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疼痛与癫狂
行宫所有随行御医, 以张太医为首的,皆从昨日起便一直在仁明殿待命,才处理完皇帝的伤口,几名御医还未来得及休息, 又听闻小皇子昏过去的消息。
来行宫不过两日竟发生了这样的意外。
陛下重伤, 娘娘惨死, 才月余大的婴孩竟也失去了意识。
张太医等人提着医药箱进了仁明殿,殿内氛围阴森可怖,宫人一齐为太医让道,皇帝谢缚辞患了重伤, 却仍身姿凛然坐在榻前。
一双漆黑幽暗的眼深深凝望着榻上的小皇子, 谁也不知他是在想什么。
张太医上前为小皇子诊病,几个御医一齐帮忙, 一个时辰后,张太医方道:“还请陛下安心, 小皇子只是因哭得太久引起了短暂的昏迷,微臣手中有一套专治婴孩的良方,定能让小皇子安然无恙苏醒。”
谢缚辞靠在榻边,疲惫地捏了捏眉骨:“好好救治小皇子, 朕自有重赏。”
一旁几个太医在负责给小皇子施针。
张太医见皇帝苍白的脸色到现在还没转好,忍不住说了一句:“陛下,也让微臣为陛下再复诊一次吧, 您这显然……”
伤口不仅恶化, 恐怕内伤更为严重了。
谢缚辞淡声道:“不必,朕的身子, 朕很清楚。”
听到舒舒没事后, 谢缚辞又站起身, 却因猛然站起,受了重伤的身躯一时承受不住,猝不及防朝榻上倒去。
转眼之间,谢缚辞便晕倒在舒舒身旁。
父子俩,一个尚在襁褓昏迷,一个脸色苍白晕倒。
张太医惊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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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沐璃已被白氏母子二人连夜带出了长安,在城外几百里远的一处隐秘宅院里修养。
白氏一直在旁照顾姜沐璃。
姜沐璃昏睡醒来后,白氏坐在榻边递上了一杯热茶,“阿璃,我们出了长安,可以暂时安心了,皇帝的人暂时还在行宫附近搜查。”
姜沐璃颔首,饮下了热水后肠胃都暖乎乎的,问道:“姨母,可有办法联络到阿臻?”
她“死”了后,没有她在旁照顾着,若是谢缚辞气极了,看到阿臻便会想起她,会不会拿阿臻撒气?
白氏道:“暂时没听说他出了什么事,但好像今日白天起,因昨晚满月宴忽然取消,白日皇帝下旨让行宫的王公贵族以及朝臣都携家带口返回了长安。阿臻不知是与皇帝同行还是如何……”
未免姜沐璃担忧,白氏安抚:“你别怕,你不是说惠和小郡主跟阿臻很是要好吗?兴许小郡主会护着他。”
姜沐璃垂眸,苦笑一声:“但愿如此吧。”
就怕谢缚辞发起疯来,小郡主也无法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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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宫内,因所有大臣都在今早返回了长安,相较昨日的热闹,今日显然一片萧条寂静。
仁明殿里,张太医等人已衣不解带救治了整整半日。
谢缚辞从傍晚便已转醒,夜里小皇子也脱离了危险。
张太医大松一口气,“陛下和小皇子洪福齐天——”
谢缚辞的面容还带着深深的疲倦,他触手摸了摸舒舒那张虚弱的小脸,眼底掠过怜惜,遂淡声道:“这两日辛苦你们了,待回长安后,重赏。”
张太医等人连忙跪地声称都是尽分内职责。
谢缚辞略一抬手,“罢了,你们下去吧。”
张太医提着医药箱退出了殿,正撞上了崔继后。
午时听闻小皇子昏迷,崔继后当时便也吓得险些晕倒,等缓过来后,这才连忙赶到了仁明殿。
“瑾澜!”崔继后含着泪,心疼地看着榻上的一对父子,这父子二人经过一天一夜,都明显瘦了一圈。
为何好好的满月宴,会变成这样的境地?
崔继后心下大痛,忏悔道:“都是姨母,是姨母不好,姨母害死了那丫头,你若真的恨,就冲姨母来吧,可你断不能这样颓废下去啊!你是一国之君,还是这孩子的生父,你身上还背负着整个大晋和这条小生命的责任啊!”
崔继后来仁明殿的途中,就想了许久,因突发这样的噩耗,她昨夜本就觉得后悔不已,若非她擅作主张将那丫头请到了她的寝宫,又怎会被暗卫趁机劫走。
虽说她心里的确怨那丫头是苏嫣的女儿,可看在她外甥如此看重她,她又辛苦诞下孩子的份上,她早已无了害那丫头的心思啊!
自姜沐璃“死”后,谢缚辞整个人憔悴得丝毫不见平日的帝王之气,崔继后心痛到呜咽哭出声。
却听榻上响起一阵极其轻蔑的笑声:“颓废?朕为何会为了一个女人使自己沦落到废物的境地?”
谢缚辞站起身,掸了掸衣袍,笑意森然:“朕是大晋天子,掌控整个江山,朕想要什么得不到,不过是个女人罢了,一个已经……”
说到最后,忽然话锋一转:“朕绝不会放任自己沦为废人。”
崔继后面色震惊看着他这番看似正常,实则又很不正常的样子,“瑾澜,你……”
谢缚辞寒眸乜向崔继后:“太后先回长安,小皇子因生重病,朕要留在行宫陪小皇子养伤,待好转后,朕便会带他返回。”
崔继后最终在海公公的搀扶下,神思恍惚出了仁明殿。
路行一半,廊下烛光摇曳,崔继后难以置信地低语:“海成,为何哀家觉得,陛下他好像变了。”
变得比以往更加冷漠无情了。
方才对上他那双漆黑深沉的眼,她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海公公小心翼翼一路扶着她,“娘娘多心了吧,陛下都说了,一个女人罢了。”
不,绝非那样简单。
她有预感,等谢缚辞回长安后,将会变天。
整座仁明殿在夜幕下显得愈发凄凉与诡异,此时廊下寒风刺骨,宫灯摇曳,殿内暖光昏黄,悄然寂静。
谢缚辞面无情绪地靠坐在书案后,身侧是舒舒熟睡在摇篮旁。
许是为了不影响孩子休息,书案这处并没有点烛火,堪堪是里间的烛光微微漏了进来,落在墙壁,拉长了男人的孤寂身影。
殿外。
邹卓想到一会要进去复命,就紧张的手脚发冷汗,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入内回禀:“陛下,禁军在悬崖附近找了整整一日,除了白天的尸体之外,再无任何收获……”
等回话的时间好似格外漫长。
就在邹卓以为谢缚辞没听清,准备再复述一遍时,这才听到书案后传来阴森低沉的嗓音:“继续找,朕说了万锦山都要给朕翻起来,以及附近几百里的村落,一草一木都不准放过。”
皱卓领命,拱手应下。
接下来的时间里,禁军接连找了七日,万锦山附近所有的村落几乎每日每夜都有官兵来搜查,惹得百姓纷纷有了怨言。
最后谢缚辞下令目标放大,将整个崇山都搜了一遍,还是无果。
整整七日了。
除了那具与姜沐璃身形相似穿戴一样,且看不清脸的尸体,禁军毫无收获。
直到第八日。
邹卓又回仁明殿复命,这才等到皇帝下令让禁军撤回,返回长安皇宫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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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姜沐璃“死”了的消息,过去了将近八日,但白氏仍旧没有掉以轻心,是每隔两日就会给姜沐璃换一个隐蔽的宅院休息。
直到第九日,温锋传来消息称皇家车马已从行宫顺利返回了长安。
白氏问:“可打听到阿臻的消息?”
温锋道:“据探子来报,皇帝回程的队伍里除了小皇子之外,并没有看到一个小男孩。但后来去查了前几日回长安的队伍,发现阿臻是随同淑贞公主母女二人一起返回的长安。”
白氏这才放心,“看来阿臻暂时性命无忧,阿璃你也先可以安心了。”
姜沐璃知道弟弟被小郡主母女保护着,顿时感动不已,所幸弟弟暂时无碍,否则她真的很对不起爹娘了。
心里悬着的大石放落后,姜沐璃轻颤着眼睫,还是没忍住问温锋:“姨父,我想知道小皇子的消息……”
温锋看了一眼白氏,白氏朝他点头,温锋这才温声道:“阿璃你放心,小皇子没事,虽说皇帝带着小皇子在行宫留宿了八日,但最后还是亲自带回了长安。据探子的消息,皇帝派了多重禁军时刻盯着小皇子的安危,除非是皇帝十分信任的宫人,不准任何人近小皇子的身。”
听到舒舒安好,姜沐璃眼眶微红,哽咽道:“那就好……那就好。”
白氏抚上姜沐璃的葇荑,柔声道:“阿璃,看来皇帝还是很看重小皇子,想必小皇子留在皇宫,也是个极好的选择。”
若是让一个月余大的孩子跟着她到处躲躲藏藏,不仅多有不便,还对孩子的身体有极大的危害。
在皇宫,有皇家御用太医可以时时刻刻照顾小皇子的身体,又是锦衣玉食供着,怎么都比跟着姜沐璃过得好。
姜沐璃实在想念舒舒,还是没忍住流下泪来。
自打舒舒出生后,就从未离开她这么久……那孩子,夜里定会很想娘亲的。
可她心里的想念,无法对任何人述说。
白氏轻轻擦拭她的泪水,又试探地问:“阿璃怎么不问问皇帝如何了?”
谢缚辞?
姜沐璃眼睫濡湿微动,茫然地看向白氏。
她昏迷被带出行宫之前,记得听到谢缚辞被刺杀的消息,当时那种震惊又心里猛然沉落的感觉,她无法形容。
只知道自己第一时间是担心的。
尤其听到这几日,他都没有放弃寻找她的倔劲,更是一股难言之情从心底弥漫开来,最终化为苦涩。
事到如今,她已经分不清自己对谢缚辞究竟是何种感觉了。
三年前在江州,她最绝望之时是他救了她一命,那时她便将他藏在了心里,即使几年后再度相遇,她也不敢妄想,没有奢望过与他发生什么。
从东宫起,她和他之间实在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起因却是那样的不堪,更多的是互相折磨。
她承认。
她曾爱慕过他,但也恨过他,怨过他,多重复杂的情绪交叠,早已将她对谢缚辞的感觉,摧残得自己都分不清自己的内心。
但她很清醒明白的一点,谢缚辞是她仇人之子的骨肉。是那个害惨了阿娘,导致阿娘年纪轻轻郁郁而终的先帝的亲儿子。
她注定无法与谢缚辞毫无芥蒂的相守。
当初因为被他欺骗怀了舒舒,才不得已留在他身旁,生下了和他的骨肉。
可现在有机会逃脱,她不该再念着他才对。
更何况,他也要有皇后了……
如今他如何,往后他如何,都与她没有任何干系了。
姜沐璃眼眸微沉,像做了一个大决定:“姨母,他的事从现在起,已与我无关了。”
白氏轻轻呼气,满意地笑了笑。
这几日她其实心里也在隐隐担心着,担心阿璃会对狗皇帝的儿子动了真心,会舍不得离开皇帝。
果然,一切都是她多心了。
不愧是阿嫣的女儿,与她娘一样心性这般坚韧,拎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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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长安皇宫。
皇帝携带皇长子从行宫返回的当日,便带着皇长子住进了紫宸宫。
谢缚辞回了皇宫后,一口气都没歇息,震怒下命人抓了四皇子谢西辉的生母邓美人来了金銮殿。
邓美人作为先帝的后妃,已晋升为邓太妃,先帝驾崩后她便跟随一些年龄较大的妃子在后宫战战兢兢地生存。
冷不防被一众禁军二话不说揪到了金銮殿,她还没反应过来是发生了何事,就被谢缚辞迁怒,都未给她求饶的机会,被当今陛下斩杀于金銮大殿。
鲜血一路流至殿外的白玉石阶。
邓太妃被斩杀的当日,她的母族均被满门抄斩,以及但凡与四皇子来往甚秘的所有人,皆被皇帝清算了一遍。
整整一夜,金銮殿的地砖已被殷红的血迹淹没,皇帝手段狠辣,状况惨不忍睹。
殿内全体上下的宫人这两日连呼吸都不敢重一息,生怕陛下失了神智抓他们泄愤。
皇帝的冷血残暴行为终究引起了朝臣的不满,这样不顾罪责虐杀先帝的后妃,又清算了四皇子的母族,这种事,朝中的清官自是看不过去。
血夜的第二日,早朝时,连着数名清正廉明的官员纷纷上奏表达了他们的意见。
谢缚辞黑眸微眯,抬手一挥,就命身侧的吴毓将四皇子及邓太妃的罪行公布于众。
谢西辉意图谋杀皇帝,理应处死。
得知真相,朝臣再也不敢多言一句。
散了朝后,郑老丞相面容焦虑,走得颤颤巍巍,嫡长子郑克尧搀扶在侧,压低了声道:“父亲,您可要撑住啊。”
郑老丞相正直花甲之年,从新帝登基起,已是历经三朝的元老,这次回长安本可以颐养天年,但因舍不下江山社稷,仍旧每日都会来上早朝,清流一派的文臣对老丞相的勤勉尤其崇敬。
可没人知晓,方才的朝会,他耗费多大的精力才抑制住满腔的激动。
“尧儿……当真吗?那对姐弟当真是岐儿的子女?”
郑克尧道:“儿子查了几个月,甚至还追查到了江州,虽说那对姐弟俩的父亲叫姜轩,可儿子亲自去问过姜府的邻居,他们口中的姜轩,儿子确认无误就是弟弟。况且邻居也说那姐弟二人有我们郑家祖传的手绳,端午那日,姜沐臻也曾去过映波湖畔,不出意外儿子捡到的正是姜沐臻的手绳。”
郑老丞相嘶哑着声:“这么说,岐儿的闺女就是陛下后宫那得宠的后妃?”
郑克尧颔首。
半个月前的行宫满月宴忽然取消,虽说陛下并没有对外宣称是何原因,可郑家自是有能力打听到其中的机密。
满月宴当晚,陛下在行宫遇刺,那得宠的后妃被四皇子掳走,最终与四皇子一同掉落至万丈深渊。
陛下推迟了八日才回长安,想必也是确认了后妃的死因。
郑老丞相得知自己儿子已逝世,连自己的孙女都没来得及看一眼也去世,当下痛哭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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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流逝,转眼半个月过去。
因姜沐臻还没带出来,白氏只能带着姜沐璃在长安城外躲躲藏藏,所幸谢缚辞回了长安后并没有在长安之外四处搜查。
但据温锋得到的消息,自从皇帝回皇宫后便没有停下大开杀戒,众臣惶惶不安,生怕哪处出错被皇帝揪出来处罚,宫人更是如履如临,小心谨慎。
姜沐臻目前没一点消息,白氏等人目前只能静观其变。
这日皇城,紫宸宫内。
谢缚辞坐在书案后脸色阴沉地翻阅奏折。
近日谢缚辞心情不虞,手底下办事不力的人尽数遭了殃,这段期间他夜里都只浅眠了一个时辰,只因时常会在夜半中惊醒。
醒来便会提着剑在紫宸宫内神志不清地乱挥,口中还在胡乱喊着:“缘缘你等着,朕这就来救你……”最后又会变得咬牙切齿,森然狠戾:“朕会为你报仇,将害你的人全部杀死!”
吴毓日夜伺候在侧,见陛下白日里正常,夜里陡然变了人一般发疯不断,更是心疼不已,只能一次又一次劝着陛下。
可夜里陛下发起疯来,是什么都听不进啊!
唯一庆幸的是还有小皇子在,小皇子从行宫回来后便一直住在了紫宸宫,只要小皇子一哭,就能将陛下神智拉回一半。
陛下会抱着小皇子安抚,再逐渐转好。
日子就这样过了半个月,陛下近两日总算正常了许多,夜里没有再失去理智发疯拿剑乱挥了。
正这时,吴毓眼前掠过一本奏折,便听陛下低哑的声,沉沉道:“这是怎么回事,这群贪官污吏是谁提议从轻发落的?都给朕抓来,全部砍了脑袋!”
吴毓躬身将奏折捡起,看了一眼:“陛下,吴大人虽说贪污了,可吴氏家底雄厚,在朝中有不少重臣与吴家来往密切,若是这样处死了,恐怕会引起不小的抗议。”
谢缚辞背脊靠在椅后,慵懒地抬眸,眼底不如以往沉浸无波,现在看向人的时候,时时刻刻带着阴鸷的狠毒。
他嗤笑一声:“这不正巧?结党营私,罪加一等,将为吴鸿运说好话的大臣全部都给朕抓起来送诏狱去!”
随即,猛地站起身:“朕的大晋不养这些乌合之众!”
吴毓冷汗直冒点头应下,这厢他正躬身欲退出紫宸宫,便看到一男一女的幼童往紫宸宫奔来。
崔姣姣作为淑贞公主的掌上明珠,更是陛下的小表妹,紫宸宫在先帝在世之时她便来去自如。
但今日,她显然极其不愿来,甚至一直拽着前面的男孩,不准他再往里闯。
姜沐臻推开拦住他的几个小太监,刚踏入紫宸宫内看到谢缚辞正凉嗖嗖看着他,顿时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坏人,你还有没有点人性?我姐姐都逝世二十多天了,你为何还不给她下葬?”
谢缚辞不屑看他一眼,冷声道:“都是干什么吃的,把这小子给朕拖下去。”
姜沐臻气得眼眶通红,一把甩开崔姣姣拉住他的手,漂亮的眼睛含着怨恨看向谢缚辞。
他从衣襟处取出一块翡翠玉佩,用力地掷向谢缚辞的怀里,大声吼着:“今日即便你要杀了我,我也不会退缩一分,你睁开眼看看这是什么!”
吴毓顺着方才那翠色的影子看过去,便见谢缚辞掌心捂住了那块玉佩,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
谢缚辞手心攥紧这枚玉佩,待看清后,阴冷的瞳仁渐渐收缩,半晌他冷声问:“这个你是从哪得到的?”
姜沐臻小小的身子,仰着头看他:“这是陛下的玉佩,难道陛下忘了吗?”
谢缚辞沉步逼近:“朕问你,你从哪里得到的!”
他的这枚贴身玉佩,已经丢失三年了。
为何会出现在这小子这里?
姜沐臻冷笑,一字一句道:“这是我姐姐当做宝贝一样珍藏的东西,陛下知道吗?三年前,姐姐及笄那日,她彻夜未归,第二天回家时她浑身狼狈,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了整整一天。”
谢缚辞脸色微变,喉结滚动。
姜沐臻见他这副冷漠的模样,恨意更升,想到三年前姐姐是因他吃了苦,三年后又因他失去了生命,此时恨不得手刃了谢缚辞。
“三年前,姐姐的第一个男人就是陛下你啊!可陛下根本不记得我姐姐,虽然姐姐什么都不说,可我知道,她有多伤心!但陛下是怎么对她的?一次次羞辱她,逼迫她,最终……”
姜沐臻哭了出来,哽咽道:“最终害得她惨死,如今尸身不全,就连葬礼都不给她举办……”
若不是他先前无意得知了谢缚辞的表字为瑾澜,否则他还一直不知道三年前夺走了姐姐那夜的男人是谁。
后来他有问过姐姐,姐姐让他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更不要跟陛下说。他不懂,为何不让陛下知道他曾经那样对过她?
姐姐只摇头笑道,不愿再与陛下有过多的牵扯了。
为了姐姐,他才一直忍着没有说出这件事,可这陛下着实可恨,如今姐姐惨死,他不仅狠毒地毁了姐姐的尸身,还不给她办后事。
他也更恨自己,为何只有八岁。
姜沐臻说的每个字都像一记铁锤,重重地砸向谢缚辞的心口。
谢缚辞听完,久久没有回神,近半个多月以来,本就更加凉薄的眼神,此时此刻蕴满了难言的震惊,困惑,自责,最终化为一抹悔恨。
忽然,谢缚辞脑海中不停穿梭着,他当初拿她第一个男人羞辱她的那些话。
“苏嫣到底流落过勾栏院,生出来的女儿也这般随了她。”
“你到底有多少男人,是孤不知道的?”
“未出阁就失身给了男人。”
原来三年前,他蛊毒初次发作的那晚,因毫无预警,导致痛苦难捱到差点死去的那一次,主动献身救了他的人,就是缘缘。
她为何不提出来?为何不告诉他?
难道她心里是一直记恨着他?
记恨他没有记得她吗?
过多波涛汹涌的情绪一层一层涌了上来,胸腔的窒息,心尖的疼痛,如此反反复复,令他险些喘不过气。
陡然之间,谢缚辞的心被紧紧攥着,冷寒的脸色煞气骤显,他身形微晃,后退几步:“你闭嘴!她还没有死!”
姜沐臻愤恨道:“陛下还在自欺欺人?若不是你结了仇,仇家怎会盯上我姐姐,你记住了,三年前你夺走了姐姐的清白,三年后你又害死了她!”
“是你害死了她!是你!!”
崔姣姣和吴毓见这二人像发了疯似的癫狂,顿时吓得不轻。
崔姣姣唯恐姜沐臻被责罚,泪水流了出来:“臻臻我求求你不要说了,表哥他才是最不想阿璃姐姐出事的啊……”
姜沐臻泪流满面:“才不是,若不是他强迫姐姐留在他身边,姐姐怎会死?”
崔姣姣劝说无果,鼓足了劲要拉姜沐臻回去。
二人正在撕扯时,忽听剑鞘声响,蓦然回头,便见谢缚辞脸庞扭曲不堪,面目狰狞可怖,手执长剑,一步一步朝姜沐臻迈来。
他的嗓音犹如炼狱传来:“也好,你既开口闭口说她死了,那朕便遂了你的意。”
姜沐臻和崔姣姣两个小孩,登时被这副阴森的画面吓得双腿发软。
剑尖垂落,在白玉石砖顺过,刮出骇人的声响。
谢缚辞轻声笑,眼底死气沉沉:“怕吗?别怕,你不是说她死了吗?朕就送你下去陪她好了,她那么疼你,地底下又黑又冷,有个她最疼爱的弟弟在旁,也好有个照应。”
崔姣姣吓到抖,泪水夺眶而出:“表哥你冷静一点,这是阿璃姐姐的弟弟啊……”
谢缚辞此时已被一系列的冲击刺激到什么话都听不进了,他只知道,他现在很想杀人。
他沉着步伐靠近,吴毓和崔姣姣都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
“陛下——不可啊,陛下!!”一道沧桑的声音从紫宸宫外传了进来。
崔姣姣往外看去,便见一个中年男人搀扶着头发银白的老者,一步步进了紫宸宫。
郑老丞相颤颤巍巍跪地,高声痛喊:“陛下,求陛下看在老臣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份上,给老臣的儿子留一条血脉吧……”
谢缚辞微微回神,冷冽的目光扫向郑老丞相。
郑克尧身姿挺拔跪在一旁,“陛下,姜沐璃和姜沐臻姐弟二人的父亲,正是臣的嫡亲弟弟,这二人也是我们郑家的骨肉,望陛下念在臣的父亲劳苦功高,多年为大晋劳心劳力的份上,给臣的弟弟留一条血脉!”
郑老丞相泪流两行:“这俩个孩子年幼便失去父母,老臣的孙女也……也……福薄,这样去了,如今只剩姜沐臻这根独苗了,陛下若是处死姜沐臻,便是要了老臣这条命啊!”
谢缚辞勾唇冷笑:“是吗,可今日无论谁来了,都不能阻止朕要了姜沐臻这条命!”
殿内的人听完这句话,皆脸色大变。
姜沐臻虽说吓得双腿发软,却没有退缩一分。
蓦然,剑身折射寒凉的光。
谢缚辞提剑淡笑,正欲劈下去,吴毓忙不迭跪着抱紧谢缚辞的小腿,大声哭喊着:“陛下不要啊陛下,陛下,娘娘已死,若是她知道自己最疼爱的弟弟又死于陛下的手中,娘娘定会死不瞑目啊!”
“陛下忍心让娘娘不得安息吗?娘娘已经,已经够可怜了……求求陛下,不要让娘娘死了还一直恨您啊!”
她会一直恨他?
谢缚辞猛地停下动作,僵硬地回头看向泪流满面的吴毓。
吴毓哭道:“陛下,娘娘生前吃了诸多苦楚,流了多少泪水,陛下还忍心娘娘逝世后去地底下还要流泪吗?”
吴毓这席话直接了当地戳到谢缚辞最在意之处。
谢缚辞一改先前的冷漠,眸中的狠戾顷刻间消散,他用力抛下手中的长剑,无声呢喃:“不,朕不要她恨朕……”
见此,吴毓便明白,陛下这是把他这番话听进去了,便趁着陛下还未回神时,连忙招手让崔姣姣带着姜沐臻离开。
最后郑老丞相父子二人是如何离开的紫宸宫,谢缚辞已全然不在意了。
此时傍晚时分,天际昏沉。
紫宸宫内寂若死灰,年轻帝王一身龙袍坐在白玉石阶上,神思愕然地静静坐了整整一夜。
次日绚丽的阳光透过窗纸洒入紫宸宫,轻柔地照亮那张沉静的面容。
谢缚辞穿戴整齐,前往金銮殿上朝。
自昨日后,一切都与往常无异,甚至再也没有见到陛下失去理智要大开杀戒的疯癫神态。
没过几日,民间又因一件事闹得沸沸扬扬。
传闻中那历经三朝的郑老丞相,在近日找回了丢失多年的嫡长孙。
这件事很快传入了温锋耳中,温锋将此事告知了白氏与姜沐璃,又问姜沐璃的想法。
姜沐璃沉思了许久,做了一个决定。
“既然阿臻已认祖归宗,想必有郑老丞相在,阿臻性命无忧,将来也会以郑家嫡长孙的身份留在长安健康成长。若是天意如此,那便是最好的安排。”
她淡淡笑道:“既然,他们都当我死了,索性就这样误会下去吧,那我也可以彻底没有牵挂的,开始新的人生了。”
作者有话说:
狗子还是不相信老婆没了……
第62章 新云
隆冬时节, 大雪纷飞,扬州塘水县已被茫茫白雪覆盖。姜沐璃清早醒来,便随同白氏一道出了门。
因距她“死”了的时间也仅过去两个月,白氏还是不放心, 就连出门, 都必须要姜沐璃戴着幕篱。
塘水县是温锋的老家, 即使后来他久居长安,仍旧会每年回老家一趟。
白氏笑着说:“别看你姨父如今这样稳重,实则他幼时可是塘水县的小霸王,纨绔子弟一个, 可讨嫌了。”
姜沐璃抿唇笑了笑:“那也是姨母眼光独到, 认识了姨父这样的好人。”
提起往事,白氏颇有感慨:“阿璃, 在你阿娘还没被昌陵侯找回去之前,你也知道的, 我和阿嫣幼时相依为命,过得很是凄惨,在我们尚且年幼时,几乎每日每夜, 韵娘子都会用独门秘方来训练我们如何讨好男人。”
“多年来,我和阿嫣因韵娘子的训练及不俗的容貌,导致我跟她成了男子争相追捧, 女子恨得牙痒痒怒骂我们的狐媚子般的存在。有段时间我和阿嫣都不敢出门, 生怕被指指点点,甚至有些客人的正室娘子还会找到我和阿嫣居住的宅院, 每日来门口砸石头, 喊我们滚出扬州, 不准魅惑她家的男人。”
姜沐璃听了怜惜不已,小声唤道:“姨母……”
白氏笑着摇头:“没事,都过去了,实则我和阿嫣还算比较幸运的,因为我们那时年幼,并没有被迫接.客,反而与我们一同居住的姐姐们……后来要么因为年龄大被韵娘子抛弃,要么便死在了那些特殊癖好的男人床上,辛苦半辈子,毁了一生,都没有得到很好的结果。”
“当年若不是阿嫣苦苦哀求昌陵侯也将我一同带回长安,恐怕我往后余生,也就那两条路了,哪有机会嫁给你姨父,还生下林松这孩子?”
