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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第 21 章

    在离风雨操场的器材室只有十多米远时, 花雅长?腿陡然加快了步伐,扯着季敏的校服带到了器材室。

    他个高,拎一个初中女生没使好大的力气,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季敏身?边的女生都没反应过来, 苗禾也被花雅的举动?吓得怔愣了一瞬, 随即立马跟了上去?。

    那几个女生见苗禾走, 忙不丁往里面赶。

    “傻逼你要干什么?!”季敏使劲挣扎,嘴里骂出不堪入耳的脏话,在看见器材室站着的都是高中男生后?, 惊慌地噤了声。

    “啪”, 门被使劲关上,带起一股灰尘。

    “你们几个男生难道要打我们吗?”季敏的女生朋友尖声质问, “打女生算什么男人啊!”

    “干嘛呢学妹, 我们都还没动?手?。”于佳阔无辜地回。

    “小禾苗,过来。”顾嘉阳朝苗禾招呼。

    苗禾正打算往顾嘉阳那边走, 被季敏一把握住手?腕儿, 使劲往自己身?边一扯, 扯的苗禾一踉跄, 咬牙切齿道,“你真贱,自己当两面三刀的小人现在又找这一群男生来帮你, 你是个什么东西?”

    “我说了, ”苗禾漆黑的眼眸盯着季敏, “我没,告状。”

    “谁他妈信啊?!”季敏吼道。

    “放开?。”花雅冷眼看着她?们, 沉声说。

    季敏不服气猛地甩开?苗禾的手?腕儿。

    “几次了?”花雅漫不经心地拍着篮球问。

    “什么几次?”季敏没好气地说。

    “欺负她?,欺负几次了?”花雅说, “什么原因。”

    “那你去?问她?呀,”季敏睨着苗禾,“怎么,你的小妹妹不给你说吗?嘴巴还挺严。”

    “嘭”的一声响,篮球不偏不倚地擦过季敏的脸狠狠砸在墙上,球风带起了少女的头发,脸颊仿佛被篮球的橡胶摩擦出火辣辣的感觉。

    季敏失声大叫,紧接着,其他女生也跟着尖叫起来。

    “啧,”围观了半天戏的江旋有些不耐烦,“再叫把舌头给你砍了。”

    季敏视线哆嗦地移到江旋脸上,被寸头少年一身?的戾气给压住了。

    有个女生说,“就三次,前?两次是她?勾引季敏喜欢的男生,最后?一次是她?在黄老师前?面告寝室的秘,说我们不交手?机。”

    苗禾头疼地抚了抚额,说得缓慢却无比清楚,“孙珩,找我问题,就说我勾引,寝室,不是我告的状,你们,就是看不惯我,想欺负我而已?。”

    “三哥,三江混混,你认的江湖哥哥,”花雅淡淡地开?口,“你们在耀武扬威什么?想当小太妹去?社会当,别在学校作威作福,暑假前?把苗禾拖到板房又是扯头发又是扇耳光的,是你们吧?”

    “是我们又怎么样,你知道我们班有多少人讨厌她?吗?不止我们,几乎每个人都欺负过她?,你收拾得过来吗?”季敏大声说,“不男不女,说话结巴,一幅假清高的模样博得老师喜欢,就是看不惯她?装模作样怎么了?还不准我们讨厌她?了吗?!”

    校园霸凌,一旦对人有了意?见,哪怕那个人是白?的也会被人硬说成是黑的。他们自诩高傲,以欺负软弱来博得快感。

    苗禾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似乎对这些话已?经免疫习惯,轻颤的长?睫下,还是透露出丝丝的难过。

    “我操?你们讨厌人的方式也挺特别的哈,”于佳阔气得不行,指着季敏说,“我告诉你我们就是不打女生,你要是男生我他妈一巴掌给你扇飞你信不信?!”

    “那你把你们的好妹妹转到高中去?呀,正好我们班也不缺她?一个。”季敏说。

    “你们不想跟她?交朋友也行,不强求,”花雅眼眸冷凝,一字一句地说,“你最好祈祷这种事情没有下次,有的话,我让你滚出南中。”

    最后?几句他声音低沉压抑着蓬勃的怒火,浑身?的低气压弥漫在器材室。

    懒散地坐在课桌上的江旋掀起眼皮看着花雅,少年细长?的手?指捏着苗禾的后?脖颈,力道轻柔,与他放出的狠话格格不入,像是在给苗禾安抚,有种说不出来的反差。

    “听见没,今儿只是警告,”顾嘉阳说,“下次就是实践,没吓唬你们,别一出门就忘了。”

    “说完了?”季敏问。

    “滚吧。”花雅半阖眼皮,烦躁地摆手?。

    器材室门被她?们气冲冲地打开?,走出去?将门甩得干响。

    “哎我操,我是真想揍她?们啊,”党郝捂住气得发疼的胸口,“你刚拦着我干什么?”

    顾嘉阳震惊,“不是哥,她?们是初中生,还是女生,你他妈想背处分啊?”

    “操,不得劲儿。”党郝闷闷地说,看了看苗禾,又把视线投在花雅身?上。

    “急什么?”花雅掏出手?机给丁丞打电话,“丞儿,找五六个社会姐去?堵几个人,照片找黄三要,叫季敏,不用扒衣服扇耳光就行。”

    他们几个闻言,气顺了,理解过来花雅今天只是溜那几个女生玩儿。

    “行吗?”苗禾看着花雅问。

    花雅垂眸,抬手?摸在她?头顶,“怎么不行?扇你耳光这委屈就受着?不合适。”

    “小禾苗,以后?再遇到欺负你的人不要受着,”顾嘉阳叹了口气,“你这么多哥给你撑腰,你怕什么?”

    “我,记着了。”苗禾说。

    他们遛完人从器材室出来,下课铃刚响,已?经有拍着篮球来操场占位置的学生,砰砰的声音回荡在地板。

    花雅走在最后?锁门。

    “嘿花雅!”一声吼中气十足,引得操场上的人纷纷往这边看。

    看台出口处,一群体育生光着膀子才训练完,夹杂在中间衣着整齐,皮肤黝黑手?拿水杯的中年男人,是艺体班的体育教练,也是校篮的负责老师。

    老李慢悠悠地走过来,没有边界感哥俩好地攀上花雅的肩,还拍了拍说,“校篮记得招生哦。”

    “我知道。”花雅无奈地笑,视线看着前?面走在一起的那伙子人。

    “前?面穿黑色T恤那男生个子挺高啊,比于佳阔都还高,”老李嘶了声,“是你们班的啵?”

    “是,才转来的。”花雅说。

    “才转来的?”老李诧异,“我看那小伙子不错,你把他招进来呗。”

    花雅顿了顿,“他不想来。”

    “还不想来?”老李不可思?议,“我出马试试,叫啥名儿?”

    “江旋。”花雅说。

    “江旋!”老李又吼出他那地动?山摇的嗓门。

    前?面于佳阔那伙猛地顿住步伐,江旋背影肉眼可见的僵硬,这少爷还没被吼过。

    果不其然,江旋转过身?时脸色冷漠,浓黑的剑眉轻蹙。

    “我是校篮负责老师,我姓李。”老李介绍自己说。

    江旋的表情缓和了一瞬,黑眸瞟了眼花雅。

    “是这样的,现在校篮正在招人,比较紧急,我一看你就是我们校篮的天选之子。”老李一本正经说,“加入校篮吧江同学。”

    “我靠,老李我以为你喊江旋干啥呢,那声音跟找人算账似的。”于佳阔笑着说。

    负责老师亲自问,江旋不好当场拒绝,淡淡地给了个婉转的回答,“我想想。”

    “可以,到时候想好了给花雅说就行,他是队长?,”老李乐呵说,“反正你们都是一个班的,方便?。”

    “谁是队长??”江旋扬了扬眉梢。

    对于加校篮这件事儿,好巧不巧,江旋在附中也是校篮队队长?,知道眼前?长?发,长?相清秀的高挑少年是校篮队长?时,他有些意?外。

    取这么个文艺名儿,却与名字做的事毫不相关,花雅气质带着举头投足的张扬,却又不显得过分高调,很容易让人对他造成强烈的错觉。

    “小椰是队长?啊,”于佳阔说,“中午我俩说话你不听到了么,不然我让他招你进来干什么。”

    这么一说,江旋婉转的回答变成了,“加吧。”

    “你小子变卦怎么这么快?”顾嘉阳在一旁非常震惊。

    花雅眼波流转,唇角微微扯出一抹弧度,问,“确定了?”

