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鱼藻
一提昨晚, 孟秋心里闷了一团气。
她没睡好,可能是认床,也可能是因为别的。
“订婚”两个字整夜翻来覆去在她脑子里吵嚷, 似睡非睡间她看到秦之沂在镜子前试穿婚纱。
至于新郎的脸——
她听到试纱的房间有人敲门, 声音很熟悉, 匆匆忙忙躲开了。
没看着。
他们身后的枯树枝丫歪斜向青天,一阵风吹来, 稀稀落落的最后一片叶子没挂住, 全秃了。
她和赵曦亭。
是赵曦亭先招惹她的。
秦之沂不介意, 赵曦亭不介意, 等他结婚,她就自由了, 最多也就两年。
皆大欢喜的结局。
她应该开心才对。
可是她胸口酸胀得厉害, 像有遗憾。
离开他变成了一件憾事。
她想不通。
旁边的路灯很眼熟。
孟秋捡起几片记忆碎片。
去年也是在这, 赵曦亭替她解围, 第一次听他叫她名字, 他声音算得上好听,连带她的名字都漂亮起来。
她战战兢兢问他能不能送她一程,随后她上了他的车。
就因为他在她面前蛮横霸道,强势主动, 她才理所当然觉得他永远不会有别人。
实际上,他可以送她,也能送秦之沂, 或者其他人。
她理不清。
孟秋抬起眼睛看向赵曦亭,看他紧拧的眉, 看他一身寒郁。
她将翻涌的情绪咽下,将他眼里的在乎撇开, 质问自己有什么好鼻酸的。
她用力甩开他的手,“我要去上课!”
赵曦亭勒紧她。
这次孟秋真甩,弄痛自己也要掰开他,铁骨铮铮地要走。
赵曦亭眼里闪过一丝慌乱的情绪。
他没再犹豫,直接把她横抱起来,手臂夹住她细得跟筷子一样乱踹的腿,绝不放她走。
她这么抗拒还是他在英国找到她的时候。
赵曦亭脸色越发沉,漆黑的眼睛紧紧咬着她。
“不说清楚你走不了。”
孟秋被塞进车里,她没来得及打开车门逃跑,赵曦亭就锁上了。
孟秋两条腿折在坐垫上,半跪半直起身去掰门把手。
掰不动。
她发泄似的要把它弄断。
“别较劲了,手弄痛怎么办。”
赵曦亭从背后搂住她的腰往怀里拖。
孟秋不让搂,推开他手臂,结果整个人被提过去。
她肩膀高高耸着,手臂乱挥开始打他,打到衣服从肩上滑下去了,腰还卡在他手里,怎么挣也挣不脱。
“我不要和你在一起了。”
赵曦亭面容瞬间冷戾起来,干脆把她压倒在车座上,用力地亲她的脖子,一只手往下探,孟秋整个人缩起来,拽着裤子不肯松,还是被他挤进去。
赵曦亭摸到是干的,闭合得很紧,要是有什么进去过不会这种状态。
他居然用这种方式试她。
孟秋脸涨红了。
赵曦亭表情缓和不少,深吸一口气,唇也温柔起来,黏腻地舔她的耳垂,低声哄她。
“我很害怕,孟秋,别气我。”
“怕你把我的话听进去。”
她知道他什么意思,以前她和林晔谈,他发疯说能包容三人关系,这次吃醋又说可以接受开放式关系。
某些极端条件下,他仿佛并不完全介意一对多。
孟秋气恼地反问:“那你自己呢?”
赵曦亭埋在她肩膀的唇顿了顿,抬头看向她。
“我?”
赵曦亭从她身上起来,好心地拉上她肩膀上的衣服,“说说。”
“听到我什么坏话了?”
孟秋说不出秦之沂的名字。
她本意不是和赵曦亭算账,也不想和秦之沂抢人,单纯不想理他。
赵曦亭眯了眯眼睛,从她包里拿手机,孟秋看他又要查她,伸手去够,他手臂长,一抬起来就抢不到。
孟秋扶着椅背坐起来:“还给我。”
赵曦亭手指挪了挪,在她面前径直解开她的手机锁,眼眸揩上屏幕的光,嗓音从容泛沉。
“孟秋,记恨我不是这个法子。”
“你心里不舒服,我不能什么事儿都不干。”
孟秋微信里和葛静庄说了一堆有的没的,她俩的聊天记录比骆嵊元的危险多了,她扑过去抢手机。
赵曦亭扫了眼列表,没什么可疑的人,手机举在半空,垂睨她好一会儿。
“自己说。”
“还是我查。”
孟秋深吸一口气,事到如今,干脆说开好了。
他要是真搞什么一妻一妾,今天她就和他分手。
鱼死网破也要分。
她坐回座椅上,把鞋子穿好,抬睫,“你给赵康平打个电话吧。”
赵曦亭听到这名字眉头微蹙,“他骚扰你了?”
孟秋把手机拿回来,宝贝地放回包里。
“没有,但他应该会告诉你昨晚的事情。”
赵曦亭沉默片刻,给赵康平拨过去一个电话,就说了几个字:“滚燕大门口来。”-
赵康平凌晨四五点才睡,被赵曦亭一个电话吓醒了。
大院儿里这么多哥们儿姐们儿,他谁都不怕,就怕赵曦亭。
他父母老来得子,早产身子骨弱些,小时候生过几场大病,有一次差点高烧烧死,救下来后,长辈对他就比对别人包容些。
别人闯祸会挨打。
他闯祸就骂几句。
也纵得他天不怕地不怕。
六岁还是七岁赵康平记不得了。
他看上赵曦亭挺漂亮一个玉葫芦,趁他不在,直接拿了,玩的时候没拿稳,摔坏了。
当时他没觉得怎么样。
赵曦亭也就大他三岁。
他当长辈面说葫芦而已,没关系。
结果后面赵曦亭把他骗到一条有藏獒的野巷子里,把狗绳解了。
那只藏獒有他一人高,满脸横肉,口水垂得老长,在长毛边缘挂着,一动不动盯着他,吓得他直尿裤子。
他哭着喊着说堂哥我错了。
赵曦亭却不领情,淡淡地说:“我做什么了,你哭这么厉害。”
那条狗赵曦亭喂了好几天,当时也是喂饱了才带他过去,没真要他命。
再后面,赵康平长大了些,个子终于不是矮赵曦亭一大截了。
他始终看不惯赵曦亭眼高于顶的鬼样子,挑事和他干架。
结果他拳头还没挨到赵曦亭,人就被他撩地上,回是回了几拳,但不痛不痒。
赵康平脸差点被打坏,眉毛的疤就是头磕在石子片上划出来的。
长辈闻声赶来来拉架,赵曦亭非但没放手,变本加厉拽着他领子往地上砸,狠声问:“服没服?”
赵康平连连求饶:“服了服了服了。”
从此之后,赵康平看到赵曦亭都绕道走。
他没赵曦亭无情,也没他有手段,打架还打输了。
长辈那边更是偏爱赵曦亭,希望他从政。
他样样矮一头,对赵曦亭的心理阴影就这么撂下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见面。
赵康平实在没睡醒不想去,咬咬牙解释了句。
——我过来起码得一个多小时,路上堵一堵,指不定什么时候,什么事儿啊?