姜沐璃眼睫濡湿,心疼地攥紧白氏的手,白氏轻轻抚摸她的手背,笑道:“姨母跟你说这些不是想让你难受,是姨母想告诉你,阿璃,你也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人永远不要放弃活下来的希望。如今有了新的开始,你要正式抛下过去,知道吗?”
姜沐璃沉思了许久,郑重点头。
“姨母您放心,我会好好珍惜这个获得自由的机会。”
白氏欣慰笑道。
二人一路挽着上街,因今日冬至,白氏想着亲自下厨做一顿晚膳与夫君儿子庆祝好日子,更是庆祝阿璃拥有新生。
买好了东西后,白氏吩咐下人先带回温府,便又带着姜沐璃进了一家头面店。
店面的东家是一个年约四十,芳菲妩媚的美丽女人。
白氏笑盈盈上前:“安菏姐,今日生意不错呀?”
名唤安菏的女人抬起头,看清面前的人后,冷淡的面容逐渐喜笑颜开:“白蕊!你怎么来了,怎么都不提前说一声?这是和温老爷一同回塘水县了吗?”
白氏笑道,又一一回答了安菏的问题。
安菏笑眯眯:“那这回你可要多住一段时间,这扬州首富夫人回了咱塘水县,可不得造福咱们这小地方的百姓啊?”
白氏嗔道:“成天就知道盯着我夫君兜里那点银子,当心我回去吹吹枕边风,给你明年的租金再提高一些!”
安菏笑着从柜台后走出来挽着白氏的手臂,口中一直喊着首富夫人饶命。
她二人谈笑时。
姜沐璃便微微挑起幕篱打量了一圈这个铺子,但见铺子规模不算太大,胜在简洁清爽,贩卖的头面样式精致秀美,正是时下女子最爱的样式。
姜沐璃还隐隐察觉到,在这间铺子帮忙做工的都是女子,有年幼才十几岁的,也有年龄稍大将近四五十的。
白氏与安菏寒暄完,安菏这才笑着问:“这位漂亮的姑娘是谁呢?”
虽说姜沐璃戴着幕篱看不清容貌,但光是纤柔的身形和那出尘的气质,一眼就能看出此女子绝对容貌非凡。
白氏招了招手让姜沐璃过来,“介绍一下,这个是我夫君的远房外甥女,名唤沈新云,你叫她阿云便好。”
到底是已经“死”了的身份,如今再用姜沐璃这个名字颇有不便。
沈新云是姜沐璃才到塘水县时,白氏为她取的名字,寓意是往事过眼云烟,一切从新开始。
姜沐璃袅袅婷婷立在安荷面前,轻柔唤道:“阿云见过荷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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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冬至的长安城,比起往年更加寒冷,大雪连着下了三日,目之所及皆是洁白的冰雪。
皇城紫宸宫,金碧辉煌的房檐顶上是厚厚的积雪,大雪停了后,潘胜和雅彤便带着小皇子正在庭院里玩闹。
满月宴过去了两个月,小皇子已没有像先前那样每次夜里都嚎啕大哭了,兴许是已经忘了要找娘这件事。
也是,小皇子的生母死之时,他也仅仅月余大,这都过去了两个月,尚不会开口说话的婴孩又哪里懂的那么多。
小皇子这边没了什么大碍,也令众宫人放心了不少,但比起这几个月大的孩子,紫宸宫里头的那位,倒也没有好转到哪去。
近两个月,陛下虽说并没有再大开杀戒等暴戾手段,可仍旧每日冷沉着脸,相较娘娘在世时,陛下整个人有明显的改变。
陛下整日整夜的处理朝政,休息的时间甚少,像是想将自己的重心都放在公事上,就连处事方式比起以往都更加的冷漠绝情。
这种改变令所有人害怕不已。
潘胜站在廊下看着小皇子在玩耍,身后跟着一众小宫人,顿时红了眼眶:“干爹,小皇子真的太可怜了,刚满月就失去了生母……”
吴毓轻叹一口气:“唉,这大概就是命吧。所幸小皇子是陛下唯一的血脉,且还是娘娘生的,陛下自是不会亏待这个孩子。”
潘胜含泪点头。
虽说尚未册封储君,但后宫所有人都心照不宣,这太子之位恐怕就是他们伺候的小皇子了。
但如今最大的问题就是,年仅三个多月的小皇子,没有母亲。
现在小皇子才几个月大,并没有完全认人,若是这时给他找个母亲,想必是能轻易接受的吧。
正在这时,紫宸宫内传出不小的声响。
殿内。
谢缚辞坐在御案后,将手中的折子猛地扫在地上,奏折落地发出噼啪声响。
他怒斥一声:“朕如今还是天子,那些大臣竟敢不将朕放在眼里,还敢要朕考虑娶妻封后一事?他们是朕的老子吗?竟敢指手画脚朕娶妻一事?”
跪在下首的五名心腹大臣连声喊着:“陛下息怒——”
谢缚辞站起身来越出御案,脚尖踢了踢地上的奏折:“皇后?你们告诉朕,这些上折子的臣子,除了将手伸向朕的房里事,还会些什么?”
其中一名大臣道:“陛下,虽说魏大人提议封后一事是操之过急了,可……”
顿了顿,他还是大着胆子继续道:“陛下登基已有一年,后宫别说皇后了,就连妃子都没有,这,放眼望去无论是哪一任帝王都没有此等事的啊!”
本身两个月前,皇帝的后宫还有一个未曾露面的得宠后妃,虽说无人知道那位娘娘的身份,但看在仅仅只是未封号的妃子加上她孕子嗣有功的份上,也没有朝臣敢有怨言。
可是整整两个月了,那位后妃忽然从后宫消失,陛下也不对外给个说法。
娘娘就像是忽然从人间蒸发了一般。
除了留下了小皇子这个子嗣,其余一点痕迹也没有,就这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自打那位后妃消失后,各位大臣都起了一些小心思,纷纷盼望将家里头养的闺女送进皇帝的后宫,怎么说也能捞到个妃位谋点好处呀。
是以,近期才以魏大人为首的朝臣开始上折子请求陛下立后。
谢缚辞冷笑几声:“娶妻纳妃,不过都是为了皇家传宗接代罢了,朕没有儿子吗?朕的儿子还好好活着,你们这是盼着小皇子不好?”
大臣跪地:“陛下息怒,臣等并无此意。”
在场的诸位,即使是谢缚辞在太子时便是他心腹的大臣,也少不了想要将自己女儿送进后宫为妃的心思,是以对于皇帝封后一事,他们也巴不得早日提上日程。
指不定后位就出现在他们家女儿其中呢?
谢缚辞自是看穿了这些人的想法,踱步走了几圈,全身散发危险摄人的气息。
大臣纷纷汗颜,心知陛下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手段,便也不敢再多说一句。
殿内氛围森然,如霜雪凝固。
正静得吓人,忽然听到一阵孩童的哭啼声从殿外传了进来,潘胜抱着小皇子入殿,回禀道:“陛下,小皇子方才在台阶处磕伤了……”
谢缚辞脸色微变,“快去传张太医过来。”
舒舒嚎啕大哭,见他额头上有一道明显的血痕,谢缚辞冰冷的眼神骤变阴鸷,“你们都是废物吗?这么多人看着小皇子竟然也能伤着?”
潘胜苦哈哈地回道:“奴婢知错——小皇子方才听到殿内的动静,便自己爬上台阶想要进来找陛下,一不小心这才……”
大臣听完,脸色尤其古怪。
陛下议政竟然也把小皇子带在身边?历代以来,从未听过有这样的帝王,这是对小皇子的宠爱毫不掩饰啊!
加之这是陛下的独苗,恐怕……
恐怕储君之位,非小皇子莫属了。
张太医背着医药箱赶来,暖阁内,谢缚辞坐在榻沿,一错不错看着张太医给舒舒清理伤口,黑眸浮起自责。
倘若缘缘知道这孩子伤了,她得多心疼?
遂又转而想到,她会知道吗?那她会知道他每个夜里有多想她吗?
一盏茶后,舒舒的伤口被清理干净,哭声也渐渐停了下来,随后便睡了过去。
张太医道:“回陛下,陛下无需担忧,小皇子只是轻微的磕碰,但婴孩的肌肤娇嫩,恐怕会留下一道不太明显的伤痕。”
谢缚辞淡淡颔首,安抚好舒舒后,便出了暖阁,继续与大臣商议朝政。
五名大臣等了许久,就为了等到陛下的答复。
其中一名大臣更是趁着小皇子方才受伤一事,大做文章,道:“陛下,就因后宫无后无妃,也没个女子可以当做母亲一样照顾小皇子,才会导致小皇子受了这样的委屈,若是早日立后,也是为了小皇子着想啊!”
谢缚辞负手踱步走了几圈。
最后眼神投向暖阁,黑眸眯了半晌,方淡声道:“也好,皇后之位,朕会考虑的,要不了多久,朕会公布于众。”
大臣得到满意的回答,登时欣喜不已。
夜色如墨,寒风凛凛。
谢缚辞哄好舒舒入睡后,便独身出了寝殿,踩着夜色去往紫宸宫的地下室。
如今正直寒冬,阴凉的地下室内比起外面冷冽的空气,竟还要冰冷,谢缚辞往深处去,每走一步,周身都升腾着袅袅白雾,带着外头明显的寒意。
阴暗的墙壁上点着昏黄的烛光。
烛光拉长他高大挺拔的身形,背影孤寂得渗人。
推开石门,四周都是黧色的墙壁。
谢缚辞缓缓走到一处白玉石砌成的榻上,榻上是一套已被损坏到不成型的淡蓝色长裙,和几支缠枝嵌宝的金步摇。
他伫立在白玉石榻旁,深深看了良久,黑眸里蕴满了悲戚。
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抚摸上那已经污脏不堪的衣裙。
向来洁癖成性的男人却丝毫没有嫌弃,来回触碰,方淡声道:“他们都认为你死了,可朕总觉得你没死。”
“缘缘,你看,你那疼爱得要命的嫡亲弟弟,他都没有朕了解你。”
他如捧着至宝一般将裙子放置自己的侧脸蹭了蹭,轻语呢喃:“朕对你的身体是那样的熟悉,又怎会认不出你?你没死,对吗?“
“若是还活着你就快回来,骂朕无耻之徒,告诉朕,你不是有意抛下朕和孩子的。”
谢缚辞声落,陡然间,地下室墙壁上的烛火都被窗外的凛冽寒风毫不留情地尽数吹灭。
谢缚辞眼前蓦然漆黑一片。
他紧紧攥着那支金簪,久到手掌心溢出了鲜血。
血水顺着掌心一滴一滴往下落至他的龙袍。
顷刻间便洇湿成一团暗红的血块。
寒风呼啸,不停吹打最上方的雕花窗,细小的雪籽透过吹开的窗口接连飘落进来,转眼化为冰水。
他单膝跪地,拳头攥满了殷红的血,双目赤红,死死看着眼前幽黑的一切,久到毫无动弹,最终从喉间溢出森冷的笑意。
“你是用这种方式告诉朕,你不在人世了?”
半晌,他含着诡异的笑意,慢条斯理地站起身:“缘缘,看来你还不太了解朕。朕若是想要你,即使你变成鬼,朕也无惧。”
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室。
男人长身而立站在白玉石打造的床榻前,对着空气,冷声道:“即使你真的化成了鬼魂,朕也要将你拖到朕的怀里,永生永世困着。
“你想摆脱朕?终其一生,都是妄想!”
他攥着金簪沉步出了地下室,带着阴狠的戾气进了御书房,奋笔疾书写下圣旨,甩至吴毓的怀中,吩咐道:
“明日早朝就将这圣旨内容公布于众。”
吴毓正诧异着,小心翼翼打开看了一眼,紧接着,瞳仁渐渐睁大,满脸跟看见鬼似的。
陛下,果真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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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到了除夕,扬州塘水县,温府。
吃过了年夜饭,温府的下人便呈上了一些瓜果,精致糕点摆了上来。
今日除夕佳节,温府客人众多,温家分为三房,温锋则是长房嫡子,继承了家业,二房与长房同样为嫡出,三房则为庶出。
除了长房只生了温林松这个嫡子之外,二房三房皆是儿女双全,与姜沐璃年岁相差无几。
因着过年,二房三房这才回了塘水县陪温老太太守岁,温府内氛围热闹温馨,姜沐璃因身份特殊,温锋事先与老太太编了个身份,说是白氏在外头捡的无父无母的孤儿。
白氏常年在外捡无父无母的孤女,但带回家的还是头一个,老太太见姜沐璃长得招人疼,便也喜欢极了,默认了她是远方亲戚的这层身份。
夜里守岁,一家人其乐融融在大堂内说说笑笑,姜沐璃也在其中,看着这温馨的大家庭,笑意盈盈的眼眶蓦然湿润了起来。
未免被别人察觉,她微微侧身,装作去看窗外的景色。
今日除夕,想必皇宫内会举行除夕晚宴。
舒舒作为皇长子也定会出席,潘胜和雅彤定会好好照顾他,也不知他现在长得多大了,每日有没有调皮捣蛋?
她不担心宫里会亏待舒舒,可仍是禁不住想自己的孩子。
月色朦胧,圆圆的月亮仿佛也变成了舒舒圆润的脸庞,脸上布满了灿烂的笑容。
虽说舒舒的容貌与那个男人相似,可她知道,他从不会有舒舒那样充满善意又温暖的笑容。
他今晚想必也在除夕晚宴上,时间过去那么久,恐怕册封皇后的日子已定下了。
他的皇后无论是谁,与她也没什么干系。
姜沐璃淡淡一笑。
既然开始了新的生活,她不该再怀念那遥远到不可触及的一切。
整理好方才凌乱的心绪,姜沐璃便转回身,沉浸在温府欢快的氛围内。
家宴散了后,温林松便护送白氏和姜沐璃回院子,路上母子二人交谈。
“你这次回扬州,你上峰可就这样轻松批了?”
温林松在大理寺任职一年便破下多宗奇案,大理寺卿直呼遇到了栋梁之材,是怎么说也要将他留在大理寺,不允许其他人挖走温林松。
平日里节假日都不准额外休沐回老家,就怕他回了扬州就不愿来长安了。
温林松笑道:“自陛下登基后,日夜勤政整治了许多贪官污吏,今年大理寺轻松了许多,只剩一些毛贼小案了,寺卿大人特许我在家多休息几日。”
白氏拉着儿子的手抱怨:“你就好好继承你爹的家业不行吗?当什么官,一年俸禄还不如你爹收个铺子租金赚的多。”
温林松无奈:“母亲又来了,既然这么怕没人继承家业,您和父亲再生个孩子不可?”
白氏瞪他一眼:“瞎说什么呢!”
姜沐璃被这母子俩逗得笑出声,道:“温大哥在大理寺办差破案是为民除害呢,姨母应该开心温大哥有这番有作为。”
说起这个,白氏忽然笑意盈盈,满脸喜悦:“阿璃,姨母前阵子与你说的,你可想好了?”
姜沐璃有点犹豫:“姨母,我没这方面的经验,害怕做不好……”
白氏柔声道:“不碍事,没有谁生来就会做什么,都是从中学习到经验,主要是夫君他过阵子要回扬州了,我得跟他一同回去处理一些生意,正巧塘水县这边我没时间管理,你代替姨母就好,况且你荷姨也会帮衬你一把的。”
姜沐璃对上白氏希冀的眼神,很快,便下定了主意,认真地颔首道:“那好,我愿意试一试。”
白氏欣慰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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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过后,翻新了一年。
自谢缚辞登基后已改年号为元盛,今年便是元盛二年。
温林松休了除夕假后就要返回长安了。
在回长安之前,他犹豫再三还是将那些事告知了白氏。
“嗯,据我打探到的消息,陛下的确已经封后了。”
白氏皱眉:“他可真够急的,阿璃这“死”了还没半年吧,就这样迫不及待吗?”
温林松面色古怪,“不是的……母亲,陛下的皇后……正是阿璃。”
闻言,白氏双眸睁大:“你说什么?!”
温林松将白氏往廊下角落里拉,担心她反应太大引起了姜沐璃的注意。
随后又皱眉道:“不会有假的,这段时间我都让手下的人时刻盯着长安的消息,因我们离长安太远了,我收到消息的时候,陛下立后都有半个月了。”
白氏简直难以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又楞楞追问:“怎么会?他们不是以为阿璃已经死了吗?这死了的人,如何封后?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温林松道:“陛下颁发的圣旨说是因小皇子谢望舒的生母生子有功,便立为皇后。但从立后圣旨颁发起,朝中并无任何一个人见过这个皇后。”
“朝臣纷纷吵着要皇后出来见人,陛下便搪塞朝臣称小皇子的生母因生育小皇子导致身子孱弱,平日里不能吹风,所以只能在紫宸宫住着。但部分朝臣不依不饶,后来陛下又大发雷霆,怒斥众人是想害死皇后,又降罪了其中吵得最厉害的大臣,其他人这才歇下要皇后出来见人的心思。”
“虽说没有一个人见过皇后,但陛下十分笃定对外宣称皇后在紫宸宫里居住着……”
白氏听出了其中的怪异,“所以实则并没有人见到皇后?那你又如何确认那是阿璃?”
温林松觉得母亲的话很奇怪,问:“怎么不是阿璃?阿璃不正是小皇子的生母吗?”
白氏冷哼一声:“你说是就是了?皇帝既然以为阿璃死了,又怎会册封一个死人为皇后?还对外宣称皇后住在紫宸宫?”
“啧,想必是别的女人吧,定是那狗皇帝想要他的新女人成为舒舒的生母,便编造了这个理由,等时间久了,年幼不知事的舒舒也把那个女人当做自己的母亲,狗皇帝的目的便达到了!”
白氏越想越气,怒骂道:“好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舒舒是从阿璃肚子里出来的孩子,狗皇帝这是借阿璃腹中的子嗣为他的新女人巩固地位!”
温林松总觉得自家母亲说的不对,反驳道:“儿子觉得不至于……他可是皇帝,想要多少女人给他生孩子不是一句话的事吗?至于将舒舒看的那么重要?还必须要皇后成为舒舒的生母才能册封?”
白氏朝他怒拍了一掌:“你们男人永远只会帮着男人说话!自私自利又薄情寡义的东西!”
温林松忽然被母亲泄愤,忽然觉得很委屈,嘴巴瘪了瘪,小声道:“那父亲不也是男人吗……”
白氏瞪他一眼,温林松也不敢反驳了。
紧接着,白氏思忖了会儿,道:“这件事,你可别跟阿璃提起,我怕她知道了会难过,那丫头虽说整天笑盈盈的,但是心里的苦楚都往肚子里咽,从不会跟任何人说,本来孩子没能带出来,她已经够难过了,若是让她知道狗皇帝立了皇后还让舒舒认那皇后做母亲,她得多伤心啊。”
温林松也不忍姜沐璃伤心,自是应了下来。
所幸塘水县距离长安千里之遥,繁华的长安城任何事情都与这忙碌淳朴的小县城没任何关系。
甚至塘水县内,很多人都不知道先帝早已驾崩了呢。
百姓们每日为了生活奔波,哪里有那个闲情逸致打探遥远的长安城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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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去朝来,岁序更新,转眼便到了元盛三年。
舒舒从两岁起,谢缚辞便开始带着他上御书房议政。
朝臣起先极其不适应,现在已经习惯了议朝政时有个两岁大的孩子在闹腾,甚至随着耳濡目染,那白白胖胖的小太子已偶尔能听懂些什么。
虽说现在也表达不出任何意思。
但每当陛下正要推出什么为国为民的政策时,小太子都会满脸认真地赞同,导致大臣都认为这不仅仅是什么天资聪颖了,恐怕生来便是做太子的。
说起来,在去岁舒舒一岁生辰时,陛下便册封他为当朝储君,但因陛下目前只有这么一个子嗣,便也没有任何人敢有什么怨言的。
只因当初那些对从未露面的皇后有怨言的都被陛下以其他罪责处罚了,学聪明的人如今自然不敢再忤逆独断专行的陛下。
夜里用完晚膳,谢缚辞便又出了寝宫。
舒舒刚咽下奶乳甜品,睁着一双漆黑的鹿眼,奶声奶气地问吴毓:“我父皇每个晚上都要消失一段时间,是去了哪里呢?”
两岁的孩子说话断断续续,舒舒虽说语速很慢,但胜在口齿清晰。
吴毓面色忧愁,又不好对小太子直说,便瞎编了一个理由:“陛下这是去看小殿下的母亲皇后娘娘呢。”
吴毓觉得自己也不算扯谎,并没有犯欺君之罪。
谢缚辞的确每个晚上都会去看姜沐璃。
虽然并不是真人……
舒舒歪着脑袋,眼里蕴满光芒:“那我什么时候才能看母后?父皇说我现在太小了,担心母后过病气给我,可我身子明明可强壮了!”
说完,他又站在椅子上,摆了几个证明自己身体康健的姿势,喊着:“吴公公你快看,本太子可健康了!”
吴毓哎哟了几声,生怕小太子从椅子上摔了下去,忙将他抱下来,无奈哄着:“小殿下最健康了,可是陛下也是为了小殿下着想呀,娘娘病的太重了,轻易可不能见人。”
舒舒听完,失望地朝榻上翻滚了几圈,仰起圆短的脖子长叹一声:“好想见母后啊……”
姣姣表姑才大他几岁,表姑都有母亲。
可是舒舒没有。
“我母后到底长什么样子,吴公公知道嘛?”
吴毓回忆道:“娘娘是奴婢见过最貌美的女子。”
最貌美啊……
舒舒怎么想都不是滋味,便从榻上蹦下来找了一面铜镜,对着镜子照了半天,可怎么看都是缩小版的父皇。
他根本无法从自己的长相里推测出母后的容貌,顿时很是失落。
作者有话说:
下章狗子就自己发现女鹅还活着了,很快就重逢。
第63章 活着
谢缚辞一进入暗沉的地下室, 便被姜沐璃围绕。
四周的墙面,挂的皆是姜沐璃的画像。
大多都是她孕期熟睡时,他看了心里悸动,便私下里找了知名画师将她入睡时的模样皆记载于画像。
当初本想着, 孩子生下了后, 今后给他们的孩子看。可没料到, 这些画像却成了这两年他支撑下来的唯一动力。
谢缚辞背脊靠着白玉石榻,坐在冰凉的地砖上,手中还紧紧攥着当初在悬崖边捡到的那支金簪。
因两年的抚摸,金簪的簪身已极其的光滑, 可见抚摸它的主人对这支簪子有多么看重。
墙面上挂着多副姜沐璃的画像, 有她怀胎五个月时熟睡的姣好面容,也有她对他气急时暗暗瞪他的娇俏。
还有, 少数对他乖顺无比的温柔。
这两年里,好似只有在这个封闭的地下室, 对着这满墙的画像,他方能显露几分脆弱。
“缘缘,你究竟在哪?”他漆黑的眸微微闪动,低声呢喃。
整整两年, 他都没有放弃搜寻,甚至已经扩大了范围,在整个大晋每日每夜的派官兵搜查。
然, 两年过去, 她就像从这个世间消失了一般,再无踪影。
除了那具完全不像她的尸体, 什么也没有。
倘若她还好好活着, 现在在做些什么?
她那样纤弱, 今年也才二十岁,流落在外也不知有没有人可以让她依靠,若是冻着饿着,受伤了又该如何?
他从前那样恨过她,都担心她会饿着,可她离开了两年,到底过了什么日子,他全然不知。
她性子虽说倔强极了,实则又很爱哭,受了委屈定是会躲起来流泪的。
谢缚辞无声淡笑,眼底浮起悲凉。
那个小混账,那样挺讨人喜欢,或许她会认识更多愿意照顾她的大善人。
可这个想法一旦从他脑海里滋生,忽然便是陌生男人进入了她的生活,照顾她,接近她,毫不掩饰地爱慕她。
……若是缘缘也对那个男人动心了。
岂不是会嫁给别的男人?
谢缚辞猛地站起身,顷刻间周身戾气升腾,掌心攥紧的金簪又一次扎伤了才痊愈的伤口。
鲜血一滴一滴流下。
**
距离长安千里之遥的塘水县。
姜沐璃从两年前起接管了白氏手头上的生意之后,便从温府搬了出来,白氏便另外给她买了一栋二进二出的宅院和一些下人护卫安家护院。
白氏自嫁给了温锋后,便跟着自家夫君一同做生意,温锋平日走南闯北,做的都是大买卖,而白氏便私下帮助一些无父无母,亦或是被父母抛弃,被男人休弃到无家可归的可怜女子,给她们一个容身之所。
塘水县东街一带都是温家的铺子,铺面的掌柜及店小二皆是白氏特许让那些流离失所的女子来帮忙做工之地。
毕竟有一个可以每个月领工钱的活干,也会让人对生活有些希望。
扬州是盛产瘦马之地,自然连小县城都没有逃脱。多户家人,若是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只要家里头有个姑娘,无论长什么模样,家中的长辈都会想尽办法送进勾栏院。
白氏从十年前起,为了阻止更多悲剧的产生,便悄悄在塘水县开了缀月楼,明面上是勾栏院,实则暗地里是帮助那些不得已堕落风尘的女子能有一个家。
被送到缀月楼的,若是无家可归想留下的便可以继续在楼里帮忙打杂,不想留下的,白氏会给一笔银子让她离开扬州从新开始。
但大多数被家人卖到勾栏院的姑娘最大的都只有十几岁,更别提一堆尚未成年的小丫头,姑娘们无处可去,大多都会选择留在楼里。
而姜沐璃便是接手缀月楼,成了幕后东家。
两年过去,姜沐璃从当初什么都不懂,到现在处事起来游刃有余,甚至将缀月楼打理的井井有条。
“阿云,今日咱们楼又被王大人家的公子包了呀!”灵玉亲密地贴到姜沐璃身侧,笑着道:“我瞧着,那公子多半是看中你了。”
姜沐璃睨她一眼,没好气道:“胡说什么呢,就不准人家来听听小曲,尝尝我们楼里的美食吗?”
灵玉揶揄道:“可不嘛,咱们楼虽说都是姑娘,但都卖艺不卖身,哪个男人敢动手,马上有护卫将他扔出去,时间久了大多数男人都不愿来了,如今还愿意包场子的,定是爱慕咱们楼里的某位姑娘。”
灵玉向来心直口快,又道:“那王公子上回无意间看到你,眼珠子都不会动了,傻乎乎的,哪还有点读书人的样子。”
这段时日这种话姜沐璃听得多了,轻轻推开她淡声道:“灵玉,你可别闹我了,你知道我是个独身寡妇,又会有哪个男人会看上我?”
灵玉在她对面落座,柔声道:“寡妇怎么了,允许男人死了媳妇再娶妻纳妾,还不准女人死了男人再另嫁啊?”
姜沐璃道:“是我不想嫁人,你别再说这种话了,目前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在缀月楼里帮助一些姐姐妹妹,一起过好日子挺好的。”
灵玉撇了撇嘴:“你真是气死我得了!这么漂亮的小脸蛋,怎能天天闷在酒楼里?”
姜沐璃懒得与她多说下去,唤了几个姑娘过来,一同商议今晚王公子包场的事。
酒楼正值休息时间,门外忽然传来急躁的拍门声,楼下洒扫的小妹高声喊:“来了来了,别拍别拍了!”