    “确定。”少爷单手?插兜说。

    老李毫不在意?江旋突然的转变,“行,人招齐了你们就训练,我先走了。”

    说完,他还朝花雅得意?地挑眉,意?思?传达,我出马还有搞不定的事儿。

    花雅撇嘴,对老李竖了个拇指。

    晚自习下课回寝室,花雅接到江彧打来的视频。

    男寝六楼是顶层,出门就可到楼顶。空旷的预制板给了不少便?利,宿管阿姨为了能?让学生晾衣服,周围绑满了尼龙绳子,挂着换洗的校T和校裤。

    被晒了一天的顶楼踩在上面还带有余温,花雅洗漱完,嘴里叼着烟,夜晚漆黑,在江彧的镜头里,少年的面孔在微不足道的月光下显得朦胧,唯独那橙黄色的烟头在晚风中忽明忽暗。

    “小旋适应的怎么样?”江彧问。

    花雅想了会儿,好像少爷没怎么发少爷脾气,除开?下午那阵儿去?食堂吃晚饭有点不符合他口味,面色有些嫌弃以外。

    “还行吧,”花雅说,“十点了还不睡?”

    “就是等你下晚自习打个视频看看你,”江彧眯了眯眼说,“在学校少抽点儿烟。”

    话音刚落,花雅背后?传出来一声轻嗤。

    他转头,和跟他一样叼着烟的江旋对视。

    毫无疑问地,江旋出来抽烟,结果撞见他和江彧打视频。

    花雅依旧淡定,心里闪过一丝庆幸,江彧那张嘴没有吐出像早上奇奇怪怪的话语。

    他嗓音没有波澜地说,“你儿子来了。”

    “我怎么没看到?”江彧说,“你们那儿太黑了,宿管都不安个灯吗?”

    花雅笑了声,“头顶就是天空,把灯安在哪儿?”

    “你把手?机给他。”江彧说。

    花雅自然地把手?机递给江旋,站在一旁专心抽烟,月光下,他瞥见少爷脸上的无语,估计不想跟他爸打视频,嘴里的烟被夹在修长?的指尖。

    “今天感觉怎么样?”江彧问他儿子,“有想回鞍城的心吗?”

    江旋随意?地把手?机对着自己,低沉的少年音说,“有,还行。”

    “还行,”江彧带着轻嘲的笑笑江旋,“你就在这边安稳待两年,别的甭想了,昂。”

    江旋:“挂了?”

    “说你几句你又不爱听,凡事多跟花雅学着点儿。”江彧拧眉说。

    “嗯。”江旋回,将手?机还给了花雅。

    “你俩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上课,”江彧说,“我也睡了。”

    “晚安。”花雅抽完最后?一口烟说。

    江彧笑了笑,点着镜头说,“晚安。”

    视频一挂,周遭安静。

    两个少年抽的烟味儿互相冲嗤着对方的鼻腔。

    “我爸是怎么资助上你的?”晚风习习,江旋的目光带着审视看向花雅。

    怎么资助的?

    花雅很想给他换个词儿,不叫资助,而是包养,在一年前?的那个台风雨夜。资助,听起来是个很高大上的东西,但他并没有编织关于这个词儿的谎言。

    “是县教育局的精准扶贫名单,”花雅没有看他,眺望远方,能?看见波光粼粼的海面,“他说他选了我,以为我是女生。”

    临时,没有谎言也能?想出谎言来。

    少爷意?味不明地笑了声,“这样啊”

    “怎么了?”花雅反问。

    “我倒不知道,他现在还挺心善,”江旋说,“突然资助一个高中生。”

    “江总是个慈善家,”花雅说,“南坝的桥梁也是他投资的。”

    “嗯,这我知道。”江旋点点头。

    江彧在桐县有项目,是公司分支的小项目,说起来不起眼,甚至都不用提,但江彧偏偏会在这个小县城买房安置。

    少爷微俯头颅,他比花雅高一点儿,看人时视线总归是会垂下眼睫的,他又问,“我会一直喊你哥么?”

    “这是你的自由,”花雅说,“我无所谓。”

    “我的意?思?是,”江旋看着他说,“会变称呼么?”

    花雅抬眼,少爷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像是一团雾,引导他拨开?,而这话中有话,他大抵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轻笑,“你希望变吗?”

    “我无所谓。”江旋耸耸肩,以同样的话术回答他。

    “一直喊哥吧,”花雅说,“好听。”

    少爷偏头笑,“那女孩儿喊你姐姐,也好听吗?”

    “你想喊姐姐?”花雅决意?逗他,“你喊姐姐我也不介意?。”

    江旋看了他一会儿,没有说话,薄唇微抿迈开?长?腿往寝室走去?。

    顶楼只剩下花雅一个人。

    渡口传来轮船敦厚的船鸣,远处海岸上的灯塔也随之亮了起来,在茫茫的深色大海中绽放微弱的光。

    他放空心绪吹了会儿晚风,回到了寝室休息。

    晚上十点半准时熄灯,他推门进入迎面而来的全?是台灯的灯光,有人还没洗漱完。南中寝室没有空调,只有吊顶挂着一吊扇吱呀吱呀地转,吹得还是热风,只起到了噪音作用。

    在外面吹风还好,一进寝室花雅就感觉到属于男生的体温包裹着寝室的空气,身?上顿时激出一身?汗来。

    “厕所有人洗澡吗?”花雅问。

    “江旋在洗。”还在洗脸台的黄子尧说。

    “你怎么这会儿才回来?”于佳阔赤裸着上半身?,只穿了条裤衩靠在枕头玩手?机,抽空瞄了他一眼说。

    “抽烟。”花雅说。

    “你和江旋两个烟枪,”于佳阔说,“他也带着一身?烟气儿回来。”

    “你冲完澡了?”花雅一把脱掉自己的校T。

    “冲完了,”于佳阔说,“今天的水烧得有点热。”

    厕所门开?,江旋一身?热气儿地走出来,没穿上衣,水滴顺着腹肌的轮廓往下滴落,他骨架高,肌肉结实匀称,身?材不错。

    花雅拿着洗漱用品从他身?旁经过,两人的皮肤反差鲜明,花雅肌肉看起来同样结实,一层薄薄的腹肌覆盖在腹部,胸膛横贯了一道长?疤,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异常显眼,还有在腹部留下的刀疤。

    江旋正挤着牙膏刷牙,视线瞥见花雅腹部的伤口,才想起暑假时因为台风留宿在花雅家,等来了带着刀伤回家的少年。

    他脑子一抽,问,“这伤好了没?”

    花雅看傻子的眼神莫名其妙地瞟了少爷一眼,“你说呢?”

