匆赶过去。
路行一半,廊下转角处走来两名宫女。
宫女直接拦在姜沐璃面前,毕恭毕敬道:“奴婢参见娘娘,还请娘娘随奴婢们来。”
姜沐璃从未见过这两名宫女,警惕地问:“你们是在哪个殿伺候的?”
宫女道:“奴婢是太后娘娘跟前伺候的,太后娘娘特地请娘娘去一趟庆宁殿。”
姜沐璃看了眼天色,见时辰尚早,现在去御书房想必谢缚辞还在议政,迫于太后的压力,还是决定跟她们走一趟。
**
福熙殿内灯火昭昭,雕梁绣柱,大臣们已携家带口纷纷落座,场面欢声笑语,花天锦地。
天色昏暗,御书房内,皇帝谢缚辞与重臣商议完朝政。
送走了朝臣后,吴毓便上前提醒:“吉时将到,陛下该出席满月宴了。”
谢缚辞屈指揉了揉眉骨,问:“娘娘和小皇子可是已经到了?”
吴毓回道:“雅彤方才传来话,娘娘先前吩咐她带着小皇子直接去福熙殿,娘娘正在休息,晚些便到。”
谢缚辞颔首,遂站起身:“先回仁明殿,朕同她一起出席。”
陛下没有直说,但吴毓很快便明白,这是陛下特许给姜沐璃的殊荣。
姜沐璃作为还没封号的后妃,断没有资格与陛下同时在重大场合出场的。如今陛下直接带她出席,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天际乌云密布,忽起一阵妖风,风声阵阵,刮得满院树影婆娑。
而此时此刻,姜沐璃冷着脸看着在她面前的这位雍容华贵的太后娘娘。
一炷香前,她被两名宫女带来了太后的寝殿,等了许久,才等到太后亲自来见她。
事到如今,她又怎会不明白太后的用意?
屋内熏香袅袅,崔继后坐在上首,侧眸看了一眼立在她身旁的宫女:“都怎么对娘娘的?还不请娘娘入座?”
宫女惊慌,连忙搀扶着姜沐璃落座。
姜沐璃挥开宫女的手,开门见山道:“太后娘娘用这样的方式请我过来,想必也不是邀我喝茶的,娘娘若是有话,还请直说。”
崔继后抿唇微笑:“倒也不是个蠢的。”
随后,她慢悠悠道:“你既不愿跟哀家这样耗时间,哀家也不必同你来这些虚的了。”
姜沐璃后退一步,“太后娘娘这是要亲自为陛下除掉我?”
崔继后蹙眉,“你是皇长子的生母,哀家虽说怨你母亲,但也不至于会那样恶毒取你性命。哀家不过是想要送你离开,让你这辈子都不能出现在长安,出现在瑾澜的眼前。”
“哀家知晓,你也不想留在皇宫。”
果不其然,见姜沐璃脸色也因这句话变得不自然,崔继后暗叹一声,果真没猜错。
从姜沐璃入后宫起那番不愿以瑾澜女人身份出现的态度,她便猜中了七八分。
自昨晚瑾澜下了决定后,她仍是想赌一把。
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苏嫣的女儿登上皇后的宝座。
“不是吗?”崔继后从座位上起身,一步步走到姜沐璃面前。
“哀家知道你是聪明的姑娘,不愿走你母亲的老路,既然你也不想做陛下的后妃,哀家愿意帮你一把,送你离开,且哀家有办法让陛下这辈子都无法找到你。”
姜沐璃眼睫颤动,久久没有回话。
她不得不承认,太后这席话令她很心动,若是有太后帮忙,她可以不用拖累任何人,就能成功摆脱谢缚辞。
可是太后也绝对不会让她带着舒舒一同离开。
舒舒才刚出生,岂能没了母亲?
崔继后看出她的犹豫不决,凤眸微眯,又问:“如何,你想清楚了吗?”
正谈话间,门外突然传来了巨大的骚动。
崔继后皱眉:“出去看看是发生了什么。”
一旁的海公公连忙出去打探。
片刻后,海公公一脸慌乱进来回禀:“娘娘,大事不好!陛下方才在仁明殿遇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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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明殿内,里里外外围了不少宫人,张太医面色紧张地正在为昏迷不醒的谢缚辞包扎伤口。
崔继后神色匆匆急忙赶到了仁明殿,看到躺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的谢缚辞,整颗心重重的砸落。
她慌张扑到榻边,颤声发问:“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好端端的陛下能在宫里遇刺?!”