大门打开,门口立着一名花容月貌的姑娘,怀中抱着一个半岁大的婴孩,她垂泪哑着声冲二楼的姜沐璃唤了声:“阿云,求求你帮帮我。”
姜沐璃面色震惊朝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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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紫宸宫,此时正值盛夏,夜里极其炎热,小太子舒舒很早便入睡了,却忽然从梦中惊醒。
紫宸宫夜半点燃了宫灯,听到响亮的哭啼,谢缚辞从书案后起身,抱着突然大哭不止的舒舒,面色微沉问雅彤:“怎么回事,他不是早就睡了吗?”
雅彤递上干棉帕,小心翼翼地回道:“陛下,小殿下是忽然……”
接下来的话雅彤不敢说下去。
谢缚辞拿棉帕擦了擦舒舒冒了诸多冷汗的额头,忽然,听到舒舒唇齿溢出一声:“母后……”
他手上动作顿僵。
“母后……母后……”舒舒紧紧闭着双眼,流泪呢喃。
谢缚辞整个人僵滞住,许久没有动弹。
雅彤这才不得不继续道:“小殿下已经好几次睡着后哭醒一直在唤娘娘了。”
谢缚辞动了动薄唇,遂一言不发,将舒舒哄好了后,又放置在榻上,慢慢顺抚他的后背。
许久,雅彤不知是不是该退下去时,便听陛下问道:“这种情况是从什么时候起的?”
雅彤道:“小殿下会开口说话后,便时不时会这样的,但因先前也就小声唤了两声,并没有大哭,奴婢便没有同陛下提及。”
谢缚辞淡声道:“你下去吧。”
明黄的帷帐内,谢缚辞靠在床头,眼眸沉静看着榻上睡着的舒舒,凝视了良久。
舒舒哭醒后,并没有熟睡,感觉到父皇的视线一直在看他许久没有挪开,这才缓缓睁开眼。
“父皇,你不睡觉吗?”
谢缚辞面无表情看着他:“从今日起,再也不准想你母后。”
舒舒脸色一变,奶声奶气道:“为何?父皇每日每夜都在想母后,为何不准我想!”
谢缚辞冷笑:“你见过她吗?你记得她的声音吗?你熟悉她的气味吗?你想她又有何用?”
想她也只会这样哭,平白把嗓子哭哑了。
舒舒圆润的脸庞浮起困惑:“母后不是在紫宸宫的偏殿住着吗?我去看看她,不就知道她的长相,她的声音和气味了?”
谢缚辞不悦道:“怎这样喜欢反驳朕?朕说了不准见!”
简直跟他那个娘一个德性,他的母后是小混账,他就是小小混账。
舒舒瞪大了眼,一时也是气极了,又猛地躺下来,圆滚滚的后背对着谢缚辞,奶呼呼地哼了一声:“父皇又凶我,等母后病好了,我定要好好跟母后告状!”
父皇冷眼看他几次,瞪他几回,凶他的次数他可是都记在小账子里,就等着今后给母后看呢!
谢缚辞乜了一眼他小小的背影,轻哼一声,便继续回了书案后处理政务。
第二日天一亮,谢缚辞去上了早朝,舒舒便趁吴毓等人没注意,忙不迭从门缝溜出了寝殿。
到了地下室,门口有几个太监值守,忽见着小太子来了,忙跪地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舒舒微抬圆润的下巴嗯了一声,又拿出谢缚辞的御用令牌,许是第一次做坏事,嗓音都心虚得拔高:“父皇让我进去取件东西。”
太监们看到令牌自然不会怀疑,忙打开门放小太子进去。
进了地下室,舒舒侥幸地呼出一口气。
幸好他先前有悄悄跟踪过父皇,知道他每晚会来这个神秘的地下室。他今天定要好好看一看,父皇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不告诉他!
甫一进入,寒凉之气便萦绕四周,舒舒脸色发白地推开了最里处的一扇门。
忽然间,眼前视线尽被墙上挂着的画像而吸走注意力。
四周的墙面挂了多副女子的画像。
有入睡时的乖顺柔美,有撑着后腰扶住大肚子在花园散步的清宁恬静,有水盈盈的眸子含怨瞪着一个人的娇俏多姿。
多到舒舒眼花缭乱,一时间都看不过来。
画像中的女子容貌更美到他傻傻呆滞住,小脑袋瓜愕然。
舒舒想上前去抚摸画像中的女子,才伸出胖软的小手,身后便响起一道冰冷的嗓音:“谢望舒,你是想死吗?”
舒舒打了个哆嗦,缓缓转过身,“父皇……”
谢缚辞沉步靠近,眸如含冰看着面前的舒舒,良久不语。
舒舒忍不住开口问:“父皇,这是我的母后吗?”
“为何母后只有画像?父皇不是说母后病了在养伤吗?可是我怎么进来也没看见母后的人呀。”
谢缚辞看着他这副天真无邪的面容,震怒下的心绪有片刻出神,方淡声道:“当真跟你母后一个德性。”
当初姜沐璃便是偷拿他的令牌出的东宫,现在这孩子竟也做了他母亲曾做过的事。
舒舒听不懂自己父皇在说什么,可看到满墙的画像,内心禁不住好奇与隐隐的兴奋,便一直追问:“父皇,快回答我的问题,我母后呢?”
谢缚辞走过去提起他的后衣襟,又干净利落地单臂将他抱在怀里往外走,警告道:“你若下回再敢偷拿朕的令牌,就罚你抄书十遍。”
舒舒气哼一声,不想再理他。
他就知道,按照他父皇这性子,定是不会告诉他的。
关于母后的事,定有秘密隐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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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盛四年,谢望舒三岁了。
崔继后自从前往护国寺进修,整日吃斋念佛为姜沐璃祈福起,整整三年未回长安,又因今年的端午将至,这才从护国寺返了回来。
白日里,崔萱特地进宫来向太后请安。
自三年前起,崔萱便嫁给了安国公世子冯亦源为妻,虽说二人起先并没有感情,但婚后相处算是和睦。
冯亦源性子温和,话比较多,很懂得照顾女子,崔萱又不爱讲话,一闹一静的性子也算互补了。
去年崔萱诞下一女,名唤冯杳儿。
崔萱这番便是带着自家女儿看看太后,小姑娘长得玉雪可爱,崔继后喜爱极了,一连赏了诸多奇珍异宝给杳儿。
午时过后,因杳儿才一岁半大,就闲不住时刻闹着要出去玩。正巧冯亦源来了,崔萱便让他带着女儿在皇宫四处转转。
孩子离开后,姑母和侄女二人这才方便说些体己话。
“三年未见,姑母清减了许多。”
崔继后笑道:“护国寺斋饭清润爽口,不比宫里的御厨差,不过这寻常人啊,还是得吃点荤食。”
崔萱又道:“姑母这回回来就不离开了吧?”
提起这件事,崔继后微叹一口气:“实则我实在不知如何面对瑾澜父子俩,不过……想必三年时间,瑾澜也要走出来了。”
崔萱抿唇淡笑。
崔继后又想起她的女儿,只觉得乖巧可爱得不行,笑道:“哪日你抽个空,让世子带着杳儿去向瑾澜请安。”
崔萱诧异:“为何?陛下每日操劳国事,哪有空跟我夫君叙旧,再者说这君臣之间,每日早朝都能见面。”
“你这丫头,是让杳儿同小太子亲近亲近懂吗?”
崔萱思绪稍转,就明白了崔继后的用意,便也应了下来。
那厢,冯亦源正抱着冯杳儿在御花园玩耍。
一岁大的小丫头在草地里胡乱爬了起来,冯亦源深怕宝贝闺女摔了,忙小心翼翼跟在后头护着。
“父皇,父皇来这处,我特地为父皇找的好位置,定能……”舒舒说到这儿,待看到他先前找好的位置上有个在胡乱爬的小胖团,登时呆住。
冯亦源见到来人,脸色微变,忙将自己女儿提过来行礼:“臣冯亦源拜见陛下,拜见太子殿下——”
谢缚辞蹙眉看着面前这个俊秀的男人,忽然便是一些不太好的回忆涌了上来。
所幸他已成家立业,再计较就没劲了,便虚虚抬手,“起身吧。”
冯亦源起身,又抱着杳儿,道:“臣不知这是小殿下事先选好的乘凉之所,臣这就带着女儿离开。”
舒舒从谢缚辞腿后冒了出来,奶声奶气又颇具太子风范地道:“不必了,既然妹妹在这玩得愉快,多一个人也没事。”
杳儿睁着大眼睛满脸好奇看着舒舒。
舒舒扭过头问谢缚辞:“父皇答应儿臣了,若是我将宋老师备下的课业在一天之内完成,父皇便会陪儿臣来此处赏花。”
谢缚辞皱眉:“花有什么好看的,朕让你学习的治国之道,你都学进去了吗?”
舒舒挺挺胸膛:“自是学进去了,老师每日都在夸奖儿臣呢。”
冯亦源眼底诧异一闪而过。
这每日在朝堂上对朝臣冷漠无情,手段雷厉风行的堂堂陛下,对自己的儿子竟有如此耐心的一面?
虽说态度不算明显的温和,但眼神与行动间比对待其他人,全然是两种态度。
冯亦源不禁好奇,这小殿下的生母皇后娘娘究竟是何人?为何这三年来,从没在公开场合露面过一次?
“爹,爹爹……”忽然感觉自己的衣摆被拉扯,冯亦源回神,这才发现是自己那个刚会开口讲话,但口齿不清晰的乖女儿。
冯亦轩抱起杳儿,笑容亲切道:“杳儿想说什么?”
“爹爹,温伯,伯……什么时候来家里做客。”
冯亦源走远了几步,不敢打扰皇帝父子二人,便在树荫下,笑道:“杳儿想温伯伯啦?那改日,爹爹再请温伯伯上门,但是温伯伯可忙了,爹爹也不一定能请到他。”
杳儿在怀里掏了掏,小胖手掏了许久,什么东西都没掏到,忽然大哭了起来。
“杳儿怎么了?”
杳儿哭着:“帕,帕子……温伯伯的……”
冯亦源这才明白:“你是说你温伯伯三个月前送你的手帕?”
杳儿哭到抽噎。
她可喜欢那个帕子了,又精致又香香,呜呜可没想到来了一趟皇宫就没了。
冯亦源平日最怕女儿哭,只能抱着耐心哄,忽然听不远处传来小太子的声音:“父皇,您在看什么呢?”
冯亦源看过去,撞见陛下手中攥着的正是自家女儿当成宝贝一样的手帕。
“陛下……”冯亦源抱着还在默泪的杳儿过去,小心翼翼开口道:“陛下,那方手帕,正是杳儿方才落在此处的……”
谢缚辞垂眸看了这个帕子许久没动,久到冯亦源都觉得怪异。
不过一方帕子,陛下为何像是失了神智一样?
“这帕子哪来的!”谢缚辞蓦然抬眸,眼神透着危险的气息,把冯亦源父女俩吓得怔住。
冯亦源连忙回道:“回陛下的话,这帕子是大理寺少卿温林松三个月前送给杳儿的。”
谢缚辞眉宇拧成了疙瘩:“温林松?”
“没错。听温林松说,这是他远在扬州的表妹绣的帕子,知道他是送给了杳儿,那表妹还特意在帕子上绣了杳儿的名字。”
谢缚辞的指腹摩挲那帕子上绣的字,思绪混乱。
忽然间温林松几个字一直在谢缚辞脑海中徘徊,更让他想起四年前的除夕那日,他与温林松对弈的场景。
当时温林松看他的眼神便与看常人不同。
温林松。
思及此,谢缚辞猛地站起身大步往紫宸宫走去,舒舒只能迈着小短腿跟在身后喊:“父皇,你等等我呀。”
冯亦源父女二人看着陛下匆忙离开的背影,一时欲哭无泪。
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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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昨日捡到冯杳儿的手帕后,谢缚辞便喊了邹平过来,他手心紧紧攥着那帕子,嗓音带着微微的颤抖。
“速速去将温林松这个人的所有消息全部调出来,事无巨细,朕要知道他的所有精细的消息!”
邹平拱手应下,连忙着手调查。
等待调查结果的整整一夜,谢缚辞都无法安然入睡。
即便是化成灰,他都不会忘记缘缘刺绣的习惯。
谢望舒的那几十件小兜儿,每一件都是她亲手所绣,更别提还另外绣了名字,她有给自己的绣品绣名字的爱好,甚至有个习惯她自己都未察觉,她绣名字的第一针最紧,最后一针收的最松。
他昨日捡到的那个帕子,帕上绣的名字,分明就是她那改不掉的习惯,这是他看了整整三年的刺绣习性,他怎会忘记?
缘缘她果然还活着。
她活着,她果真还活着!
整个晚上,舒舒都觉得自己父皇极其不对劲,父皇一回紫宸宫就将他幼时的小兜儿从柜子里翻出来看了许久,眼底沉如深渊,最后又发出森冷的笑声,扭曲的脸部着实可怖。
他无论怎么追问,父皇也不理他。
别无他法,今日清早,他便很早来御书房的柜子里躲着。
躲了许久,才等到父皇进了御书房。
没多久,邹平也来了。
“温林松是扬州人士,父亲温锋乃扬州首富,母亲就是一普通百姓,一家三口是五年前才搬到了长安,在长安永华坊居住,陛下提到的温林松的远房表妹的确有问题。”
谢缚辞撩起眼皮,“细细说来。”
“据卑职打探到的消息,温家家主温锋确实有个远房外甥女,但那外甥女早就在十年前逝世了,于是卑职便从温林松的父母查起,一查,果然发现问题了……”
邹平谨慎道:“陛下,温林松的母亲白氏,幼时曾是扬州瘦马,且与皇后娘娘的母亲苏嫣情同姐妹,相伴成长,苏嫣当年被昌陵侯府找了回去,便也将白氏一同带到了长安城。”
谢缚辞呼吸微滞,哑着声问:“这个白氏,可调查清楚了?”
“卑职将她老底都翻出来了,这个白氏可真不是个一般人,她早年嫁给温锋后便常居扬州,随同温锋一起做生意,将温家的生意做的越来越大,再后来便是六年前,白氏得到苏嫣的下落,便让自己的儿子替她跑一趟江州。”
“到了江州后,温林松便以邻居的身份住在姜府隔壁半年,与姜家姐弟二人来往甚密,之后便是娘娘来了长安,被先帝册封为公主后,与温林松在后宫重逢。”
谢缚辞黑眸一眯,皱着眉:“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邹平道:“就在上元节那天,并且当日冯世子也在。”
谢缚辞手指轻轻来回敲打桌面,陷入沉思。
上元节?他若是没记错,第二日缘缘忽然就与冯翎交好,甚至与她一齐踏青游玩,当时他本以为她是借着冯翎想接近那长安女子倾慕的冯亦源。
没料到,冯亦源只是个障眼法!
她真正联络的人是温林松。
这便也难怪,赏花宴那回,她会忽然转变态度,对他百般温顺,恐怕就是怕他查到冯亦源的头上发现她与温林松的关联。
原来,她从那么早就在计划逃跑了!
她当真好狠的心肠。
邹平明显感觉到陛下周身的气息都变了,浑身透着令人胆寒发竖的凉意。
但后面还有消息,只能继续道:“陛下,小殿下满月宴那次……”
满月宴?好像提起了他,柜子内的舒舒竖起耳朵偷听,小手不禁扒上了柜门,发出了轻微声响。
谢缚辞耳廓微动,旋即站起身,冷着脸将柜子打开,“谢望舒,你好大的胆子。”
舒舒紧绷着小脸,爬着从柜子里出来:“父皇在听母后的事,为何我不能听?”
“你听了多少?”
舒舒老实道:“全部,正听得起劲,满月宴怎么了?儿臣也想知道。”
谢缚辞屈指揉了揉眉骨:“趁朕现在还没动怒,你先出去。”
舒舒走到书案前,吩咐邹平继续说。
邹平看向谢缚辞求助。
谢缚辞一把提起舒舒的后衣襟:“滚出去!”
舒舒用力推谢缚辞,可三岁小孩的劲哪里比得上青年男人,他平日里奶呼呼的嗓音猛然尖锐:“父皇,你是不是对母后做了什么坏事,才让母后这样费尽心思想要逃跑!”
他不是傻子!母后根本不在紫宸宫的偏殿养伤,甚至母后根本就不在皇宫!
从方才听了那番对话,他就明白了,他的母后是抛下父皇跑了!
谢缚辞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吴毓,将他带回寝殿。”
吴毓见到父子二人针锋相对的样子,心里一抖,忙不迭抱起舒舒,不顾他的挣扎就拉出了御书房。
舒舒离开后,谢缚辞脸色仍旧没有好转,“你继续说。”
邹平便道:“满月宴那次温林松和白氏也去了行宫,且卑职查到,四皇子的暗卫将娘娘劫到了马车之后,就被几个民间的高手抢了回去,是以,当时马车上,并没有娘娘。”
得到这个答案,谢缚辞倒没几分震惊。
他一直觉得姜沐璃还没死,但当时在马车跌落的悬崖上捡到她的金簪,证明她定是上了马车,若是没有跟着一同跌落悬崖,那定是在他赶到之前便已经被带走了。
可她竟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逃跑了?
就这样蒙混过去,让他浑浑噩噩过了三年。
而她,即使好好活着,也从没想过回到长安。
姜沐璃。
他真想掏开她的心看看,究竟是什么做的,为何能如此冷硬。
就连在他们孩子的满月宴,她都没有放下离开的念头?
谢缚辞背脊靠在椅后,俊脸晦暗难测,那骤然升起的满腔怒意,使他全身犹如乌云笼罩般黑暗。
他骨节分明的手,慢条斯理地撕扯那方帕子,顷刻间,一方精致的绣帕便在他手中粉碎。
既然她拼了命的想逃,费尽心思想要离开他。
他怎会那样好心如了她的意?
他绝不会让她这样轻松摆脱他,她越是不想同他相守,他偏要与她生生死死捆绑在一起。
即使她会更恨他,他也不会让她再有机会从他手中溜走!
吴毓送回了舒舒后,便进了御书房,甫一踏入便感觉上方传来的气息渗得他头皮发麻。
方才从邹平所言的话里,他多少猜测出什么,现在陛下显然是气疯了,担心陛下又做出失去理智的事,便道:“陛下息怒,兴许娘娘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亦或是被温家强掳了去,这才被迫离开的。”
谢缚辞心中怒意翻涌:“被迫?你觉得,她好好活着却三年未回,还弄了一具假尸体糊弄朕,这是被迫?”
他沉脸站起身:“朕看她是筹谋多时!就等着找到时机从朕身边逃离。”
他恶狠狠地走了一圈,面容扭曲:“朕对她还不够好?皇后之位朕也给她了,她为何还是要离开?”
吴毓内心惶惶不安,猜想陛下这是在极度刺激下,这才没控制住情绪。
这整整三年,陛下从未放弃寻找娘娘。
可没料到,陛下眼皮子底下的臣子竟就将娘娘藏了三年。
这三年对陛下来说,每日每夜都在悲恸中度过,他如行尸走肉般每日除了处理朝政和小殿下,便是想念娘娘,所有人看到那具尸体都觉得娘娘已经死了,可只有陛下仍旧没有放弃寻找。
陛下三年来的思念与痛苦,皆在得知娘娘很早就谋划逃离后,而崩得四分五落。
吴毓担忧陛下这样会损耗龙体,只能顺着他的话:“陛下待娘娘的好,奴婢们都看在眼里,想必娘娘心里也是十分清楚的。”
“她清楚?”他冷笑几声,摇了摇头:“不,她根本不知道。她避朕如蛇蝎,宁愿抛下孩子,也要离开朕。”
吴毓道:“这……奴婢觉得,每个母亲都不会舍得抛下自己的孩子,娘娘若是没有带小皇子离开,才更可以看得出,她离开那日,说明她并没有准备齐全。”
谢缚辞冷嗖嗖问:“所以你也觉得,若是她准备齐全了,定会将孩子带走。”
吴毓脸色大变,忙跪地道:“陛下,奴婢并非此意。”
吴毓很想再好好辩解,可现在他才茅塞顿开。
陛下计较的并不是娘娘抛下孩子的事。
从始至终,陛下只在意,娘娘是抛下了他啊。
谢缚辞可没空听这些奴才的废话,遂吩咐邹平:“现在就将温林松带来,还有,朕要尽快知道她的下落!”
邹平拱手领命。
这夜里,舒舒明显感觉到自己父皇变了。
以往父皇即使对其他人冷漠无情,但待他还是有几分温和的,可就在今晚,无论他把功课递给父皇,亦或是在父皇面前背书。
父皇都不曾理他,只是坐在书案后,浑身散发着可怕诡异的气息。
舒舒怕极了,总觉得父皇好像精神又开始不正常起来。
正局促不安时,舒舒忽然听到头顶传来父皇阴冷的声音:“谢望舒,想见你母后吗?”
舒舒微楞,随后鹿眼弯弯:“想见!儿臣可以见母后了吗?”
他轻轻一笑,毛骨悚然:“朕准备了惊喜给你母后,想必她见到,也会很开心的。”
惊喜?舒舒眼眸忽闪,又见父皇脸色不对劲,心知自己父皇的性子,遂正色道:“父皇,您可别把我母后吓着。”
他还等着向母后告状,父皇平日对他多凶。
作者有话说:
真的要重逢了
第64章 重逢
紫宸宫犹如乌云笼罩, 而此时此刻的塘水县却安然美好。
青莲巷的一座二进二出的宅院内,因林惠临时将她的女儿抛给了姜沐璃照顾。
姜沐璃这一照顾便是一年。
长达一年联络不到林惠,也不知她找到了夫君没有,还是途中发生了什么意外?
这一年她抚养小巧, 看着这孩子都很是怜惜, 不由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孩子。
小巧也同舒舒一样, 自小与母亲分离,都说孩子最小的时候是离不开母亲的,也不知道舒舒现在长得如何了。
这三年来,姜沐璃也曾问过自己, 后悔离开吗?她坦然, 不后悔,这三年的自由让她觉得很是快意, 唯一后悔的大概就是因为没有事先计划好,导致她并没有机会带上舒舒。
她正神思游荡时, 小巧便抬手摸了摸她的脸,仰起纯真的笑脸:“姨姨,不,不难过……”
姜沐璃微微怔神。
门外却传来了一声, “没想到还没两岁的孩子,竟然也能看出你心情不好呀。”
姜沐璃看过去,笑了笑:“你怎么来了?”
灵玉提了诸多食物放在八仙桌上, 道:“这孩子病几天了, 你就几天没去缀月楼,我就顺道来看看你。”
“来就来了, 这么客气作甚?”
灵玉笑道:“这不担心你饿着?瞧你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 恐怕当初嫁给你夫君被宠得都不让你做事吧。”
姜沐璃无语凝噎。
那可是皇宫……从来不缺下人伺候。
但这些话她可不能告诉任何人, 她在塘水县认识的好友,都以为她是在老家嫁给了普通男人,后夫君去世了才来投奔的温锋。
灵玉没发现她的失神,眼神暼到小巧身上,皱眉道:“阿云,这孩子成日养在你家也不是个事啊,你得赶紧让林惠回来把她女儿带走。”
姜沐璃担心小巧听懂,盖住了她的耳朵,将她哄睡后,才道:“罢了,这孩子现在没地方去,还能将她赶走吗?”
灵玉抱臂不悦:“林惠说什么要去找自己上京赶考迟迟没有音讯的夫君,这才把自己半岁大的女儿拜托你照顾,可你这一照顾就是一年,她去长安找个男人竟然一年没有回,这不会是不想要孩子了?拿你当冤大头?”
姜沐璃一怔,半晌笑道:“怎么会?不可能有做母亲的舍得抛下自己的孩子。若是抛下,也应当是有难言之隐吧。”
灵玉摇了摇头:“你太天真了,阿云我一直想问,你真的是自幼无父无母?为何感觉你是在父母的爱里长大的,所以才将全天下做父母的都想的那样美好?”
灵玉留在缀月楼的原因也是爹娘将她卖到了勾栏院,所幸她运气好才遇到了白氏,这便一直留了下来。
姜沐璃忽然又想起了舒舒。
她离开却没有机会带上舒舒,顿时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个立场说话。
遂苦涩地笑了笑,转移话题道:“我抚养这孩子,纯粹是看在孩子的份上,孩子没了父母本就很可怜了……若是再没有容身之所,这不是要了她这条命吗?”
姜沐璃因为又想起了舒舒,眼眶湿润,未免让灵玉看出异常,便别过脸,缓了一会儿才笑道:“行啦,你抱着她哄哄,我去准备点孩子要吃的,一会儿就饿了。”
灵玉不情不愿接过孩子,嘟囔道:“你怎这么会带孩子,不是说家里那男人死了吗,难道你们之前生过孩子?”
姜沐璃脚步一顿,背影僵硬:“没有,只是死了夫君……”
说罢,她神思恍惚出了房门,留下灵玉一脸烦躁抱着孩子哄。
待喂好小巧的饭后,姜沐璃将她安置在榻上看她熟睡了,这才来同灵玉一起用午膳。
午膳后,灵玉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方才我来的时候,听到护院说,隔壁那位公子,又在你家附近堵你了?”
姜沐璃蹙眉:“卫公子?他是三个月前搬到青莲巷的,我与他并不相熟。”
灵玉瞧她这单纯的样子,点了点她的额头提醒道:“你可当心些,虽说白姨给你买的这院子里安排了护院,可怎么说家里也没个当家的男人,你又是独身寡妇,长得这般好颜色,少不了有男人想打你主意。”
“咱们小县城,可没长安那样要脸面,尤其这寡妇门前是非多,若是那男人趁机溜了进来,他四处去宣扬与你的关系,届时你长十张嘴都说不清了,众人也只会觉得是你这个小寡妇耐不住寂寞才勾引的他。”
经点拨,姜沐璃意识到重要性,正色道:“也好,那我过两日上街,再去多找些护院。”
灵玉留下帮忙照顾小巧,夜里又一同用了晚膳,姜沐璃便抱着小巧送灵玉出门。
不远转角处,一名身着华丽锦袍的俊郎男人手持折扇,腰挂几枚玉佩,诚然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
“还没查到那小寡妇有多少老相好吗?”卫咏问身后的随从。
随从道:“这小寡妇,除了偶尔会回这宅子里居住之外,平日实在太神秘了,就知道她三年前死了夫君来投靠了温老爷,其余一概不知。”
卫咏眼神饶有兴趣盯着正在门口交谈的姜沐璃,喔了一声,又问:“她怀里抱着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随从看了一眼,嗐道:“能怎么回事?一年前忽然抱回来的,小的猜测定是那小寡妇偷偷跟别的男人生的!这死过夫君的就是守不住,整日神神秘秘的,谁知道是不是在伺候什么人!”
卫咏笑了几声,猛敲了一把随从的脑袋:“嘴怎这么碎,让你找机会让本公子接近她的呢,害得本公子现在就跟地痞无赖一样,只能在她门口晃悠,平白落了本公子的颜面!”
随从揉了揉额头,嘟囔道:“那还不是公子乐意……”
公子非说扬州刺史的大少爷的身份会吓着小寡妇,这才在三个月前买了小寡妇隔壁的院子,只要打听到小寡妇在家,公子就连忙从自家溜出来装邻居。
他家公子口味就是奇特,别人都爱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他家公子非就是在街上看了这小寡妇一眼,便一头栽了进去。
小寡妇是挺美的,比他见过的所有姑娘都美,可怎么说也是成过家的,如今还有一个孩子。
难不成?他家公子是想给那孩子做后爹?