他纠结了一下,懊恼地又加了一个字。
——哥。
赵曦亭没回。
他没回就说明主意没改。
赵康平等了一会儿,烦躁地把被子一掀,起了-
早上孟秋说一定要去上课,赵曦亭说行,那午饭一块儿吃。
要不是赵曦亭她都不知道学校附近有这么地道的茶馆。
门推进去有人。
赵康平到早了,他看到两人,先是一愣,对着孟秋第一句就是:“嫂子。”
态度和昨天比起来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孟秋不知道赵康平在,她以为只是单纯和赵曦亭吃午饭,头皮涨了涨,对嫂子这个称呼十分不适应。
赵曦亭不咸不淡地回了句,“你还真见过她啊。”
赵康平不知他什么意思,昨晚他是想要个微信号来着,秦之沂说完之后他半点歪心思都没了。
赵康平忙撇关系,“凑巧,真凑巧。”
“她是她朋友喊来的。”
他假模假样地关心:“嫂子你朋友还好吧?需要上医院的话,医药费我出。”
赵康平额头包了块不大不小的纱布,脸上的血清理干净了,没昨天晚上那么凶神恶煞。
孟秋今天早上离开前也看了潘谷玉的脸,没昨天那么严重,便说:“这个你得问她。”
“我不能帮她做决定。”
赵康平特别爽快:“成,到时候使唤我就行。”
他提了提眼看赵曦亭,边把昨晚的事说了,抹去了施暴的细节,只是交代清楚孟秋怎么出现的。
孟秋坐下后,赵曦亭手腕搭在她肩上,“有什么想吃的?还是我帮你点。”
孟秋对这家馆子不大熟,就说:“你来吧。”
赵曦亭摸摸她的肩,“今天的吃食偏淡,先试试,你要吃不惯,一会儿再带你吃点别的。”
他手指摸了摸水杯,“最近少碰凉的吧。”
孟秋轻声说:“还没到呢,里面也不是冰的呀。”
有点嫌他多管。
赵曦亭摸她头发,看她表情笑了声,“怕你不舒服还不好啊,怎么又嫌上了。”
赵康平觉得自己有点多余,却忍不住盯着看,这些对话在他们中间好像每天都在发生。
小姑娘不知什么原因,对赵曦亭还有几分不爽利,宁愿自己坐着也不肯和他说多余的话。
赵曦亭一点不生气,把桌子上丑兮兮的招财□□放她面前逗她,人扫了一眼,完全不感兴趣,挪开了。
赵康平捏着茶杯,倾斜了都没发现,水倒出来淋裤子上,他才慌慌张张抖落。
他突然冒出个念头。
秦之沂哪儿有胜算啊。
赵康平感慨。
他到死都没想到,有一天居然能看到赵曦亭疼人的模样。
他是真讨厌他这个堂哥,但今天这么看一会儿,居然有一两分动容,他们这圈人,最讲情分和脸面,却不能好好谈感情。
把真心捧出来是要勇气的,有被利用和摔碎的风险。
但赵曦亭不惧。
赵康平拿起手机,敲了几个字。
——昨晚秦之沂在。
——说话不太中听。
——这么大个情报说给你,欠我人情啊。
赵曦亭看完把手机一放,在椅子上靠着,眯眼看着旁边小姑娘的后脑勺,看了一阵,唇角抽开一两丝笑意,压也压不住。
赵曦亭目光挂在孟秋身上,问题却是问的赵康平。
“秦之沂号码多少?”
他一问,孟秋和赵康平都愣了。
孟秋浑身绷紧,又莫名其妙,不知道赵曦亭要折腾什么幺蛾子。
赵康平面色古怪:“你没存她号码?”
赵曦亭轻描淡写地反问:“我为什么要存她号码。”
赵康平沉默片刻,听话地给他报了一串数字。
孟秋眼睁睁赵曦亭拨过去之后开了外放,她有点不安,伸手想挂断,赵曦亭把她的手拿开。
秦之沂很快接起来,似乎有些意外,“赵曦亭?”
显然她那边是存了的。
赵曦亭开门见山:“秦之沂,我和你见过几次面?”
秦之沂笑起来,“怎么啦?要和我约见面吗?”
赵曦亭不和她瞎扯,冷淡地拉开距离。
“问你话。”
气势有些压人。
秦之沂也不敢闹了。
“一次。”
赵曦亭简短地“嗯”了声,“我是不是那天就告诉你,我对你没兴趣?”
秦之沂沉默许久:“你那个小女友和你告状了?”
赵曦亭语气冷下来,“秦之沂,基于我们两家的关系,我不想说得太难听,有些事儿你别拿我名头做。”
秦之沂情绪激动起来,“赵曦亭我们这种家庭什么情况大家心里有数,合适才是最重要的,我不介意你外头养一个,别弄出孩子什么都好商量……”
赵曦亭听笑了,“你算什么东西,我要管你介不介意?”
“我只知道我介意,她也介意。”
“所以我会娶她。”
孟秋不小心碰翻了酒杯,赵曦亭把酒杯扶起来,和她十指相扣。
他手掌的余温抵达她的心脏,滋长出无以名状的情愫。
第56章 鱼藻
那边秦之沂的电话刚挂, 紧跟着手机里又来了个电话。
赵曦亭没打算接,手机就震了第二遍。
赵康平想笑不敢笑,看好戏似的捏了一把花生。
“那个小妮子从小到大都骄纵, 也就你敢什么重话都往她身上丢。”
“这是告家长了吧。”
服务员来上菜。
这儿的服务员很有意思, 穿着民国时期的服饰, 有的还顶了原顶帽子,见茶水没了, 拎起南瓜壶背着手兢兢业业地倒。
孟秋想起孔乙己的长衫, 方便他们走动, 往赵曦亭那旁挪了挪, 瞥见他手指下的字,他在回消息。
——晚上说。
对面头像日出东方, 看审美年岁应当不小。
——下午就滚回来。
赵曦亭冷不防抬头, 孟秋最快收起视线, 还是撞上了。
她腰挺直, 脖子装作不经意往桌子边倾, 举筷子吃东西,夹起麻豆腐往嘴里塞,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差点没呕。
吃不惯。
赵曦亭鼻尖喷出笑, 勾唇开腔,“里头有羊油,膻味儿重。”
“小姑娘家家偷看就偷看了, 我又没不让看。”
“慌里慌张的什么都往嘴里塞啊?”
“也不先问问。”
孟秋耳朵红了红。
赵曦亭拎了张纸摁在孟秋唇角,“吐出来。”
孟秋顾着还有人在, 自己拿起纸,把嘴里的东西裹了裹丢掉。
赵曦亭用湿巾帮忙擦唇。
赵康平坐他们对面, 一路没话,他翘着二郎腿玩手机,瞥见动静,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转,拿碗挡着摄像头,偷拍了几张,不知发给谁,嘴上浮着笑。
——瞧瞧,多新鲜,咱赵二公子还是个情种,放以前别人伺候他都来不及,搁这姑娘身上,他伺候人家。
孟秋吃了瘪,不敢乱夹菜了,干脆放下筷子,“你爸爸妈妈很凶吗?”
她实在很难想象赵曦亭挨训的样子。
他主意正脾气大,很难有人压得住,真和家里人杠起来动静不会小。
赵曦亭手搭在她肩上,语气懒洋洋,“挺凶的。”
“所以对我好点儿,孟秋。”
赵康平瞥见赵曦亭勾子一样撩拨人的眼神,起了鸡皮疙瘩,再不想做电灯泡,拎了手机就走。
他走到门口,故意似的,大声喊:“哥,嫂子回见。”
说完,赵康平两腿一并,混不吝地行了个军礼,“以后有什么事嫂子尽管吩咐。”
孟秋脸臊红了,这么一大高个,生得比她老气横秋,张口闭口就是嫂子,哪是正经喊的,就是调侃人。
赵曦亭顺手捞起木椅上的靠枕,软塌塌砸门边,似笑非笑,“赵康平,我看你是真活腻歪了。”
赵康平赶紧将门一带,滚了。
他一走,隔间就安静了。
孟秋脸上的热意没散。
赵曦亭手背贴着小姑娘脸上那团粉,爱不释手地抚摸,含笑问:“你昨晚不肯回来就为秦之沂啊?”
“也不知道先问我一声。”
“吃醋了?”
孟秋被吃醋两个字激得一激灵,从凳子上下去,“我送朋友回家,太晚了就没回。”
“那电话呢?为什么不接。”
是啊。
破绽百出。
孟秋说得磕绊,“……我下午还有课,你不是回去有事么,我们先走吧。”
赵曦亭不肯饶过她,强把人留在椅子边,她脚绊住椅子,发出滋滋啦啦的噪音。
赵曦亭把人压在扶手上,眼睛咬着她,嗓音又狠又勾人,“是不是啊?”
孟秋耳根热得一跳一跳,声音轻弱得不能再轻了,“我真要回去了,不然迟到。”
赵曦亭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凑过来要亲她,孟秋忙闭上眼睛,唇也合上了。
赵曦亭没有跟往常一样直接亲上来,而是用鼻尖暧昧地磨着她的,热息若即若离,丝线一样织上来。
“你吃醋了,孟秋。”
“嘴巴张开。”
孟秋睫毛颤如蝶翅。
赵曦亭耐心地等她。
她轻轻启唇,她好像确实吃醋了,还吃得很厉害,等赵曦亭吮住她的时候,她双手挂在他脖子上。
她对赵曦亭产生了占有欲。
孟秋细细地回应他,她生疏又熟练地描他的舌,赵曦亭感受到她的主动后,吸住她不放,又凶又强势地吞咽,动作激烈得要将她吃进肚子里。
孟秋仰着头承受,一推一倒,差点把旁边的椅子撞到地上。
不能否认。
赵曦亭吻技真的很好,亲得她心尖直颤。
他们的唇黏湿地贴在一起。
赵曦亭上下摸她的尾椎,语气暧昧,“今天晚上能见到你么?”
孟秋还在这个激烈的吻的余震中。
赵曦亭催了声:“能不能啊?”