吴毓狠狠地擦了一把泪水,回话道:“半个时辰前,陛下回仁明殿的途中,忽然从屋顶上冒出数十支箭矢朝陛下射来,陛下与多名刺客发生了打斗,但因侍卫救驾来迟,陛下还是不慎遭了敌人的暗算中了一箭。”
行宫里竟然能出现刺客?又有谁有这样的通天本事?崔继后听得心惊,又追问张太医伤势如何。
张太医将伤口包扎好,才回了话:“回太后娘娘,刺客这支箭是朝着陛下这条命去的,但所幸陛下身手敏捷,才躲过了致命一击,现下处理好伤口后,再多加修养便没有大碍了。”
得知性命无忧,吴毓感动到又哭了出来,趴在榻边一直高声唤着陛下——
崔继后垂下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
“朕还没死,就开始哭丧了?”谢缚辞白着脸缓缓从榻上坐起身。
张太医连忙制止:“陛下伤口在胸膛,尚且不可这样坐起来。”
崔继后红着眼眶瞪他,又上前去扶:“你没听见张太医说的话?”
谢缚辞眼神扫了一眼殿内,却没有看到自己想看的人,蹙眉问吴毓:“她人呢?”
方才他在廊下遇刺,将刺客往反方向引走,就是担心刺客会跟着他来到仁明殿,可他昏迷醒来,却并没有看到本该在殿内的姜沐璃。
吴毓含泪摇头:“奴婢也不知,奴婢方才回寝殿时,就没有看到娘娘的身影。”
谢缚辞脸色猛然变黑,转而想起今日刺杀一事,气血从心头涌起:“废物东西!朕都昏迷多久了,你们不去找娘娘还在这里给朕哭丧?!”
崔继后紧张追问:“瑾澜可知这次刺杀是谁安排的?”
谢缚辞踉跄站起身,一把推开张太医的搀扶,眼神折射冷寒的光:“刺客已经抓获,打探出来是谢西辉手中的暗卫。”
谢西辉,四皇子?那个被谢缚辞弄残了一条腿的废物?无权无势的废物皇子,又怎会有一支暗卫?
他沉浸了长达一年的时间,便一直是在琢磨着今日的刺杀?!
谢缚辞说完,便捂着胸口,大步往外走去。
崔继后赶忙跟上,“你出去做什么?伤的这么重,今晚满月宴赶紧取消了!”
他脚步未停:“谢西辉还有一些暗卫藏在暗处没有抓到,朕担心谢西辉想对她出手。”
谢缚辞不顾崔继后的阻拦,喊了邹卓过来,吩咐道:“多加点人手尽快抓到谢西辉和他的暗卫,还有,去把皋月找来。”
他吩咐了皋月在暗处寸步不离地盯着姜沐璃,皋月身手敏捷,想必能好好护着她。
但这么久了,姜沐璃还没回仁明殿,莫名让他觉得很是不安。
崔继后见他这副紧张的样子,没忍住说了一句:“不必找了,我知道那丫头在哪儿。”
谢缚辞怔怔看向崔继后。
崔继后也没打算瞒着他,“你这样看着哀家做什么?那丫头没事,她听到你遇刺的消息给吓着了,哀家就让她在庆宁殿先休息休息。”
哪想,谢缚辞听完这席话还是没有安心,他思绪稍转,沉着脸大步往庆宁殿的方向走去。
片刻后,庆宁殿内早已一片狼藉,入目之处的宫女太监皆倒地一片。
此时房檐屋顶上有三名黑衣男子正在打斗。
谢缚辞抬手一挥,身后的侍卫尽数飞跃至屋顶,与另外两名黑衣刺客厮打起来。
崔继后神色大变:“怎会如此?!发生什么事了?!”
谢缚辞心里发紧,咬牙道:“果然,谢西辉的目的是她。”
方才打斗中的一道黑影现身在谢缚辞面前。
皋月身受重伤,跪地回话:“陛下,卑职……没有护好娘娘,请陛下责罚!”
谢缚辞浑身一震,“她人呢?!”
皋月回道:“卑职一直在暗中保护娘娘,娘娘被太后请到了庆宁殿后,卑职便一直在暗中静观其变,一盏茶前,太后匆忙离开,卑职看娘娘脸色状态极其不对劲留在了此地,可忽然之间冒出诸多身手不凡的黑衣人劫走了娘娘,卑职寡不敌众,这才失策,弄丢了娘娘。”
崔继后听完这席话已吓到脸色煞白。
她没想到,刺客竟然早就埋伏在她的寝宫,难不成那丫头也是因为她的原因才被抓走的?
谢缚辞呼吸不稳,咬紧后槽牙,大步往外奔。
才出了庆宁殿,正撞上神色匆匆迎面赶来的邹卓。
邹卓回话:“陛下,在万锦山路口发现了四皇子的踪迹!”
“备马!”