天爷啊,这,家里头的老爷夫人怎么会同意。
若是知道公子暗慕了个小寡妇,恐怕老爷私下就要处死了这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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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当日,塘水县的百姓纷纷趁着佳节忙里偷闲,大街人潮拥挤,车水马龙,川流不息,随处可闻粽味袅袅飘香。
因夜里在秋芳湖畔有喧腾的龙舟赛可观看,到了傍晚左右,秋芳湖附近几条街便已围满了人。
绚丽的霞光倾洒而下,铺盖了整条东街。
“父皇,儿臣还是第一次出长安,原来除了长安,小县城的百姓也这样多呀。”
东街的缀月楼二楼雅间临窗处,舒舒将下巴抵在窗口,眼里蕴满了兴奋,望着街道上形形色色忙碌的人们。
“父皇,你说母后就是在这个地方住着吗?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见母后?”
谢缚辞冷着脸饮下一盏茶,淡声道:“出发前,我都是怎么教你的?现在就忘了?”
舒舒转过身来,黑眸扑闪:“是,爹爹。”
吴毓见小太子出了皇宫后整个人好似也放开了很多,心里甚是欣慰,在宫里平日小太子被陛下管的太严,三岁的年纪便像个小大人一样懂事。
这番陛下处理好政务,对朝臣宣称要微服私访一段时日,目的是亲自去视察小地方的官吏,这才使在长安的朝臣纷纷松了一口气。
近几年来,陛下处事手段愈发凌厉,如今在长安为官反而还是个苦差事,这次陛下将魔爪伸向了地方官员,长安的大臣不禁暗叹,陛下总算不再盯着他们长安的折腾了。
自昨日到了塘水县,陛下却没有急着直接去找娘娘,反而是在娘娘时常会出现的酒楼内落脚。
微服私访在外,自然要与寻常百姓一般,小太子尚未习惯与平常人一样唤爹娘,陛下警告了好几回,他这才记住。
正这时,邹平邹卓兄弟二人推门入内。
邹卓看见小太子在,便压低了声对谢缚辞道:“陛下,娘娘的行踪都打探清楚了。”
谢缚辞眼底幽光浮动,冷声吩咐:“晚点派人带着小殿下去看龙舟赛,没有朕的吩咐,不准带回来。”
“是。”
夜幕降临,缀月楼外一片喧哗,百姓皆沉浸在多姿多彩的端午的氛围中。
舒舒还是头一次出长安过端午,对外面的龙舟赛很是好奇,小身板都有些坐不住。
自白天来了塘水县,父皇便在这个酒楼内没有出去,此时门外响起了几个姑娘的交谈声。
“哎呀龙舟赛快开始了,你不快点去吗?”
“你还有时间去玩,今晚酒楼内客人多到我都不能歇脚了,快来帮忙!”
那姑娘撒娇道:“茹姐姐,端午可是一年一度的佳节,我们在今日偷偷懒,想必阿云姐姐也不会说什么的。”
另一女子道:“你也就会仗着阿云性子好,若是今晚是灵玉来了,你还敢这样躲懒吗?”
“灵玉姐姐恐怕早就去看热闹了,哪有空管我们,也就阿云姐姐喜静,不爱去人多的地——唉,不说了,阿云姐姐来了。”
姜沐璃刚到了缀月楼,见到满楼的客人,便问方才交谈的姑娘:“今日端午你们不去热闹热闹?”
那姑娘回话:“这不是担心晚点楼里会更忙嘛。”
姜沐璃嫣然浅笑:“罢了,一会儿这些客人就会走的,一盏茶后龙舟赛便要开始,大家都会去看的。”
那年轻的姑娘嗓音雀跃了几分:“当真?阿云姐姐太好了!”说着,她上前挽上姜沐璃的手臂,眼神暼了眼最里的雅间。
小声道:“不过姐姐当心些,那间房的客人尤其古怪,白日到酒楼订了一间房后,便一整天没有出来了,小妹去敲门问需要什么帮助,他直接命令他的下人将我们小妹赶了出去。”
姜沐璃蹙眉:“这么凶?可看清是什么人了?”
另一位姑娘道:“我们来的晚都没瞧见,是灵玉姐姐接待的,听说那男人来了后,直接指定要那最里面的雅间,还吩咐说不准任何人来吵他。”
这三年来,姜沐璃也遇到过诸多棘手的客人,但这样神秘又脾气坏的,还是头一次见,心里略微好奇。
眼见龙舟赛快开始了,楼里的顾客果然在渐渐减少,楼里的姑娘们见客人都没了,也收拾收拾去了秋芳湖。
转眼间,整栋缀月楼便只剩下姜沐璃。
她摇头笑了笑,眼神落在那雅间紧闭的门上,耳边响起方才的对话,想了想还是没有想去打扰的心思,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转身离开,裙摆曳地,舒舒刚推开门,便捕捉到一抹鹅黄色的纱裙。
蓦然感觉心口咯噔一跳,舒舒皱了皱长眉,拔高了小奶音:“爹爹,我出去看看。”
姜沐璃脚步微顿,平稳的一颗心也因方才孩童的声音起了波澜,她下意识转身回头,却只见到一个约三岁大的孩童背影,已欢快地往楼下奔出。
他是从那间房里出来的,难不成是那个客人的孩子?
为何好好的端午节,那位脾气不好的客人,不跟自己的孩子一同去观赏龙舟赛?
姜沐璃还是强力按下方才浮动的心思,进了自己的房。
她才推门而入。
最靠里的雅间的门却缓缓推开。
谢缚辞长身而立倚在门框,那双冷眸幽静深沉,死死盯着那抹鹅黄色的倩丽背影,他微一动弹,仿佛闻到空气中也飘散着她独有的幽香。
日夜思念了三年的人,如今与他仅仅一门之隔,叫他如何能抑制住跳动的心。
缘缘,果真是她。
即使未见真容,但光是那一晃而过的身影以及方才那不够真切的轻柔嗓音,他又怎会认错。
怎会认错那个深深印记在他骨髓般的人。
邹卓眼睁睁瞧着陛下气息开始紊乱起来,开口问道:“陛下,要去见娘娘吗?缀月楼目前已被我们的人手暗地里包围了,这回娘娘定是插翅也难逃。”
谢缚辞眼眸微沉:“没有朕的吩咐,不可轻举妄动。”
“还有温家那边,先派人好好盯着。”
“是。”
**
屋内烛火轻悠,馨香浮动。
姜沐璃沐浴后,唤了一身轻便的缠花襦裙,才坐在梳妆台前卸下发簪,便听敲门声响起。
这个时辰,楼里的人不是应当都去观赏龙舟赛了?怎么还会有人?
她正欲起身,却听敲门声又戛然中断。
姜沐璃的步伐也因这断掉的敲门声登时止住,她柳眉紧蹙,心里又有种不安的预感。
近日邻居那卫公子借着与小巧套近乎为由,便频繁在门口堵她,虽说也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可言行中那浪荡的举止还是令她很不适。
难不成,那卫公子查到她是缀月楼的东家了?
此时楼内一个人也没有,若真的是他闯进来,恐怕她一个弱女子还是很难敌得住男人的力道。
姜沐璃眼神逡巡四周,轻手轻脚地将黄花梨木柜旁的粗.壮木棒提起,将半边身子藏在门后。
她心里不停跳动,在门扉被轻轻推开之时,呼吸猛地一滞,几乎是毫不迟疑地将手中的木棒往来人身上用力砸去。
男人身形高大挺拔,半个身子进来就遮住了外头的光亮,一棍子朝他袭来,他行动不慌不忙偏移,轻而易举便躲开了那奋力砸来的棍子。
木棒落地,发出哐啷声响。
他冷笑出声,一把攥紧姜沐璃的手腕,铁臂勾住她的纤腰,在她震惊的面容下,三两下往床铺上带去。
二人倒入床榻。
谢缚辞死死地盯着她姣好的脸庞,唇角微勾:“怎么,这就忘了?六年前,朕就是这样拉你上的榻。”
姜沐璃灵眸怔得极大,瞳孔里蕴满了震撼,不可思议,极难以置信。
若非男人狠狠按着她的双手,她简直想掐一把自己,这是不是在做梦。
那个远在长安皇宫的男人,他怎会出现在此?!
怎么会?!
姜沐璃此时此刻,不仅身子僵滞无法动弹,就连脑子都仿佛停止了运转,一时什么都想不明白。
他不是应该在长安好好做他的一国之君?怎么会在端午节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实在无法描述出此刻惊骇的心情。
面前的男人却又倾身逼近,他面无表情,眼底犹如含着凛冽的冰雪:“怎么不说话,看到朕,就这样害怕吗?”
男人那熟悉的气息,全方面钻入她的心绪,使她满腔的困惑顷刻间化为惊惧。
并非错觉,他是真的找来了。
姜沐璃回神后,第一反应便是从他怀里挣脱,眼看着他的掌心朝她脖颈处袭来,她脸色煞白,几乎是毫不怀疑地觉得——
他定是要杀了她。
哪想那掌心,从她纤细的脖颈处慢条斯理地挪到耳垂后,指腹轻点她的耳根,遂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迫使她将脸颊扬起,贴近他面前。
他咬牙切齿:“整整三年了,姜沐璃,你逃了三年。竟然就在朕执掌的大晋江山内,这样安逸的生活着。”
姜沐璃白着脸,被迫承受脖颈后强势的掌心,紧紧咬唇不语。
她静默的反应,使男人又发了狠劲。
终是从她唇齿里溢出一个字:“疼……”
她的娇声轻颤,毫无预警地闯入他的心尖。
谢缚辞黑眸一沉,还是放轻了手中的动作,又攫住她的下巴,冷声道:“你不要给朕装死,说话,跟朕解释清楚,为什么要跑?”
脱了力后,姜沐璃这才得以喘息,含着水雾的眸子瞪他,哑声低语:“你有完没完?我为什么跑,你现在还没明白吗?”
谢缚辞蹙眉,脸色陡然难看。
她一把挥开下巴上的那只大掌,“陛下千里迢迢来到这个小县城,就只为了听我的解释?那好,我就告诉陛下,我为什么离开。”
“我不想生下陛下的孩子,陛下欺骗我怀了仇人的骨肉,我太恨了!陛下将我当做犯人一样看管起来,周围的宫女太监明着伺候我,私下却是监视我,除了这些还有陛下安排的暗卫,你这样对我,逼迫我,我怎么喘得过气?况且……”
姜沐璃一口气说了很多,眼眶水雾弥漫,又别过脸不敢看他。
“我一点都不爱慕陛下,每日被迫与不喜欢的人朝夕相对,对我来说很痛苦,你懂吗?”
谢缚辞胸腔怒意汹涌,喉间的苦涩滚动,嗓音嘶哑:“你觉得朕还会再上你的当?”
他强迫她将正脸面对他,眼尾泛着冶丽的红:“六年前,你愿意为了救朕献身,这样的你,会对朕没有任何感情?”
姜沐璃瞳仁震动:“你是怎么知道的……”
谢缚辞看她这副吃惊的反应,满意极了,嗤笑一声:“你那好弟弟什么都同朕说了。你和朕六年前,早已不清不白,牵扯不清了。事到如今,你还想彻底摆脱朕?”
自己埋藏在最心底的,不敢触及的秘密忽然被揭开,姜沐璃顿时心伤难以自控,又听他口中话语还拿六年前的事拿捏她。
委屈尽数涌了上来,她不由自乱阵脚,愤恨含泪:“陛下现在什么都知道了,也好,索性今天把话都摊开。是的,没错,陛下六年前救了我一命,但我也同样做出了牺牲把自己给了你,就当还了救命之恩,你我二人全当扯平了。”
见她落泪,谢缚辞心尖抽疼,忍不住轻拭她眼角流下的泪水,姜沐璃毫不留情用力拍下。
哽咽道:“是我当时年幼不知事,识人不清这才被陛下所蒙蔽,对陛下芳心暗许,可后来……我早已对陛下没有了感觉,已经三年了,陛下何苦还要来纠缠我?”
她在他怀里哭得抽噎不停,谢缚辞心疼的同时,又有种难言的兴奋充满了全身的血液。
无论如何,她总算又回到了他的怀中。
可那兴奋,在听到对他早已没有感觉后,尽数被浇灭。
他咬紧后槽牙,“朕命令你把最后一句话收回。”
姜沐璃冷声拒绝:“我偏不——”
很好,三年过去了,她气他的功力不减反增啊。
他气极反笑:“你这个小混账,朕找了你三年,你就是这样回报朕的吗?你可知,这三年朕是如何过来的?”
姜沐璃微怔,他找了她三年还没放弃?
他含着怒意又带着怨气,嗓音更是低沉得犹如地狱里传来:“这三年,几乎每一天,朕过的犹如行尸走肉,白日里除了处理朝政便是处理朝政,夜里一闭上眼,脑子里就全都是你,你把朕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就想这样轻易溜走?”
“你那好姨母,为了让朕死心,还弄了一具穿着你衣服的尸体来糊弄朕,所有人看到那具尸骨都觉得你死了,只有朕,朕还没有放弃寻找你。每个夜里,朕无数次恨不得噬了谢西辉的骨血,将他挫骨扬灰,朕恨他将你掳走,害得你下落不明。朕每日都担心你流落在外会受了委屈,遭人欺负。”
“可你呢,你分明还好好活着,却从没有想过回来找朕。”
说着,他悲凉地轻笑:“姜沐璃,这三年,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朕吗?”
姜沐璃早已被他这一席话惊地心神晃动,内心的紧张已分不清究竟是看到他的出现在害怕,还是不敢面对他三年来的强烈思念。
他用力攥住她纤细的手腕,“回答朕的问题!”
手腕的吃痛将她从那激烈的情绪中拉扯了回来,她眸色微闪,哑着声道:“没有……”
半晌,她本以为会得到男人更粗暴的对待,却见他阴森森地笑了起来。
“你骗朕。”
姜沐璃动了动红唇,还是极力反驳:“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谢缚辞摇头笑了笑:“朕还不了解你?这三年,你定是每日每夜都在思念我们的孩子,你想他,怎么就不会想到朕?”
提到舒舒,姜沐璃这才转变了些态度,眼里含着希冀看他:“那……你有带着舒舒一同来吗?”
谢缚辞冷哼一声:“果真是母子连心。”
姜沐璃有些窘迫,为了知道舒舒的消息,还是继续追问:“陛下告诉我,舒舒可有来?”
谢缚辞淡声道:“来了。”随后话锋一转:“又如何?”
姜沐璃方才浮起的喜悦,又被他转变的话吓得浑身紧绷。
“那我……我可以见见他吗?”她还是没忍住问。
谢缚辞坐起身,姜沐璃便也随着他的动作从榻上起身,方才的纠缠,导致他们身上的衣裳已经凌乱不堪,若有外人看到,指定会想入非非。
姜沐璃坐着整理衣裙,蓦然感觉腰侧一紧,下一瞬间便落坐在男人的大腿上。
与他面对面。
他盘坐于榻,仍旧维持着波澜不惊的模样,却在榻上将一个女子往自己腰腹间放,这样的坐姿,惹得她羞于对上他的眼神。
姜沐璃害怕得按住他的肩颈。
她颤着声:“你做什么?”
谢缚辞凝眸看她:“朕三年没同你亲近,身子想你了。”
她脸色蹭的涨红,若非他力道太狠,她真的恨不得立即跳下来大骂他无耻之徒。
怎么会有这种男人?三年未见,方才分明发生了那样的争执,他竟还能起这种心思。
姜沐璃顿时羞得无言。
果然无论过去多久,他那无耻的性子终究不会改变。
谢缚辞自是知道她正在心里暗骂他,倒也无所谓,总归只有温香软玉抱在怀里亲近,才让他更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充实感。
他掌心按住她的后腰,喉结滚动:“缘缘,这三年,朕真的很想你。”
“想到每个夜里都会在梦里与你缠……”
姜沐璃太明白他那性子,更明白他什么下.流的话都能说出口,未免她下不来台,只能按住他的嘴唇,制止他接下来的话。
谢缚辞按上那纤细幽香的手指,放置薄唇一下又一下地轻吻,待看到她脸颊的绯色一路延伸到露出的锁骨处,心里微痒。
“朕很想你,你也在想朕,对吗?”
姜沐璃低垂下脸,不敢看他,小声嗫嚅:“没有……”
他哼笑几声:“朕这回不会被你糊弄了,你那样想舒舒,怎么不会想到舒舒的父亲,怎么不会想到舒舒那孩子是怎么来的?你只要想了舒舒,就避免不了会想朕。”
姜沐璃震惊的抬眸看他。
为何,这回搪塞不了他了?
三年未见,他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谢缚辞满意她这时看他的眼神,又不禁与她贴的更近:“朕自从知道,六年前那件事后,朕就明白了。”
“明白什么?”
谢缚辞的语气带着深信不疑:“即使没有先帝和你母亲的牵扯,你与朕,也是注定纠缠。”
姜沐璃心尖微颤,一时不知如何招架他这遮挡不住的汹涌情绪。
正举步为难间,房门却被用力推开。
三岁的舒舒迈着小短腿闯进来,看到这个场景,鹿眼圆怔:“爹爹,你这是在做什么,在欺负我阿娘吗?”
作者有话说:
狗子说的惊喜就是他自己。
舒舒:谁来救救我,为什么我们一家三口重逢会是这样的画面!
第65章 一家三口
室内响起的动静, 引起姜沐璃和谢缚辞一同往门口方向看过去。
舒舒推开门闯了进来,就见到榻上一男一女的坐姿,他没明白这是在做什么,只在看到女子的容貌后, 双眸渐渐怔圆。
且先不提父皇正眼神寒凉看着他, 那美若仙子如画中人下凡的美貌女人, 不正是他的母后?
舒舒心神不定,感觉小腿都迈不动了,几乎本能地就喊了出来:“爹爹,你这是在欺负我阿娘吗?”
舒舒响亮的话音落下。
姜沐璃眼眸便不可控制地湿润起来。
当面前这个小孩闯了进来, 她看到他的第一眼, 心脏仿佛被狠狠地拉扯,酸涩便浮到眼眶, 滚烫的泪水不禁滑落。
是舒舒……
是他。
是她的孩子。
即使三年未见,可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姜沐璃很想立即将自己的孩子抱在怀里, 可男人掐在她腰间的大掌并未松懈,冷声道:“你怎么进来的?”
正这时,以邹卓为首的侍卫都一齐站在门外。
谢缚辞蹙眉:“你们都是废物吗?一个小孩也看不好!”
邹卓跪地请罪:“陛下息怒,小殿下他早就看出……呃, 小殿下回了酒楼,在房里没看到陛下,便四处在酒楼内找陛下, 这才……”
看出陛下想将他支走啊。
舒舒皱了皱眉, 转身将房门关闭,把那些侍卫挡在门外, 他便噔噔几步跑上前。
眼看孩子就来了, 怎能继续让他看到这不该看的一幕, 姜沐璃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猛地将谢缚辞推开。
谢缚辞闷哼一声,靠坐在榻沿。
念在她母子二人三年未见的份上,他还是先暂时压下了自己满腔汹涌的思念。
姜沐璃望着向她走来的舒舒,忽然有些近乡情怯。
她想了三年的孩子,就近在眼前了。
那双水灵灵的眼睛,蕴满了星光璀璨,犹如他月余大的模样。
他与她所想的一样,很好的长大了。
姜沐璃泪水胡乱地流了下来,还是没抵住想念,身躯微颤将舒舒揽入怀中。
三岁的孩子身量不高,她双臂便这样轻松将他整个人抱在怀里,含泪呢喃:“舒舒……”
舒舒纤长的眼睫轻轻颤动,被女子温柔地抱在怀里,忽然使他有种从未有过的踏实感。
这就是娘亲吗?
这就是娘亲的怀抱?
舒舒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有娘的感觉是这样的。
自打他懂事以来,他就明白自己出生显赫尊贵,这天底下除了父皇之外,他就是整个大晋最具权势的人。
父皇虽说为人薄情寡义,可待他还是不错的。可父皇平日政务繁忙,每当父皇处理朝政没空搭理他时,他便只能跟着潘胜公公和雅彤姑姑一起玩。
犹记得,他曾问过潘胜公公,他的母后是什么样的?像姣姣表姑的娘亲那样吗?
潘红胜公公告诉他,他的母后很温柔,很美丽,但因为了生他吃了很多苦,才导致产后身子孱弱病倒,不能出来见他。
对此,他一直深信不疑。
后又想着,既然母后身子不好,那他长得再强壮一些,想必也有机会去见母后的吧。
为了见母后一面,他未曾挑过食,御膳房为他准备的所有补品,他从未浪费过,就为了能将自己身子养好,快快健康长大才有机会见母后。
直到去年,他偷偷进入父皇的地下室,看到满墙面的母后画像,从那晚开始,他便意识到,母后根本就不住在紫宸宫。
又或许,他根本就没有母后。
一定是父皇在欺骗他。
如今,当真的被面前这个女人像抱着至宝一般抱在怀里,舒舒才有种难言的真实感。
原来父皇没有骗他,他是真的有母后。
舒舒豆大的泪水从眼眶滚落,他抽搭了几声,胖胖短短的手臂便用力揽上姜沐璃的脖颈。
奶声奶气的嗓音也哽咽到嘶哑,不停大声哭喊:“娘……娘……”
听这稚嫩的哭声,姜沐璃心口一疼,心脏仿佛又被无形的大手用力攥住,疼得她呼吸都难受了起来。
泪水早已弥漫,她鼻尖泛红,哑着声喊:“舒舒,娘的孩子,娘真的好想你。”
母子二人抱着痛哭流泪,互诉相思之苦。
谢缚辞坐在榻上,黑眸浮起光亮,深深凝望着紧紧相拥的母子俩。
看着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这样痛哭流泪,他心里微微弥漫起酸楚的苦意。
倘若他早点发现缘缘的行踪,是不是他们一家三口就不会分散这三年了?
舒舒哭了许久。
姜沐璃担心他嗓子哭坏,忙擦干自己的泪水,双手捧起他泪流满面的小脸庞,柔声哄着:“乖,舒舒不哭了,再哭下去,阿娘心很疼的。”
舒舒颤着濡湿的长睫,水亮的眸子一错不错看着自己娘亲姣好的面容,忽然顿感亲切。
许是天生的母子连心,即使三年未见,娘亲给他的感觉,是独一无二,无人可以取代的。
舒舒小软手也学着姜沐璃这样捧她的脸,抽抽搭搭地说:“听阿娘的,舒舒不哭了。”
姜沐璃含着泪又抚摸他的脑袋。
舒舒还是没控制住,抽噎到打哭嗝。
姜沐璃心里紧张,又抱着他哄。
眼看这母子二人没完没了这样亲密相拥,谢缚辞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与她也有三年未见,可她却并没有对他这样温柔,连对舒舒三分的温柔都没有。
想到此处,谢缚辞脸色陡然变冷。
母子二人尚未察觉,舒舒牢牢抱着姜沐璃的腰肢,在她怀里默泪,不停唤着阿娘。
姜沐璃摸了摸他哭到泛红的小脸,心疼得不行,便抱着他上了自己的榻,盖了她的软衾,将他抱在怀里哄。
谢缚辞乜她一眼,淡声道:“别理他了,让他自己睡。”
姜沐璃抬起水眸看他,本想反驳几句,还是咽了下去。
在孩子方面,她也没什么立场去指责他。
遂柔声道:“他哭太久了,让他好好睡一觉也好。”
姜沐璃耐心将舒舒哄睡了后,给他又擦干了泪水,这才觉得放心了下来。
孩子的问题解决后,剩下的便是她和谢缚辞之间的问题。
他等了多久,她不是不清楚。
“陛下。”她尝试走过去,想与他好好交谈一番,可才靠近他,便又被他拉入怀里。
男人手臂按在她的腰后,看着她不得不与他亲密相贴的样子,暗哼几声:“现在是时候该清算清算我们之间的事了。”
姜沐璃怕将孩子吵醒,索性放弃抵抗:“我就是想跟陛下好好聊一聊。”
嗯?谢缚辞长眉微挑。
她放轻了声音,冷静看着他:“既然陛下已经找到我了,我也认命。的确,我还好好活着,但一直没有去找陛下,其中原因我方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当初能有机会离开陛下,我自然不会放过那个好时机,若是陛下仍为这三年的事在恨我怨我,你想如何处罚我,我都认了。”
“但是,这缀月楼里的所有人都是无辜的,我在塘水县三年,她们根本不知我的真实身份。陛下若是生气,也请不要伤及无辜。”
谢缚辞黑眸微眯:“说够了吗?”
姜沐璃楞了须臾,“差不多了……”
“那现在轮到朕来说。”谢缚辞收紧手中的力道,强迫她的身躯往他胸膛上贴,好似只有这样密不可分的接触,才能按下他不安的心。
姜沐璃呼吸微促,却又不得不迎合他的姿.势,与他亲密相贴。
“三年前满月宴那晚,你知道朕看到了什么吗?”
姜沐璃那晚被迷晕了,所有事情都是事后白氏告诉她的,但白氏并没有详细说,是以她除了知道谢缚辞以为她掉下悬崖后,其余并不清楚。
她眸光微闪,还是忍不住问:“看到什么了?”
回忆起三年前那幕,谢缚辞眼底顷刻变得猩红,他嗓音喑哑的可怕:“朕以为你在那辆马车上,朕又看到马车在朕的眼前掉落至万丈深渊。”
“朕是亲眼看着马车掉下去的,转瞬间那马车便消失在黑幕中,你明白朕当时的心情吗?”
姜沐璃有片刻的震惊,似没料到白氏口中简单的一句话,对他来说却是那样极度的冲击与痛苦。
他掌心贴上她微白的脸颊,眸里含着毫不掩饰的痴恋与悲恸:“锥心及切肤之痛,真的不过如此了。不,应当说,比万剑锥心还要疼痛。”
她忽然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般,看着他这样抛去他本该有的冷傲,这样亲密又怜惜地抱紧她,对她低低述说这些话……
此时此刻,姜沐璃心绪凌乱到有些不知所措。
她曾对他动心过。
原来,即使她拼了命的想要将她的心动往外推拒,可在看到他这样在她面前暴露出脆弱的一面,她仍是忍不住心尖颤动。
这种感觉与方才和舒舒相认完全不同。
对于舒舒,是母子之间的本能情感,是多年未见的满腔想念与疼惜,是她日夜的愧疚与不安。
可是对于谢缚辞,再次相见,除了震惊与害怕,她仍旧会有那难言的波动。
她不该如此才对。
姜沐璃垂眸,哑着声道:“陛下,那夜我并不在马车上,你现在知晓了。”
谢缚辞轻轻缓缓抚摸她的脸颊,“是,在前不久朕才知道的,若不是你那个好表哥露出马脚,朕现在……”
表哥?他说的是温大哥?
等等,所以并不是他自己找到的,而是从温大哥那查到她的行踪?那么他也定是知道了温大哥和姨母他们怎么帮助她的。
姜沐璃太明白他的性子了,他若是心中有什么不痛快,若是找到罪魁祸首,定是要好好惩治一番。
她慌忙道:“你听我解释,表哥和姨母也是在我的请求之下才帮助我,他们是无辜的,陛下莫要迁怒他们。”
谢缚辞勾唇冷笑,掐了一把她的脸颊:“是吗?可若不是他们将你掳走,朕和你会分散三年?”
可看她是真的担心,还是忍不住话锋一转:“看在你的份上,朕也可以放过他们,但是,你必须愿意同朕回……”
正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不小的动静。
听声音,像是酒楼里的姑娘们都回来了。
忽然被打岔,担心有人闯入,姜沐璃便竖起耳朵去听,正巧听到灵玉在问别人,“阿云在房里吗?”