    伤口已?经形成淡淡的白?色凸出痕迹,没有了暑假的血肉模糊混合着绿色草药的狰狞。

    他和花雅暑假很少碰面,以至于他都忘了那晚花雅受了伤。

    “啊”江旋愣了愣。

    “热傻了?”花雅笑了声,端着盆走进了厕所关上门。

    江旋又瞥见了对方嘴角的梨涡,转瞬即逝,他的心脏跳快了一瞬。

    寝室现在八个人,就有八个人没交手?机,跟鞍城附中那些走读生没有区别。江旋一路走到自己的床架,看见他们倒也不是都在玩游戏,有几个在背英语单词,有几个在看电影,还有一个在打游戏。

    少爷还没睡过上下床,当踩在梯子上感觉床在摇晃时,他想退学的心都有了;而当他躺在床板上,感觉哪哪都硌背时——

    江旋腾地坐了起来,把他对铺的党郝吓了一跳。

    “干嘛呢哥们儿?”党郝压低声音问。

    江旋扒拉了下他的寸头,沉着地叹了口气。

    于佳阔看出来江旋的不适应,“感觉床板硬的话明天你再去?宿管阿姨那儿买一床棉絮铺着,只不过铺厚了会很热。”

    “对,我们睡习惯了,就只铺了一床棉絮。”顾嘉阳说。

    “嗯。”江旋郁闷,嗓子微哑地回,偏偏低头刷朋友圈时,看见了大院的那些兄弟在夜场玩乐的照片。

    侯翰铭坐在中间,手?里拿了一瓶香槟王,笑得呲牙裂缝。

    棠萡在评论区问:为什么没看见阿旋?

    侯翰铭回:阿旋被发配到小县城去?了【呲牙笑】

    江旋有些烦躁,正打算关掉手?机,棠萡的消息就弹了出来-

    棠萡:?汉堡说得啥意?思??-

    JX119:字面意?思?-

    棠萡:我前?脚才出国你后?脚就到小县城去?,我要笑死了-

    JX119:那你死吧-

    棠萡:哈哈哈哈哈感觉怎么样少爷?

    厕所里面水声停了。花雅穿着白?色坎肩和短裤,湿漉漉的长?发凌乱披散在肩颈处,精致的侧脸在寝室台灯的照耀下,就像是误入男寝的女生,洗澡积累起来的热气在这一瞬间冲嗤,他闻到了花雅身?上那股熟悉的香皂味儿。

    江旋眯了眯眼,缓慢地回复棠萡三个字:还不错。

    高中寝室没有插头,防止学生不交手?机充电。

    花雅没法?用吹风机将头发吹干,只能?用棉帕揉搓着,他走到自己床前?,和上铺盘腿坐着的少爷直愣愣地对视。

    “还不睡?”花雅问。

    “他床硬,”于佳阔说了句,“睡不着吧。”

    “床硬明天就再买一床棉絮,”花雅说,“你也可以叫你爸送个床垫来。”

    “到时候再说,”江旋顿了顿,“你这头发我那儿有没用的帕子,你拿去?擦一擦。”

    他这寸头都不用帕子撵,稍微等一会儿就干了,买的擦头巾就是个摆设。

    花雅诧异地扬眉,“不用了,谢谢。”

    见拒绝,江旋神色没有变化,平躺在床上。

    他第一次住校,第一次睡在狭窄的木板床,这种感觉有奇妙,有新颖,还有些憋屈。江旋毫无心情玩手?机,感官全?部聚集在了下床,稍微一点儿动?静都清晰地不得了。

    寝室的几盏台灯全?关了,只剩下花雅的那盏,调成最弱的灯光透过床板的缝隙照射在上床,不刺眼,有些朦胧。

    他听见花雅翻书的声音,还有笔写在纸张上的粗粝声,就好像把他拉到了暑假的那个台风夜晚。

    开?学第一天,花雅照样在看书,估计是在为后?天的开?学考做准备。

    蓦地,白?墙上歪斜扭曲的深刻字体映入他的脑海。

    在这种环境下,听着花雅的动?静,他眼皮如同那一晚,开?始打架。

    这两天因为开?学考的事情,老师都没怎么讲课本内容,让学生们自己复习,一个多月的暑假,开?学考的成绩下来,可谓是惨不忍睹,没眼看。

    总结三个字:玩疯了。

    知识什么的全?他妈忘到了烟消云外。

    南城高中班级一共十八个班,两个艺体班,八个文科班八个理科班,还是分小英才,直播班,平行班那一套。

    顾名思?义,重本,二本,大专。

    但高二理三直播班出了花雅这么一匹黑马,霸占理科红榜第一,碾压小英才众人。

    当年他从九年义务教育初中中考上岸县重点高中,其实是奔着小英才去?的,拼了半条命但分数还是差那么一点儿。在高一第一次月考他考出第一名好成绩,小英才的老师想把他弄进去?时,他拒绝了。

    他回答说直播班挺好的,照样拿第一。

    小英才老师笑说他,轻狂!

    这次开?学考花雅依旧是理科第一,但不是唯一。

    有人同他并列。

    有学生挤在红榜上看南中很少发生的事迹,甚至还有女生拿出记号笔在两人中间画了一连串爱心。

    “小椰的照片位置应该在文科榜那边,对调一下,”前?面挤的人太多,于佳阔掂着脚说,“江旋的气质太狂了。”

    “江旋真他爹的牛逼。”顾嘉阳瞪大眼震惊。

    就江旋转来他们班那纨绔样儿,谁能?想到是个学霸。

    长?相清秀文雅的长?发少年照片旁边,赫然一张剃着青茬寸头的男生,两人分数691,是红榜中最显眼的存在。

    “走了。”做完操解散,花雅上前?拍了拍于佳阔的肩。

    江旋穿上了南中的校服,侧站在花雅的右肩后?,扫了一眼红榜,看见上面被人画的爱心,嗤笑了声。

    江旋和花雅并列理科第一,说让人不震惊那是假的。

    成绩才出来时,几乎有大部分人以为他是抄别人答案或者没交手?机,因为转到南中在校园群吃到的瓜,对他产生了刻板印象。

    但江旋的考室在最后?一间,也就是说,跟一群全?年级倒数的学生坐在一起考试,没有反抄的机会;其次会有老师拿着仪器在考室门口搜身?,检查有没有学生带手?机作弊。

    江旋的确只带着笔袋。

    就连老韩也单独把江旋喊到办公室沟通了一番。

    少爷听完了然,眉毛上扬,淡声问,“要不我当场又做一遍?”

    语气及其狂傲。

    “倒也不用了”老韩摆摆手?,“走吧,先去?教室把位置给你们换了。”

    考完试换位置是老规矩,也不知道保持这种规矩是为什么。

    读报课。

    六点四十的夕阳还没有下海,形成鱼鳞的云丝带着橙黄暗紫的光铺天盖地洒在走廊上,花雅和于佳阔提着垃圾桶,脚步不疾不徐地往教室走,跟老韩以及身?后?的江旋打了个照面。

    老韩手?中拿着白?色成绩单,招呼理三的学生出去?,腾出空荡的教室来。

    “你还是坐讲桌那儿?”于佳阔问。

    “嗯。”花雅搁下垃圾桶回,眼尾一扫,扫到了在班上人群中格外突出的江旋身?上。

    少爷懒散地靠在走廊栏杆,精瘦的胳膊搭在上面,夕阳的光在他硬朗的脸庞形成漆黑的阴影,看不清楚表情。

    “行吧,”于佳阔语气有些闷,压着声音说,“倒也不是想拉你下水啊,但真想你和我们坐在一起的。”

    “下次,”花雅笑了笑,“下次一定。”

    “好嘞。”于佳阔乐呵地攀着他的肩走了出去?。

    “我其实有点儿好奇江旋会坐在哪儿,”顾嘉阳在他俩出来后?凑近说,“该不会还坐原来的位置吧?”