谢缚辞沉着脸一把取过他腰上的马鞭,健步如飞往外奔,邹卓等人连忙跟上。
崔继后已被这突发事件吓得双腿发麻,若不是海公公在一旁搀扶,怕是早已晕厥。
福熙大殿内,吉时分明早已到,可陛下和娘娘却迟迟没有出席。
时间久了,殿内响起不小的交谈声。
谢缚辞带着一身的伤,策马加鞭赶到了万锦山。
冷风凉薄,乌云笼罩的天空渐渐飘了细细绵绵的小雨。
如今已步入初冬时节,夜色如霜倾落。
邹卓骑马从后赶了过来,“陛下,就在前方,卑职已派人将四皇子的人马团团包围了。”
谢缚辞脸色苍白,阴狠的视线直直看着寒冷的夜色,旋即又加快速度策马狂奔,这才到达万锦山路口,在一辆马车前猛地停下。
马车被皇宫侍卫紧紧包围。
谢缚辞身姿稳健坐在马背上,冷声道:“谢西辉,你若识相点,最好将她放了,否则朕定会将你挫骨扬灰。”
良久,马车内钻出一个身形瘦削的年轻男子。
男人行动不便,一瘸一拐地掀起车帘。
“皇兄,久违了。”
谢缚辞微眯黑眸:“看来是朕当初对你下手太轻了,才叫你有机会翻身。”
谢西辉眼神扫向这一圈侍卫,摇头笑道:“臣弟在皇兄眼中不过就是随意可踩死的蝼蚁,至于这样紧追不舍吗?”
谢缚辞嗤了一声:“朕如何都没料到,父皇竟私下派了一支暗卫保护你。”
谢西辉面容寒凉笑了笑:“那也是托皇兄的福,皇兄将臣弟伤为废人,父皇看臣弟着实可怜,这才施舍了这支暗卫给臣弟,今后好保护臣弟。但臣弟心知斗不过皇兄,父皇驾崩后,要不了多久,皇兄便会来铲除碍眼的人。”
“与其这样等死,不如临死之前,也让皇兄尝一尝这锥心之痛。”
谢缚辞脸色微变。
谢西辉清秀的脸陡然变得狰狞,他仰天大笑,怒拍了一掌自己的右腿:“我这条腿,可是拜皇兄所赐!若不是皇兄,我又怎会成了这样的废人?!”
“但如今皇兄已登基称帝,臣弟如何斗得过皇兄?可臣弟看着这条废了的腿,日夜都不是滋味啊!这不,听闻皇兄喜得长子,还开心地大摆满月宴!皇兄对那后妃这般看重,臣弟又怎会放过这个机会?”
谢缚辞没空再听他废话下去,一把取过邹卓身上的弓箭,箭矢对准谢西辉。
“若想活命,趁早放了她。”
谢西辉本就抱着赴死的决心,即便被一圈弓箭手包围,也全然不惧,他大笑几声,一手推开驾车的马夫,驾动了马车。
周围侍卫皆没料到谢西辉这个举动,等反应过来时,他已驾车从重重侍卫中闯了出去。
谢缚辞黑脸挥着马鞭欲要跟上,邹卓骑马在后,道:“陛下,陛下莫要追了,前方可是万丈深渊的悬崖!”
闻言,谢缚辞驾马的身躯猛然晃动,面色震惊,遂又一言不发地愈发加快了速度跟上去。
邹卓惊惧不已,带着一众侍卫快马加鞭追赶。
万锦路口本已至尽头,细雨突变,雨势渐大,冰冷的雨水凌乱地拍打在谢缚辞周身,使他才包扎好的伤口也溢出了鲜血。
他脸色惨白,薄唇毫无血色,猛地抽着马鞭极速狂奔。
谢西辉驾着的马车,突然看到前方的悬崖,求生意志让他临时退缩了这个举动。
谢西辉猛地拉紧缰绳想要掉头,奈何雨势太大,驾车的马匹也因方才狂奔的速度难以停下。
正在这时,马蹄猛然打了个转。
谢西辉顿时胆丧魂惊,瞳孔惧烈,五官都因眼前这一幕变得扭曲不堪。
猝不及防,整个人随着马车与马匹一同滚落至万丈深渊。
谢缚辞眼睁睁看着马车从自己眼前消失,他呼吸凝滞,全身的血液仿佛倒流了一般,整个人都无法控制住的颤抖。
身.下的骏马也因长时间的疾奔早已体力不支。
马蹄弯曲倒地,猛地将谢缚辞甩至百米远。
邹卓跟在身后,见陛下从马身跌落,慌张下马狂奔过去,欲扶他起身。
谢缚辞全身在泥土里滚了一圈,胸膛的白布早已血色和泥水混合,触目惊心。
他踉踉跄跄站起身,狂退几步才艰难站稳,遂用力推开邹卓的搀扶,大步朝悬崖前去。
邹卓上前拉住,撕扯着嗓音大喊:“陛下不可——前方是悬崖,任何人掉下去都将万劫不复,死无全尸啊!”
雨水打湿了谢缚辞苍白的面容,他面无表情地呢喃:“朕不信,她还在马车上!”
即使谢缚辞带着一身伤痕,邹卓使劲了全身力气,也无法阻止他的步伐,无奈之下,邹卓喊了一众侍卫上前。
谢缚辞拖着沉重的双腿,面无血色地来到悬崖边。
此时深夜,大雨磅礴,万丈深渊底下一片黑幕,毫无尽头。
缘缘……她还在马车里。
谢缚辞浑身失了力,漆黑无波的眼神直直看着深渊,旋即揪起邹卓的衣襟:“快!速速带人去悬崖底下营救她!”