那姑娘回话:“临出去前,我记得阿云姐姐回房歇息了。”
灵玉语气略微焦急,“那好,我去找她。”
姜沐璃猛地覆住谢缚辞的嘴唇,压低嗓音在他耳边说:“你先别出声。”
谢缚辞长眉紧皱。
她这是将他藏着,觉得他不能见人?
敲门声响起,门外灵玉问:“阿云你歇息了吗?”
姜沐璃回的极其不自然:“正在睡,你有什么事吗?”
灵玉声音有点心虚:“还不是小巧她,她夜里走丢了……我和几个人一直找了许久都没找到,实在没法了这才回来跟你说一声。”
姜沐璃脸色微变:“怎么会丢?你们不是带她去看龙舟赛了吗?”
灵玉靠在门外解释:“今晚人实在太多了,我们一不留神,她就跑得没影了啊,这能怎么办。我们也不是有意弄丢的。”
姜沐璃按住谢缚辞的手臂,跟他打着商量:“陛下,有个孩子走丢了,我现在必须去找,你和舒舒先在这等我,我晚点就回。”
谢缚辞蹙眉:“你不会跑了?”
她一愣:“我怎么跑?舒舒还在这不说,况且你都找到这了,我能跑哪儿去?”
谢缚辞紧紧按住她的手腕,“那朕就再相信你一回。”
姜沐璃有些诧异,本以为按照他的性子,定是不会放她出去。
这三年,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除了下.流这点之外,竟会有这样的变化……
门外的人在催促,她也没空细想了。
姜沐璃离开后,谢缚辞脸色登时便冷,淡声喊:“皋月,去保护好娘娘。”
屋顶上的黑影极快消失。
**
姜沐璃和灵玉来了秋芳湖附近。
此时龙舟赛已散,大多数百姓四散归家,她二人来时,在秋芳湖附近围观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
灵玉解释道:“就是在这丢的,今晚人实在太多了,小巧自己闹着要落地来看,我便随她了……可没料到她竟然……”
姜沐璃思忖着:“那孩子路都走不稳,能跑哪儿去?我觉得多半是被人掳走了。”
灵玉瞪大了眼:“掳走?那可糟糕了,咱们这小县城掳走小姑娘,那……”
最后必然没有好下场啊。
二人别无他法,又找了楼里的人帮忙找人。
在秋芳湖找了将近半炷香,夜色中走来一个怀里抱着孩子的俊朗男人,灵玉眼尖,连忙将姜沐璃喊来,“阿云,你眼神好,看看他怀里抱的是不是小巧?”
这一不看还好,眼神才对上那个男人,姜沐璃这才明白小巧为何走丢了。
卫咏怀里抱着小女孩,笑吟吟走来:“沈姑娘。”
姜沐璃脸色不好,唤了一声卫公子,又道:“小巧怎会跟卫公子在一起?”
卫咏面色无辜,唇角咧了个极其善意的笑容:“夜里在看龙舟赛,是小巧在湖畔看到我,扯着我的衣摆就让我带她玩,看来,这孩子还是挺亲我的。”
说完,他十分亲切地摸了摸小巧的下巴,柔声道:“看来每日的招呼没有白打啊,小巧竟然还记得我。”
姜沐璃脸色古怪,灵玉在旁憋笑很是艰难。
因夜色太深,卫咏看不出二人的神情,便颇亲密地将小巧递到姜沐璃的怀里,似不经意道:“沈姑娘,这孩子今日若非碰到了我,指不定会被拐子偷走。”
姜沐璃抱过小巧向他道谢。
他仍觉得不够,又上前走了几步,漫不经心地笑道:“你若今后遇到困难,随时来隔壁找在下即可。沈姑娘家里也没个男人,小巧的父亲又不在了,在下可不得多照拂照拂邻居?”
卫咏又拉了拉小巧的小手,笑眯眯道:“你说是不是呀?”小巧听不懂他说的意思,只能笑呵呵回了灿烂的笑容。
湖畔树荫下。
谢缚辞眼神如淬阴狠的毒,死死看着不远处的场景,“那个男人和孩子是怎么回事?”
邹平见此也大惊:“陛下,卑职没查到娘娘嫁人了啊!”
可是看娘娘抱着孩子这熟悉的样子,以及男人对孩子的亲密,任谁看了皆会乱想。
难不成,娘娘已经……
这个可能性一旦浮起,邹平顿时觉得自己可能活不到下个端午了!
他咽了咽口水,极力克制住面前男人浑身散发的戾气:“陛下息怒,卑职这就再去仔细调查。”
谢缚辞虚虚抬手,“不必了。”
舒舒揉了揉刚睡醒的眼睛,看见自己父皇一脸森冷看着他母后,怔地张大嘴:“父皇,你不会是想杀了那个男人和孩子吧?”
谢缚辞乜他一眼,沉默不语。
舒舒十分确定方才他说中了父皇的心思,父皇说不必查,是因为他觉得那男人和孩子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眼瞅着自己就要父母双全,舒舒绝对不能让自己父皇再用这三年残暴的手段对付自己母后。
他鼓了鼓小圆脸,一脸正色道:“父皇,你究竟还想不想要母后跟你回去?”
谢缚辞将眼神从姜沐璃身上收回,蹙眉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舒舒用力扯了扯谢缚辞的衣摆,小声道:“父皇你想想啊,且先不说那男人和孩子跟母后什么关系,但绝对也是熟人的那种,父皇不管不顾就要杀了那孩子和男人,岂不是要惹母后伤心?母后一伤心,不是会怨恨父皇?”
谢缚辞黑眸微眯:“怨恨朕?她若是为了别的男人恨朕,才更证明那男人该杀!”
舒舒被自己父皇冷血的态度怔地呆住,转而明白因为失去了母后,这三年来,父皇已经习惯用冷血铁腕来解决问题。
遂颇像个小大人一般,无奈摇头:“父皇,儿臣总算知道母后为何要离开了。”
谢缚辞眉心拧成了疙瘩,在杀了那男人和姜沐璃更恨他之间,仔细斟酌。
也不知是不是将舒舒的话听了进去,他通身的煞气正在缓缓收敛。
许久,等看着姜沐璃抱着孩子和灵玉离开后,才淡淡道:“罢了。”
舒舒暗吁一口气。
邹平显然也放松了些。
姜沐璃抱着小巧和灵玉往缀月楼的方向去,路上灵玉想起方才那卫咏的态度,实在没忍住大笑出声。
“阿云,你说那卫公子若是知道小巧并不是你的孩子,他得气成啥样?”灵玉笑得泪花都冒了出来:“我第一次遇见上赶着给人当后爹,还能当错的。”
姜沐璃抱着孩子心不在焉,想到缀月楼内还有一对父子俩在等她,就有些茫然失措。
回到酒楼后。
“走了?什么时候的事?”姜沐璃疑惑问着酒楼的姑娘。
那姑娘回话:“就在阿云姐姐和灵玉姐姐一起出去后没多久,那男人就带着孩子离开了,什么话也没说。”
这不对劲。
谢缚辞怎么可能会离开?
姜沐璃总觉得他正在暗处盯着她,想了半圈,她将孩子递到灵玉怀里,略焦急道:“灵玉,拜托你先照顾小巧几天,我现在得回去一趟。”
“诶——”望着她匆忙离开的背影,灵玉诧异道:“她急什么?家里有人在等她吗?”
其他人不解地摇了摇头。
回到宅院,果真见护院和下人脸色都极其不自然。
虽说他们一直在抑制着不表现出来,但姜沐璃还是察觉到了。
果然,他既然能找到缀月楼去,又怎会不知她家在何处?姜沐璃加快脚步往自己房间奔去,用力推开了房门。
映入眼帘的便是舒舒温暖粲然的笑容:“阿娘回来啦?”
舒舒噔噔噔扑上来抱住她的腰肢,又埋在她怀里嗅了嗅,方扬起红润的脸颊,奶声奶气道:“阿娘快来,爹爹给阿娘做了好吃的。”
姜沐璃怔神,被舒舒牵着手朝八仙桌迈去。
谢缚辞正身形挺拔地坐在她对面,黑眸深深看着她:“坐下,夜里还没用饭吧。”
舒舒拉着姜沐璃落座,又将砂锅揭开,水润的鹿眼看着满桌佳肴。
“阿娘,爹爹曾经跟我说,阿娘很爱吃他亲自做的清蒸鹅。我还一直以为爹爹是骗我的,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会!”
姜沐璃坐着的身躯十分僵硬,一时没弄明白,不过一晚上,为何会变成这样。
这真的是谢缚辞吗?
还是说三年过去,他性子变温和了?
舒舒坐在父母的中间,觉得很是幸福,平日里圆圆的眼,此时此刻都眯成月牙状。
不过爹娘许久没有说话,还是让他很担心。
舒舒眼珠一转,便夹了一块鹅肉给姜沐璃:“阿娘,您尝一尝。”
姜沐璃在舒舒奶呼呼的声音中思绪回笼,唇角浮起笑意,柔声道:“好,阿娘现在就吃。”
鹅肉下腹,一股熟悉的感觉便涌了上来,姜沐璃下意识去看谢缚辞。
又见他神色淡淡并没看她,且正在慢条斯理的品尝晚膳。
舒舒很是满足这种温馨的一家三口氛围。
即便现在不是在皇宫,也让他觉得无比的幸福。
一家人用了晚膳后,夜里,舒舒很快便困了,姜沐璃便带着他去清洗。
沐浴中,舒舒有点羞于在自己娘亲面前脱.光光,捂住自己的身体,道:“阿娘,要不我自己来吧?”
姜沐璃抿唇笑了笑:“舒舒才三岁就会自己沐浴了?”
舒舒脸颊微红,神色有些窘迫:“不会……实则在宫里都是潘胜公公伺候我的。”
姜沐璃眼角弯弯看他,在他放下防备后,缓缓褪下他的衣服:“潘胜,阿娘好久没看见他了,他这三年过得如何?”
提起宫里的事,舒舒觉得有很多要跟娘亲说的,便回忆着。
室内热气熏得他脸颊浮满红晕。
起伏的水声中夹杂着舒舒的小奶音:“潘胜公公现在专门伺候我,我还跟他说,待我长大后,也会让他今后也跟吴毓公公一样威风呢!潘胜公公可开心了!”
“阿娘,还有雅彤姑姑,她也待我很好,现在也是我的贴身侍女呢。”
分明过去了三年,但舒舒提起的旧人,也让姜沐璃想起曾经在宫里的回忆,便忍不住与舒舒又多聊了一些。
浴房门外。
谢缚辞抱臂倚靠在廊柱下,耳廓微动,静静听着里面传来母子二人的欢笑声,使他整个人都不如平时那样冷漠难接近。
他微垂着脸,浓黑的眼睫遮挡住眼底翻涌的满足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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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了后,夜色深沉,见天色不早了。
姜沐璃给舒舒收好了床铺,便哄他入睡。
舒舒总觉得今天的幸福到像是偷来的,一直舍不得闭眼睛,害怕明日醒来,娘亲便消失了,父皇又会变成在皇宫里那冷血残暴的父皇。
舒舒一直舍不得闭眼,分明困极了,可小胖手来回揉自己的双眼,强迫自己清醒着。
姜沐璃看出他不敢入睡的小心思,转而想起是为何,心里就抽疼得难受。
她真的欠这孩子太多了。
让他整整三年失去生母,在最不知事最需要母亲时,她却缺席了。
可是舒舒这孩子,成长的那样好。
他聪慧,阳光,温暖,还懂礼貌,分明自出生起便是天子骄子,但夜里他提到潘胜等人都没有露出任何鄙夷的态度。
想必潘胜他们真的很照顾他。
还有一点,她也十分明白。
若不是他的父亲给了他依靠与父爱,他不会成长的如此懂事。
且他对自己的母亲离开的三年,并没有任何的埋怨,也定是谢缚辞和他周围的人,一直在给他灌输他的母亲一直很爱他的信息。
姜沐璃眼眶泛红。
没忍住俯下.身子抱了抱舒舒,掌心慢慢顺着他的后背,哽咽道:“乖,舒舒快睡,明天早上阿娘给你做好吃的。”
舒舒软软地应了一声。
许是困极了,没多久,他便进入了梦乡。
守着舒舒入睡后,姜沐璃这才安心从榻上起身。
掀开帷帐正想落地,却冷不丁撞入男人的怀抱。
男人揽住她的纤腰转了个圈,换成他落座在榻上,姜沐璃坐在他身上的姿.势。
她心跳如鼓,压低嗓音:“你想吓死我?”
谢缚辞冷眸微凝,淡声道:“听说你到处跟人说,朕已经死了?”
作者有话说:
舒舒:这个家全靠我了
第66章 想念
“听说你到处跟人说, 朕已经死了?”
因是为了不影响舒舒的休息,夜间房里便只远远点了一盏灯,微弱的烛光从帷帐在倾洒进来,映出他眼底的隐隐幽光。
姜沐璃没听明白, 遂小声低问:“陛下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什么莫名其妙的?她可不敢跟别人提起她与当今皇帝有什么牵扯。
谢缚辞掌心搭上她的后颈, 慢条斯理地摩挲着她滑腻的肌肤, 凝了许久:“小寡妇,你的夫君死了?”
没料到他连这个都打听到了,姜沐璃窘迫不已。
他慢悠悠道:“造谣一国之君死了,你可知, 这是犯了辱君之罪?朕若是要计较起来, 是可以拿你下诏狱的。”
姜沐璃无语凝噎,没好气地反驳:“陛下凭什么缉拿我?我是对外宣称夫君死了, 可那也并非是指陛下啊。”
他眼里寒光显露:“怎么不是朕?难不成你还有别的男人?”
仿佛她若是敢点个头,他就会立刻提剑将那个男人大卸八块。
“我……”她眼神闪躲, “我那是胡诌的。不是别的男人,也更不是你!胡诌的一个寡妇身份,可以避免许多麻烦。”
行,无论怎么说也不承认她口中的那个夫君是他。谢缚辞也没空去计较一个死人的身份, 只因他有更需要确认的事。
他用力按住她的后腰,不悦问道:“回答朕,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
姜沐璃问:“什么男人?”
谢缚辞眉心拧得难看:“就是今晚你见的那个, 他还抱着个孩子, 哪来的?”
卫公子?姜沐璃双眸微怔。
所以他一直在跟踪她?这才看到了湖畔那一幕了?
姜沐璃虽说很不喜欢他这样强势的态度,但未免惹得他真会提刀去砍了无辜之人, 还是好好解释了下, “那卫公子只是我家隔壁的邻居, 我与他并不熟悉,今晚是因为他捡到了小巧,我这才与他有了些接触。”
她柳眉紧蹙:“还有小巧,她是我在缀月楼认识的好友林惠的女儿,林惠她一年前去长安找夫君,带着半岁的女儿不方便,便拜托我帮她照顾一段时日。”
她轻轻缓缓,豪不隐瞒地将这两个人与她的关系解释清楚,便眼睁睁看着谢缚辞通身渐渐都卸下了戾气。
好似她的一段话,就能轻松安抚到他。
姜沐璃顿感怪异,总觉得三年未见,他好像真的变了许多。
情绪比起以往更加难控。
没错,像是三年过去,他比三年前更暴戾了些。这三年,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谢缚辞眼里幽光浮跃,用力将她按在怀里拥抱着,二人身躯贴得紧紧,紧到她仿佛都能听到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看在舒舒睡在一旁的份上,姜沐璃不好挣扎,即便呼吸紧促,还是任由他将她牢牢按在怀里。
窄小空间的帷帐内响起他好听的嗓音:“缘缘。”
“嗯?”
谢缚辞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轻语呢喃:“你会这样跟朕解释清楚,朕很开心。”
他夜里曾想过,若是她真的跟别的男人成家立业了,他也绝不会放手。
不过是一个野男人和一个小孽种罢了,杀了便是。
况且他和她已经有了舒舒,给缘缘留一个她跟他的孩子,再杀了另外一个孽种,也没什么影响。
可现在得知只是一场误会,忽然便是多重的喜悦涌上心头。
这种喜悦,让他控制不住将怀里的人恨不得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与他永生无法分离。
他心绪愈发不稳,就连手中的力道都无法控制住,耳边传来轻轻柔柔地低吟:“疼……”
谢缚辞的力气实在太大,姜沐璃呼吸都好似要停了下来,就连腰肢感觉都要被他折断了。
她没忍住开始推他:“你先放开我。”
男人的力道没有松,略痴迷地与她侧脸相贴,来回触碰。
姜沐璃险些窒息,无可奈何地捶了捶他的背脊:“谢瑾澜,你快松开我!”
谢缚辞这才感觉到她是真的要支撑不住了,忙放松了抱着她的动作。
姜沐璃伏在他怀里喘息,感觉得救后,水盈盈的眸含着埋怨瞪他:“你大老远从长安来,就是想把我活活勒死在你的怀里吗?”
哪知,谢缚辞听到“死”这个字眼后,脸色大变,极快地冷言制止:“闭嘴,朕不准你再说这个字!”
他眼尾弥漫着红,捧着她的脸颊一下又一下的揉着她的嘴唇,呢喃着:“不准说死,朕不准你死,缘缘你不可以死。”
他无法再承受一次失去她的痛苦了。
姜沐璃感觉到他的不安感又忽然涌现。
昏暗的氛围内,使她的心尖也来回颤动,她的掌心不禁轻轻抚上他的脸颊:“谢瑾澜,你听清楚,我没死,我是被救了后才顺利逃脱的,这三年里我也没有受苦受委屈,我很好的在塘水县生活。”
因为他近乎病态的不安,她只能这样一次次耐心地安抚。
经过她的温声细语,很明显感觉他方才浮起的心绪失神才渐渐转好。
她顿松一口气。
谢缚辞轻颤着呼出气息,黑眸微凛,双手捧起她的脸颊,薄唇便覆了下来。
整整三年未曾这样亲密。
姜沐璃脑子忽然一片空白,没明白好端端的他怎么突然就这样了?他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轻易夺走了她呼吸。
等回过神时,便脑内激灵了一下。
直感觉到舌根发麻,好像不属于自己了,谢缚辞这才恋恋不舍放开了她的舌.尖。
遂还没等她喘口气,他便又用力狠狠含住她的唇,她与他这样来回交缠。
脑内嗡嗡然,感觉天地间都仿佛凝滞了,只剩她和他一样。
她被他不知疲倦地亲吻着。
忽然听到舒舒睡熟的嘤咛声,吓得姜沐璃浑身一抖,用力的推搡,这才与他的嘴唇分开。
她气息不稳倒在他的怀里,暗骂一句:“你怎么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舒舒还在旁边!”
谢缚辞眼里水光浮动,嗓音低沉:“朕实在想你,想到要疯了,只是这样抱着怎么够?”
他抚摸她红润的脸颊:“只有一亲芳泽,切身感受到你的气息,朕才觉得真实。”
姜沐璃喘着气,软了的身躯还没恢复。
便又听那男人幽幽道:“朕现在还想与你敦……”
她脸颊蹭得通红,分不清是气的还是羞的,用力按住他的嘴唇,“不准说了,流.氓!”
谢缚辞轻轻噬咬她的指腹,幽深的眼底带着尚未餍.足的暗.欲:“缘缘,朕真的好想你,每日每夜都在想,想你想到浑身都疼,尤其心口疼得厉害。”
姜沐璃现在晕乎乎的,实在难以抵抗他这汹涌的思念,便只能乖顺地伏在他怀里嗯了一声。
他抱着她掂了掂:“你跟朕回皇宫,朕可以对温家掳走了你的事当做毫不知情,甚至朕会报答他们对你的救命之恩,赐予温家无限的荣耀。”
“朕知晓,倘若当初不是白氏他们将你掳走,或许你可能已经掉下悬崖了,换言之,白氏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姜沐璃听完这席话,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问道:“谢瑾澜,你竟然会这样想……”
按照以前,他的性子应该会把温家人都抓起来威胁她才对?为何还会明白白氏对她的救命之恩?
谢缚辞喉结滚动,仿佛又沉浸在三年前的悲恸中,嗓音嘶哑:“朕不骗你,朕的确恨白氏,恨她将你带走,害得我们一家三口分开了三年,可若不是白氏,兴许,我们失去的便不止这三年了。为了你,朕愿意放下一切怨恨,只为了换来你跟朕回去。”
姜沐璃怔住,一时无法回应。
谢缚辞看她这副呆呆傻傻的样子,心口忽烫,点了点她的额头:“你是不是在想,朕怎么变了。”
“嗯……”她缓缓点头。
他眼里如深渊,低沉道:“因为朕,再也无法承受失去你的痛苦了。”
失去了三年,真的够久了。
往后余生,他要她每一天都在他身旁。
“缘缘,跟朕回去,好不好?”
姜沐璃心神恍惚,僵硬道:“我,我暂时没有想好。”
她当初就连舒舒都没带上,也想要离开,如今这才重逢,即便与舒舒母子团聚了,她也一时没有整理清楚自己凌乱的心。
谢缚辞眼神寒凉,「若是不回,他便剿灭了缀月楼和温家」这句话,在她娇美的面容下,硬生生给吞了下去。
没关系,只要人在他的范围内,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谢缚辞极快收敛方才浮起的冷意,淡声道:“好,朕可以耐心等你的答复。”
姜沐璃心神不宁地嗯了一声。
二人这样低声亲密交谈了许久,舒舒像是要被吵醒了,小小的身子在榻上翻滚了一圈,险些掉了下来。
姜沐璃看了心里一紧,推了推谢缚辞:“夜深了,我给你安排了房间,你去隔壁睡吧,我要跟舒舒睡一起。”
他没回话,直接放她落地站起身,又慢条斯理解开自己的衣襟,“朕就睡这,哪有夫妻俩分床而卧的?”
夫妻?姜沐璃蹙眉。
她何时是他的妻了?
可未免闹出太大的动静,到底没有反驳,就随着他强势的举动,一同躺入了榻上。
姜沐璃想跟舒舒睡一起,可还没来得及碰到舒舒,谢缚辞就把舒舒抱起来丢到墙壁上贴着。
现在的位置就变成,她睡在最中间,舒舒靠着墙壁里面,谢缚辞睡在外边。
……这个可恶的谢缚辞!
她明明想跟舒舒贴得更近一些的。
可这男人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就直接将她揽在怀里。
“别动,让朕抱抱你。”
黑暗的帷帐内,感觉到他传出热意,她呼吸微乱:“你不可以碰我……”
况且舒舒还在,他怎还能起这种心思。
谢缚辞哼笑几声,低眸看她纤长的眼睫:“朕的确现在想跟你做什么,但也要顾虑一下孩子,若是将他吵醒了,烦的也是朕。”
感觉到身旁的舒舒又动了几下,姜沐璃连忙捂住他的嘴唇:“你不要说话了,睡觉!”
谢缚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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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透过雕花窗缝隙投入,舒舒慵懒地翻了个身,睁开眼时看到的却不是紫宸宫的龙床,四周也没有伺候他的太监和宫女,登时吓得小脸惨白。
他猛地坐起身。
“阿娘?!”舒舒尖着嗓音唤了几句。
可房间内没有任何应答,他的心惶惶不安,担心昨晚的一切都是在做梦。
也许他根本没有娘……
舒舒匆忙趿鞋下榻,又拔高了音量喊:“阿娘!阿娘!”
过了会儿,一道冷冽的嗓音从门口响起:“叫什么?她在厨房给你做早膳。”
舒舒连鞋子都没穿好,一只鞋袜露在外面,看到自己父皇后才反应过来,昨晚真的不是做梦。
他小跑到谢缚辞跟前,仰起脸看他:“爹爹,阿娘答应跟我们一起回去了吗?”
谢缚辞脸色难看,一言不发。
舒舒立即明白了,哭丧着脸:“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父皇定是又威胁了母后,才吓得母后不敢回皇宫了对不对?父皇你把母后还给我!”
谢缚辞一把提起他的后衣襟,将他往房里带,冷脸道:“瞎吼什么?还有没有点储君的样子,出了一趟长安就把朕当初教你的都吃进狗肚子里了?”
大抵是因为现在是有娘的孩子了,舒舒再也没有像在皇宫时那么害怕自己的父亲,反而用力从他手中挣脱,不悦道:“也好,父皇若是不能把母后带回去,那我就跟母后一起留下来好了。”
他都听说了,这栋宅子现在是母后的,昨晚他们去的酒楼也是母后在掌管,听起来母后也是养得起他的。
那他留下来也不会给母后造成负担。
谢缚辞眼眸微冷,严声警告:“谢望舒,你是想死吗?”
舒舒吓得脖颈一缩,眼角余光蓦然捕捉到姜沐璃端着早膳过来,小嘴连忙瘪着:“爹爹莫要生气,舒舒再也不睡懒觉了。”
谢缚辞蹙眉,正欲数落。
便见面前这小子拔腿便溜了出去,笑着喊:“阿娘来了?”
姜沐璃朝他笑了笑,把早膳放下后,问:“方才舒舒在跟你爹爹说什么呢?”
舒舒爬到小凳子上坐好,抱着姜沐璃的手臂,摇了摇头道:“爹爹方才是在教导我。”
虽说舒舒巴不得现在立即向母后告状父皇平日对他多凶,可昨天一整晚,父皇都没把母后哄回去,若是他这时候告状,恐怕母后更不会回去了。
为了自己能够父母双全,舒舒想了想,还是暂时放下告状这件事。
教导?看来谢缚辞做父亲还是挺称职的。
姜沐璃冁然而笑。
方才她还没走进来,好似远远听到谢缚辞在说是不是想死这句话,吓得还以为他在欺负舒舒,原来只是她听错了。
笑了后,姜沐璃就让舒舒去洗一洗再来吃早膳。
舒舒出了房门后,屋内便只剩她和谢缚辞二人。
谢缚辞坐了过来,“朕今早让邹平给你去查那个叫林惠的行踪了。”
姜沐璃诧异问:“你怎么忽然这么多管闲事了?”
谢缚辞乜她一眼:“皇宫虽然养的起一个孩子,但朕不乐意让外人当我们的孩子,我们有舒舒就够了。”
言下之意是,若是那小巧的爹娘找不到了,他可以将她带回皇宫,但绝不会认小巧做女儿。
姜沐璃没料到他想到这里去了,解释道:“我拿小巧是当侄女照顾的,关于孩子上,没人能越的过舒舒。不过……”
她柳眉皱了起来:“即便抚养小巧,那也是我的事,与陛下何干?陛下这是没经过我同意便擅自下决定?”
谢缚辞长臂一挥,就将她的椅子拉过来。
二人坐着贴近,他眼眸湛然,凑近看她:“你是朕的妻子,朕自然要帮你解决麻烦。”
他温热呼吸洒落,姜沐璃脸颊微红地推拒他:“胡言乱语,谁说我是你的妻子了?陛下是魔怔了不成?”
他略觉怪异,蹙眉问:“难道你不知道?朕早已将你封……”
“阿云!!”门外响起惊声。
二人一同抬起脸看去,正见灵玉抱着小巧,瞪大眼睛看她。
紧接着,她大步跑进来:“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都说了要你再多找几个护院防着那些男人闯进来勾缠你这个小寡妇,你不听?现在好了,让人闯进来了吧!”
灵玉气极了,将小巧放下后就去拉姜沐璃,狠声道:“这些野男人就喜欢欺负你这种家里没男人的小寡妇,没皮没脸了!走,阿云,我们带他去见官!”
灵玉的性子不仅直来直去,还一点就炸。
姜沐璃眼睁睁看着谢缚辞脸色阴沉起来,担心她再这样口无遮拦下去,会引起谢缚辞降罪她。
她无奈之下只能拉着灵玉,“你误会了,他不是登徒子。”
虽然他的确是未经同意,闯进了她的家……
灵玉“啊”了一声,长眉紧紧皱着:“那他是谁?怎么方才还跟你那样亲密?”