    “我觉得不会,”党郝说,“他应该会坐后?面。”

    “他和小椰并列第一,猜老韩先喊哪个?”于佳阔问。

    “不管先喊哪个,那都是名场面。”党郝啧了声。

    花雅没参与他们的对话,微微低头玩跳一跳,消息框弹出来一条消息-

    江彧:待会儿下晚自习你和小旋来校门口拿棉絮,我给他带来了-

    花雅:行。

    “班长?,”老韩率先喊了花雅,“来,进来。”

    花雅搁起手?机,穿过人群走进教室选择了老位置。

    “嘿,老韩喊了小椰。”顾嘉阳笑着说。

    紧接着。

    “江旋。”

    江旋没有任何停顿地,在众目睽睽下——依旧坐到了花雅的对面。

    花雅平静的脸庞闪过一丝惊讶,眼眸睁大地与江旋沉淡的黑眸对视。

    “啊?”于佳阔懵逼,“他怎么还是坐在那儿?”

    “我不知道啊,”党郝一愣,“那个位置是对他有什么特别的吸引力吗?”

    “唉江旋,你还是坐这个位置啊?”老韩问,“这么多位置呢,都可以选啊。”

    “我知道,”江旋眼皮半阖,淡淡地回,“就是想坐这儿。”

    花雅蹙眉。

    他现在是真的觉得这少爷有病了。

    “那行,”对于班上新来的黑马,老韩没有多说什么,“现在讲台上的清洁你和班长?就随时清扫着点儿昂。”

    “嗯。”江旋慢条斯理地收拾书,应道。

    老韩,我不行。

    花雅心里梗了梗,这一坐,起码得期中考才能?换位置,就意?味着他和江旋要持续这样对望半个学期,画面真的很诡异,还很诙谐。

    但他坐讲台旁边儿这个位置,从高一起就一直坐着,习惯了也就不想再换了,现在只能?保持僵硬的状态。

    不是——

    他有病吧?!

    花雅面上不显,其实已?经郁闷得要死。

    全?部换完位置刚好下课,他秉着心中的不快,还是起身?走到讲台右边,扣了扣少爷的桌子说,“你爸把棉絮送来了,在校门口。”

    前?两天江旋没有在宿管那儿再买一床棉絮,因为质量实在是不行。给江彧发了消息过后?,得到的回复是,忙完就送过来。

    这几晚他就是干熬,眼皮能?闭上的原因,归结于他下床花雅微弱的台灯灯光和唰唰的写字声。

    “你俩去?哪?”于佳阔伸长?脖子问。

    “去?一趟校门口,”花雅说,“有事儿。”

    “哦行,我们去?小卖部买冻水,这天儿太热了,”于佳阔说,“你俩要吗?”

    “买吧,”花雅低头给江彧发消息,“我不要冻的。”

    “好,江旋呢?”于佳阔问。

    “都刷。”江旋言简意?赅,从校裤里掏出饭卡给于佳阔。

    “我操?”顾嘉阳震惊。

    “不是”于佳阔没接。

    江旋抬手?,把饭卡插进于佳阔的校裤口袋里,继而又轻扯了下始终低头看手?机的花雅衣领,“先走了。”

    “待会儿小冯来了就说我俩去?政教处办事儿。”花雅嘱咐了于佳阔一句。

    于佳阔还处于神况外,愣愣地点头,“好。”

    下课时间只有十分钟,从高二教学楼走到校门口,都需要十分钟。

    南方教学楼几乎都带有走廊,能?眺望远处的海面和欲欲下坠的夕阳,空气中弥漫夏日的热浪,七里香花香。

    走廊嘈杂一片,有几位男生拍着篮球在炫酷。

    眼见花雅就要撞在运球的那个男生身?上时,江旋伸出手?握住了对方清凉的手?臂,把他往自己身?旁拽了拽,力道强硬。

    “走路还要看手?机?”江旋视线下垂,望进花雅的手?机屏幕,十分错愕。

    还是那个微信小程序游戏跳一跳。

    而就因为他这一拽,本该跳在方块上的小人儿落地死了,分数608。

    “啊,谢了。”花雅淡然地收起手?机,说了句。

    “你好”江旋一顿。

    “弱智。”花雅平静地替他补充,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嗯,这个游戏就是弱智小游戏。”

    “你好厉害,”江旋嗤声笑了笑,“跳一跳能?玩608。”

    花雅轻微抬头看着他,眉梢一扬。

    “喜欢玩这个?”江旋问。

    “差不多。”花雅说。

    “为什么?”

    “因为它?弱智。”

    学神玩弱智游戏,新型反差。

    江旋没说话了。

    还没走到校门口,预备铃就响了起来,喧闹的校园在这一刻瞬间安静。学校的小广场上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走,颇有些清闲的味道。

    “这节什么课?”顿了半晌,江旋开?口问。

    “小冯的课,”花雅说,“语文。”

    “没事儿吗?”这种所有人都在上课,而就只有他俩去?校门口拿棉絮,江旋觉得实在有些突兀。

    花雅瞟了他一眼,昳丽的脸庞带着淡淡地轻松,“我在这儿。”

    江旋顿时了然。

    花雅是班长?。

    班长?兼学神和他一起迟到几分钟,怕什么?

    “牛。”江旋狭长?的单眼皮弯了弯,喉结滚动?,挤出笑声。

    南中的大门是卷闸门,进去?就是一个长?达一百米的上坡,按照当初建校的目的,这个坡有点儿说法?。走上坡路,表明着南中的学生步步高升,满中状元。

    学校倒是满意?了,可苦了学生,桐县常年炎热,每次收假爬一个上坡,汗如雨下。

    要说这个坡真有这么灵验吗?其实还是有的,这也成了南中的玄学。

    他俩下了坡,江彧的车停在卷闸门前?,和一群高三的家长?挤在一起。

    现在高三下晚自习下得晚,这些家长?多半都是来接走读的孩子回家的,还有少半部分是来给孩子送些水果,生怕复习累着。

    江彧不出去?出差就脱掉了正装,一身?白?T宽松运动?裤,头发柔顺地垂在额前?,遮住了男人沉郁的气质,看上去?跟那群家长?格格不入,不像是江旋他爸,更像是他哥。

    男人看见两个少年招了招手?,随即打开?后?备箱把棉絮抱出来,

    周围的家长?略微有些吃惊。

    “拿去?,”江彧一股脑地隔着卷闸门将两床棉絮塞给江旋,然后?把买的几提水果给了花雅,“有点多,可以给你们室友分点儿。”

    “怎么有两床?”江旋问。

    “我给小椰也带了一床。”江彧看着花雅说。

    花雅讶异了一瞬,“我不用。”

    “你用,”江彧不容置疑,“带都带来了,回去?铺上。”

    “铺厚了很热,”花雅叹了口气,“我都习惯了。”

    “如果实在不行就扔给江旋,”江彧说,“反正他嫌床硌。”

    江旋:“”

    “我们还要上晚自习,就先回教室了。”花雅对江彧笑了笑。

    江彧视线不舍得从花雅身?上移开?,唇角下撇,单手?一扬佯装不在意?地说,“去?吧。”

    在转身?上坡,花雅如实地感觉到背后?那道炽热的视线。以往在学校,江彧抽空会借着带水果的名义来看他一眼,甚至还会带夜宵,对门卫说是他的家长?,在车上吃完东西,只为十几分钟的独处。

    花雅不止一次发表过自己不理解的言论,江彧,你累不累?