邹卓浑身狼狈地哭喊:“陛下——来不及了啊,娘娘和马车都跌落了悬崖……恐怕已经——”
此时轰隆一声,一道巨雷惊起,毫无预警地劈断了悬崖边上的大树。
蓦然被雷电烧焦的大树也掉落至崖底,顷刻便失了踪影。
谢缚辞冷着脸:“闭嘴!朕不信,你若再咒她,朕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他用力甩开邹卓,嗓音带着细微的颤抖:“好,你们不去,朕亲自去找。”
邹卓被吓到了,顾不得尊卑,忙上前抱住谢缚辞的大腿:“陛下不要啊!如今雨势愈大,深夜夜路难寻,陛下更是重伤在身,怎能如此奔波啊。”
谢缚辞一脚踹开了他,浑浑噩噩道:“放肆!!缘缘还在等朕去救她……”
邹卓看不得陛下这样不愿面对现实的模样,又踉跄上前抱住他的腿,大声哭喊着:“陛下节哀啊,娘娘已经没了……”
没了……
缘缘怎会没了?
这些狗奴才办事不力,竟还敢糊弄他!
谢缚辞现在脑子里一片嗡嗡响,是什么也听不进去,浑身是血的身躯摇摇欲坠,一步步往悬崖边走去。
这里就是马车跌落的地方。
兴许缘缘运气极好,并不在马车上?
谢缚辞眼眶湿润,一时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底的雾气,他颤颤巍巍上前,耳边却传来一声震声:“陛下,这是娘娘今日束发的金簪……”
闻声,谢缚辞猛地回神,一把抢过邹卓手上的那支镶宝石金簪。
这是他特地吩咐宫人为她打造的金簪,全长安独一支,他不会认错。
谢缚辞手心紧紧攥着金簪,高大的身子摇摇欲坠,邹卓看了于心不忍,连忙喊那些侍卫将谢缚辞包围。
“陛下……娘娘恐怕已仙逝了……”
邹卓话音一落,蓦然感觉眼前视线被一片突如其来的赤色所覆盖。
谢缚辞毫无预料,猛吐了一口鲜血,殷红的血水洒至他的脸庞,鲜血蜿蜒流至脖颈。
邹卓大惊失色,连忙将晕倒的谢缚辞揽入怀里,大声哭喊:“陛下——陛下——”
作者有话说:
2022年最后一天,狗子没老婆了……
女鹅我可怜的女鹅,下一章看狗子发大疯。
第60章 尸身
夜色如墨, 大雨磅礴,冷意刺骨,窗外大风呼啸,刮得树枝发出沙沙声响。
姜沐璃头昏脑涨地缓缓睁开眼, 入目的是陌生的帐顶, 以及周遭都是她不熟悉的气息。
她心跳微滞, 警惕地坐起身。
此时一双白皙的葇荑掀开了帷帐,女子见她醒来,惊喜喊道:“阿璃,你总算醒了!”
“姨母?”姜沐璃心惊, 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连忙追问:“姨母,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会在这里?”
她记得, 当时她听到谢缚辞遇刺,震惊之下.体力有些不支, 太后便让她先留在寝宫休息一会儿,可没过多久,忽然来了几个黑衣人劫持了她,最终将她迷晕带走。
可没料到, 睁眼醒来看到的人却是姨母?
白氏坐在榻边将她扶起,“阿璃,你先别激动, 听姨母慢慢说。”
“前阵子, 我们打听到陛下会在近期来崇山行宫为皇长子庆贺满月宴,我和林松都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时机, 便提早来了行宫附近守着。”
白氏道:“昨晚我的夫君派了几个能力高超的高手藏匿在行宫外的四周, 正打算找机会混进去时, 却见几名黑衣男子带着你悄悄越出了宫墙。”
姜沐璃脸色惨白,问道:“究竟是谁要抓我?”
白氏摇了摇头:“这个我们也不是很清楚,黑衣人将你带出了行宫后上了一辆马车,我们的人连忙就跟了上去,那辆马车很是简陋,车上的高手寥寥无几,我们很快便将你抢了过来,马车上那个残了一条腿的男人最后还大喊着要带你同归于尽,让皇帝尝试锥心之痛。”
残了一条腿的男人?还要刺杀谢缚辞?
难不成是那个被谢缚辞重伤的四皇子?
那么谢缚辞人呢?他遇刺了后……
姜沐璃眼里水雾弥漫:“那后来呢,我怎么会在这,谢缚辞的人没有追上来吗?”
他怎会这样轻易放过她?