姜沐璃视线飘忽不定,看了一眼灵玉,又看一眼谢缚辞,就见他一改方才的冷意,指尖轻轻敲打着,像是也在等着她的回答。
在灵玉的又一次追问下,姜沐璃紧闭着眼,不情不愿小声道:“他,他就是我那死了的夫君……”
她话音刚落,灵玉还来不及吃惊,便被门口出现的三岁孩童喊了一声:“阿娘——”给吓得心魂具散。
**
“所以,你的夫君并没有死,并且你也已经有了一个三岁大的孩子?”
灵玉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惊讶追问。
在一大一小的炙热目光下,姜沐璃只能老实答道:“没错,我有一个三岁孩子,还有……”
顿了须臾,她换了种方式:“他就是孩子的生父。”
灵玉还是不懂,很替姜沐璃抱不平,又问:“那你为何独自来了塘水县居住了三年,这三年你的夫君分明活着,为何不来找你?”
谢缚辞仍旧这样看着她。
从灵玉进来起,他便沉默不言,只听她一个人说。
但其中很多事,姜沐璃实在不方便告诉灵玉。
尤其是谢缚辞的身份。
塘水县只是扬州的一个小县城,对小县城的百姓来说,恐怕县令就是最大的官了,百姓们平时若是看到刺史这样的大官都会吓到,更别提一国之君了。
谢缚辞堂堂君王,微服私访来到小县城,现在她若是告诉灵玉他们,她身边这个男人是大晋皇帝,而她曾经也是皇帝的女人。
她们得吓成什么样?恐怕除了惊惧便只剩惊惧了,更甚着,看她的目光都不会如以往那样自在。
姜沐璃打算蒙混过去,淡声道:“我们之间发生了点误会,便这样分开了。”
她故作自然地说完后,便让舒舒来吃早膳。
灵玉心里还是有疑惑,看出姜沐璃在隐瞒什么,便也没有不懂事追着问。
今日清早来这里,灵玉便是带着要跟姜沐璃一同用早膳的准备,可如今看这一家三口,她也不方便打扰。
最重要的还是那个坐着便气质凛凛的男人。
昨晚这个男人刚到了缀月楼,就轻而易举地将整栋楼的目光都吸引了去。
塘水县这个小县城里极少会有这样俊逸不凡的绝佳郎君,他五官俊美绝伦,加之那仿若寒潭般沉浸的眼神,光是看了一眼,她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由此可见,这男人绝非常寻常百姓。
灵玉跟姜沐璃说了几句后,实在受不了屋里那男人可怖的气息,非常自觉抱着小巧出去了。
因为方才的小插曲,舒舒都感觉自己的娘亲有些不对劲了。
他黑眸流转,眼神在父亲和娘亲之间来回打量。
思忖了半晌,便想到了个好主意,奶呼呼地笑道:“阿娘,我从皇宫出发之前,还答应了姣姣表姑说定要完好无损带阿娘回去呢。”
看着舒舒一脸乖巧,姜沐璃也笑着说:“舒舒跟小郡主关系很亲近?”
舒舒道:“嗯,姣姣表姑经常来找我玩,不过我有时候去她的明华殿,发现那个郑丞相家的嫡长孙每回看到我就没有好脸色。”
郑家嫡长孙,那不正是阿臻?
难道舒舒不知道阿臻是他的舅舅?!
姜沐璃眼眸怔大,连忙去看谢缚辞,想要他给一个说法。
谢缚辞睨她一眼,眼神淡淡看不出情绪。
舒舒聊到姣姣表姑本意是想拐着弯提起带阿娘回皇宫的事,却不知怎么的,阿娘脸色忽然就变了。
他顿时有点不安,“阿娘……怎么了?”
舒舒很是敏感,一下就察觉出自己阿娘心情不好了,难不成是和郑家嫡长孙有关?
姜沐璃只能按下心中的困惑,柔声道:“没什么,吃饭吧。”
早膳用过,姜沐璃还是觉得要跟谢缚辞把话说清楚。
她家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大男人,若是传了出去,指定会引来闲言碎语。
“出来,我有话想跟你说。”
谢缚辞抿了一口茶水,悠悠哉哉道:“若不是愿意跟朕回去的话,朕不会听的。”
姜沐璃气急,只觉得他愈发难缠。
正想着一棍子把他打出去算了,却见到了久违的白氏风尘仆仆赶来,焦急道:“阿璃,出事了,我已经半个月联络不到你温大哥了!”
作者有话说:
夜里的狗子:好想老婆好想老婆只想跟老婆贴贴。
白天的狗子:哼,除了跟我回去的话,其他我什么都不听。
第67章 决定
温大哥失踪了?
姜沐璃几乎是毫不迟疑地就将困惑的目光, 投向正在慢条斯理品茶的谢缚辞身上,但见他仍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且还幽幽朝她望过来。
白氏神色匆匆进了房,正欲拉着姜沐璃商量这事, 就见屋里有一个陌生男人和一个粉雕玉琢的男孩。
她先是愣了愣, 一时没反应过来那一大一小长得极相似的人是谁。
“阿璃, 你家里有客人?”
姜沐璃满脸为难:“嗯,没错,就……有点一言难尽。”
白氏是什么人,光这句话就推测出那父子二人与她关系绝非一般。
她先是将目光落在谢缚辞身上一息, 又看了看舒舒。
从男人那股无法忽视的帝王之气和舒舒的年龄来看, 她皱着眉用力想了许久,方瞪大了眼:“陛?陛……”
姜沐璃拉住震惊的白氏, 小声道:“没错,就是他。姨母或许温大哥失踪一事也与陛下有关, 你先莫着急,我去问问。”
确认是当今皇帝之后,白氏几乎整个人当场吓得两眼发黑。
谁能想到堂堂一国之君,好好的长安皇宫不待着, 来了这个小县城?
他想做什么?难不成想要报复阿璃假死离开皇宫一事?
白氏无论如何都没想到。
整整三年过去了,这个男人竟还没放弃找阿璃?他究竟想做什么,明明连皇室血脉都留下来给他了, 他为何还要执着地对阿璃上天下地穷追不舍?
谢缚辞淡声打断了那二人的交谈:“温林松没事, 他只是最近手中的公务过多,繁忙到没时间离开大理寺罢了。”
那日他将温林松传到紫宸宫来, 问清楚了当年姜沐璃离开的真相后, 他便也没有对温林松做什么。只是为了不让他有时间回家, 跟白氏通风报信罢了。
听到温林松无碍后,白氏和姜沐璃这才都放下心来。白氏心里大石放落,又迫于帝王的威严,便连忙颤着身子向前行礼:“民妇叩见陛下,叩见太子殿下——”
舒舒颇为储君之范地颔首。
谢缚辞则在细细打量面前这个妇人,眼里带着掩藏不住的冷寒之意。
转而想到白氏是缘缘的救命恩人,他自是不会再与她计较,但他也绝不会给白氏机会,让她再将缘缘藏起来了。
谢缚辞轻缓放下茶盏,黑眸扫向白氏,沉声道:“白氏!你窝藏当朝皇后一事,该当何罪?”
他话音落地,姜沐璃和白氏都惊诧不已。
皇后?
姜沐璃疑惑,一时没明白她怎么成皇后了?
白氏的疑惑与震惊并没比姜沐璃少,一脸惊恐地扭头看她。“阿璃……”
舒舒坐在谢缚辞身旁,小短腿挂在椅子上晃悠,乌溜溜的眼神在三个大人之间来回扫,扫了一个来回,便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母后,你难道不知道三年前父皇就册封你为后了吗?”
姜沐璃眉心紧蹙,白皙的脸庞上是显而易见的迷茫,顿了须臾才道:“我并没有听说这件事。”
况且,谢缚辞不是已经早已经定好皇后人选了?她怎么会突然成了皇后?
谢缚辞听完她的话,便立刻明白了,其中定是又出了什么差错。封后一事是三年前的,他不信温林松没有将这件事告知白氏。
他本以为姜沐璃一直知道,可现在明显看得出,她其实全然不知情。
谢缚辞眼神恶狠狠地看向白氏。
白氏顿觉全身寒凉,也面色恐惧道:“阿璃,姨母真的没想到陛下的皇后就是你。”
三年前,阿璃分明是“已死”的身份。
堂堂一国之君又怎会立一个死人为后?
她一直觉得定是那皇帝早已有了别的女人,可谁能料到皇帝真的就疯成那样,要立一个“死人”为后啊!
谢缚辞厉声训斥:“白氏,你好大的胆子!”
白氏又吓得跪地:“陛下息怒,民妇是……民妇……”
看出自己姨母是真的害怕谢缚辞找她算账,怎么说姨母也是帮她,姜沐璃心里过意不去,走上前问道:“陛下昨晚答应过我什么了?”
谢缚辞抬眸看她,“那朕昨晚说的话,你可曾好好考虑了?”
他说,若是她愿意跟他回皇宫,便不会降罪温家。如今显然温家一家三口的命都在她一念之间,她不舍拿恩人的命来冒险。
她眼里浮起纠结之色,好半晌没回话。
她很明白,这次谢缚辞找来,是下了决心要将她带回长安。她也更加明白,若是换做三年前的他,定是会不顾她的意愿强行将她带回皇宫,那样来,恐怕这时他们都在启程的路上了。
而现在,他愿意在这耐心等她的答复,愿意抛下怨恨对温家将她藏了三年的事既往不咎,只为了换来她真心诚意地点头与他回去。
昨晚,她分明感觉到自己的心动摇了。
若说她非常坚定不回,定是假的。
母子连心,她不愿与舒舒分离,不舍舒舒再失去母亲。
更重要的是,她尘封许久的心,也又一次为谢缚辞而动。
她清晰明白,昨晚她险些就要答应了,可忽然想起自己的阿娘,想起阿娘当初在后宫吃过的苦楚,忽然就迈不过这道关。
屋内静得落针可闻。
见她是真的还没想好,谢缚辞只能强行按下心中的不安。
他神色稍缓,略温和道:“朕昨日说的话不会忘,且有的是耐心等你的答复,更不会逼迫你,朕方才喊白氏只是想感谢她救了你一命罢了。”
更是要警告白氏,再休想起将她藏起来的心思。
谢缚辞看出她的犹豫,甚至也知道此时她与白氏有话要说,他便极其贴心地单手提着还坐在椅子上的舒舒,出了房门。
他的墨色衣摆不经意地顺过姜沐璃的手背。
姜沐璃心口一滞,便听他轻声道:“朕先带这小子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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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外的长廊下,凉风吹拂。
舒舒从谢缚辞手中挣脱下来,满脸跟见鬼了似的:“爹爹,这样一点都不像你。”
他才三岁,他都看明白了方才里面那个妇人与他阿娘关系匪浅,一会儿的谈话内容更是极其重要,说不定与阿娘愿不愿意回长安有关。
他父皇怎么可能会那样贴心退出去?
谢缚辞暼他一眼,慢悠悠喊了声:“皋月。”
不过片刻,一道黑影便现身在他面前。
遂听谢缚辞沉声道:“去盯着,将娘娘说了什么话,是什么样的神情,都要一字不漏,一个不错的告知朕。”
皋月领命,顷刻间便消失不见。
舒舒见此也毫不意外,无奈地摇了摇头。
果然,这样必须要精准掌握母后的一切消息,才是他那父皇会做出来的事。
他就说,他父皇怎么可能来了一趟塘水县就大变了。
房屋内,窗外的枝头在微风吹拂下微微乱颤。
白氏心有余悸地往紧紧关闭的房门望过去,见谢缚辞真的没有要闯进来,这才紧张地拉住姜沐璃的手。
“阿璃,陛下是什么时候来的?你怎么没跟姨母说一声?”
姜沐璃道:“昨晚……根本来不及啊姨母,他看我看的太紧,我根本无法分.身。”
闻言,白氏仍然觉得不可思议:“这陛下是疯了吗?大老远从长安来找你,阿璃,他可是要接你回去?”
姜沐璃有些不自在地嗯了一声。
白氏怔大了嘴:“三年了……更何况他还是亲眼看到你掉下的悬崖,以为你死了的情况下,不管怎么说,是个人也该放弃了啊。”
白氏惊余后,又很是在意姜沐璃是什么态度,颇为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发顶,柔声问:“所以,阿璃你的想法呢?愿意跟陛下回去吗?”
姜沐璃没有马上回答白氏,只垂下长睫,遮住自己眼里的混乱情绪。
昨晚睡觉时,一整晚她都在想这件事。
三年了,为何他还没有放弃,为何还要执着找到她?就连舒舒都留给他了,光是她这个人,究竟还有什么可值得他这样坚持?
她沉默了多久,白氏就耐心等了多久。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她这颗心反复沉沉甸甸。
脑海中一会儿是想起幼时父母还在的温馨画面,一会儿便又是六年前与谢缚辞的初见,和三年前在东宫时再次重逢的景象。
从东宫再到清宁殿再到他登基称帝,他与她一直这样互相折磨,纠缠。
从十五岁那年,到她今年二十一岁。
仿佛命运中早已有一根线将她与他牢牢系在一起,在她想要放掉那根线时,谢缚辞及时抓住了它,后来她又拼了命的想丢开那根线,而他总是能用那根松松垮垮的线,执着找到她。
他们一家三口,已经分开三年,的确够久了。
姜沐璃紧紧抿唇,水盈盈的眼睛里带着一抹坚定之情。
她抬起脸来面对白氏,认真道:“姨母,我阿娘从小教导我,做很重要的决定前,凡事要遵从自己的内心。”
白氏面容错愕,出神了片刻,仿佛又想起了年幼时陪伴她一起长大的苏嫣,眼眶不禁含着泪笑了起来。
她轻轻抚上姜沐璃的手背,柔声道:“三年过去,姨母也想明白了很多,这次姨母也尊重你的意愿。”
“阿璃,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就好。无论何时,姨母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许时因为彻底想通了,姜沐璃面上一扫先前的忧虑,笑容比起以往更加粲然自若,明亮动人,好似能洗涤人心的阴霾一般。
白氏看着欣喜不已,又抱着姜沐璃在她怀里,说了不少体己话。
屋顶上,将屋内的话一字不漏听进去的皋月,此时此刻却万分为难。
娘娘说的究竟是何意?她并没有直接表示会跟陛下回宫,还是继续留在这里。
那他一会儿该如何跟陛下交差?
听着后面的谈话内容与陛下无关了,皋月想了想还是赶紧回去复命。
姜沐璃的隔壁房间。
舒舒内心些不安,总担心若是母后跟里面那个女人说完话后,会不会不想要他了。
此时皋月现身房内,舒舒连忙起身,噔噔噔跑到他跟前,焦急追问:“如何,母后愿意回宫了吗?”
皋月为难地看了眼舒舒,又看了眼谢缚辞。
谢缚辞心里一沉,将舒舒喊了过来。
他认真看着舒舒稚嫩的小脸许久,方沉声道:“谢望舒,永远不要怀疑她对你的爱。”
缘缘即使恨他使用了手段骗她怀了身孕,但她实际上之前有多盼望着这个孩子来到这个世上,没人比他更清楚。
记得那时,他朝政繁忙,有时回到宝华殿很晚了,也能看到缘缘抱着肚子轻轻柔柔给肚子里的孩子说话。
那几十件肚兜,几十件一岁到两岁孩子的衣服都是她亲手所绣,生产那日即使痛到险些晕过去,她也要确认孩子生命无忧后这才放心昏迷。
倘若三年前的事若非发生的突然,按缘缘的性子,是绝不可能抛下孩子的,这孩子也不会因此而丢失了整整三年的母爱,导致这样敏感又不安。
父亲这句话好似定心丸。
舒舒眼眶浮起泪花,猛地扑到谢缚辞怀里,埋在他胸膛上哭喊:“父皇……我……呜呜……我也很爱父皇和母后……”
看着自己儿子哭到小脸通红,谢缚辞心里微微动容,随后想起皋月还有话要说,便面色嫌弃地推开他:“脏死了,别碰朕,去把脸洗干净。”
舒舒被推了下来,瘪了瘪嘴:“哼!我一会儿就去找母后,母后不嫌弃我!”
说罢,舒舒便迈着小短腿出去洗脸了。
舒舒出去后,谢缚辞站起身,负手立在临窗处,冷声道:“说吧。”
皋月惴惴不安,不知该如何表述,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一字不漏的老实交代。
皋月说完后,室内静默了许久。
谢缚辞背对着他,问:“她当真那样说?”
皋月回想了下,回道:“没错,娘娘亲口说的,她遵从自己内心的选择,并且白氏也很是欣慰。”
好,很好。
谢缚辞垂眸,唇角扯起一抹凉薄的苦笑。
他果然,从来不在她的选择内。
皋月正垂着头等待下令,忽见面前的帝王在他眼前直直往地上晕倒了去。
皋月心惊,喊道:“陛下?!陛下!”
谢缚辞借着皋月的身体,支撑着缓缓站起身,随后脸色苍白地推开皋月的搀扶,虚虚抬手道:“你下去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见陛下显然病得严重,皋月实在放心不下。
可在谢缚辞又一次严声警告之下,皋月只能就此做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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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氏在宅子里待了半天,便称家里有事离开了。她来时风风火火,走时也恨不得脚底抹油。
姜沐璃看着她慌张离开的背影,又想起清早时灵玉也是这个样子,不由摇头一笑。
这个谢缚辞就是个活脱脱的煞神,怎么谁看了他都害怕?
那她也会害怕他,是情有可原的吧?
自彻底想通了后,姜沐璃也不打算继续犟下去了,人的一生本就苦短,能够好好相处的日子不多,剩下的每一天她都不该这样浪费。
天空乌云密布,午间风意微凉。
舒舒从长廊尽头跑了过来,一双黑眸晶晶亮的:“阿娘,我方才洗脸把衣服打湿了,想找件衣服换的时候,发现阿娘房间的柜子里有好多孩子的衣服。”
说到这,他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扯着自己衣摆,眸含希冀看她:“舒舒想问,那些都是阿娘为我做的嘛?”
姜沐璃蹲下来面对舒舒,看出他期盼她的回答,又害怕她的回答的眼神时,心里仿佛被噬咬一样难受。
这三年,因她日夜都在想念舒舒,舒舒每长大一岁,她都会忍不住像他长什么样了,长高了没有?身体有没有很壮实?有多可爱?
后来又实在想念得紧,便去找了荷姨,拜托荷姨教她怎么做每个孩子年龄段的衣服。
那几年里,她早已做好准备与自己的孩子此生不会再见,只想着,做几套衣服来解解相思之苦,这便三年都坚持了下来。
没想到,如今竟还能给舒舒穿上。
姜沐璃眉眼弯弯,笑吟吟道:“自然是舒舒的,那可都是阿娘亲手做的,舒舒喜欢吗?”
舒舒笑容蓦然放大,满心欢喜道:“喜欢喜欢的!阿娘做的衣服比宫里头做的衣服还要漂亮!!!”
姜沐璃嗔他一眼:“你这小嘴真够甜的,也不知道是像谁。”
“自然是像阿娘了!”
舒舒现在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小孩,笑着扑上去抱着自己娘亲的脖颈,猛地亲了一口她的侧脸。
姜沐璃不由愣住,忽然想起当初产后坐月子时,舒舒也很爱这样亲她脸颊,顿时被他惹得合不拢笑意。
母子二人手牵手回了房间。
房内却没看见谢缚辞,姜沐璃诧异,问:“你爹爹人呢?”
舒舒也扫了一圈,“没看见。”想了想,舒舒又想起:“爹爹好像还在隔壁房休息呢,方才阿娘与那个婆婆有话说,我和爹爹就在隔壁等着。”
姜沐璃柳眉皱起:“他身体不舒服?”
舒舒回想了下,还是老实答了:“父皇来塘水县之前,连续处理了七天七夜的朝政,就为了能够空出时间来找阿娘,所以许久没有好好休息了,想必现在实在是撑不住了。”
姜沐璃心里猛然一沉,就忍不住想要埋怨他。
他的身子是铁打的吗?为了来找她,竟然宁愿把自己身子骨搞垮了?
难不成他就是打着让她心疼他的目的?
显然,他成功了。
想到这里,她为自己的不争气狠狠懊悔了一把。
方才还想着再拖他几日,再给他答复……
姜沐璃让舒舒耳朵附过来,小声低语说了许久的话。
舒舒明亮的眼眸忽闪忽闪,又用力地“嗯”了一声。
整个下午,姜沐璃都在忙活,谢缚辞从白日里体力不支晕倒后,便休息了许久。
待他苏醒时,夜幕降临,天色已然暗沉。
房内没有点灯,漆黑的不见任何人的身影。
男人费力坐起身,望着空无一人的屋子,眼眸暗淡,俊脸浮起苦意。
原来,即使他晕倒了,她也不愿来看他一眼,是吗?
他做了那么多,为她一次次让步,什么都给了她,他尽力想要弥补他曾经对她的伤害,她全然看不见。
这三年,他无时无刻不陷入悲恸与自责中,他不远万里亲自找来,她即使知道了,也仍然无动于衷。
若是她想用这种方式赶走他,那便怪不得他了。
关于这点,他也绝不会如了她的意。
大不了互相一生折磨,比起失去她的痛苦,他如今什么都承受得起。
谢缚辞凌厉的目光扫了一圈,面无表情地从榻上起身,正巧舒舒推开了房门,脸上浮起灿烂的笑容,屁颠屁颠地上前给他倒了一盏茶。
“爹爹醒啦?”
谢缚辞颔首:“你娘呢?”
舒舒坐了下来,鹿眼弯弯:“阿娘说让我来喊爹爹去她的房间,她说有很重要的事同爹爹说。”
重要的事?谢缚辞寒眸微眯。
夜色漆黑如墨,悄然寂静的夜间忽然响起哗啦啦的雨声,大雨急骤落下倾洒。
待安顿好舒舒之后。
姜沐璃便在房里静静等谢缚辞来。
等入夜了,舒舒帮她去喊了一声,可她等了约莫半炷香,眼看一桌丰盛的佳肴就要冷了。
雕花窗遭到冷雨吹打,发出带有节奏的声响,她的心仿佛也因这重重声响忽然有点不好的预感。
难不成他实在病的很严重?
姜沐璃想了想还是打算亲自去看看。
她正站起身准备出去,房门却被轻轻推开。
男人长身而立站在门口,他的身后是雨水倾斜。
见到他正巧的来了,姜沐璃这才放下心来,道:“你来啦,快进来坐。”
谢缚辞眼神落在她姣好的面容上,视线微微挪移,又扫到八仙桌上有一桌子丰盛的菜肴。
他眸色微黯,又起了冷意。
饯别宴?呵,可真是有心了。
谢缚辞整理好心绪,踏进房间后,转身将房门紧闭。遂十分自然地落座后,才道:“方才来晚是因为要照顾孩子睡觉。”
姜沐璃嗯了一声,又看他脸色苍白,问道:“你身体还没有好转吗?”
谢缚辞没有立即回答,眼神落在一旁的青瓷酒壶上,毫无血色的脸看向她,淡声道:“有酒?有心了。”
姜沐璃这时才察觉到他的不对劲,站在他身旁轻声道:“这酒只是个摆设罢了,你若是身体不舒服就多休息休息,我要说的话也可以过几日再说。”
谢缚辞低垂着脸,僵硬了许久,才苍凉笑出声。
“缘缘,这是你第一次关心朕。”
他倒了一杯酒水仰脖饮下,不多时一整壶的酒水都已下肚,饮酒后,虽说并没有喝醉,可他脸颊显然已浮起诡异的绯色,眼尾更是洇红洇红。
往常沉浸的黑眸,此时仿佛都蕴了水光。
门外雨声哗啦,他整个人犹如陷入了令人悚然的极度哀伤中,姜沐璃不禁被他这副模样吓得后退一步。
三年的思念与悲痛早已将他折磨得不成人样,他的情绪更是轻而易举会因她而起波动。
姜沐璃这下意识的后退,着实将谢缚辞刺激得不轻。
他踉跄几步站起身,脸上浮起悲意:“缘缘,你为什么还这么怕朕?”
此时他苍白的脸庞,更显得那张湿润的薄唇憔悴到毫无血色:“这天底下,又有谁对你的爱能超过朕?”
作者有话说:
叫狗子不改恶习,天天派人偷听老婆说私房话,再虐狗子一下。
第68章 心意
吴毓下午就接到陛下的命令, 从落脚的酒楼来了姜沐璃住在青莲巷的宅院,特来照顾孤单的小太子。
起先吴毓想着,自己爹娘将他支到别的房间去,小太子会不乐意, 可没料到他却看的挺开。
夜里下了大雨, 眼瞅着小太子还开心地睡不着, 小小的身子伏在榻上,双腿朝上摇摆,整个人都散发幸福与快乐地在榻上玩着从长安带来的精致小摆件。
这些大多都是陛下找来让他来提高反应能力的玩具。
与这个年龄段孩子玩的玩意完全不同。
小太子以往不爱这些,但今夜显然心情愉悦多了, 一直扑哧扑哧捂住嘴巴偷笑。
吴毓不由好奇问:“小殿下可是有什么喜事, 说出来让奴婢也开心开心。”
舒舒掌心托腮,笑眯眯看他:“秘密, 母后不准我告诉任何人。”
吴毓挠了挠鼻尖,心里困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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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逐渐加大, 夜风刮得雕花窗发出声响。
隔壁屋内。
谢缚辞身躯不稳站起来,一步一步朝着姜沐璃迈近,昏黄的烛光拉长他挺拔如鬼魅般的身影。
“缘缘,你究竟要怎样才能不害怕朕?”
不知何时, 姜沐璃已经被他逼退到雕花屏风上抵着,前方是他的步步紧逼,身后是无处可去。
即使她再迟钝, 也察觉出现在的谢缚辞很危险。
她不禁被他阴寒的眼神吓得打了个寒颤, 就连声音都有些哆嗦:“陛,陛下, 你觉得这天底下又有谁不怕你?”
他可是皇帝, 怕他才是正常的情绪好吗。
更何况这男人又那样心狠手辣。
他紧紧盯着面前的人, 黑眸波动:“可你不一样,你是朕的妻子,朕的皇后。”
谢缚辞分明在说可以令任何一个女子心动的话,可姜沐璃却被他反常的反应惊地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其中又出了什么意外?为何上午还好端端的人,夜里忽然成了这副模样。
姜沐璃失神一瞬,谢缚辞敏锐捕捉,他眸色一暗。
蓦然间,用力攥住她纤细的手腕按在他的胸膛处,脸凑近在她面前,轻声呢喃:“朕从前是对你做过很多过分的事,可是难道,难道三年时间的惩罚还不够吗?若是你还觉得不够,为何就不能留在朕的身边,亲自惩罚朕吗?”
他黯淡的双眸不如以往那般令人望之生畏。
此时此刻的他,好似抛去了他与生俱来的傲气,将自己从不展露在任何人面前的一面,轻易地摊开在她面前。
姜沐璃内心无比波动,一种难言的感觉忽然弥漫上心头。
她尽量放柔了声音安抚他:“你喝醉了?谢瑾澜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好不好?”
谢缚辞后退几步,略微失态地又猛步上前,眼尾洇湿看她:“朕没醉!朕就想问你,你为何就不能正视自己的内心?是,朕是无耻,朕可以抛下所有的道德廉耻,只要有你就够了。”
“可你这个小混账,心里最重要的有你爹娘有你弟弟,现在还有舒舒和你的姨母,你整日都想念着别人担心别人,你同朕的事又害怕对不起你娘,可你娘早就已经死了,你那样在意一个已逝之人的心情,为何都不曾在意朕?”