    不累。

    而且还乐在其中。

    现在江旋,江彧的儿子,就在他旁边儿,他也没法?回头。

    “先去?寝室。”花雅见江旋打算往教学楼走,提醒少爷。

    “行。”江旋脚步一转,辄返。

    “给我一床。”花雅看这两床棉絮都快把少爷的脸给遮住了,伸出手?想去?帮忙。

    “不用,”江旋往右边撇了撇,“你把水果提好就行。”

    男寝一楼的宿管算得上是楼长?,平常吼这些小男生威慑力十足,但奈何他这里能?充充电宝,卖泡面,缝衣服,虽背地里喊他白?毛狮王,面上还是要喊一声叔。

    白?毛狮王瞥见花雅他俩,色厉声茬道,“不上晚自习回寝室干什么?!”

    花雅早已?习惯白?毛狮王的嗓门,可江旋被这一声吼吓了一跳,浓黑的眉头紧拧,瞪着他,阴桀的表情像是要上去?狂咬人家一口。

    花雅按住江旋的肩,语气温和说,“王叔,放个棉絮,待会儿下晚自习我们来拿——这儿有水果,你吃点儿。”

    江彧每次买的水果品种贵,且有卖相。

    白?毛狮王果然被花雅这一套给安抚住了,拿了几颗山竹指着里面,放低声音面无表情,“放吧,别忘了就行。”

    “不会的,”花雅说,“谢了啊叔,水果也放这儿,你想吃就拿。”

    “好,快去?上晚自习。”白?毛狮王不耐烦地摆手?。

    出了寝室门,江旋才开?口,“操,他这么凶?”

    “楼长?,不凶管不住,”花雅说,“而且管的都是热气方刚的男生,火气重。”

    江旋还是皱着剑眉,吐出一口气。

    花雅感受到少爷郁闷的气压,说,“这个环境,需要慢慢适应。”

    江旋侧头,垂眼看着他。

    第22章 第 22 章

    去拿了一趟被褥, 这节课起码过了十分钟。

    上楼江旋长腿迈三梯,走在了花雅的前面,当快到理三教室门口时?, 他猛地顿住了步伐, 花雅没注意, 高挺的鼻梁撞到了少爷宽阔的肩背。

    鼻子一阵酸疼。

    “干什?么??!”花雅罕见地没绷住表情, 压着声?音说。

    江旋扭头看,感到稀奇般,黑眸凝在花雅的脸上。

    对方鼻梁有点儿?红, 被撞的眼眶挤出生理性的泪水, 就挂在睫毛上边儿?,紧蹙着秀气?的黑眉, 恼火地瞪着他。

    江旋微微弯腰, 垂眸凑近了看花雅的鼻梁,抬起戴着玉貔貅指环的修长食指轻刮在红的那部分, 好笑似的说, “抱歉。”

    玉貔貅的冰凉接触在花雅鼻梁上, 淡去了那股酸疼感。

    花雅不自在地将头往后一仰, 恢复面容清淡的表情,绕开江旋走到教室门前,喊了声?报告。

    “报告。”少爷接着在他身后懒散的语调说。

    “哟, 班长后边儿?这位是?”小冯整理了下腰间的小蜜蜂问。

    “我们班的新生!”班上有学生回。

    “进来吧你俩, ”小冯说, 看到江旋堂而皇之地坐在讲桌右边儿?愣住,“这啥意思啊, 左右护法齐了?”

    “嗯,他自己选的。”花雅抽出开学考的试卷, 看了江旋一眼。

    小冯笑了声?,“我还以为韩老师特?意安排,哎我想起来了,你叫江旋是不是,跟我们班长并列理科第一的新生?”

    “对,他就是!”台下七嘴八舌地起哄。

    “不错,老韩这次眼光不错,”小冯点了点头,“我看看你语文多少分118,这个分数还行,班长比你高一点儿?,123,你俩有点儿?看头啊。”

    每考完试,老韩都会给他们开一节大道理的课,电子白板上就摆着他们的成绩。

    花雅和江旋并肩第一的成绩,排在最上面,不引人注目都难。

    如小冯所说,花雅语文123,超了江旋5分,而江旋物理91,花雅才86,其?余各科成绩不相上下,规规矩矩。

    先前只?有花雅一个人拉高理三直播班的平均分,毕竟年?级第一。江旋来了过后,平均分又升高一个度,班级名次排在了小英才的前面。

    花雅其?实有些理解“人不可貌相”的词儿?了。

    所以他问了问江彧-

    江彧:他从小到大有家?教老师,中考那年?,他爷爷给他找了十个家?教,硬逼着学的,不然他哪会有今天的成就,学渣一个。

    学,渣,一,个。

    花雅发现,江彧损起他儿?子来丝毫不嘴软-

    江彧:学习这方面他是不如你的,你是自学成才,他是赶鸭子上架。

    “你俩刚刚干啥了?”下课去厕所,于佳阔跳着攀上花雅的肩。

    花雅不动声?色地关闭手机屏幕,“待会儿?回寝室就知?道了。”

    “啧,还留个悬念,”于佳阔说,“对了,你出去那阵儿?苗姐来找过你。”

    “找我?”花雅疑惑。

    “嗯,有事儿?给你说,”于佳阔点点头,“我叫她给我说,我传达给你,她一副不放心的样子。”

    “你是挺不放心的。”花雅看着他说。

    “靠!”于佳阔大声?说。

    “我下去一趟。”花雅没去厕所,从左边儿?的楼道下楼到初二。

    碰巧,苗禾在开水处用水杯接着水,穿着夏季校服露出的两条胳膊细瘦,她个子不算矮,整个人显得空空荡荡,头发长长了些,跟个蘑菇头一样。

    少女看见他下楼来,眼眸亮了亮。

    “姐姐。”苗禾走上前喊了声?。

    “你佳阔哥说你有事儿?找我?”花雅摸了把她的头。

    苗禾摇摇头,扯住他的校服衣摆拉到楼梯拐角处,断断续续小声?说,“你,是不是,找人,打季敏了?”

    “嗯,”花雅按着后脖颈凸出的那几块骨头,半阖眸子说,“怎么?了?”

    “我听?见,她说,星期天,要找人堵你。”苗禾说。

    半晌,花雅才从喉咙里?挤出笑声?。

    “没事儿?,”他淡笑道,“找就找吧。”

    这种事儿?花雅自然没有放在心上,要不是今天苗禾冷不丁提了一嘴,他都快忘了。

    “挨了一顿打她们还在欺负你没?”花雅问。

    “没,没有了,”苗禾说,“再欺负,我也会,还回去的。”

    “好样。”花雅笑着刮了刮她的鼻梁,指着苗禾那头参差不齐的蘑菇头说,“有时?间把你这头发理了,直接理个妹妹头算了。”

    “星期天,去理。”苗禾不好意思地抿唇笑。

    上课铃和手机铃同时?响,花雅直接垂眸看了眼手表上的来电显示。

    “走,回教室上课。”他一边揽着苗禾的肩,一边正掏出手机接听?,但丁丞只闪了两秒的来电就挂断了,随后跟上来弹出一条消息-

    丁丞:今晚打三江那边儿?的人,大单,你能出来吗?

    “我先进去了,姐姐。”苗禾和他分别在楼道口。

    花雅无暇顾及地应了声?,飞快地打字回:能,时?间-

    丁丞:十一点,我在冯家?巷等你,到时?候出来发消息昂-

    花雅:好。

    “别去了吧,”党郝他们在帮江旋拿棉絮,于佳阔靠着花雅小声?担忧道,“是去三江那边打,你受伤怎么?办?”