孟秋裹了裹唇,幅度很小地点了下头。
赵曦亭抱着她,温柔地啄了啄她的耳朵,“以后别七想八想,我对你说的话都算数。”-
下午上完课,孟秋照例先去图书馆,葛静庄消息时不时从电脑里跳出来。
——秦之沂的账号注销了。
——早上看还有的。
确实是不愿受一点气的小姑娘。
孟秋把昨天晚上和中午的事情和葛静庄说了一遍。
葛静庄比她还激动,发了好多表情包。
——你家老赵真护着你,讲真,他人其实不错吧,三观什么都挺正。
——不过对你的手段是有点极端,他性格还挺复杂。
护她这点孟秋承认。
葛静庄好奇问道。
——长得有多帅啊?秦之沂那么上头。
——不过说帅好像有点肤浅,秦之沂要喜欢帅的都能包男模了,应该有别的优点。
话糙理不糙。
孟秋笑笑回道。
——大概是暴力美学吧。
赵曦亭身上有股冷寂的暴力美学-
到晚上十点多赵曦亭没有回来的迹象,孟秋洗漱完就先睡了。
凌晨五点多她醒过来,发现床边还是原样,外面天色空濛,正是蓝调时刻。
她打开手机,赵曦亭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八点左右。
——会晚,先睡。
孟秋起来喝水,门缝底下透着光,她站在二楼的走廊,赵曦亭坐在落地窗面前,脊背松弛地弓着,手肘松松落在膝上,神思漠然地抽烟。
他像被时间遗漏的个体,一幅不饱和的图画,灯火点不亮的州府。
她安静地下楼,赵曦亭听到了她的声音,没回过头,声音淹没在青蓝的清晨绒布里,尚算温和,但兴致不高,浅淡地启唇。
“再去睡会儿。”
孟秋坐在他旁边的小凳上,看到他手边的烟灰缸,抽了不少。
她抬起头。
他眼尾散着酡红的醉意。
只是看起来醉,眼睛还是清亮的,笼着蓝调的雾,很清醒。
赵曦亭侧脸瞧她,灵魂从无人之境拉回来。
“怎么这个眼神?觉得我被欺负了?”
也许是清晨的气氛太轻柔了。
心脏也变得潮绵。
孟秋和顺地仰着头,“你不是见爸爸妈妈吗?怎么喝这么多呀?”
赵曦亭眼皮一垂,自然地将烟磕了磕,“欺负了人家小姑娘,她爹妈不得和我算账啊。”
他平静地叙述:“陪了几杯酒。”
“和你关系不大,就算没遇见你,我也是同样的说法,别有负担,嗯?”
赵曦亭正要把烟往嘴里送,孟秋伸手拦下,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把烟从他手里夺过来,直接扔进烟灰缸里。
蝴蝶算计剎那,便拥有了充分的时间。
孟秋起心动念也是剎那。
赵曦亭表情消散了,静静地浮在她脸上,像慢动作。
孟秋也看着他。
他们共谋这个清晨。
赵曦亭把她压在玻璃上,又深又重地吻她。
“别给我希望,孟秋。”
“我很贪婪。”
孟秋轻喘道:“我上午有课,所以你得快一些。”
赵曦亭直接剥掉她里面那层,恶狠狠抵住她。
“快不了。”
他们都没有脱衣服。
孟秋挤在他和玻璃中间,两条腿凌空了挂在他胯旁,他们没有试过站着的方式,她所有的重量都在他身上。
她比往常更切实的感受到身体里,不属于她,但属于他的那部分。
明明他只是嵌入了一部分,她却剧烈地感受到被占有。
他的手掌垫着她的背。
她难捱地往玻璃上撞,他跟着撞去,把她逼在狭小的空间,让她曲意逢迎。
孟秋仰起脖子,看到头发边玻璃上的雾气,她沾了上去,沾上他倾吐出来的欲色。
她抖着身子休息,赵曦亭唇边呷了一丝坏,松开她,一只手撑在玻璃上,身子往前。
孟秋心口一缩,失重地要滑下去,吓坏了,腿弯把他的腰当成支撑体,将自己往他那边钉,这一下,深得灵魂出窍。
赵曦亭呼吸粗重起来,眯了眯眼。
她把他的手臂当栏杆,另一只有点狼狈地缩在玻璃上,但太滑了,还是撑不住。
“你……别……”
赵曦亭就着这个姿势缓慢动起来。
他伏在她耳边低声说:“这是你夹得最紧的一次。”
他目光浓蜜地腻在她身上,嗓音哑而野性,泛出一丝偏执,“孟秋,我们做到死好不好?”
那不行。
她没活够。
天微微亮了。
是个阴天。
赵曦亭抱着她去拿新的一盒,路上孟秋耸了耸自己,想先让他出来,却被赵曦亭摁回去,她刺激得想哭,“不要边走边……我难受。”
赵曦亭手臂握着她的腰,把人放在楼梯扶手上,两只手抓着她脚踝,言语鞭笞她。
“你不是难受,你是想吃了。”
孟秋被自己的哭声呛住,抽抽噎噎,听不出来到底是哭还是吟。
回到床上赵曦亭再也没弄痛她的顾忌,孟秋软成一滩水,化在他下面。
最后,赵曦亭爱怜地亲了亲她睁不开的眼睛:“孟秋,今年中秋陪我过吧。”-
中国人有两个团圆,一个中秋,一个春节。
团圆的意义在赵曦亭身上显现得不明显,父母安在,又有兄弟,却怎么也聚不齐似的。
回家过中秋的那部分同学大多离家不远,而且恋家。
还有一部分早早做好攻略出去玩。
孟秋两者都不沾。
葛静庄说国庆想去看升国旗,乔蕤作为本地人一次都没去过,摆摆手嫌挤。
孟秋闲聊起这事儿。
赵曦亭笑笑,“视野最好的不在底下。”
孟秋眨了眨眼,有点好奇:“你在上面看过阅兵吗?”
赵曦亭懒洋洋搭腔:“我那会儿要是敢上去,估摸半条命得没。”
孟秋放假前一天还在写论文,赵曦亭手里也跟了几个政府的项目,他搭线把集团和工程所联系起来促进产业化,里面的门道挺复杂,他投资了一部分。
赵曦亭打完电话,问她以前在家怎么过中秋。
孟秋想了想,“我们家族人多,会提前商量好聚在一家吃,吃完了赏月,小孩子出去散步,大人聊聊天。”
赵曦亭“嗯”了声:“挺好。”
孟秋顺嘴问出来:“你爸爸妈妈忙的话不是可以和赵秉君一起吗?”
但不管中秋还是春节,他都一个人。
赵曦亭抬了抬眼皮,似笑非笑地睨她:“我这不是没成家么?”
“我一电灯泡对他们两口子,尴不尴尬。”
第57章 长生
孟秋没想到中秋早上她会踩在云梯上修灯笼。
起因是她提了句, 城市里高楼多,不大好赏月。
赵曦亭说想赏月还不简单,干净利落把她打包去了西城的四合院。
屋里头的老物件很多, 他们面对面坐在茶案前, 旁边立着一只香炉。
赵曦亭闲闲地开腔。
“我姥爷逢茶必点香, 兴致来了还会叫梨园来唱一曲,后面接触了西方方形号角, 也听点黑胶。”
“他耳朵聋了以后脾气差, 更是爱败, 恨不得睡着都听唱片, 三十年代美国影院用的最好的音响,他瞧上了就包机运回来。”
孟秋静静地听着, 茶与香, 悬壶高冲与冉冉青烟, 雅韵沉浮, “香”里有“禾”, 代表草本,典型的中式美学。
“是豪横。”她笑道。
赵曦亭两指抵在壶上,清雅地给她斟了一盏。
孟秋看着他指尖泛白,连带氤氲馥郁的烟也金尊玉贵地不枯燥。
他点的香不浓烈, 有高山深竹的凉意。
嗅觉冲洗干净了再去品茗,和平时单喝茶很不一样。
孟秋心静下来。
赵曦亭放好壶,勾着唇, “小时候我不爱喝茶,耐不住长辈有饮茶的习惯, 我被迫拘在桌前,不情不愿作陪, 偶尔松懈了没做扣手礼就要挨骂。”
扣手礼孟秋在书里看到过。
她五指并拢,拳心向下,敲了三下。
“是这样吗?”
这是对长辈的。
类似古代的跪拜礼。
她记不清了。
赵曦亭展开她的手指,食指中指并拢,带着她点了三下桌面。
“傻不傻,你对我只用这样。”
孟秋忍不住笑,笑一下往他脸上瞥一下。
赵曦亭肩膀松弛下来,握着她的手顿了片刻,把人捞过来,冷笑睨她,“故意的是吧?”
“提醒我俩差辈儿了。”
刚才赵曦亭领她做的是平辈的扣手礼,类似作揖,孟秋记得没错。
赵曦亭的手在她腰上作威作福。
孟秋闹得脸红,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软声告饶,大着胆子继续这个危险的话题。
“本来的事,你本来就比我大,之前你还算我的领导呢。”
赵曦亭冷着脸,“比你小的还跟你抢食,别不记好。”
小姑娘整个人笑窝在他怀里,眼睛亮晶晶的,浅蓝色的针织短衫箍着细腰,一闹就卷上去了。
她的身骨和天真滩在他身上。
那天老爷子问他女朋友什么来路,能不能领家里见。
他说:“还不能。”
老爷子拍了好几下桌子:“非得和你哥一样拖到三十多岁再结?”