他冰冷的指腹轻轻滑过她的脸颊,来回触碰,“朕欺骗你怀了舒舒,目的不过是想要你留在朕的身边永远无法离开,朕也从不觉得自己是多么光明磊落的人,只要能让你留在朕的身旁,朕什么肮脏事都做的出来。”
他手中动作凝滞,唇角浮起悲凉的嘲意:“这三年来,朕不止一次问过自己,是否老天也在惩罚朕。”
姜沐璃静静听他说着,垂下的指尖微微动弹。
谢缚辞自嘲一笑,眼里幽光浮跃:“也好,就当是惩罚也好。可这难熬的三年过去了,朕最终还是找到你了,你看,老天也不舍得我们分开。”
就像是找到一个发泄口,他失了控一样说了许多的话。
“三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人和事,你离开的这三年,你的竹马邵景三年过去后,也早就对你死心娶了别的女子,那个曾对你呵护备至的冯亦源如今也已成家立业。”
他冷笑几声,又倾身逼近,哑着声问:“缘缘,你说,这天底下,又有谁对你的爱能超过朕?”
因他悲伤的眼神,姜沐璃心里浮起苦意,下意识想要避开。
谢缚辞抬手抚摸她半边脸颊,将她的脸转到他面前,他的轻声也近乎嘶哑地从喉间溢出:“三年太久了,我真的不想再浪费与你的每一天,缘缘,跟我回家吧。”
姜沐璃白日里才整理好的思绪,此时毫无预料地被他这波涛汹涌的爱意,彻底打乱得不成型。
昏黄的烛光照亮她湿润的水眸。
她心跳蓦然加快,快到仿佛要跳了出来,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一丝一丝拉扯着她的心尖,说不清是酸涩更多还是悸动,此时此刻她也很想将自己心里的话都告诉他。
她红唇微动。
可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面前的男人收敛了面上的悲意,恨恨地咬牙切齿道:“也好,你若还是不愿跟朕回去,就莫怪朕心狠手辣了,朕明日就将温府的人都拿下诏狱。他们窝藏皇后一罪,可是证据确凿。”
谢缚辞眼里寒光骤现。
仿佛她若是真的敢拒绝,他完全做的出这件事。
姜沐璃微怔,楞了须臾,方叹声道:“果然,让你改变,可能天上会下红雨了。”
说罢,她抬眸认真看向谢缚辞:“你若真的很爱拿我在意的人威胁我的话,不如就用谢瑾澜来威胁我,如何?”
“倘若我不跟你回去,谢瑾澜便会不得好死。”
谢缚辞默了一息,蹙眉问:“你这是何意?”
姜沐璃耸肩,无奈笑道:“那好,我愿意跟你回去。因为我舍不得谢瑾澜往后余生,都不得好死。”
此时屋内静谧,窗外雨声哗啦。
谢缚辞喉结滚动,凝了半晌,黑眸流转。
他似震惊,似不可置信,又好似喜悦交加。
旋即,他控制不住倾身靠近,将姜沐璃揽在怀中。
谢缚辞人生的高大,身量又长,轻而易举便将她的整个身躯全部笼罩在自己的身前。
他能清晰感受到胸腔内的翻涌,紧紧抱了许久,他呼吸紊乱,颤声唤道:“缘缘,缘缘。”
姜沐璃全身被他牢牢覆盖,鼻息间尽是他的气息,他浑身散发出的喜悦也缓缓感染了她。
“嗯?”
就连回话都带着自己尚未察觉的羞怯。
谢缚辞用洇红的眼睛郑重看着她:“从现在起,你若是再离开,便是犯了欺君之罪。”
她缓缓抬起脸来,水眸如波:“行啊,那你舍得将我压入天牢么?”
他微楞,后反应过来轻掐一把她的脸颊:“你这个小混账,果然是认定了朕舍不得这样对你。”
松开了滑腻的脸颊,又用力将她紧紧抱住怀里。
姜沐璃实在难以抵抗他满腔的波动,遂用力推开他,脸颊微红,道:“既然我都愿意跟你回去了,那你今后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对我。”
那副羞怯的模样,勾得谢缚辞浑身酥麻。
他没忍住,缠住了她纤细的手指,垂眸看她:“缘缘,从前的事是朕不对,可即便你想惩罚朕,也不要再用离开的方式。”
姜沐璃轻哼一声,甩开他缠上来的手:“那也是你先伤了我的心。”
他实在不喜她这样推开他,索性坐下来将她按在怀里坐着。
谢缚辞的掌心摩挲姜沐璃的脸颊,慢条斯理地将她额间及耳畔的碎发挪开,眼里蕴满了万千温柔。
他声声低语:“那都是朕的不是,这三年来朕也受了苦,若是你仍没解气,那就让你往后余生都留在朕的身旁欺负朕好了。”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她,怎么会那么容易让她从他的眼前溜走。
姜沐璃害羞得避开他炙热的眼神,软声道:“我,我实则昨晚就有些迟疑了,但今日是姨母给我的信心,让我确定了与你回去。”
谢缚辞呼吸微乱,听她这样毫不保留说出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情绪波动之下实在控制不住,薄唇凑了过去想要亲吻她。
姜沐璃连忙按住他的嘴唇,杏眸嗔了他一眼:“你听我说完!”
他眸色幽深,哑着声嗯。
“这三年,对你来说很是痛苦又折磨,可对我来说却是快意的同时又觉得很是难熬。”
她眼眶微红:“我每天都觉得对不起舒舒,夜里想起舒舒就想要流泪,可是我又忍不住想起你,我太恨自己这样不争气了。满月宴那日,你分明已经定好了皇后人选,你都要娶妻了,我却忍不住在想,既然你都要有皇后了,为何还要对我那种执着,为什么还要给我希望……”
谢缚辞蹙眉,打断她的话:“满月宴,皇后?你怎么知道那时候朕就要选定皇后之位了?”
“那日我去书房找你,无意听到你和太后说的话。甚至你还答应了太后,会为了皇后将我除掉。”
她仿佛又想起那日的恐惧,问:“真的吗?我还是不信,若是你真的为了皇后想要除掉我,为何还会一次次的给我一种,你只在意我的错觉。”
他感受到她的惧意,心痛地用力抱住她,沉声道:“那日,朕说的皇后就是你。”
“满月宴当天,朕准备在这个夜宴上将这件事公布于众,可没料到……”
他黑眸幽沉:“朕大概知道是为什么了。”
谢缚辞解释清楚后,这件让姜沐璃三年都想不明白的事,顿时犹如拨开了云雾一般。
她忽然又有些困惑:“谢瑾澜,若是太后娘娘这样容不下我……”
他冷声道:“朕知晓太后的用意。”
他的姨母这一生都是为了崔氏在谋划,当初就是为了保住崔氏的皇后之位,宁愿推了与郑家嫡长子的婚事也要入宫嫁给自己的姐夫。
后来为了让崔萱嫁给他,同样利用他的母后让他同意这门婚事。
那个时候,对于他来说,皇后之位是谁都可以,便也没有拒绝这个提议。
可现在,显然姨母已经将皇后之位看做是她崔家的囊中之物,他自然不会再任由她继续错下去。
谢缚辞眼里含着柔意:“缘缘,你是朕的妻子,朕会护你一生周全,今后绝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你相信朕,从有了你以后,皇后之位朕从未想过别的女人。”
姜沐璃眼圈湿润,轻声道:“我既已经下定了决心,那必然不会再对你有任何的怀疑。”
若非怀里的人抱着的触感真真切切,谢缚辞险些觉得自己又在做梦。许是三年间,这样的画面他也曾梦到过一般,仍然觉得很不真实。
他习惯性的眯了眯黑眸,眼里折射出掠夺的光,忽然一改先前的温柔,反而攫住她的下巴,用力亲吻了上去。
仿佛只有这种亲密,才能让他安心。
“唔……”
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仿佛一下又一下敲打她的心,蓦然被这样狠狠地亲吻,姜沐璃呼吸已无法自控,险些要窒息了一般。
红唇发麻,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松开,二人鼻尖抵着鼻尖。
谢缚辞抵着她的红唇,在她唇边缠绵呢喃:“缘缘,朕想要你。”
姜沐璃浑身发软,脸色涨红,待回过神后眼睛怔圆瞪他:“你,你……你能否矜持一些?”
为何这种事,他永远都学不乖?!
谢缚辞眼里幽深如漩涡,像是要拉她陷入沉落,他不再给她机会拒绝,打横将她抱起往床榻行去。
她在他怀里,摆动双腿推拒:“放我下来,菜都凉了,你午时才体力不支晕倒,夜里还没用膳,这怎么行?”
他脚步一顿,浓眉轻蹙:“你在瞧不起朕?”
姜沐璃微楞,转而想明白他的意思,吓得舌头都开始打结:“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缚辞此时已经走到榻前,他将她轻轻放放落,爱如珍宝一般怜惜着她。
他眸里含着幽怨:“缘缘,旷了整整三年,你可怜可怜朕。”
姜沐璃胡乱地晃着脑袋,尽量拉回了些理智,试图制止他:“你冷静一些……”
“朕很冷静。”说罢,他埋首靠近,轻轻噬舔。
她身子蜷缩成虾状,好不容易才从他口中逃脱,扬起脸颊可怜巴巴道:“那我一整个下午在厨房忙碌为你做的晚膳,难道你就不想吃点吗?”
“晚点再吃也无妨,你放心,凉了朕也会吃下去。”
眼看着怎么劝说都不管用。
姜沐璃险些就想着,随他这样去,好了。
此时轰隆一声——
一道惊雷响起,吓得姜沐璃浑身一抖,谢缚辞连忙将她抱在怀里,“莫怕。”
正在这时,房门被用力推开。
一道小小的身影闯了进来。
舒舒边跑边大声哭喊:“阿娘,我害怕……”
“好大的雷声,阿娘我睡不着。”
方才旖.旎的氛围也因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而彻底打碎。
谢缚辞脸色蓦然变黑,看了眼怀中人几乎快要衣不蔽体的模样,冷着脸拿起一旁的软衾将她全身覆盖。
姜沐璃眼神忽然一片漆黑,唤道:“是舒舒来了?”
舒舒还在哭着:“阿娘是我,我好害怕,想跟阿娘一起睡。”
听着儿子的哭声,姜沐璃也很心疼,“乖,舒舒不哭了,来阿娘这。”
谢缚辞按住她要出来的动作,遂通身泛着寒意转身:“谢望舒,朕平日里怎么教你的?三岁已经是个大人,岂能遇到一点小事就找母亲?”
姜沐璃:“……”
所以她不在的时候,他就是这样教孩子的吗?
她一把挥开身上的软衾,将脸露出来,气愤道:“谢瑾澜,你还是不是人?他才三岁,你就这样苛刻他?”
谢缚辞皱着眉看着舒舒方才还哭得通红的脸,忽然换成了灿烂的笑意,哪里还有点方才哭得惹人心疼的样子。
舒舒抽噎了几声。
连忙脱下鞋子就爬上床扑到姜沐璃怀里,诉苦告状:“阿娘,我自出生起就很怕打雷,每次打雷,我就哭着找爹爹,爹爹都不理我,每回都将我放在摇篮上自己睡觉。”
“呜呜,这都是吴毓公公无意间跟我提起的。”
害怕打雷?难不成是满月宴那个雨夜给他带了什么伤害吗?
姜沐璃心尖一疼,抱着舒舒哄:“乖,舒舒今后害怕来找阿娘就好。”
舒舒满意极了,牢牢抱住娘亲的纤腰,继续奶声奶气地撒娇:“阿娘答应过我,再也不会离开,不可以不要我了。”
她耐心耐烦地柔声道:“娘的乖孩子,娘怎么舍得丢下舒舒。”
舒舒欣喜不已,扬起脸在她侧脸吧唧一口。
响亮亮的亲完后,舒舒视线挪移,顿时鹿眼蕴满疑惑:“阿娘,你的嘴唇怎么这么肿呀?”
姜沐璃微楞,随后窘迫不已。
她还没来得及找借口,舒舒又惊讶道:“阿娘锁骨这里是被虫子叮的吗?”
她羞窘到避开孩子单纯的眼神,嗫嚅道:“兴,兴许是小县城夜里虫多……”
说完连忙转移话题:“很晚了,舒舒快睡,你爹爹还没用晚膳,我去帮他把饭菜热一遍。”
一旁早已被母子二人忽略许久的谢缚辞沉着步伐走来,看着这母子二人,他冰冷的视线落在舒舒身上。
舒舒吓得打了个哆嗦,又抱紧自己娘亲。
谢缚辞只能按下心中的烦闷和方才升腾起的燥.意,淡声道:“不必了,朕不饿,你先睡吧,朕去洗个冷水澡。”
说罢,他站起身出了房门。
身后传来舒舒的声音:“阿娘,爹爹不怕冷吗?夜里还洗冷水澡?”
姜沐璃声音带着几分心虚:“你爹爹他,他体力比较好,身体强壮……”
舒舒听完有些羡慕:“这样吗?那舒舒也要强壮起来,可以洗冷水澡。”
姜沐璃连忙按住了他嘴巴:“……你不可以,太小了。”
**
舒舒实在很害怕打雷声。
夜里又打了几次雷,他都埋在娘亲的怀里瑟瑟发抖,等夜深时,雨势渐渐降下去后,在娘亲的温柔哄声下,他才缓缓进入梦乡。
正这时,谢缚辞从净室出来,颀长的身量站在榻前,将屋内的烛挡得一干二净。
他深深凝望了她许久,又瞪了舒舒一眼,最后无奈叹道:“缘缘,朕这次让步了。”
若不是那小子突然闯进来,现在抱着她睡的人就是他了。
姜沐璃登时脸颊通红,牵起他的手摇晃:“好啦,你不要跟小孩子计较,舒舒他是真的害怕。”
经她的主动牵手,谢缚辞心里忽烫,顺势坐下拥住她:“朕就听你的话,不与那小子计较。”
待回宫后,他自有的是办法去收拾他。
她埋在他怀里,软软地嗯了一声。
夜深人静,谢缚辞总是爱这样盯着她看,看了许久,视线也不挪开,她实在有些羞怯,抵不住面前这人的炙热,正要推搡他。
男人像是察觉出她的羞意,淡笑一声将她揽入怀里,便一齐倒入榻上。
他牢牢将她拥着,双手捧着她的脸颊,俯身贴近,昏暗的帷帐内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感觉他的动作很是温柔。
那独属于他的气息正在一点点的逼近,一把握住她的腰肢。
待满意地听到她溢出的轻微嘤咛声,谢缚辞淡笑,嗓音带着极致的诱哄:“其他不可以,那让朕亲一亲你总行吧?朕实在,想你想疯了。”
怀中的人已经羞到眼眸仿佛要挤出泪水,在他一声声温柔的轻哄和灼热到不可避开的眼神,她稍稍疑了会儿,还是糯糯地点头。
小声道:“不可以把舒舒吵醒……”
谢缚辞睨了一眼睡在最里面的舒舒,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薄唇凑近她耳边低语:“朕自有办法。”
她惊讶,正欲追问是什么,他便整张脸倾了下来,将她的疑惑尽数吞进。
从起先的怜惜触碰,到不甘于此的强势掠夺,他不给她一丝喘气的机会。
她越是害怕得退缩,他偏要强势逼近。
被吻得晕头转向之时,她这才不经意看到。
因舒舒是侧身躺着对墙壁而卧,他竟还空出一只手去遮住舒舒的耳朵。
好半晌,她才得以喘气,气息不稳地数落:“你怎么……”
这么无耻!
谢缚辞已克制到浑身难受,视线往下挪移,看着正在他怀里的人,喉结不禁滚动一下,哑着声道:“缘缘,朕真想将这小子丢出去。”
他实在太高估自己对她的抵抗力了。
方才本以为只要亲亲一解方才的火气就好,可看着她毫无抵抗地地瘫软在他怀里,微垂含春.意的眼尾,红艳湿润的嘴唇,通身散发着浑然天成地媚态。
这种不经意的撩拨,反而让他更无法抗拒。
姜沐璃觉得自己脸颊一定烫得厉害,气得小声骂他:“你说什么呢?他可是你儿子!”
谢缚辞深吸一口气,浑身的火气仿佛堆积在一起无法发泄,嗓音喑沉:“朕现在很难受,你说怎么办?”
她身躯微颤,索性双眼紧闭:“睡,睡睡一觉便好了。”
他呼吸一沉,转身躺在榻上,又将怀里的人往自己身上压,用力的抱紧与他相贴。
“也好,那就这样睡。”
二人抱得密不可分,都只着了单薄的寝衣,两层薄薄的布料在这一刻仿佛荡然无存。
她感受到他身体的热意,受惊一下推搡:“这怎么睡呀,你放我下来。”
他嗓音嘶哑,将闹腾的她紧紧按住:“若不这样,朕可以亲你一整个晚上,这样我们都不必睡了。”
“缘缘,你要这样试试吗?”
姜沐璃浑身紧绷,连忙制止:“不,就这样睡。”
亲一整晚?她还没疯,按照谢缚辞这人的精力,他绝没有口出狂言。
若真是亲一整晚,她明日还能出门见人吗?
谢缚辞听出她嗓音都在发抖,畅快得哼笑出声。
她用力捶他胸膛:“别笑了,快睡。”
作者有话说:
舒舒:我那无情的狗爸爸
第69章 占有
朗朗晴日, 晨光均洒。
青莲巷口停了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
此时日头正盛,车内的人静默了许久,方传出一声:“公子还没找到?”
车外的下人回话:“回老爷的话,公子近些日子时常留宿别院, 小的也是跟了好些时日才发现。今儿也是特地打探到公子会来一趟别院, 但……也不知公子是不是收到了什么风声, 已经溜了。”
车厢内传来拍响案桌的震怒声:“这是你的好儿子,堂堂刺史府的大公子,竟然会看上了一个小寡妇?若是传扬出去,我的颜面何存?!”
车内的妇人沉默了须臾, 冷声道:“子肖父罢了。”
中年男人严声警告道:“你说什么?”
妇人收起心头的怒意, 又道:“不过就是个小寡妇,听琥珀打探到的消息, 虽背靠着富饶的温家,但这几年来也没怎么与温家来往, 想必就是哪来的穷酸亲戚罢了。”
“若是不想让咱儿子陷的太深,老爷知道该怎么做。”
男人紧绷着脸:“我可是个官,岂能滥用职权?”
妇人笑道:“你当初滥用职权强要了芳田村的寡妇,怎么就没觉得哪里做的不对?”
“难不成老爷也想将那寡妇收入你房中, 这才不舍?”
男人捋了一把胡须,叹了一声:“你儿子宁愿隐瞒身份也要接近的小寡妇,我的确有些好奇了。”
妇人毫不意外, 撇嘴暗声道:“狗改不了吃屎的东西。”
等了许久, 车外下人又道:“老爷,那小寡妇好似要出来了。”
男人撩起车帘一角, 便见巷子最深处有个美貌女子牵着三岁的孩童从大门走去。
二人亲密的模样俨然如一对母子。
“不是说她只有一个一岁大的女儿?这个儿子又是从哪来的?”
下人也疑惑地挠了挠脑袋, “没错啊, 小的听公子身边的琥珀说过,那小寡妇就一个闺女,怎会突然多出一个儿子?”
**
舒舒很开心可以跟自己的娘亲手牵手走在一起,这种感觉像是皇宫里没有的,自由自在又没有任何压力。
他晃晃小手,仰起脸笑了笑:“阿娘,我们现在是要去阿娘的酒楼吗?”
姜沐璃笑道:“没错,舒舒想不想认识更多的漂亮姨姨?”
舒舒用力点头:“想!”
随后又回头看了看关紧的大门,眉宇蹙得紧紧,颇像个翻版的小谢缚辞。
他奶声奶气道:“那我们这样将爹爹丢在家里好吗?”
方才爹爹要跟着一同出门,但阿娘担心吓着酒楼里的姑娘,强行要求爹爹在家里待着。
舒舒还以为,按照他爹那冷硬的脾气定是要发怒了,可爹爹真的就那样黑着脸留了下来。
姜沐璃道:“阿娘是去酒楼处理点事,顺便将小妹妹接回来,他去了不方便,舒舒跟着阿娘就好。”
舒舒眼眸流转,细细想了一圈,猜想是阿娘觉得他比爹爹听话又好相处,所以只带他出门,立即就欢喜了起来。
母子二人一同到了缀月楼。
此时正是巳时初刻,酒楼内并没有什么客人,姜沐璃牵着孩子入了楼内,众姑娘们便都将视线投了过来。
姜沐璃牵着舒舒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发顶:“舒舒,快叫人。”
此时的舒舒早已忘了自己是大晋储君的身份,对自己娘亲这三年朝夕相处的人们很是好奇。
他睁着一双亮晶晶的鹿眼,看了一圈面前的姑娘们,随后粲然而笑:“舒舒见过姨姨们。”
一群容色各异的姑娘看着面前这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登时愣住,但又实在抵不住幼童的乖巧可爱,纷纷笑盈盈的回了一声。
“阿云,这漂亮孩子是哪来的?”
“我怎么瞅着小家伙眼睛跟你很像?一样明亮又漂亮的,该不会是你儿子吧?”
“小家伙有三岁了吗?阿云姐姐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孩子了?”
一时间叽叽喳喳的问题全部涌了上来,姜沐璃和舒舒瞬间被一群人团团围绕。
舒舒以往在皇宫里,除了贴身的宫人几乎没人能近他身,一时也很不习惯这样。
姜沐璃眼角余光瞥见自己儿子的不自在,紧紧牵着他的手,朝她们笑道:“好啦你们可别把我孩子给吓着。”
她这句话一落,楼内顿时喧腾起来。
一盏茶后。
因不能把舒舒的真实身份说出来,姜沐璃便只能随意诌了个身份,姑娘们便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待人群渐渐散去后,灵玉抱着小巧递给姜沐璃,情绪复杂看着她。
灵玉与姜沐璃关系亲近,自然看得出今日她来缀月楼是想要道别的。
她眼里含着不舍,哑声问:“你是不是要离开了?”
姜沐璃迟疑了一瞬,还是老实答了:“嗯……灵玉,今后这缀月楼就拜托你了。”
灵玉红了眼眶,用力坐了下来,哼了一声:“也好,你走了后,白姨就会把缀月楼交给我掌管了,然后我就可以每天在房里数银子,数到手抖,羡慕死你。”
姜沐璃心知这是她舍不得的表现,只坐过去牵着她的手哄着,随后又交代了许多话。
最后临别前,灵玉又问:“小巧要带走吗?林惠有可能快回来了。”
早上出门时,邹平传来消息说查到林惠还在长安照顾赶考的夫君,姜沐璃想着,便带小巧一同回长安,让他们一家三口团聚好了。
姜沐璃解释后,灵玉也明白了,最后依依不舍地与她和小巧告别。
姜沐璃抱着还在笑呵呵的小巧和舒舒返回宅院的途中,舒舒看着小妹妹好奇得紧,一下去戳小妹妹圆润的脸颊,一下去牵牵她的小手指。
逗了许久,舒舒脸颊红扑扑道:“阿娘,妹妹真可爱,舒舒也想要个妹妹。”
“……”姜沐璃无奈道:“舒舒,妹妹不是你想要就能有的。”
舒舒不以为然道:“所以我才让阿娘和爹爹生呀,生个小公主,长得像阿娘一样漂亮的小公主。”
姜沐璃脚步一顿,双目怔大看他:“这都是谁教你的?”
舒舒噘了噘嘴:“阿娘,我看起来像是傻瓜吗?”
他都三岁了,怎么可能不知道孩子是要爹娘生出来的。况且他的父皇,平日对他那样严厉,他一岁便被册封储君,所接触到的知识可比同龄孩子要多的多。
看着舒舒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姜沐璃窘迫不已,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就打算蒙混过去。
母子二人回了青莲巷。
正值午时饭点,四周饭菜味飘香四溢。
转角之处,忽然涌现一群身着短打的壮汉冲姜沐璃奔来,情急之下,她连忙将两个孩子护在自己身后。
眼看着被逼至角落,姜沐璃问:“你们想干什么?!”
一群壮汉满脸横肉步步逼近,眼神在姜沐璃身上来回扫了一圈,面上浮起淫.笑:“小爷我当那刺史大人为何花高价也要我们兄弟几个将你掳走呢,原来小娘子长得这般标志,这便也难怪了!”
姜沐璃带着孩子往后退几步,冷声道:“你们若是识相,最好莫对我动手,否则……”
这里离她的家并没有很远的距离,她家里有谢缚辞带来的侍卫,自然不会让她发生意外。
只是在她琢磨着怎么将屋内的人引出来时,舒舒已经面色镇定地站出来保护她,“阿娘莫怕。”
姜沐璃蹙眉,要将他拉在身后护着。
正这时,一道黑影从姜沐璃的头顶现身,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巷子内噼里啪啦响起壮汉的惨叫。
来人顷刻间就将这群壮汉打趴。
姜沐璃惊愕,“皋护卫怎会在这里?”
皋月打晕了最后一个,方上前行礼:“卑职来迟,让娘娘受了惊吓,望娘娘恕罪!”
“这是怎么回事?”
谢缚辞最信得过的暗卫怎会这么及时在她身后现身?况且看舒舒的态度,好似他也早就知道了。
舒舒此时还没想到因为这件事,自己娘亲怎么都没想明白,只上前去吩咐皋月:“去将是谁派人来谋害我母后这件事调查清楚,敢动主意到我母后的头上,父皇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皋月领命。
巷子内的打斗引起了不小的动静,谢缚辞从大门内走出,冰冷眼神扫向这满地的伤患,问了皋月几句后很快便明白发生了什么。
知道有人打姜沐璃的主意,谢缚辞整个人霎时变得寒戾,一股杀意腾升而起,遂冷声命令邹卓皋月等人去处理。
他走过去,眼里含着担忧,上下打量了眼姜沐璃,轻声询问:“你受伤没?”
“没有……”
得到放心的答复后,他的眼神落在舒舒身上,语气比以往较为温和:“保护你阿娘了?还算孺子可教。”
舒舒满脸骄傲:“那必然!不过也多亏父皇派了皋月日夜盯着母后,才能这样及时解救我们。”
日夜盯着?姜沐璃心头一紧,看着谢缚辞。
忽然一股寒意从头顶传入四肢百骸,她冷声道:“我需要解释,为何皋月又跟三年前那样监视我?”
谢缚辞长臂一挥,也不顾是不是在外面就将她揽入怀中,脸凑过去看她:“怎么生气了?有暗卫这样保护你不好吗?”
方才若不是有皋月在,兴许她母子二人就会出什么意外,谢缚辞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姜沐璃面无表情推开他,“若非方才发生了这样的意外,我还不知你仍然旧习性没改,让我日夜在你的监视下,我与别人说的什么话,是什么样的表情,你都要第一时间知道,对不对?”
谢缚辞脸色渐渐沉了起来,“朕并非此意,只是这是民间并非皇宫,朕只是担心若是朕不在时,你遇到了什么意外。”
她无力地扯了扯唇角,“所以,如果是在皇宫,很有可能就不止暗卫了?犹如三年前那样,太监宫女们都将我的一言一行都记载下来?”
舒舒在旁听着一头雾水,又见爹娘之间气氛不对,也懂事的退后几步,没有插嘴。
看出舒舒有些害怕。
姜沐璃不想在孩子面前与他争执,收起了方才的失态后,又笑了笑,淡声道:“也行,先进屋吧。”
随后也不管谢缚辞脸色有多难看,抱着小巧和牵着舒舒就先进去了。
**
午间用膳时,舒舒察觉到自己爹娘之间的关系并没有缓和,可他想破了脑瓜子也没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
分明早晨出门时,爹娘还好好的。
眼看着氛围如冰碴子似的更加凝固。
舒舒想要缓和一下,眯了眯笑眼:“阿娘,今日与阿娘的朋友们道别后,是不是我们明天就要启程回长安了呀?”