    “我会注意,”花雅叹了口气?,“麻烦你帮我打一下掩护了。”

    “非去不可?”于佳阔有些急地问。

    “非去不可,”花雅说,“钱多。”

    “你最近需要吗?”于佳阔迅速地说,“需要的话找我啊,没必要——”

    “于佳阔。”花雅淡然地看着他,打断少年?想说出来的话,“我不想听?见这句话。”

    于佳阔肩膀坍塌下来,双手叉着腰泄气?道,“行吧。”

    回到寝室,花雅找出黑色工字背心和工装裤换上,去打架,穿着南中的校服不合适。

    党郝他们看见花雅换衣服,了然,没有多问。

    在上床才铺完棉絮的江旋踩着栏杆下来,看着浑然变了两种气?质的花雅愣了愣。

    黑色背心将长发少年?精瘦的身躯衬托的更甚,两条长臂洁白,肌肉匀称结实,工装裤包裹着那双笔直修长的长腿,裤脚扎进了短靴里?,鸭舌帽压着他的长发,有几缕发丝垂在锁骨前,帽檐下,下颌微窄,薄唇微抿。

    “你”江旋蹙眉,“你去干什?么??”

    “有点事儿?。”花雅淡淡地回,压低了帽檐迈腿走出寝室门。

    江旋一把攥住了花雅的胳膊。

    花雅扭头,不明所以地回望着少爷。

    “打架?”江旋沉着嗓音问。

    花雅挑了挑眉,使了点儿?力气?从少爷的手心里?挣脱出,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寝室。

    江旋心里?莫名一哽,几乎是下意识地,打开寝室门就准备冲上去。

    “哎,江旋!”于佳阔吼了一嗓子,上前止住江旋的动作,“小椰有他自己的事儿?,别管了。”

    江旋缓缓地松开寝室门把手,黑眸盯着于佳阔,嗓子沙哑地问,“什?么?事儿??”

    这一夜,没有了花雅床下的台灯,江旋失眠了。

    才铺的床铺柔软,明明不那么?硌了,他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耳边是室友沉重的呼噜声?,还有吊顶的风扇吱呀声?。

    兴许还带着一点儿?热的成分。

    少爷翻身坐起来,从挂在墙壁上的书包里?掏出烟,放轻动作下床,走出寝室到外面天台上抽烟。

    这个时?候,外面的温度比室内的温度要清爽很多。

    他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但花雅还没有回来,也可能今晚都不会回来。

    “小椰有他自己的分寸,你别管了。”

    “他打架干什?么??挣钱啊,好像初中就开始了吧,我初中没跟他在一个学校,具体情况我问了小椰也没细说。”

    江旋回忆着于佳阔说的话。

    老爸开始资助花雅是在高一,仅仅一年?的时?间,而花雅打架挣钱初中就开始了。

    还是那句疑问,花雅的爸爸妈妈呢?双亡?离婚?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导致少年?家?庭如此拮据,一老一少支撑着这个家?。

    越想,江旋心情就越发的堵塞,咬着烟的滤嘴,低骂了声?操。

    “我操|你祖宗!”丁丞一脚踹开用钢管钳住花雅脖子身上的人,把满身都铺满水泥灰的花雅拉起来。

    花雅动了动左脚,刚被人扑上来时?,他脚步没稳,扭到了,现在脚踝那块骨头扯着地胀痛。

    “没事儿?吧?”丁丞气?喘吁吁地问。

    花雅还没来得及回,又有一个人举着钢棍冲过来,他一把推开丁丞,硬生生挨了一棍子在背脊。

    他打架不爱说话,也很少说脏话,一是嫌费力气?,二是他词汇量贫瘠,只?是将愤怒全部发泄在拳头上。

    花雅忍着左脚的疼痛,使出全力踹在那人的胸口,继而举起地上的板砖就往那人脸上砸。

    水泥地血腥一片。

    “走了走了!”有人大吼,“操他妈的,两个疯狗!”

    “你俩给老子等着!”临走前还不忘示威一句。

    花雅累得不行,摘下鸭舌帽坐在地上,丁丞则满脸淤青地躺倒在地,也不管水泥灰糊了满身。

    “阴|逼,”丁丞臭骂,“妈的说好的十来个人呢,这起码来了二十多个,操!不讲武德!”

    这种情况不是没有过。

    有时?候雇主报的是十个人,一去打才发现是二十个人,要么?就是对方搞阴招,故意喊那么?多人一起上。

    那么?运气?不好,只?能硬着头皮,豁出这条命去打了。

    花雅垂着眼眸缓气?,借着这个废弃的工地上残破的太阳灯,他扫了眼自己身上的伤。

    两条胳膊几道刀印子,不深,但长;不用想背脊皮肤充满淤血,颈侧火辣辣地疼,是被人用手抓的;左脚彻底地扭伤了,脚踝高肿着。

    “我这才取了板子,幸好今天老子反应快,”丁丞长叹,“哎,你这些伤口去医院包扎一下吗?”

    “不用,”花雅掏出烟盒,递给丁丞一根,“去医院包扎,这场架白打。”

    “也是。”丁丞嘿嘿地笑,“我估计你那左脚把筋给伤了,你注意点儿?。”

    “养养就好了。”花雅被烟熏得眯眼,搁在裤兜里?的手机振动了一声?。

    谁这么?晚还发消息?

    花雅掏出来看了眼,眼眸讶异-

    JX119:。

    少爷凌晨三点给他发了个句号。

    铺了棉絮还失眠?

    花雅给他扣了个问号回去。

    第23章 第 23 章-

    JX119:在哪?

    少爷半夜不睡觉, 给?他发了个?消息问他在哪。

    花雅没有太大的精力去回?,将江旋的消息搁置,继续剪了一截儿纱布给?自己包扎。

    “我先去洗了哦。”丁丞脖颈搭了根毛巾, 对花雅说。

    “嗯。”伤口沾染上碘伏疼得他抽气一声儿, 回?答说。

    打?完架, 回?到了丁丞家里。

    丁丞父母早年?离婚, 丁丞跟着他妈,现?在这房子本?来是母子俩居住,但他妈前两年?又找了个?暴发户结婚了, 丁丞不想搬过去和他妈妈新组成的家庭居住, 一直一个?人住,他妈就每个?月给?他打?生活费。

    其实丁丞初中跟花雅一个?班级, 学习算不上差, 但十五六岁是青春期叛逆的高发期,他妈再婚又生了个?弟弟, 就无暇顾及他了, 中考那年?, 本?该能和花雅上同一所高中, 却因他妈二胎的刺激,心?态崩裂,干脆摆烂。

    所以一脚步入了职高。

    花雅手机提示铃还在不停地响, 感觉像是在消息轰炸, 他一把捞过粗略地扫了眼, 依旧是比较坚持的少爷。

    “操啊。”江旋烦躁地骂了句,那股担忧由先开始的微乎其微到逐渐的浓烈。聊天界面满屏他的信息, 仿佛一只舔狗-

    JX119:打?完了吗?受伤了没?-

    JX119:人呢?-

    JX119:不是,你人呢?-

    JX119:花雅-

    JX119:【对方未接语音】-

    JX119:【对方未接视频】

    在不死心?又给?对方闪了个?电话之后, 那边终于接通了。

    “有病吗你?”花雅清淡的嗓音传了出来。

    江旋闻言重重地松了口气,“靠,前脚秒回?后脚失踪,你玩聊斋呢?”