白氏安抚道:“我们是趁乱从刺客手中将你救出来的,皇帝还以为你被刺客带上了马车,就追了过去。但方才我的人手来报说……”
“说,那辆马车连人带马都滚落了万丈深渊,恐怕早已经粉身碎骨了。”
她粉身碎骨了?姜沐璃登时睁大了眼睛,一时难以接受这个噩耗。
“没错。皇帝也以为你在马车上跟着一同跌落了悬崖……现在皇帝已经被他手下的人带回了行宫,目前行宫内很乱,因有刺客混入,禁军看管的比之前更严了,我们的人手暂时也无法进入行宫打探情况。”
姜沐璃直接呆滞住,久久没有回话。
她忽然不知要如何面对这个突发的情况。
谢缚辞眼睁睁看着马车跌落悬崖,也以为她在马车里一同掉了下去,那么他现在应当认为她已经死了……
姜沐璃忽然想起什么,双手微颤,紧紧抓住白氏的手:“姨母,那舒舒呢?我的孩子舒舒呢?”
她被趁乱救了出来,舒舒怎么办?
闻言,白氏眸带怜惜看着她,轻声道:“阿璃,你先冷静一下……”
姜沐璃追问:“舒舒没办法出宫?不行,我要去把舒舒带出来!”说完,她浑身发抖从榻上起身就要往外奔。
白氏急忙拉住她,将她按在床榻上落座。
白氏面沉如水,认真盯着她湿润的眼眶,冷沉道:“阿璃,你放弃吧,你的孩子是不可能跟你一起离开的。”
姜沐璃流着泪摇头:“不,那是我的孩子,若是我走了还不带走他,我还配做母亲吗?”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带舒舒出来……”她无助地哭喊。
白氏见她如此,心里一痛,仍是冷声道:“回去?难道你想跟你阿娘一样,做狗皇帝一辈子见不得光的禁.脔吗?!”
姜沐璃泪水流下:“可是那是我的孩子,我十月怀胎,我辛辛苦苦生下的骨肉,我怎么能抛下他?我怎么忍心?姨母,为何我不能带上他一起离开?”
白氏痛心道:“你的孩子是皇室血脉,你若要离开,还将他带走,岂不是让皇帝更有名义来追杀你?”
望着她流泪脸庞,白氏眼眶含泪:“阿璃,你知道你娘为何能躲开十九年吗?那是因为她没有先帝的骨肉!男人最看重的除了权势,便是自己的血脉,即便他现在对你这般在乎,可你若是没有将孩子带走,他即使去找你,或许找个几个月找个半年,时间久了,无果后他也会放弃的!”
姜沐璃被白氏一席话砸得久久无法回神。
白氏拉着姜沐璃的手,叹道:“阿璃。那个男人他是皇帝,你的孩子也是皇长子,若是运气好点,他将来还极有可能是太子,你懂吗?
“况且,现在皇帝他也以为你已经死了!这时候你把舒舒带走,岂不是会让他发现你的踪迹?”
姜沐璃垂泪呢喃:“我……姨母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我真的不忍心啊,舒舒是我亲生的,每日每夜我都亲自带着他,将他带到了满月,看着他长得如此健康。”
白氏见怎么说都无果,索性狠下心来:“阿璃,若是你与其他女子一样,我不会阻止你成为皇帝后宫的女人。可是你娘曾经被先帝那样对待过,你怎么对得起她?你怎么忍心走她的老路?你怎么忍心给她的仇人之子生下孩子,共度余生?”
阿娘……
想起阿娘,姜沐璃身躯一晃,心下大痛。
白氏道:“那是皇帝,他将来会有数之不尽的女人,你对他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并不是非你不可,而他的第一个孩子就是舒舒,舒舒留在皇宫会得到最好的皇室教育。”
“舒舒留在皇宫,他就是皇长子,可你若是带着舒舒离开,他将会是你一生的累赘。他没了父亲,你未婚先孕也将会因为他,一生遭受指指点点,受尽指责。”
“你扪心自问,你若带着他到民间里做个平凡人,他会拥有怎样的人生?”
姜沐璃颤着湿润的眼睫,瞳仁微震。
白氏心里也十分难受,可还是忍着说狠心的话刺伤她,“舒舒是天潢贵胄,生来就是皇帝的长子,若是跟着你,不仅会拖累你,还会导致让他平庸一生。”
“或许姨母说的是很难听,又狠心了一些,我自己也有儿子,我知道一个孩子对母亲而言意味着什么,孩子也缺少不了母亲,可皇室不同,比起母爱比起家庭的温暖,他将来会拥有取之不尽的权势,舒舒他生来注定不是平凡人。”
“可是阿璃,姨母是你阿娘最亲近的姐姐,没有人比我清楚你阿娘当年经历了什么,姨母不愿你走阿嫣的路。你可以开始新的生活,跟你阿娘一样拥有全新的人生啊!”
“你才十八岁,阿璃,你的将来还有诸多的可能,想想你娘,她即使被先帝困于后宫,可是她没有丧失过活下去的希望,她等到了你爹爹,你爹爹就是她的新生活,阿璃,你也可以。”
“为了你好,为了孩子好。
快跑吧,不要带上那个孩子。
阿璃快跑吧,你会开始新的生活。”
听完这席话,姜沐璃神魂俱颠,霎时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白氏心痛得不行,伸臂将纤弱的她揽入怀中低声安抚。
姜沐璃无声流泪不止。
此时房门被轻轻推开,温林松立在门外,面色焦急道:“母亲,我们该走了,皇帝的人马从悬崖底下一路快搜了过来!”