姜沐璃持玉箸的手微动,温柔地问:“舒舒是想长安了吗?”
舒舒用力点头,“嗯!因为想快点带着阿娘回皇宫,爹爹说,这样阿娘就永远不会有机会离开了。”
姜沐璃唇角笑意渐渐消失。
虽然不该与三岁小孩较真,可她还是听出了舒舒的不对劲。
他这样简单的一句话,顿时使姜沐璃整颗心沉如深渊。
好似因为舒舒在谢缚辞身边长大,又或许是遗传了他的本性,及耳濡目染之下,使他潜意识里也对自己的人带着那种强势的占有欲。
联想到先帝对她阿娘做出的那些事,瞬间令她浑身发毛。
还是说,这就是他谢氏皇族的本性?
一顿午膳用完后,谢缚辞喊来吴毓带舒舒去隔壁午休,很快屋内便只剩他二人。
舒舒离开后,姜沐璃也提不起劲维持笑脸了。
她拿起前几日没有完成的绣活,冷着脸坐到榻上。
谢缚辞走过去,俯身靠近,将她手中的东西丢到一旁,黑眸凝着她:“朕让皋月暗地保护你,还错了吗?”
姜沐璃别开脸,淡声道:“我生气的是这个?”
他皱着长眉。
姜沐璃将脸转过来,面对他,一脸正色道:“谢瑾澜,要我说多少次,我不喜欢这样被监视,更不喜欢在你不在时,我无论做什么说什么,你都能精准的知道我所有的隐私。”
谢缚辞眉头皱得更紧了:“若是没人保护你,朕不安心。”
果然,无论怎么说,他都只在意自己偏执的占有欲。
她冷笑一声,甩开他覆上来的手。
“现在在民间也就罢了,就当你是真的担心我的安危好了,可当初在皇宫,你怎么对我的?我在清宁殿时你派雅彤暗地里监视我,去宝华殿时,一宫殿的宫女太监明着都是你的眼线,这还不够,暗地里还有一些暗卫时时刻刻在暗处盯着我。”
“这有什么错?朕不明白,那些人不过都是下人罢了,听命行事,即使让他们什么都知道,量他们也不敢说出去。”
姜沐璃认真看着他冰冷的眼神,无力一笑,摇了摇头:“你根本就是在用自己的权势来试图满足自己对我的占有欲,企图掌控我!”
她言辞激烈,谢缚辞不禁有些微恼,脸色愈发阴沉。
姜沐璃轻声道:“我向往的感情是,夫妻二人毫无保留,彼此信任没有猜忌。”
她垂眸看着自己的裙上的花纹,呢喃道:“自我下定决心后,我便想好了,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隐瞒你什么,我愿意信任你,可是我同样希望你不要又派人暗中监视我。”
她缓缓抬起头来,眼底如清泉澄澈又真诚:“若你真的拿我当你的妻子,是否该给我一点尊重?我们难道不能像真正交心过的夫妻一样吗?”
谢缚辞有些不知所措,黑眸颤动,紧紧蹙着的眉宇更是拧成了疙瘩。
她所说的夫妻,他不懂。
他生来是帝后的嫡长子,自小接触的就与天底下任何人不同。
出生于帝王家的他,所见识的夫妻就是他的父皇和母后。
自小他便从母后身上明白一个道理,只要不动感情就不会受到伤害。
母后就是太愚蠢,才会在一个男人身上栽倒,甚至为了那个从不在意她的男人而失去了生命。
死后竟只换来那稍纵即逝的一丝怜惜。
他从四岁起便被册封储君,然除了储君之位,他的父亲什么都没有给过他。
年幼时,他曾多次亲眼看过他的父皇次次因为找不到一个叫苏嫣的女人而发疯。
那时候他便看不起这样的父皇,枉父皇作为一国之君,在朝政上行事果断,可在感情上竟能让自己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沦落到这般境地。
直到多年后,他遇到了姜沐璃。
起先只是觉得她带给他熟悉感,忍不住想要与她亲近,后又看她乖顺怜她身世悲惨,又想着,也好,待他娶了太子妃之后,是可以留一个位置给她的。
再后来得知她竟是苏嫣的女儿。
是那个因想要皇后之位,而害得父皇险些废掉了母后的苏嫣。
那时候,他的确恨极了她。
恨她的欺骗,恨她的隐瞒,更恨她是苏嫣的女儿。
后来,为了报复,他将她留在了东宫。
现在回想过来,说不清那时候是报复更多,还是他的私心更多。
若是他真想报复,可以干脆杀了她便是。
可他又清晰明白,他当时犹豫了。
他是舍不得杀她的。
后来这种感情在一次次相处中逐渐加深,不知何时,在他毫无预料的时候,她已经悄然占据了他的一切。
姨母曾指责他,可对得起母后?
他是对不起母后,对不起生养他的母后。
可是若要对得起母后,他就必须要杀了姜沐璃。
他舍不得。
他自出生起便拥有了所有人得不到的一切,可无人知晓,姜沐璃才是他活了二十余载第一次想要得到的人。
他生平第一次想要得到的人,为何要因为那点良知而不能拥有她?
苏嫣的女儿又如何?
可那一切都抵不上她对他来的重要。
他想得到她,像父皇执着得到苏嫣一样。
可他跟父皇不同,父皇没了苏嫣后只要任何一个长得像苏嫣的人他都会要来做替身。
他不一样,不是姜沐璃这个人,与她长得再相似,他都不要。
从那以后,他真正明白了,他对她的感情已经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
他想娶她为妻,封她为后。
可姜沐璃很不听话,她那张乖顺的面容下总是藏着很多想要逃离他的小心思。
他又舍不得对她下手,便只能吩咐她周围的人全天监视她。
他想知道,是不是他不在时,她又在琢磨着怎么逃跑。
他想要知道她所有的真实想法,又有何错?
父皇不爱母后,对母后从来只有冷淡与疏离,父皇爱苏嫣,才会这样占有苏嫣。
他爱姜沐璃,他想让她做他的妻子,他的皇后。
他真心想拿她当做妻子,父皇曾对母后不闻不问,那他绝不会像父皇那样。
他要这样时刻占有他的妻子。
谢缚辞站在临窗下,沉思了许久,最后轻笑出声:“缘缘,夫妻不就是这样吗?”
姜沐璃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面色震惊:“谢瑾澜,你这是病态的占有,并不是拿我当妻子。”
她细细看着他,清晰看到他眼底浮起了困惑不解。
姜沐璃忽然想起当时在宫里听到的传闻,先帝和先皇后因是政治联姻,先帝对先皇后才没有感情,加之因为先帝强夺了她阿娘,伤透了先皇后的心。
为了让先帝愧疚,先皇后一场大火葬送了性命。
这样偏执的做法,难不成是因为先皇后和先帝的事,带给他太大的影响,导致已经不懂怎么正常去爱一个人了吗?
想起先帝驾崩那日她所目睹的一切。
若真是如此,他是否真的不懂什么是夫妻?
她心里浮起苦意,眼眶微红,凝望着他。
“谢瑾澜,你若是不懂,我们可以慢慢学。”
谢缚辞薄唇细细品这几个字:“慢慢学?”
她走过去,纤细的手臂勾住他的窄腰,含着泪嫣然一笑看他:“嗯。我明白你想派人保护我,我可以不抗拒那些人的保护,但从今天起,请你不要再试图从你的眼线口中掌控我。”
“我想,我们可以尝试毫无保留地信任彼此。”
谢缚辞瞳仁微闪,第一次真正的放松身心将她拥在怀里。
作者有话说:
抱歉今天来迟了呜呜,可能因为最近在收尾了,加上年底有点忙,所以今天没有准时更新,对来准时看的宝子们都说一声抱歉。
第70章 回宫
正浓的阳光透过菱花窗倾洒, 浮跃出轻柔的光影。
姜沐璃将脸颊埋在谢缚辞胸膛处,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转而想起自己方才说的那些话,心里这时也有些羞赧。
正想说些什么转移话题, 忽然感觉紧紧拥着她的男人呼吸陡然紧促了起来, 就连揽住她腰肢的手都在渐渐收紧。
她和他曾经那样亲密无间过, 他这样的转变代表什么,姜沐璃自然明白。
眼看青天白日。
她吓得一把将他推开,又埋头整理衣襟,神色不自然道:“那, 那个我去看看舒舒午休的如何了……”
谢缚辞此时黑眸微凝, 瞳仁如一团幽深神秘的墨,以迅捷之速将她打横抱起, 哼笑一声:“既然缘缘说要与朕做毫无保留彼此信任的夫妻,那么第一步, 是不是该尽一些夫妻的义务?”
突然悬空,姜沐璃怕掉下去了,下意识勾住他的肩颈:“你说什么呢,这还是大白天!!你能不能矜持一些?”
谢缚辞深深看着她泛红的脸颊, 沉步往榻前行去,边走边慢悠悠道:“这可不行,你方才还告诉朕怎么做夫妻, 现在怎么说也轮到朕告诉你, 什么是夫妻了。”
他将她放在床榻上躺着,手臂撑在她的脸侧, 随后倾身覆上。
谢缚辞高大的身躯轻而易举将她眼前的光亮遮掩住, 方才还一片通明的视线顷刻间便昏暗起来。
窗外虫鸣阵阵, 鸟语花香,悠然寂静。
此时此刻,他们仿佛世间最普通的夫妻一般,眼里只有彼此。
谢缚辞眼里含着平日少见的柔意,温热的掌心慢条斯理抚摸姜沐璃的脸颊,轻轻叹道:“缘缘,还好朕找到了你。”
他从未觉得自己一颗心这样充实过,直到找到了她,真正地全身心拥有了她。
姜沐璃心跳微滞,没忍住问了一个她很好奇的问题:“若不是温大哥那露出马脚,或许陛下要找到我,可不止三年。”
她带着紧张问:“那你还会继续坚持吗?”
还是说,再过两年没有找到她,便会放弃?
谢缚辞凝了须臾,姜沐璃心里微微浮起失望。
随后又想,她算什么呢,凭什么让一国之君放着满后宫的女人不要,就等一个可能根本找不到的女人。
姜沐璃淡淡笑,用手推了推他:“好了,不必回答啦,我就是随口问问的。”
谢缚辞眉梢一挑,“朕会册封一个“死人”为后,就从未想过想不到你这件事。”
姜沐璃一楞,又不懂他这种笃定从何而来,轻哼一声:“可是要在这偌大的大晋内的一个小县城里找到我,可没那么容易的。”
谢缚辞黑眸在她脸上凝了一圈,看她这副得意的模样,竟不自觉笑出了声。
笑容和煦如春,笑声清冽悦耳,仿佛整个人如冰雪融化一般,竟与平日里他带给人冷寒阴魅的感觉完全不同。
可姜沐璃听在耳里,总觉得他是在嘲笑她,不悦地提起小拳头砸了砸他的胸膛。
“笑什么呢!”
谢缚辞爱极了她这副单纯的样子,控制不住双手都朝她脸颊袭去,毫无章法地揉捏了起来。
她脸颊滑腻温热,揉起来手感极好。
谢缚辞爱不释手,对着她红润的脸颊,摸了又揉,揉了又摸。
自己的脸忽然被人当面团揉捏,姜沐璃气急,开始奋力推搡他。
二人一阵闹腾,谢缚辞看她真要生气了,也及时收住了自己的双手,忙将气喘吁吁的她抱在怀里。
他薄唇贴近她的耳畔,诱惑似的轻声问:“缘缘,你且看看,这大晋江山的主人是谁?”
姜沐璃下意识道:“是你。”
他从她颈窝处抬起脸,眼尾含笑看她:“所以,你觉得,你能逃得出朕的手掌心?别说只是三年了,若是还找不到你,这大晋迟早会被朕翻起来。”
所以,即使没有温大哥那的问题,她仍然甩不开他?
那他还拿温氏一家三口威胁她?!
太可恶了!姜沐璃杏眸圆睁,气得用力推开他,“你让开,我要去看看舒舒!”
谢缚辞一把按住她粉小的拳头,捉住她的手在他胸膛前一下一下的轻抚,隔着单薄的布料,她清晰感受到他紧实的肌肤,及……极有弹性的胸肌。
他灼热的视线更像是要将她烫出个窟窿一般,手中的触感和那不可避开的眼神,羞得姜沐璃不敢对上他的视线。
谢缚辞从起先的胡闹,到现在忽然面色浮起郑重。
他温柔地捧着她的脸颊,深深看了许久,方虔诚地亲吻上她的嘴唇。
只是蜻蜓点水的触碰,再无其他。
此时此刻,他认真温柔地不像话,仿佛他的眼里心里装的满满都是她。
从一开始的羞怯,到现在的心跳加速,姜沐璃不知觉对上他深情的双眼。
“缘缘,朕此生绝不负你。”
她清晰的看到他眼里的真挚与隆重。
这一刻,姜沐璃觉得,也好,若是她与他注定这样纠缠一生,那么后半生,为何不能幸福。
姜沐璃眼睫轻轻颤动,红唇微动,正欲说些什么。
正这时,忽然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一道小小的身影立在门外,奶声奶气地问:“阿娘在里面吗?舒舒有话想说!”
舒舒这时候也不敢闯进去打扰,可他在隔壁想了一中午呀,想破了脑瓜子都没明白自己爹娘之间出现什么问题了。
越想越担心阿娘会不跟他们回长安了,舒舒决定还是亲自来一趟。
他个子小小的站在门槛上,突然听到里头传来不小的动静。
像是阿娘气急败坏地推开爹爹。
“让开让开,我衣服呢你把我衣服丢哪儿去了了!”
姜沐璃早已被自己儿子方才那声音吓得六神无主,又担心舒舒会进来看到不该看到,连忙用力推开在她身前的男人。
她弯着纤腰胡乱地在榻上摸索,此时一件带有男人冷梅香气的外衫将她覆盖。
“你穿朕的,你的衣服……”谢缚辞不自在的轻咳一声,“不小心被朕扯烂了。”
闻言,姜沐璃抬起脸瞪他,小声骂道:“你的手劲能不能轻一点?”
将她衣服撕坏,谢缚辞无法反驳,只能面无表情从榻上坐起身,一言不发。
舒舒等了许久还没听到回话,询问道:“阿娘,我可以进来了吗?”
好半晌,窸窸窣窣的声音总算停了下来,里面传来一声:“可以了,舒舒进来吧。”
舒舒笑容满面地跑了进去,看到自己娘亲满脸通红穿着他爹爹的长袍,而他的爹爹却着了件单薄的中衣。
且他阿娘连看都不看他爹爹一眼,舒舒心想,这显然还在生爹爹爹气啊。
舒舒登时心里猛沉,旋即泪花便浮上了眼眶:“呜呜呜——阿娘别不要爹爹。”
见舒舒突然大哭,姜沐璃满脸困惑,谢缚辞更是眉宇拧得紧紧。
他继续哭喊着:“阿娘你不知道,你不在的那几年,爹爹有多可怕,皇宫里几乎人人都过得心惊胆战呜呜呜吴毓公公跟我说,他再这样下去,恐怕寿命都要缩减了,但自从找到了阿娘之后,爹爹脾气变好了许多,还会夸舒舒了,舒舒的日子都比在皇宫好多了。”
“若是阿娘又抛下爹爹了,爹爹定会变得更加可怕,阿娘,舒舒求求你不要生爹爹的气……”
空气瞬间凝固,尤其谢缚辞脸上神色变化,堪称精彩,姜沐璃没忍住打量他几眼,见他一直强忍着没有发怒,实在没控制住笑出声。
舒舒睁着湿润的眼睛楞楞看着阿娘笑了起来,嗓音软乎乎问:“阿娘在笑什么?”
姜沐璃招招手让舒舒过来,将他拥进怀里,用力揉了揉他的脸颊,嗓音里都带着轻微的颤笑:“原来在舒舒心里,你爹爹这么可怕啊。”
舒舒糯糯地点头。
姜沐璃嗔了谢缚辞一眼,“我不在的时候,你就是这样对待我孩子的吗?”
“……”谢缚辞紧抿着唇:“是这小子胡言乱语,他一岁朕就册封他为储君,找了最好的老师教导他,朕对他还不够好?”
哪想舒舒立即抬起小脸,满脸都写满了告状:“才不是,阿娘,爹爹天天凶我,一不开心他就瞪我,我才三岁他就天天逼着我卯时初就起床上御书房念书呢。”
谢缚辞冷声道:“你觉得三岁很小吗?你自小便是储君,自然要承担的比其他人都要多。”
舒舒现在仗着自己是有娘的孩子,肆无忌惮地反驳皇帝:“那我可是听说,父皇四岁被册封储君之前,可没我这么辛苦。”
谢缚辞冷眸扫了过来:“又反驳朕?是嫌书还没抄够?”
到底是一国之君,冷言冷语起来没人不怕,舒舒连忙缩进姜沐璃怀里求庇护。
舒舒委屈地扑在姜沐璃怀里哭诉。
姜沐璃将脸转过去看谢缚辞,正色道:“看来舒舒说的没错,你对他太苛刻了,怎么说也要等到五岁之后才能那般严厉。”
谢缚辞脸色缓和了些,“朕自然不会害他,但……”见她脸色没有好转,他迟疑了会儿,无奈道:“也好,今后就让他卯时过半再上御书房。”
卯时过半?舒舒鹿眼睁大,这就是父皇的让步?也就让他多睡了半个时辰……
舒舒哭了一阵后,忽然想起自己最初找阿娘的目的,抬手擦了擦眼泪,对姜沐璃道:“阿娘,我没事,卯时我也起得来,我可是太子,要从小养成勤勉的习惯。”
姜沐璃方才还想着要不要再跟谢缚辞商量一下,再让舒舒起晚点,没料到他这就同意了。
真是乖巧得令人怜惜,她笑了笑,柔声道:“那好,舒舒觉得没问题就行。”
舒舒破涕为笑:“既然阿娘开心了,那这次不会再生爹爹的气了吧?”
生气?姜沐璃疑惑。
“阿娘午膳时难道不是还在跟爹爹生气吗,阿娘可不能不要爹爹,不然我们可都没有好日子过了。”
被孩子这样劝和,姜沐璃顿时有些臊得慌,不知如何回答。
谢缚辞反而心情愉悦,赞赏的目光看了眼舒舒,又长臂一挥,将她揽入怀里:“你阿娘她早就不生朕的气了。”
他凑近她的脸边,眉梢一挑:“对吗?”
在一大一小的注目下,姜沐璃只能红着脸点头。
见她这副模样,可爱得他浑身发热。
谢缚辞唇角噙着笑对舒舒道:“既然你这样对爹娘的事操心,从现在起,为父教你一件事。”
舒舒歪了歪脑袋:“什么?”
他黑眸一眯:“今后爹娘在房里的时候,不要进来打扰。”
姜沐璃担心他再说出什么不能听的话,连忙捂住他的嘴唇,“闭嘴!后面的不准说了!”
舒舒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但见到自己父皇被人捂住了嘴巴,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画面,不由幸灾乐祸的鼓掌大笑。
房内响起幼童断断续续的稚嫩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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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姜沐璃与缀月楼的人道别后,又将宅院的事妥善处理好,白氏那边的人过来交接后,她便正式要告别这个她居住了三年的塘水县。
说来,虽说在塘水县住了三年,也交了诸多好友,这段日子她更是少有的无忧无虑,快乐又自在,可只有她真正清楚,每个深夜她会有多么孤独。
这几年,她看似融入了塘水县,又实际上并没有真正融入进去,总是觉得跟她们之间差了点什么,又像是缺点家的归属感。
但到底是居住了三年的地方,临别时,姜沐璃还是红了眼睛,舒舒极其暖心的牵了牵她的手在旁陪着。
整理好情绪,姜沐璃嫣然浅笑,牵着舒舒上了马车。
因谢缚辞来塘水县是秘密进行,入了县城他便只带了一支暗卫在暗处里保护着,明面上扮成普通的商人,是以,这一路上并未惹人注意。
正值午时,街道中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姜沐璃没忍住撩起一角窗帘,依依不舍看着这条她十分熟悉的街道。
谢缚辞的目光一直没有从她身上挪开,良久,见她还陷入不舍的情绪中,便将她揽入怀里,轻声道:“缘缘,若是实在想念紧了,朕今后陪你再来几趟塘水县,如何?”
姜沐璃眼睫轻扇,“当真?”
他淡淡一笑,勾了勾她的墨发,眉眼暧昧看她:“嗯,就当陪你出来散散心,又有何难。”
又开始了。
姜沐璃轻哼一声,推开他:“让开,你肯定没打什么好主意。”
昨晚……昨晚他为了那事,竟哄着她诱惑她,说好了不会累着她的,可最后疯了一样,抓着她在浴桶,床榻什么的都……活活将她折腾的一上午起不来,这才耽误了今日的行程。
男人动了什么心思时说的话绝对不可信。
舒舒在一旁看着自己的爹爹又被阿娘推开,颇为得意地扑到阿娘怀里,“阿娘,等舒舒长大了,舒舒陪你回来!”
姜沐璃笑说:“还是舒舒乖。”
眼看着母子二人之间亲密的他插不进去,谢缚辞脸色冷沉,索性在车厢内看些公文打发时间。
正这时,街道人声鼎沸,热闹了起来。
姜沐璃和舒舒一齐看过去,正见一辆囚车押送着犯人,从他们马车的反方向游行而过。
街上皆是百姓交头接耳的声音。
“你说这刺史这样的大官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要被押送到菜市口去砍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嗐,谁知道呢?关键还来咱们这小县城砍,平日里刺史大人都没怎么来咱们塘水县呢。”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听说啊,是上面有人,亲眼抓到这卫刺史滥用职权,强.辱民女,后又翻出了贪墨的罪行,震怒之下将刺史府一家都问罪了,甚至还以此行为警告那些官员。现在别的地方的那些官员啊,都缩在家里头回想自己有没有干什么容易被砍头的罪啊!”
“你说上面有人……不会是??”
“嘘,这个可不能议论。”
窗帘放落,将外面的声音隔绝。
姜沐璃看了眼正在处理公务的谢缚辞,问他:“这是你出的手?”
谢缚辞头也没抬,淡声道:“谋害当朝皇后可是死罪,朕没株连他九族已经是大发慈悲了。”
舒舒用力点头,“父皇说的没错!”
看着父子二人那副态度,姜沐璃顿时无法接话。
马车很快出了塘水县。
出了县城后,便有一支人马特来迎接,随后启程队伍换了一辆华盖马车直接往长安的方向行驶。
这一路上,因舒舒对外面的景色好奇,本该是半个月的车程,也拖了长达一个月才到了长安。
马车直接驶入了皇宫。
姜沐璃坐在马车内,撩起窗帘一角,眼神从巍峨的城墙一路看到各座金漆宫殿,忽然便是一种熟悉的记忆涌现了出来。
原来即使离开了三年,这座皇城仍然带给她磨灭不去的熟悉感。
但渐渐的,姜沐璃发现出不对劲。
马车这方向怎么看都不像去了宝华殿。
待马车停下,谢缚辞牵着她落地,看着面前这座带给人极大压迫感的偌大宫殿,她不由愣住了神。
这难道不是紫宸宫?
谢缚辞反而神色坦然牵着她往紫宸宫进,边走边道:“你先跟朕在紫宸宫住着,凤仪宫朕打算重修一次。”
姜沐璃有些紧张:“我,我这样好吗?这可是陛下的寝宫?”
舒舒跟在一旁道:“母后,我这三年就是住在的紫宸宫,没事的,反正您也是皇后!”
正说着,便已经踏入了寝殿。
潘胜和雅彤等人已在一刻钟前接到吴毓的消息,忙不迭在殿内恭候着,待见到来人,都没控制住泪流满面,激动地高声喊:“奴婢恭迎陛下回宫——恭迎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回宫——”
姜沐璃方才还觉得不妥,可是看着面前的旧人,便已经忍不住一同激动起来,忙上前去扶起潘胜和雅彤。
看着三年未见的人,姜沐璃心绪复杂:“这三年,辛苦你们了。”
二人心知说的是照顾小太子一事,顿时惶恐不已,“娘娘哪里的话,这些都是奴婢们应该做的。”
待与几个亲近的宫人都寒暄后。
谢缚辞见姜沐璃面色疲惫,想必是一路舟车劳顿有点经受不住,吩咐潘胜带舒舒和小巧去休息后,便亲自带着姜沐璃去往了里间。
看着她哭的眼眶都红了,他忍不住数落:“怎就这么多眼泪?看见两个宫婢都能感动成这样。”
姜沐璃吸了吸鼻子:“当初在宫里,潘胜和雅彤帮助了我很多,我不在的日子,他们还帮我带着舒舒长大,情分自然不同。”
谢缚辞一脸烦躁地擦她眼角的泪水,“你刚开始跟朕重逢时,可是一滴泪都没流。”
看见舒舒哭还情有可原,现如今,两个宫婢都能得到她的泪水?
简直岂有此理!
姜沐璃回想起当时与他重逢时的心情,倏然扑哧笑了起来,“我当初看到你的第一反应是,好可怖,我要跑……”
谢缚辞给她擦泪水的手顿时僵住,脸色陡然一沉,但又见她笑得眉眼弯弯,脸颊红晕,实在可爱得紧,还是没忍住笑骂了一声:“没良心的小混账!”
紫宸宫这边的事终究传到了永寿宫。
得知姜沐璃还活着,崔继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更大的是懊悔!
既然姜沐璃是逃跑的,那她岂不是白白愧疚了三年?关于这一点,崔继后一时很难忍得下这口气。
海成想了想,还是把自己打探的消息说了出来,“娘娘,那皇后娘娘她,她还带回来了一个一岁半大的女孩……”
崔继后讶异:“她跟别的男人生的?”
海成回道:“奴婢听说那孩子长得不像皇后娘娘,大概只是领养的吧。”
“她没事领养一个女儿做什么?还跟着要一起带回皇宫?”崔继后细细想着,忽然脸色变的很难看,“难不成,她是想让她的养女给小太子做童养媳?!”
海成道:“不大清楚,但也不无可能。”
崔继后怒拍一掌桌案:“她好大的胃口,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勾得瑾澜只要她做皇后就算了,竟然还盯上了太子妃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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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沐璃回宫后休息了两日,但因心里还有块大石没有放下,这两日时不时眉目间可见忧愁。
谢缚辞心知她在想什么,今日便请了郑丞相的嫡长孙入了紫宸宫。
起先,姜沐臻实在不想去紫宸宫。
这三年来,即使有郑家护着,但他与当今圣上仍旧关系没有转好,甚至有时宫宴出席同一个场合,姜沐臻都倔强的没给谢缚辞和舒舒好脸色看。
谢缚辞看在姜沐璃的份上自然没与他计较,但舒舒不知道怎么惹到郑家嫡长孙,至今都是一头雾水。
眼看这次竟然下了圣旨让他去紫宸宫,郑老丞相担心他被陛下发落,便架着他去了一趟。
姜沐臻入了紫宸宫,正欲不情不愿跪下行礼之时——
一道轻柔的嗓音即使喊住了他。
“阿臻。”
闻声,姜沐臻浑身一抖,待滞了片刻,方难以置信地抬头。
待看清坐在上首上的女人,一如他记忆中那样温柔又貌美,姜沐臻泪水忽然夺眶而出。
嗓音都带着自己都听不清的颤抖:“姐,姐姐?”
作者有话说:
终于回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