    “有事说事儿。”花雅说。

    “”江旋到嘴的问候突然又说不口了。

    “没事儿我挂了。”

    “你现?在在哪?”江旋闭了闭眼,哑着嗓子问。

    “问这个?干什么?”背后浴室门开,丁丞看见他在打?电话,气音提醒他可以进去洗澡了。

    “受伤没,还回?学校吗?”江旋又问。

    “没,”花雅说,“不回?了。”

    “哦。”江旋说。

    “你这么晚还不睡就是为了发消息骚扰人的?”花雅发出真诚地疑惑。

    “操,你你能别这么毒舌吗?”江旋心?哽。

    这么明?显的担心?被曲解成骚扰,江旋想抽完这杆烟从楼上跳下去算了,还没等花雅回?,他叹了口气,“你没事儿就行,我睡了。”

    挂掉电话之后,花雅轻轻嗤笑?了声。

    “噢,我给?你说个?事儿,免得明?天起?来我忘了,”丁丞看见他没再通话,面色少见的正经?,“前两天我看见周海军了,他应该是回?桐县来了。”

    花雅的笑?容僵在嘴角。

    清早,吹来的晨风打?在身上凉爽无比。

    江旋整夜没怎么睡着,在脑袋抽风给?花雅发了消息还打?了一通并不美?好的电话,他迷糊地眯了两个?小?时才起?床上早自习。

    于佳阔他们没买早饭,听于佳阔说花雅早上给?他们从外面带回?来。

    教室门大开,正对着讲台。

    江旋一踏进门槛,就看见花雅手捂着后颈趴在课桌上睡觉,白皙的手指修长?,手背泛着淡淡的青色血管,少年?的头被一个?大的纸袋子遮挡着,估计是买的早饭。

    他昨晚身穿的黑色背心?有几处水泥灰,裸露的胳膊上血痕明?显,颈侧被纱布包扎着,不用想昨晚火拼受的伤还不少,看起?来跟第一次见面的埋汰一模一样。

    江旋轻脚走过去,把在小?卖部?买的牛奶搁在花雅的课桌。

    “睡觉呢?”于佳阔进门瞅见,小?声问。

    “嗯。”江旋点点头,应了声。

    “这是小?椰的校服,我先搁你桌子上,”顾嘉阳气音说,“帮我把他水杯给?我,我去给?他接热水。”

    江旋闻言,黑眸寻扫,没看见花雅的水杯在哪。

    花雅保持着姿势没动,捂着后颈的那只手下垂在桌篓里摸了摸,摸出一个?水杯来放到了讲桌上。

    睡着,但没完全睡。

    江旋看着花雅,笑?了声,拿起?水杯递给?了顾嘉阳。

    “袋子里有包子,”花雅说,还是没抬头,“你们拿去分。”

    “行。”江旋放低声音,沉得几乎听不见,像是怕惊扰了熟睡的人儿,长?腿一迈,抽出搭在他课椅靠背的校服外套披在了花雅身上。

    花雅闻到披在自己身后校服的洗涤剂香味儿,思绪少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近人情了,昨晚是,今早也是,但脑袋一困顿,沉沉睡去。

    其实他也没能睡多少分钟,在早自习第一次响预备铃时,他才揉着脖颈缓慢抬头,眼皮半阖,和坐在他对面的少爷相视。

    花雅就将眼眸落在少爷身上放空了几秒。

    “袋子里接的热水和包子挨着,”江旋坐姿吊儿郎当,手指了指花雅课桌的口袋,“还有牛奶。”

    “牛奶?”花雅一愣,“我没买牛奶。”

    “啊,我买的。”江旋说。

    花雅:“谢了。”

    “小?椰,包子在袋子里,我用热水挨着的,估计还没冷!”于佳阔大声说,嗓门从后面传过来。

    “知道了。”花雅扬了扬嗓音回。

    “班长?,你这是去干啥了啊?”坐在第一排的女生瞅见花雅这身行头问,“我操,你这胳膊是用刀划的吧?”

    “嘘,小?点声儿。”花雅害怕被来守早自习的老韩听见,食指比在唇边说。

    江旋看着花雅脸上紧张的小?表情,单挑了挑眉梢。

    “好的好的,”女生点头,一幅我懂的表情,“你下次翻墙可以给?我们也带个?包子啵,食堂的包子太难吃了。”

    “可以。”花雅迅速将江旋的校服外套拉链拉到低,抵着自己的下颌,起?身提起?顾嘉阳给?他带来的校服,一溜烟地跑出教室去厕所换上。

    但因为昨晚左脚受了伤,他跑得异常缓慢,只能将身躯的重量压在右脚。

    花雅在厕所洗了把脸,沉顿的脑子清醒不少,早自习铃声打?响,老韩还没来。

    校规规定?,不能将早餐带到教室吃,味儿大,影响卫生。之前还会有学生会在楼梯口拦,后面风波过去了,有学生照样带。

    老韩对班级管理倒是挺松,带不带无所谓,如果自习课铃声响了,去外面走廊吃完进来都行。

    花雅左手提着包子,右手拿着语文书,站在走廊外边儿边吃边背文言文。

    江旋面对的就是一个?空荡荡的座位。

    没有了人影在眼前晃,他真有点不太习惯,就像昨晚下床没有花雅的台灯灯光一样。

    转头,耳边是班上学生异口同声地背书声,眼前是高大梧桐树叶的光点照在白色校服长?发少年?的背影。

    花雅左脚悬空,脚尖抵在右脚后跟。

    脚也受伤了?

    大课间做操,花雅向老韩提出无法出操让体委和副班带队去操场时,江旋才确定?,花雅的脚确实受伤了。

    “我说吧,他每去一趟不带点儿伤回?来就不是他了,”于佳阔恼火地说,“但是没办法。”

    “那个?丁丞,”江旋问,“你们知道他多少?”

    “不知道啊,”顾嘉阳说,“我只晓得他跟小?椰认识。”

    “依稀记得,他是职高的,”于佳阔皱了皱眉说,“我见过他两面吧,长?得挺清秀,不像外面的混混。”

    “小?椰说过,丁丞初中跟他玩了三?年?,”党郝在一旁说,“哎阔儿,你初中为啥没跟小?椰在同一所初中啊?你俩不是一起?长?大的么?”

    “我操,我倒想啊,我他妈小?升初学习差,被我爸送去实验初中去了,就阳西那个?私立!”于佳阔瞪大眼,“不然你以为我不想和小?椰同一所初中啊!”

    “那你狗日的中考发挥得不错,直接考到南中来了。”顾嘉阳笑?着说。

    “为了小?椰,”于佳阔叹了口气,“我当初复习小?命差点儿没咯。”

    江旋沉默地听着,没有插话,等他们聊完之后,才开口问,“学校医务室在哪?”

    “在板房那边儿,”于佳阔说,“你咋了?”

    江旋没跟他们回?教室。

    医务室开得比较远,他出了一顿操,又迈开长?腿,在梧桐树的绿荫下穿插跑,额头噙满了汗。

    “阿姨,”江旋对医务室医生说,“两瓶云南白药。”

    他拿着两瓶云南白药跑回?教室,刚好卡在上课铃响的点上。少爷蓝白校T领口被汗水浸湿,胸腔小?幅度起?伏,坐到座位上咳嗽了声,舒了一口气。

    花雅没有注意到他,埋头做题。

    “哎,花雅。”

    听见少爷那跟烟熏了一样的嗓音,花雅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嗯哼?”