白氏惊愕:“这么快?”
现在也才深夜,大雨未停,加之皇帝因重伤晕倒,他们本以为即使要去悬崖底下找“尸体”,怎么说也要等到明日才对。
为何皇帝的行动如此之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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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雨声哗啦,室内烛光昏暗。
仁明殿幽深寂静,以吴毓为首的一众太监及宫女们皆跪了一地,大气也不敢喘。
谢缚辞脸色苍白,形容孱弱到呼吸不稳,待邹卓回禀完搜寻的成果后,他黑眸一眯,用力一把推开正在给他包扎伤口的张太医。
“你说没找到?”他嗓音嘶哑,透着极度危险的气息。
邹卓吓得一抖,“卑职带了几支精兵禁军在悬崖底下翻了个底朝天,除了些马车的零碎残片和……和……四皇子的尸体及其断肢之外,并没有见到一个活人。”
嘭地一声,谢缚辞从榻上起身,一脚踹开面前的鎏金香炉,他脚步沉沉迈近:“朕不信,你们这群酒囊饭袋,办事不力的废物!”
“马鞭拿来,朕亲自去找!”
张太医连忙制止:“陛下不可啊,陛下受了重伤又淋了雨,如今伤口因溃烂而起了高烧,若是再这样劳累下去,极有可能会再度引起昏迷啊!”
届时再给他几条命,他都救不活陛下了!
崔太后匆匆入殿,见到谢缚辞这浑身带伤,脸色惨白到仿佛要没了气息的模样,顿时心痛难忍。
“陛下龙体为重啊!如今夜半,雨势过大,陛下要去哪里找人?”
谢缚辞赤红了双眼,大步停至在崔继后身前:“太后老实告诉朕,为何她会出现在太后的寝宫。”
崔继后被他的眼神怵到下意识后退几步,又思及是因为她的原因,害得那丫头被趁乱抓走,若是那丫头就这样死了,她良心也过意不去。
崔继后没忍住湿润了眼眶,颤着声道:“是哀家的错,哀家……哀家也没想害她,哀家只是想将她好好的送出皇宫罢了,哀家也没料到会突发这样的意外啊……”
谢缚辞此刻脑子里疼得厉害,只觉得面前的所有人都尤其可恨,冷声打断:“太后无需跟朕说这些废话——”
“来人!”
邹卓跪着上前,“陛下有何吩咐。”
“即刻加派人手,除了悬崖底下,万锦路口方圆几百里都要速速搜查,挨家挨户给朕搜,一户人家一草一木一寸土地都不准给朕放过!”
邹卓震惊:“陛下?娘娘是跌落至悬崖……”言下之意是如今恐怕尸骨都分散了悬崖各地,搜附近的村落又有何用?
谢缚辞阴冷的视线扫射过来:“你在教朕做事?话说回来,偌大的行宫,竟然能让十名暗卫混进来,朕要你们皇家禁卫军又有何用?干脆都提头来见好了!”
邹卓脸色大变,忙磕头求饶:“陛下恕罪啊!今日是小皇子的满月宴,宾客众多,卑职便只能将人手都安排到福熙大殿,卑职也没料到会有暗卫潜入啊!”
谢缚辞身躯一晃,脚步不稳后退几步,张太医颤着身去扶,“废话少说,速速派人去搜!”
邹卓大声应下,旋即起身带着一众禁军连夜出宫。
“陛下,您真的要躺下歇息了,伤口恶化的太严重了!”张太医紧张道。
谢缚辞一把推开他,踉跄几步坐下,整张煞白的脸色难看至极,崔太后见他这副憔悴的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
“瑾澜,你若怨姨母,姨母也不会说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体啊!”
谢缚辞漆黑冷静的眸,一直死死地看着地面,一句话亦没有回复。
他始终不愿相信。
昨晚还在他怀里依偎而卧的人,怎么现在却不见踪影了?
兴许缘缘是被好心人救了,幸运逃生?
无论如何,他生要见人,死,亦要见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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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皇帝的人手一路从悬崖底下搜了过来,白氏等人本就在附近找了个村落等姜沐璃苏醒,如今不得不连夜逃离。
幽暗的夜,一整晚大雨都没有停下的苗头。
温家马车从万锦路口附近的村庄连夜行驶,一路疾行,大雨冲洗了满地的淤泥。
马车连夜已行出了崇山,往长安的反方向离去。
姜沐璃坐在马车内,哭了一整夜的泪水已导致她杏眼高高肿起。
白氏抱着安慰她,“阿璃,你先随姨母出长安,阿臻那边,姨母和你姨父会想办法将他带出来的。”
姜沐璃点了点头,最终熬不过浑身的疲惫,昏睡了去。
白氏抱着身形纤弱的姜沐璃,心如刀割,侧首问温林松:“如何,打听到行宫那边的消息了吗?”