他不怕招他,全部摊牌。
“人在读书,好不容易哄到手,她还没太心甘情愿。”
“您想见她,我也想她见您,时机不是没到么。”
老爷子眼里冒出凶气,停了好几秒,黑着脸在客厅踱来踱去,到底没忍住,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畜生,这种事你也做得出来?”
知子莫若父,他看得倒是很明白。
赵曦亭混不吝地点上一支烟,目光清明,淡声直言不讳:“已经做了。”
老爷子试图冷静,回转至沙发。
“这些年,给你铺的每条路你都不肯走,你知不知道什么是责任,什么是担当?”
又是这些说辞。
赵曦亭小幅度扯了下唇,笑道:“行了,这套对我哥有用,对我没用。”
他无畏无惧地看过去,“大不了我不要这个姓,到时是不是和狗屁责任没关系了?”
“你……”
老爷子抬起手几乎要抡过去。
赵曦亭眼眸淡淡地和他抗衡,随意地磕了下烟灰。
“十多年前死了个人,您还不长记性啊,您为那套规矩正确了一辈子,午夜梦回有一瞬觉得这正确可悲么?”
老爷子大声斥道:“两件事能一样吗!”
赵曦亭讥诮笑笑,“脸面规则比天大,做什么人吶?做狗得了。”
“提根棍棒敲打敲打,谁不老实?”
“毕竟人命在我们这儿可没正确重要。”
老爷子瞪他,“少偷换概念。”
赵曦亭看着烟灰缸,不动声色地吐出一口,面容寡淡,徐徐吐字,“爸,还有件事儿我特好奇。”
“我哥既然是您联姻对象和别人的孩子。”
他缓缓抬眸,似笑非笑,往人心窝子戳,“您出于脸面认下他那会儿,有没有一秒钟觉得他是您成功人生的败笔啊?”
“我对我哥没意见,但您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老爷子气疯了,把花瓶往他脚底下一掼,手都在抖,青着脸骂:“滚!你现在就给我滚!”
赵曦亭笑了下,站起来,挑衅地在他面前拧了烟,弯腰从容地对他说:“我滚可以,还是想重申一遍,我只会娶那一个。”
“该想通的不是我,是您。”
他和老爷子闹翻不到一小时。
母亲电话紧赶慢赶就到了,说:“你爸出发点是好的,家庭有差距的话,未来的路很难走,曦亭,你能保证十年如一日地喜欢她吗?”
母亲很温和,轻轻地提醒,“未来的事谁都保证不了,别害人家小姑娘,到时候遭罪的一定是她。”
赵曦亭思绪回笼,手指嗅上孟秋塌软的腹。
她的骨头这么细,细得有时候他都不敢用力。
他面容缠进她的头发里,贴着她的耳朵,亲昵地磨。
“孟秋,多跟我要点什么吧。”
孟秋“诶”了一声,他们不是在说香和茶么,“要什么呀?”
赵曦亭埋在她肩上,手臂将她圈紧了,“车子、房子、钱、珠宝、包,看得见的,贵的,价值高得能唬住我的。”
孟秋弯弯唇:“我要那些干什么呀。”
赵曦亭深吸一口气,仿若叹息,“你总得为自己贪些什么。”
他居然有一丝恐惧,怕有朝一日辜负她。
她真要贪的话,应该贪他什么呢?
她也不知道。
孟秋望着一屋中式木质家具,挪了挪眼,高抬起来。
“赵曦亭你不是想过中秋吗?明天我们点个灯笼,在灯笼底下赏月好不好?”
赵曦亭跟她一同看过去,笑了又笑,“真不凑巧,那灯笼坏了。”-
孟秋觉得自己能修,换个灯泡就行。
可是这院子什么都有,青芜荷塘,廊道惊风,就是没有灯泡。
她无意中进了侧屋的标本间,一帘子里面全是动物骨头架,吓得急忙甩上门。
赵曦亭听到动静走过来,捡起她掉地上的纸团,“吓着了?”
他抱住她的肩,在背后拍了拍,“北平年间有股收集标本的风潮,我姥爷也跟了阵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玩意儿。”
孟秋脸苍白,她刚才没开灯,屋子里又暗,没心理准备自然彷徨。
赵曦亭推门进去,橘橙橙的光柔和了标本的郁气,“那儿还有块匾,明代还是清代的我忘了。”
“你看,没什么好怕的。”
鸟兽的骨头居多,还有羽毛,拘在圆柱形的玻璃盖里,大一些的就不知道是什么了,和人等高,还有尾巴,有点像恐龙。
赵曦亭环顾一圈,“当时他们觉着这是种美学,也是某些东西存在的证据,好多现在都不能买卖了。”
孟秋还是说:“怪吓人的,出去吧。”
赵曦亭没动。
孟秋头一抬,撞进他黑沉沉的眼睛里,不知怎么毛毛然立起鸡皮疙瘩,愣住了。
赵曦亭俯身和她平视,唇边卷起笑,逗她:“怎么了,怕我也把你做标本啊?”
在这种房间里聊这个属实有些阴间。
孟秋拘着肩膀摇摇头,怯生生的。
赵曦亭一把把人扛起来,扔在一张软塌上,额头顶着她,含笑问:“小脑袋瓜一天天想什么。”
“做成标本谁陪我睡觉,嗯?”赵曦亭亲了一会儿才放过她。
他瞧了瞧手里的纸团,“拿纸擦什么呢,弄这么黑。”
孟秋红着脸,从塌上支起来,“我看到几张春晚的录像带起了灰,手摸脏了就擦了擦。”
赵曦亭若有其事地看了眼衬衫,“你是不是也抹我身上了?”
孟秋嗔道:“还不是你先……”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春晚录像?”
赵曦亭松弛地躺在榻上,头往后仰,衬衫扣紧紧绷起,卡在喉结下面。
“小时候过春节,真挺小,没怎么记事,年夜饭总凑不齐人。”
“我想他们了,就开电视看他们一两眼。”
“有一年他们说除夕回家吃,结果饭等凉了也没等到人。”
“我给他们打了个电话,什么都没说就被我爸一通训,挂完电话后我搁窗前看烟花,看了一晚上。”
“我后来想通了,不能什么便宜都被我占了。”
赵曦亭含笑看着她。
“是不是?”
孟秋听得鼻子微酸,她跪在榻上,缓缓挪过去,抱住他的腰。
赵曦亭头一低,下巴杵在她头顶,手掌摸了摸她头发。
“怎么了?”
孟秋闭着眼睛,抱得更紧了,几乎把他推倒。
“赵曦亭,帮我修灯笼吧。”-
这个中秋夜让孟秋难以忘怀。
他们先是好好吃了蟹,赵曦亭颇为讲究地给她演示了一遍蟹八件怎么用。
梁实秋在《雅舍说吃·蟹》里用的是木质的蟹八件,他这套是白银的,手握的地方还镶了翡翠。
她铲蟹壳的时候很没技巧。
赵曦亭时刻注意她动静, “力气这么小,你吃螃蟹还是螃蟹吃你啊?”
他伸手帮她。
孟秋倔劲儿上来,偏要吃着试试,结果里面的汁儿溅出来,糊了一手,她傻愣愣地拿着长柄斧眨了眨眼,抽纸巾狼狈地擦掉。
赵曦亭笑得乐不可支,把弄好的那只拿给她,再不敢让她折腾。
孟秋又凑过来学。
赵曦亭捏着钎子拎起处理好的蟹腮,坏心眼在她眼前一晃,她吓得往后缩,“诶?我刚擦完。”
赵曦亭干脆把人捞腿上,换小匙舀蟹黄和蟹肉喂她吃,孟秋不习惯。
他把她当三岁小孩儿么。
她说要自己来。
她细细抗争的声音在院子里闹开,这片土地原本荒芜,她来一遭,奇迹地落下种子,万物春生。
赵曦亭握住她的手,唇角呷笑。
“别动,我在养女朋友。”
月亮圆得很满,以致于月晕泛滥,从黑夜里掀起来,宛若吹开婚纱的新娘。
灯笼修好了,赵曦亭从犄角旮旯翻出一只尚能用的灯泡,光线不可赎回地微弱。
刚好可以不喧宾夺主的赏月。
孟秋自始至终坐在赵曦亭腿上,原本还是温柔的。
他隔着月纱观摩她的脸,仿佛用目光在她身上署名。
他突然捏着她的脸,俯下头,用嘴渡给她酒。
孟秋咽下去才知道喝了什么,挣扎着站起来。
赵曦亭眼眸发淡,耶路撒冷的城门一般堵住她的去路,把她拉回来,摁她后脑勺,一口一口以吻的方式灌她酒。
酒淅淅沥沥弄湿了他们的喉咙。
酒意烫得孟秋心脏微焦,边缘滚着火线,一触即着。
孟秋瞳仁泛软,“把我灌醉想要做什么?赵曦亭。”
赵曦亭手掌在她淋湿的脖子上来回轻抚,指尖沾着酒味抹在她唇上。
他凑过去,舌尖深得她脑袋往后顶。
赵曦亭吮吻的空隙低睫叹息道:“你喝醉的样子挺漂亮的。”
“孟秋,我想记住你。”
“这辈子只记住你。”
“今晚可以对我更主动点么?”
第58章 长生
往常赵曦亭舔她的脖子, 她肩膀都会下意识往上拱,羞怯地皱起皮肤。
今晚他饮她锁骨上的酒,像暴烈的赌徒, 对她的渴求一览无余。孟秋有些热, 展开了自己, 往后仰,手指钻进他粗粝的发根, 上下抚动。
她好像看到了他的弱点, 细细地喘:“赵曦亭, 想要人陪你对你来说不是轻而易举。”
赵曦亭咬她薄薄的皮, “我不是谁都可以,明白么?”
孟秋脉搏被酒熨得滚烫。
“偏偏是我?”
他答得干脆, “偏偏是你。”
赵曦亭薄唇腻在她肩头, “命运来临的时候, 不由你我。”
他说他不爱文学, 这句话出现在文章里, 她一定拿标记笔划。
他继续说:“我是,你也是。”
不是的。
孟秋鼻息阖动,腿交迭盘在他的尾椎。
回顾这一年,是他折弯了她的命运。
其实他们后面呆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寻常。
假如在许许多多寻常的早晨, 黄昏,夜晚,没办法见到他了。
她会觉得世界很空旷。
他给予她的疼痛和爱都很震撼。
这算喜欢的话, 便是吧。
他本来就是让人难以忘怀的人。
孟秋对着月亮,恍惚发觉他今天的味道有些不一样, 睁开眼,往桌几上看。
平时吃饭他习惯性会把烟盒拿出来。
今晚没有。
赵曦亭长指搭着她脸颊挪正, “找什么?”
这个动作是提醒她专心。
专心他的亲昵。
孟秋躺在躺椅上,轻轻柔柔地看着他,裸白的手臂挂在他脖子上,微微施力,闭上眼,鼻子埋在他有力的脖颈上。
“找烟。”
找烟味。
赵曦亭闻言笑了声,小姑娘湿软的唇和鼻息喷在他耳后,他骨头酥了一半。
她闻完了要走,赵曦亭按着她脑袋不让离开。
“才发现啊?”
“再仔细查查。”
孟秋下巴靠在他肩膀上。
“为什么不抽?”
赵曦亭把她拉开,垂睨她的唇,衔上去叼住,使坏地磨了磨。
“你不是给我扔了么?”
孟秋一愣。
他说的是那天早上。
那天他像要把自己抽死过去,她才夺了的,没有想管他的意思。
和上次开玩笑戒烟不一样的是——
他没有刻意和她讨赏,甚至没告诉她。
似乎只要她愿意。
他可以毫无底线地退让。
孟秋从他肩膀上起来,看着他的眼睛,捧他的脸,视线轻缓滑到他鼻梁上。
借着酒意,她尝试性凑近了一些。
他的鼻子很挺,睫毛根根分明,脸上的皮肤常常是温凉的,有明显的轮廓感,放在人堆里,众星捧月。
孟秋吻上去。
他这个人,是有危险性的。
比如现在。
他感受到了她的主动后,便不再克制了,展开更激烈地掠夺,把她翻过来,让她跨在他身上。
孟秋有点冷,浑身颤了一下。
赵曦亭拎起衣服盖在她身上,抱她回屋。
孟秋喝了酒腿很软,赵曦亭握着她的腰,强迫她坐在他身上,实际上还是他在动。
快得像在抽她的臀。
她哭得不行,实在受不了,膝盖原本跪着,要跑,变成蹲。
赵曦亭掌着她后脑勺,把她头发抓到后面,“刚才不是勾我么?”
这个姿势,他能很好的看到她全身,每一分颠簸和紧皱。
孟秋在他胸膛上又趴又推,尾椎被他紧紧捏在手里,一点也没办法逃掉。
她嗓子呛得断断续续,“我……没有……”
第一次结束,赵曦亭退出来,翻了个身,摘掉东西,标记一样弄在她身上,她这副乖巧的样子激起他的破坏欲。
他干脆利落重新戴上一个,提着她脚踝,不算温柔地送进去,嗓音黯狠。
“我真的对你有瘾,孟秋。”
“你怎么做到的,嗯?”
她的口子泥泞,呼吸张合得正起劲,他过来像堵个塞子,她舒服得哼了一声。
一次过后他春风疾徐。
像是曲子弹到过渡章,享受起良夜。
也是在这个时候,孟秋才有空腾出思绪,赵曦亭显然是重欲的。
他说对她有瘾,但以前她说不要,他真能恐怖地压下这股瘾,自制力能用非人形容。
这样的人,做什么事都能成功。
孟秋像跑了个八百米,呼吸有些喘,“这几天怎么没看你犯烟瘾。”
赵曦亭手臂缠进她头发里,让她扫弄他的触觉,抬头眯眼瞧她,“谁说我没犯了?”
“想见见吗?”
孟秋一脸茫然。
床头柜是有烟的。
他熟练地拿出一支,掀开被子,平平滚上去,让一头沾了她的汁。
孟秋被他惊着了,烟杆碾过她的心脏。
他玩闹似的捞起打火机,黑眸扼住她,手上的要点燃的仿佛不是烟,而是她。
“太湿了,点不着。”
赵曦亭将打火机一扔,沉沉笑起来,重新伏回床上,揽着她。
“那天你扔了我的烟。”
“我想着在你面前抽的最后一根,得试试这么抽什么滋味儿。”
孟秋根本不敢看那只烟。
赵曦亭混不吝地在她耳朵旁边咬字,“没捡着好时候,一直惦记。”
“你说我犯没犯瘾?”
他摸了摸她头发,状似体贴,气音温柔地缠着她耳朵。
“要不我们去窗边?”
“可以赏月。”
窗边恰好有一个梳妆台。
梳妆台上有一面镜子,孟秋手肘往镜面抵的时候没想过它不是固定的,直接将它摔到了地上。
她抬头去看,被赵曦亭拉回来说:“不重要。”
结束之后,赵曦亭拿了件毯子披在她身上,孟秋因为太累手臂绕在他的肩胛骨。
院子听不见外面的声音,团圆夜的月亮高悬,满园的银辉,瓷缸的水纹剪碎了月影。
孟秋虚柔地睁眼,望着枝丫上将落未落的孤叶,和他在退潮后安静地赏月。
她余光瞥见赵曦亭脸上欲色未褪,眼尾挂着薄红。
此时有了三个月亮。
云层之上的那一轮在他双眸加冕。
赵曦亭感知到她在看她,侧过脸,温柔地问:“凉么?”
他们没开窗。
孟秋摇摇头。
他低下头缓慢地和她接吻,不带任何欲望,更像是情人间的旖旎。
“国庆想去哪里玩?”
孟秋哪里都不想去,“太挤了。”
赵曦亭“嗯”了声,“找时间把你自己名字的签证做出来,带你出去玩。”
“资料我让人先准备着。”
孟秋抬头问:“你以前都玩什么?”
她想象不出来他一个人去旅游的样子。
“玩的多了,印象最深的还是滑雪,有年遇上雪崩,断裂线就在脚底下,命大,撞上一棵树,没死。”赵曦亭表情轻描淡写。
他似乎很喜欢极限运动。
之前飙车也是。
在那之前应该飙过无数次。
孟秋抿了抿唇,“你为什么……”
赵曦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笑笑:“你不觉得像重启一遍人生么?”
孟秋认真道:“以后不要做了,可以么?”
赵曦亭停顿片刻,摸了摸她的脸,答应她:“好。”
随后抱着她一起看向窗外。
小姑娘今晚被她折腾狠了,没看一会儿就困了,耷拉眼皮靠在他怀里睡。
和他在一起,她避免不了被外界审视和议论。
初见时她随口一说图他钱。
某些时刻,他竟希望一语成谶。
他是贪心。
她给了他一个团圆夜。
他却想要不止一次团圆。
总之她这辈子都不许有别人了。
赵曦亭闭眼吻在她鬓发。
——爱她是他的批判词-
国庆有个丝绸之路的展览,人太多了体验感很一般,但孟秋没想到这么多人会碰到骆嵊元。
她在文创店挑东西,骆嵊元叫她的名字,赵曦亭也抬起头。
骆嵊元惊讶地和她打招呼:“好巧,一个人吗?”