温林松才从手下人口中得知,道:“陛下还是没放弃搜查,似乎不愿相信阿璃“已死”。”
白氏气愤道:“这个狗皇帝,不愧是先帝的儿子,跟他爹一样不到黄河心不死!当初阿嫣从皇宫逃离,先帝就派了人手四处搜寻,活活找了一年才放弃。”
温林松也怜惜阿璃母女的遭遇,无奈摇头。
白氏怎么都不放心,害怕谢缚辞会因为找不到尸体而扩大范围,在整个大晋四处搜查。
她想了想,道:“不行,按照狗皇帝那性子,若是没见到阿璃的“尸体”恐怕不会死心。”
温林松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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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雨过天晴,阳光明媚投入了仁明殿。
谢缚辞整整一夜没有阖眼,此时回宫禀告的禁军来了一批又一批,但皆是没有找到姜沐璃的消息。
偌大的殿内,所有宫人都战战兢兢,恨不得将自己缩小到不碍着陛下的眼,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殃及。
张太医一人已无法处理谢缚辞身上恶化的伤口,只能又请了几个太医时时刻刻在仁明殿待命。
实则比起胸膛的箭伤,现在陛下的内伤更为紧要。
昨晚淋了许久的暴雨,本就高烧不退,加上又急火攻心大吐鲜血,一夜没睡,如今能撑到现在还未昏迷,这得有多强的意志力啊!
天色明亮,万里晴空,雨夜过后空气尤其清净宜人。
谢缚辞大马金刀坐在榻边,脸色沉得吓人。
临近午时,邹卓匆忙入殿,跪地高喊:“陛下,找到娘娘了——”
谢缚辞猛地回神,黑眸微颤,哑着声问:“人呢,还不快带娘娘入殿!”
邹卓为自己找到的结果而害怕到背脊汗流不止,他点了点头,就命身后的侍卫抬进一个以白布覆盖的担架。
蓦然一抹白色映入眼帘。
谢缚辞身躯微晃,沉着脸上前,冷声问:“这是什么。”
邹卓鬓发汗湿:“陛下,这是卑职今早在悬崖底下找到的女子尸身,虽说脸部被……被砸得已看不清面容了,但这个尸身的发饰以及裙装,都与娘娘昨日穿的一模一样。”
谢缚辞阴毒的视线死死盯着那张白布,旋即一把挥开,后随意扫了一眼。
尸身的脸部已血肉模糊到看不清五官,除了服饰,无论怎么看都不是姜沐璃。
他曾与她是那样亲密无间,又怎会认错?
凝了须臾,他冷嗤一声:“你糊弄朕?”
“一具看不清脸的尸体,你就认定是她?朕还没那么愚蠢!”
邹卓双膝跪地,冒死道:“回陛下,悬崖底下只有这具女子的尸身,且身形服饰都与娘娘的相同,不会有假的。”
谢缚辞冷笑几声,旋即寒眸四处一扫,随手抽过架子上的宝剑,剑光一闪,刺了邹卓一眼。
不多时,邹卓眼睁睁看着陛下冷脸朝担架走来。
陛下要做什么?邹卓脸色大变。
谢缚辞手持长剑,迅捷地挥了一剑在担架的尸身上,顷刻间,那具看不清脸的尸体便分成了两半。
鲜血流了满地。
人的身体被一刀斩了两半,其惊悚的画面着实令人心惊胆战,殿内众人皆被这一幕吓得目瞪口呆。
吴毓潘胜等人更是惊惧不已。
陛下是疯了吗?娘娘的尸身本就血肉模糊了,他竟直接劈成了两半,这是想要娘娘死了也不得安息?
谢缚辞持剑垂落,殷红的鲜血顺着剑身滴滴答答往下落,淡声道:“现在尸体没了,再去给朕找。”
“朕要见到活生生的人。”
邹卓早已被陛下这神志不清的态度吓得浑身发毛,这具尸体怎么看都是娘娘的,可是陛下拒不承认,这叫他从哪里再去找个活生生的人回来?
谢缚辞见他趴着不动,厉声道:“还不快去?”
邹卓冷汗涔涔,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忽然听到一阵孩童的尖声哭喊传入殿内。
雅彤面色慌乱抱着舒舒入殿,哭着道:“陛下,您看看小皇子吧,小皇子昨夜哭了一整晚,白天醒来又哭个不停,想必是想要见娘娘啊!”佚
谢缚辞冷着脸凝视那哭得满脸通红的舒舒。
骤然,眼眸寒光微露。
想要见她?他更想见。
舒舒的哭声撕心裂肺,雅彤怎么哄,他都停不下来。才满月大的婴孩,还不会开口说话,张着嘴巴哭喊,只会咿咿呀呀的大叫。
雅彤一时不知怎么办,毕竟这是身份尊贵的小皇子,若是哭到窒息晕过去,她们下人都脱不了干系。
娘娘失踪了一整晚没回,雅彤无奈之下只能抱着舒舒来找陛下,陛下是小皇子的生父,想必不会这样袖手旁观,看着满月大的婴孩痛哭不管的。
“陛下……”雅彤大着胆子上前唤了一声。
脚底却忽然踩到了黏糊的血迹,她顺着看过去,却见地上正歪歪扭扭躺着一具已经分成了两半,状态极其惊悚的尸身。
最令雅彤觉得恐怖的是,那尸身穿的正是娘娘昨日穿的衣裙,这套衣裙是陛下特地吩咐人为娘娘定制的,与娘娘簪的金簪同样是长安城找不出第二件。
难不成……
陛下将娘娘分尸了?
雅彤顿时吓得惊慌失色,就连抱着怀中的舒舒,都不禁害怕地后退两步。
怀中的孩子像是也被这副景象吓到,哭声抽搐嘶哑。
可怜的哭声听得满殿的人都于心不忍。
可那孩子的生父,当今陛下,却仍旧冷冷地看着这个还在痛哭不止的孩子,丝毫没有想要上前安慰的举动。
众人胆丧魂惊。
陛下怎会如此狠心,如今娘娘已逝,小皇子才是与他血脉相连的骨肉,他怎会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在意?
舒舒嘶哑的哭喊还是没有停下,雅彤别无他法,只能一直抱在怀里安抚。
恰逢这时,殿外闯入一男一女两个幼童。
男童脸庞失了血色,脚步不稳地跌至地上,双膝滑向已被分尸的尸体旁,失神看了许久许久,方悲恸地呜咽出声:“姐姐,姐姐……”
崔姣姣瞪大了杏眸,泪水夺眶而出,也跪在男童身旁,尖声哭喊:“阿璃姐姐……怎么会这样,阿璃姐姐呜呜呜……”
一时间,殿内响起了三道哭喊声。
撕心裂肺到殿内的宫人都忍不住跟着红了眼眶。
所有人都沉浸在悲痛欲绝中,此时一道阴冷的嗓音幽幽响起:“哭什么,你们是蠢货吗?这并不是她的尸身,再这样给她哭丧,朕看你们是想死。”
闻声,姜沐臻猛然抬头,清秀的脸庞布满了斑驳的泪痕,双眸愤恨地瞪着面前那手持长剑,面色冷漠的男人。
他蹭地站起身,大步逼向男人,大声哭喊:“都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姐姐,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你这个坏人!为什么是我姐姐,为什么为什么…!!”
谢缚辞眉宇间浮起暴戾之态:“你再说她死了,朕绝不会放过你。”
姜沐臻哑着声大骂:“你会不得好死的,你这个心狠手辣,冷漠无情的畜生,我姐姐是因你而死,你竟然还不给她留个全尸!!你一直在逼迫她,骗她生了你的子嗣,最终她还是因为你酿下的祸而惨死,你等着,我姐姐就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谢缚辞周身腾起的肃杀之气令众人浑身发麻,须臾,他轻笑出声:“做鬼也不放过朕?那你倒叫她来找朕,看看究竟是化成鬼的她可怕,还是朕,可怕过她。”
姜沐臻没料到他能说出这种可怖的话,面色惊恐:“疯子,疯子,你真是个疯子,我姐姐遇到你,真是她这辈子最倒霉的事!!”
崔姣姣见到这一幕已害怕的神魂聚散,哭着拉住姜沐臻的衣袖,哽咽道:“臻臻你别说了,就让阿璃姐姐安心地去吧。”
姜沐臻愤恨回头:“安心?我姐姐的尸身都不全了,如何安心?他当真好恨的心,好毒的手段,我姐姐就连死了,他都不放过!”
姐姐大他十岁,他出生时便失去了生母。
幼时父亲也因思念母亲导致身体不好,到他四岁那年父亲也因病去世,从小都是姐姐如父如母一样将他带大,姐姐是他这生最重要的人。
可如今,他不仅丽嘉没了爹娘,就连最重要的姐姐也没了。
他连姐姐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如今就连姐姐的尸身,都这样残缺不堪……
姜沐臻泪水早已模糊了整张脸,心里悲恸难受。
忽然,身后传来雅彤惊恐的声音:“陛下,小皇子晕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2023年到啦,祝大家元旦快乐,新的一年也事事顺心发大财!
关于这章狗子的偏激行为,因狗子这时候已经神志不清,处于疯了又在克制住没疯的状态,已不是正常人的思维了。
面对这具看不清脸的尸身,他打心底是绝对不会承认是缘缘的,他仍然偏执的认为缘缘并没有死。但尸身穿着缘缘的衣服,他觉得很是碍眼,就做出了这样的举止,觉得只要这具尸身没了,就能找到活生生的缘缘。
狗子并没有不疼舒舒,当时他自己已经悲恸万分了没有发泄出来,除了女鹅,他暂时看不见任何人,放心狗子绝对很爱他和女鹅的孩子的!
以及,后面狗子还会更疯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