孟秋尴尬地扫了一眼两米开外,拎着一张明信片拨弄的赵曦亭,“不是,我……男朋友在那里。”
骆嵊元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愣了愣,脑子里冒出四个字。
——人中龙凤。
赵曦亭似乎没有干扰他们说话的意思,只是将一张她可能会喜欢的书签懒洋洋扔到她面前。
他确实不是谁都搭理。
他没搭理骆嵊元。
明明她没介绍,赵曦亭也没见过他。
孟秋莫名觉得赵曦亭认出了骆嵊元。
骆嵊元推了推眼镜,温笑道:“对了,剩下的采访什么时候方便?”
孟秋心口一跳,又往赵曦亭那边瞥了瞥,不管他同不同意,已经答应骆嵊元的就得做完。
她思索片刻,“国庆你有时间吗?”
“国庆啊……”
赵曦亭没耐心挑了,看着好看的都拿来,放进孟秋面前的小篮子里,淡声道:“现在做,我陪你,顺便请你同学喝杯咖啡。”
他黑眸压着男生,“都念燕大了,这点应急能力应该有吧?”
骆嵊元不是没见过大人物。
这是气场最强的一个,他下意识觉得他的时间很宝贵,不该拒绝他的要求。
这镯子的分量确实不轻。
骆嵊元重新看了看站在男人旁边的小姑娘,神色很轻柔,没了第一次采访的矛盾感。
她仿佛更进一步地和解了什么。
是般配的。
骆嵊元收了收浮云一样的心绪,拿出专业素质,冲他们笑了下。
“没问题,毕竟是工作,怎么都有时间。”
他们采访的时候,赵曦亭坐在隔他们两个座的位置看手机。
大概半个多小时就结束了。
骆嵊元合上笔和纸,像是再也不会见面一样,对孟秋和声说:“祝你前途顺利。”
孟秋礼貌回了句:“谢谢,你也是。”-
国庆结束后,孟秋收到4A公司的offer,原本只是试着投一投,没想到真拿到了。
她给赵秉君打了个电话,谢谢他之前的邀请。
赵秉君听完她的选择,说了和赵曦亭一样的话。
“没关系,LANDAR更适合你。”
LANDAR作为老牌4A公司,媒介投放,整合营销,公共关系都有中文系学生的用武之地。
他们九几年就在纽交所上市,服务的也是世界顶尖公司,只不过他们很少收大二的实习生。
对孟秋来说是非常非常好的锻炼机会。
十月中,学校开了一个文化节,陈弘朗院长作为领读人之一,在游园活动开幕式致词。
活动面向全社会,还设立了书单推荐的摊位,孟秋做了活动的志愿者。
她迎面碰上陈弘朗,礼貌和他问好。
陈弘朗温笑看她,“我看你气色挺好,他好不好?”
那天赵老爷子给他打电话,打探孟秋的情况,他才知道有这档子事。
陈弘朗一点没偏私,调了孟秋参与活动的履历和成绩单过去,“您自己瞧吧。”
没有一项不优秀。
她从南方小城一步一步走到全国顶级学府,在众多优秀人才中出类拔萃,难掩锋芒,不是光靠努力就能做到的。
要有认真坚毅的心气,从容不忙的耐心,一往无前的勇气。
万里挑一。
资料上有小姑娘的证件照,清清爽爽,长得很漂亮。
她主持人的视频也落落大方不慌不乱,完全能上大场面。
和赵曦亭同一辈的那些还真不一定比她强。
眼光倒高,比他挑的好。
赵语堂看了几遍孟秋的资料,斥了一句,“净胡来,耽误人家前程。”
陈弘朗知道他这是入眼了,笑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赵老,您也别太操心了。”
赵语堂哼了两声,“拿他没法。”
因而陈弘朗碰见孟秋有这一句。
孟秋冷不丁听陈院长提赵曦亭,舌头打结,耳朵微微发热,说:“他也挺好的。”
十月适合丰收,葛静庄那头也传来好消息,说她恋爱了。
第59章 长生
葛静庄的男朋友是隔壁院校的体育生, 国庆期间她去跑去爬山,半路爬不动了看到旁边的人穿人字拖就上去了,发出一句“是不是人”的感叹, 那人就是她男朋友袁岱倧。
袁岱倧看她一个人杵根拐, 吭哧吭哧一级一歇, 体力很弱的样子,笑眯眯坐在石凳上看她。
葛静庄想这人真闲, 偏要爬给他看, 连走两段低血糖都要出来了, 扶在栏杆上大口喘气。
结果袁岱倧过来给她递了包饼干, 友好地拉了她一段。
登顶后葛静庄请袁岱倧吃东西作为感谢,交流一番发现大家都在燕城念书, 就加了微信。
葛静庄平时爱吃零食解压, 身高164体重110, 有些容貌焦虑, 嚷嚷自己胖要减肥, 耐不住压力一大就饿。
有一天她向袁岱倧讨教健身方式。
袁岱倧大大咧咧说:“你胖什么胖。”
葛静庄唉声叹气:“我再重一点,以后的男朋友都要抱不动我了。”
袁岱倧嗤了一声,“那是细狗,我单手就能把你抗起来。”
葛静庄不信。
袁岱倧当场给她演示了一遍什么叫体育生, 一只手抱住她的腿让她坐肩上。
葛静庄一边尖叫一边摸他的肌肉,一个低头一个抬头。
两人眼神火花带闪电,拉丝了。
葛静庄回学校路上脸还是红的, 收到袁岱倧微信。
——做你男朋友够不够格?
葛静庄双手捂脸,少女心扑了出去, 过于紧张等到第二天才回他,说, 够吧。
袁岱倧南方人,也是个随性少爷,拎拎钥匙收收租就能过得不错,但是葛静庄家在西北,隔着一千多公里,他们很默契没有提未来的事。
乔蕤做起了分享博主,拍拍vlog,孟秋和葛静庄有空的时候陪她到处取景。
路遇草地,乔蕤将道具地毯一铺,三个人坐在草地上闲聊。
话题逐渐不正经。
乔蕤最老司机,瞪大眼睛:“你这么快就和他睡了?”
葛静庄有点口干,咕噜咕噜喝矿泉水,含羞带怯眨眨眼,“我有点迷恋和他肢体触碰,那天他学校有活动,难得穿西装,肌肉绷得衬衫很紧。”
“他一本正经的。”
“我就很想把他弄乱。”
葛静庄猛点头,“是我,是我色心大发。”
乔蕤捏了个草莓,喂给孟秋。
葛静庄继续说:“有一次我经期,人很烦躁,问能不能和他睡觉。”
孟秋听呆了。
乔蕤:“然后呢?”
葛静庄嘿嘿一笑,“他说不好吧,但是能帮我揉肚子,然后我就对他上下其手了,我爽了,他还没办法做。”
“没让你用……其他……帮他?”乔蕤好奇得睁大眼。
葛静庄眼睛亮晶晶,点了下头。
乔蕤笑说:“你捡到宝藏了,有点纯情。”
葛静庄幽幽一叹,“他是很好。”
孟秋安抚性拍了拍她的背,“别想那么多。”
乔蕤看向孟秋,“你呢?到时候又异国恋?”
“那可不是坐几个小时高铁或者飞机就能解决的。”
葛静庄放下剥了一半的橘子,一拍大腿,“对啊!你这不是循环了吗?”
她顿了顿,探究道:“你那位那么强势,肯放你去啊?”
孟秋点了下头,“肯的。”
其实距离在赵曦亭眼里并不是问题-
很稀奇的,赵秉君有天午后联系了孟秋,托她办一件事。
他的车低调地停在校门后面两百米处,他那张车牌和赵曦亭的一样可以在许多地方通行无阻。
但他没有如往常一样驶入燕大。
他手边是一个微型蛋糕和一只白色的宝诗龙首饰袋,“可以帮我送给一个人吗。”
孟秋很快反应过来。
赵秉君无名指戴着戒指,他甚至没有想过摘下来去送这些东西。
“没有别的意思,我欠她的。”这是他们之间的事,孟秋没有立场去评价什么,轻声说:“我不能保证她会收下。”
赵秉君:“我知道。”
孟秋默不作声地拿走东西。
下车前,赵秉君笑容淡苦,寥寥玩笑了一句。
“有机会重来一次的话,我或许会学一学赵曦亭。”
大四的宿舍没什么人,马珍珠桌上摆着许多考证的书,她随意拢了拢,不大好意思,“有点乱。”
孟秋扫到一眼试题,“你打算考公吗?”
马珍珠伸了个懒腰,“考公考编我都打算试试,广撒网么,最后哪一样结果最好就选择哪一样。”
她今天没戴隐形,戴了副眼镜,鲨鱼夹松松夹起头发,比之前见到知性温婉。
她看向孟秋手里的蛋糕,有点惊喜:“你怎么知道我生日?”
孟秋解释说:“是……赵秉君。”
马珍珠脸上的笑意立马冻住,“让他滚。”
“我不要。”
孟秋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如果马珍珠会收下,赵秉君一定自己来,不会试图通过她曲线救国。
真正的放下是平静无澜的。
显然马珍珠和赵秉君心里都还有对方。
但是他们只能走到这一步了。
孟秋轻轻叹息。
赵秉君没有勇气为她离婚,他连设想都是不可能发生的重头再来,而不是给马珍珠一个以后。
随后孟秋听了一个很长很俗的故事。
马珍珠哭出声音,她仿佛太苦了,镜片都挂着眼里的雨痕。
“我该忘掉的。”
“可是我太恨他了。”
孟秋把首饰和蛋糕都拿走了,给马珍珠订了一个新的一个,并祝她生日快乐,孟秋特地问她喜欢什么口味,马珍珠说奥利奥。
赵秉君没走。
他平静地坐在车后座,脸色像小青柑茶。
孟秋入了局,她和赵秉君做过两次共犯,一次因为赵曦亭,一次因为马珍珠,赵秉君也许是太长时间没人可诉,有些话就在车里说了出来。
孟秋忍不住说:“你老婆不介意么?”
赵秉君笑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和我闹。”
“她爱躲清静,也知道我离不了。”
他的叙述让孟秋想到秦之沂。
孟秋脑海中冒出些画面,如果做些假设的话,把赵曦亭换成赵秉君,她或许永远不会接受他,也不会喜欢他。
他们从一个家庭里长起来,骨子里的东西却大相径庭。
赵秉君才是真正的利己主义者。
赵秉君提起赵曦亭,“他原来还算守规矩,不招惹他,他做事不出格。”
“十多年前,大院儿里他有个好兄弟叫江黎,非常叛逆,长辈不让做什么他偏做什么,别家提到他都说他品性不行,江黎父母管不住,把人送去部队。”
“最后一程赵曦亭送的。”
“我们后面才知道江黎有抑郁症,挺严重,躯体化时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那天江黎偷跑出去跳江,跳江之前给赵曦亭发了消息。”
“江黎告诉他保险柜密码,车钥匙的位置,还有他七七八八银行卡基金,祝他以后的生活顺顺利利。”
“赵曦亭晚了一步,没看到。”
孟秋听到这心尖一挤。
赵秉君继续说:“当夜有些巧,是个夏天,有个小孩在江里溺水,江黎义无反顾下去救人。”
“结果小孩活了。”
“他死了。”
孟秋咯噔一下,听得胸闷。
赵秉君声音散在空气里,碎得七零八落。
“这事一出,大院里的人都很震撼,先前说江黎品性不好的人都不说了,那个寂静的氛围,仿佛江黎不是做好事死的,而是被他们合谋害死的。”
“我永远忘不了曦亭那天的眼神,”赵秉君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唇缓缓挪动,“没温了,你知道吗。”
“从那以后他变了许多,在没那么守规矩。”
赵秉君翘翘唇角,“我们这波人,看着都体面,有时候活得没个人样,真情实感付出去,得到的可能是虚情假意。”
“想求真性情呢,又喜欢假惺惺的表面功夫。”
赵秉君淡笑继续:“后来我们私底下聊起江黎的事,说江黎名字取得也巧,跟墓碑似的,出生起,死的地点和时间已经写好了。”
赵秉君离开以后,孟秋坐在校外的长椅上坐了很久。
那天没有收到短信的赵曦亭。
有多遗憾-
自从拿到实习Offer,孟秋的雅思书不大顾忌地摊着。
她找视频练听力,赵曦亭走过来把视频一关,拉了椅子坐她身边,给她念,腔调和原版大差不差,甚至更性感。
他懒洋洋地玩她耳垂,“还教哪儿?”
赵曦亭平时过于不正经,以致于孟秋差点忘了他母校哈佛。
她想起那个公主的故事,好奇问道:“你英硕是哪里的?”
“剑桥。”赵曦亭摸她的后脑勺,“做我学妹么?”
孟秋偏向于现代语言方向,咨询了一下是剑桥比较好,“你之前哪个学院的?”
赵曦亭徐徐吐出两个单词,“Trinity College.”
Trinity College是剑桥学习成绩最好的学院,从2011年开始连续位列 Tompkins Table第一名,学院投资也最多,超十亿英镑。
孟秋问:“Trinity College 的May ball是全校最好的吗?”
May ball中文剑桥五月舞会,他们彻夜狂欢不止跳舞,还像哈利波特里各学院争奇斗艳,使劲浑身解数让参与者觉得活动值得票价。
据说Trinity College举办的舞会最神秘,从来不定主题,在最后一刻才揭晓,还会有欧洲王室成员在那一天飞过来玩。
赵曦亭轻笑了声,勾了勾唇,“和你说顶什么用,自己去体验体验不就知道了。”
他顿了下,“牛津有什么好。”
孟秋眨了眨眼,温声说:“你好记仇啊,赵曦亭。”
赵曦亭一点没遮掩,捏她的脸,“嗯,这事儿记一辈子。”
他似乎想起来一些不好的碎片,忽然不爽利了,眼一狠,凑过去把她压在桌子上,结结实实亲了一阵。
赵曦亭唇黏在她耳廓旁边,语气阴森森,咬牙切齿。
“你跑,拼了命跑。”
“小白眼狼。”
“知不知道那会儿我多担心,嗯?”
“怕你被人欺负,不开手机地图找不到路,我整夜整夜睡不着。”
“找到了你却拿东西砸我。”
孟秋也想起来,她被他逮住的时候,坐在洗手间小凳上哭得很厉害。
现在想想仿佛过了很久。
孟秋想着想着脑子一激灵,怔了片刻,好像明白过来当时为什么哭得撕心裂肺了。
孟秋懊恼地把赵曦亭推开,突然站起来,把靠枕扔在他身上。
赵曦亭愣了一下,“弄痛了?”
孟秋不理人,走到客厅安静。
她那会儿对赵曦亭已经有了期待。
在她心里,赵曦亭不该那么粗暴对她,他应该是温柔的,尊重她意见的方式和她相处。
即使他强留她,他也不会出格到强上她。
他撕开她衣服那一瞬间,她失落了。
第60章 长生
赵曦亭再追问, 孟秋避而不答,只是将吴老中医送的挂件中的一个放在床头,睡前给他烫好一碗药。
赵曦亭端着碗, 指腹慢条斯理地在白瓷云洇处左右滑动。
他唇角带勾, 抬头看着小姑娘, 眼底藏着灯光的碎金,懒散的样子难画难描, 架势尊贵, 表情却宠溺。
“偷偷摸摸的, 我还以为你在做什么。”
“怎么了, 现在就要我保养啊?”
“怕我没法儿一直陪你?”
孟秋先是看药,再看人, 轻柔地望着。
“赵曦亭, 过段时间我们去看看吴老吧。”
赵曦亭把人一捞, 揽着她的腰, 目光霸道直接地腻在她身上, 碗里的药一饮而尽,他禁锢她的背,强势道:“和我约会,孟秋。”
天底下只有他能将这句话说得心惊肉跳。
孟秋呼吸有几分急促。
他的表情像给造了一座无人之岛, 他邀她去荒烟处共舞,岛上只有他,只能看他, 不容拒绝。
孟秋指尖伏在他的衬衫扣,一如她的嗓。
“好。”
她低低地说-
约会前两天, 孟秋问赵曦亭能不能先回裕和庭住几天,他笑着睨她, 做新娘啊。
孟秋红着耳朵诚实道:“天天在一起,没有约会的感觉。”
赵曦亭捏着她下巴,眼神有点危险,“看不出来你喜欢新鲜感啊孟秋。”
“我是不是以后得努力多给你来点花样?嗯?”
孟秋心口一跳一跳,“不是那样的意思。”
最后赵曦亭还是妥协住回裕和庭。
见面当天,孟秋早起,穿上他送的裙子,他送了很多东西,但她基本上没有用过。
他只管买,尽他做男朋友的义务,却也不蛮横地逼她一定要穿。
款式全考量过她的风格,随便挑一件都很合身。
她很久没化妆了,步骤繁琐,因此花费了不少时间。
孟秋对着镜子,慢慢地看着自己的唇染红,像一夜入秋的红枫,踏上奔赴未来的列车。
她抓起头发,编了侧边麻花马尾,拉扯蓬松,发尾夹上做完这一切,看到赵曦亭给她发的消息。
——我到了,起了告诉我。
孟秋拿起常用的包,斜跨好,明明他们什么都做过了,但她穿过走廊往外走的时候心尖忍不住砰砰直跳。
她深吸一口气,吐出来,最后才打开门。
赵曦亭靠着车,在玩手机,听见动静抬起头,他的笑意几乎是在孟秋青涩的眼底弯起来的。
雪山化雪般清风徐来,又轻轻衔着她神经,咬住撩拨。
他黑眸泛温,鼻尖溢出一缕一缕轻笑。
孟秋走上前,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左手迭着右手,掌心面朝他,盖在他嘴巴上。
赵曦亭薄唇压着她手心,步步进攻,孟秋节节败退,直到手背贴到自己脸颊。
他语气呷着坏,“现在亲你,你是不是要和我生气。”
他指尖懒洋洋地勾了一下她饱满的唇,堆雪样的指腹就染红了。
“我会弄坏这个。”
他抱着她的腰,黏在她身上,压低声音,“但我好想亲你。”
“怎么办,孟秋。”
他啄了一下她耳朵后面,“你这副样子,我好想亲。”
孟秋脸红得滴血,听着他绵长的呼吸在她发间缓缓挪动,他在吮她的脖子解馋。
“头发……头发也会弄坏的。”
赵曦亭埋在她脑袋后面沉沉笑了声,“行,我们先出去。”
约会这件事,赵曦亭也没做过,遇见孟秋之前,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谈了,破天荒束手无策,身边没一个正经人可以参考。
他们平常出入的那些地儿,都不适合她。
他费尽心思选了条远郊的文艺路线,决定完笑了一会儿,竟多了些少年心性的期待。
是个小镇。
镇上有涂鸦,宗祠文化浓厚,新开发的旅游区,一条道都是文艺商品店,小玩意儿很多。
孟秋果然凑过去挑挑拣拣。
她习惯性放回去,赵曦亭半路握住她的手,“喜欢就都拿了。”
孟秋觉着没必要,“不用了吧。”
老板见来了个财神爷,忙笑脸迎上来,怕他反悔似的递了只篮子。
“再挑点什么?里面还有。”
赵曦亭把她刚才把玩过的全放进去。
“家里也该摆些你的小东西。”
“柜子清静不好看。”
他干脆利落地扫码付钱,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逛。
孟秋温声说:“赵曦亭,你好败家呀。”
赵曦亭停下来,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笑得很厉害。
孟秋往前走了他还在笑,转过身,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赵曦亭和她面对面,双手交迭环着她的背,懒懒地笑说:“一想到你还有一年才法定,我就觉得自己挺不是人的。”
“给我个家吧,孟秋。”
他说得像玩笑,孟秋却鼻子一酸。
她伸手抱住他,埋在他胸膛里,瓮声说:“我是不是不能说不呀?”
赵曦亭笑了声,自然地回抱她,摸她的后脑勺,语气蛮横,“对,你说什么我都只当你说好。”
他们一路逛到了山脚。
赵曦亭问她要不要爬,孟秋有点犯懒,眼睛里说想去,腿迈不开。
赵曦亭说那他背她上去,孟秋躲着说不要,赵曦亭一把把她背起来,笑说:“来都来了,我体力不差吧孟秋,什么给你的错觉我背不动你。”
孟秋莫名想到葛静庄男朋友,她趴在赵曦亭背上,盯着他肌肉线条,悄悄地拿指尖划拉了一下。
这山不高。
甚至只能算半山。
但能看到燕城的半张脸。
她平日看到的是繁华庄严的那边,此时是老式的,亲和的,吱吱呀呀走入历史长河的那面。
她指着西南面,“我们是从那边来的吗?”
赵曦亭坐在她后面,抱着她,“嗯”了一声,又指了指她右边,“看到那条铁路了吗?”
“往南开,就是你家。”
孟秋躺在他胸膛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心尖一动,眼朝四面八方吹来的风。
“赵曦亭,你说,人生是不是很奇妙?”
赵曦亭低头看了她一眼,“你想说我们吗?”
孟秋唇角轻弯,“我习惯了解题,无论什么都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但人生这套卷子即使慢慢来时间也会告诉你心里的选择。”
赵曦亭叹了叹,平静道:“许多事没那么难,错过日出还有晚霞,错过了今晚的晚霞,还有明天的日出。”
孟秋笑道:“赵曦亭,这就是你的生存法则吗?”
永远不怕最迟,永远有重新开始的野心。
但说来说去,他这套蛮横的法则反而化繁为简了,从不内耗。
他选择去内耗别人。
在他身边,孟秋能学到这股力量,一切都不会是难事。
赵曦亭温柔地抱紧她,头探到前面,看着她的脸,“饿了吗?去吃东西?”
孟秋点点头说好。
下山孟秋说什么都没再让赵曦亭背,赵曦亭笑笑没强求,牵着她的手,陪她走得很慢-
他们去吃了最正宗的法餐,和许多情侣一样,坐在大堂,赵曦亭提前准备了一大捧玫瑰,放在餐桌上当点缀。
餐厅东面有演奏的钢琴和大提琴,深红色的绒布从十来米高的大堂垂下,厅顶吊着水晶灯,氛围华贵优雅,甚至有外国人穿绸质晚礼服出席约会,很是正式,偶尔能听到几句法语。
这餐饭足足吃了三个多小时。
快结束的时候,赵曦亭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一个首饰盒,将一条项链挂在孟秋脖子上。
他温声说:“太空了,戴着吧。”
孟秋摸了摸中间的钻,说了声“谢谢”。
赵曦亭坐回位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刚认识那会儿,我其实不大乐意听你说谢谢。”
“但今天这句谢谢我接了。”
孟秋耳朵热了热,“一会儿去做什么呀?”
赵曦亭唇角慢展:“本来想带你泡温泉。”
“你这化妆了,不大方便,过几天带你去吧,明后天晚上也成,只要你有空。”
不知是和他待久了还是怎么,孟秋从这句话里抿出一丝多余的味道来,撞上他春色憧憧的眼,大概是没猜错。
“流氓。”她轻声骂。
赵曦亭吊儿郎当地撑着手肘,“怎么说?想去哪儿?”
孟秋想了想,“绕一绕燕城吧,往长坡大道的方向。”
他们今天没带司机。
赵曦亭的意思是,电灯泡带来做什么。
他这次开得很稳当,市区最快没超过五十码,等红灯也很规矩,开到一条江边的时候,孟秋突然说,“我们下去走走吧。”
赵曦亭停好车,看到这江,沉默地凝视了一会儿。
孟秋和他说:“你等我一下。”
她走进一家花店。
孟秋捧着两束白菊回来时,赵曦亭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她看着他,他腿边绕了只野猫,百无聊赖地伸手点一点猫的脑袋,不热情不冷淡地逗弄。
赵曦亭看到她手里的花,眼里的情绪深奥难解起来。
她递了一束给他。
赵秉君说,那个小朋友的家人每年都会来看看,事情报道出去连着几年都有人去江边祭奠江黎,但据他所知,赵曦亭一次都没去过。
孟秋和他并肩,轻轻和他十指相扣,“我们也下去看看,好不好?”
赵曦亭肩膀松垮,笑了声,看着她后脑勺,“赵秉君告诉你的啊?”
“我没有那么脆弱的,孟秋。”
“事儿都过了,我只是不喜欢这些形式主义,所以没特地为他来过。”
孟秋指尖合起来,碰了碰他的手背,柔软的眼眸抬起来。
“我知道。”
她一动不动看着他佛塔悲僧一样仁慈的眼眸,像是早就准备好说辞,在心里说了一万遍一样,启唇道:“既然是你的好兄弟,你亲口告诉他一声——”
“你现在有了一个喜欢你的女朋友,以后也会有一个小家,你的生活一定会顺顺利利,他多年前的祝福会成真。”
“你比我了解他,他听了一定开心,对不对?”
赵曦亭眼里的佛塔塌成废墟忽然又重组,这几秒,他的帧帧枯荣皆是上上签。
赵曦亭眼睛有点泛红,紧紧揽住她的腰,滚了滚喉结,“我刚才应该陪你去买花。”
孟秋:“嗯?”
赵曦亭唇印在她额头,“再拿根录音笔。”
孟秋还想听他打算继续说什么幺蛾子。
结果赵曦亭话锋拐了个弯,款款深情,“我爱你,孟秋。”
他闭眼紧紧拥着她,低喃化为空气,深入她的肺腑。
“谢谢你喜欢我。”
仿佛她的喜欢是苦行僧唇上的一滴露。
他饮为朝歌。
孟秋心里又是一涩。
赵曦亭牵着孟秋的手一起下了石阶,将两束白菊并排放在桥墩旁边,他什么都没说,站了好一会儿,孟秋安静地陪着他。
等他们上来,正是黄昏,橘子味的秋照在他们脸上。
孟秋看着街道冗长,笔直通畅,叶子落了还有春芽。
他们有无尽的明天。
孟秋看向赵曦亭英俊的脸,想起他几个小时说的话,很是应景。
“错过了日出还有晚霞,赵曦亭,你看,我们等到了晚霞。”
赵曦亭温柔和她对视。
“嗯。”
“等到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