    江旋瞥见花雅耳朵夹着的红笔,掩藏在长?发下,把他精致的面貌衬托的有些滑稽,还有些不符合他清冷气质的呆萌。

    少爷移开视线,长?臂一推,将两瓶云南白药从讲桌这边推到讲桌那边,一蓝一红的包装盒就那么直愣愣地立在花雅面前。

    花雅微微睁大眼错愕。

    “你那脚,”江旋指了指,“喷着。”

    “你怎么知道?”花雅问。

    “啧,我眼瞎,看不出来?”江旋嗤了声。

    坐在第一排的女生满脸笑?容地听着他俩的对话,同声发出:“哇哦~”

    “嘛呢你们?”花雅笑?了笑?,“安静。”

    “不是,班长?,”女生眼眸弯弯地说,“感觉你俩之间的磁场对味儿,懂吧。”

    老韩夹着书从办公室出来,花雅见状只好将两瓶云南白药拿到桌篓里,笑?着应她们,“不太懂。”

    末了,又对江旋补上一句,“谢了。”

    江旋轻快地回?,“不用谢。”

    花雅这脚一扭伤,做什么事儿都不太方便了,中午抢饭都是于佳阔他们帮他给?抢的,更别说下午还有校篮训练。

    “你能行吗?”于佳阔不放心?地问,“不行就算了,跟老李说一声儿。”

    “能,”花雅换上了球裤,露出洁白的长?腿,穿着长?袜包裹住脚踝,“不碍事。”

    “你只会这么回?答,”于佳阔看着他,恨铁不成钢,“犟吧你就!”

    “哎!”花雅笑?了声。

    “我说真的,你熬了一晚上夜,今天还听了一天的课,我都怕你待会儿训着训着晕过去。”于佳阔叹了口气说。

    “有那么严重吗?”花雅乐了。

    “你忘了上学期我我背你去医院了吗?”于佳阔挑眉说。

    花雅沉思,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但晕倒是特例,有且仅有于佳阔背他去医院那一次,以他现?在的体质,或许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儿,他惯常对自己的身体有数。

    “没忘。”花雅说。

    “没忘就好,”于佳阔说,“我就怕你忘咯。”

    “爱你阔阔。”花雅弯眼说。

    “靠!鸡皮疙瘩起?来了。”于佳阔搓了搓胳膊,攀着他的肩大声说。

    老李单独把江旋叫过去说了几句什么,随后拍掌叫校篮的学生集合。

    花雅没再跟于佳阔闲聊,从篮球框架下起?身,单手运着篮球缓缓地走到队伍里面站着,他旁边儿就是江旋。

    “你喷药了吗?”少爷比他高一点儿,低沉的嗓音从花雅头顶传来。

    “喷了。”花雅顿了顿,“挺管用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听错了,在老李讲话中,他仿佛听见少爷轻轻笑?了一声。

    第24章 第 24 章

    校篮现在满打满算, 也?就只有十?个人,而且高一新生就五六个,往那一站, 身高差不说太明显, 却还是略显瘦弱。

    南高的校篮主力基本都在高三那边儿。

    “实在不行, 就去?艺体班拉点人过来, ”老李看着球场上?训练的学生叹了口气,“不然?怎么跟学校交待,到时候市运会人都拿不出?来。”

    花雅站在老李旁边儿, 同样叹气, “你忘了我跟艺体班结了梁子?”

    老李一顿,黝黑的脸有些许的崩裂, “啊!我还真忘了这一茬儿了!”

    事儿发生得不大, 动静闹得却不小?,无非就是争场地的问题。

    还是花雅高一的时候, 艺体班的学生去?操场训练, 拿了个篮球搁在球场占篮板, 校篮训练哪会管那么多, 花雅直接将篮球给他们放到了篮架下,腾出?训练的场地来。

    艺体班那几个训练完回来,发现自己用篮球占的篮板被人抢了, 自然?火气上?涌, 一点就燃。

    起冲突的过程大概是, 艺体班体育生指着校篮队的人嚎嗓质问,谁他妈叫你们动篮球的?

    花雅一脸淡定地走出?来, 说,我动的, 怎么了?占着茅坑不拉屎?

    他这话可谓是非常毒舌了。

    然?后就在球场上?打了起来。

    十?六七岁的少年血气方刚,再加上?桐县盛夏笼罩的氛围,想没火气儿都难。

    两方都比较团结,校篮队的人维护花雅,艺体班的维护班级脸面,打到校领导阻止这场混乱才停歇。

    后面俩艺体班怎么对花雅放话的?

    有你在的校篮队艺体班不会来一个人,你记住了,大学霸。

    老李瞅着花雅,突然?笑了,“哎,干脆我再去?出?马一次吧。”

    “祝你成功,老李。”花雅点点头。

    前半段的训练他因为?脚受伤,没有上?场,就和老李坐在篮架下摆条,视线看着他们训练。

    最后半小?时,五人组队打全?场,由?于人数不够,花雅想了想,还是加入了队伍当?中?。

    “祖宗,你还是歇着吧!”于佳阔见?状忙不丁地说,“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我真能行,”花雅捏了捏他的肩,“我不抢板。”

    “来来来,我来给你们分队,”老李伸长胳膊朝他们招呼,“花雅带头一队,那个江旋,你带头一队。”

    “嗯?”于佳阔吃惊了一声。

    花雅看了眼少爷,对方漫不经心拿着篮球从那双长腿底下运过,而后站在三分线轻轻松松空心,对他们这边讨论组队的话语充耳不闻。

    江旋投三分的姿势标准养眼,一看就是老手。

    篮球从篮网下坠落,江旋长臂一捞将篮球捞进怀里,抬起黑眸,精准锁定站在老李旁边的花雅。

    两人视线对视。

    “江旋,”老李喊了声少爷,“你和花雅打对家?。”

    “行。”江旋应道。

    花雅套上?黑色护膝,踮着脚尖动了动脚腕儿,左脚喷过云南白药其实已经没有很疼痛了,问题应该不大。

    “待会儿你注意?点儿昂。”于佳阔一巴掌拍在他的尾椎骨上?。

    “知道。”他无奈地说。

    打全?场,原先花雅被派出?来抢球的人现在换成了于佳阔,而对面自然?是个子最高的江旋来抢。

    于佳阔个子和花雅差不多高,比江旋矮了一小?截儿,起跳的开场球没抢过。

    身为?在鞍城附中?也?是校篮队队长的江旋,打这种简直就是在玩儿。他打球横冲直撞,三步上?篮带来的惯性勇猛,没人拦得住,之前在附中?,那些兄弟给他的外号叫水牛,非常贴切。

    在几次都没人把江旋拦住之后,花雅担起了这个重任。

    “水牛。”花雅挡在江旋的面前,冒出?一句。

    江旋猛然?一愣。

    再回过神?时,他运在胯|下的篮球已经被花雅给截走了。

    花雅站在三分线,后仰起跳,三分空心完美命中?,转过身朝于佳阔击了个掌,随后小?跑着回防。

    他长睫下撇,用余光扫,看见?少爷一向沉淡的脸上?浮现出?震惊的表情。

    这一拦,拦成了他俩在球场争锋相对,颇有些打独球的味道。

    两边的队友自然?也?看出?来了,就静静地看他俩表演,时不时上?去?喂一两次球。

    最后一场只剩五分钟,老李给他们记的分数几乎持平。

    花雅左脚的负荷已经快承担不住他这将近一个小?时的造,在三步上?篮落地时,脚踝冷不丁地钝痛,让他差点儿没站稳。

    “哎!”于佳阔惊恐地握住花雅的胳膊,吼了一嗓子。

    “你吓我一跳。”花雅扯了扯衣领,气喘说。

    “你才吓我一跳好吗!”于佳阔瞪大眼,“我他妈以?为?你要晕了!”

    “没,”花雅弯眼笑,随后指着江旋那边的篮板,“快!抢板了!”

    “操”于佳阔拔腿就朝那边跑。

    花雅缓着脚步上?前,眼神?锁定江旋的位置,但少爷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扭头也?将视线放到了他身上?。

    这会儿少爷没控球,但一整场的拦防还是让花雅找准目标,自然?而然?地走到江旋跟前。

    江旋双手叉腰,胸腔起伏,看着花雅笔直小?腿下面的左脚踝,挑了挑眉。

    “还有最后两分钟啊!”老李站在场地外吼,“不要最后打个平手好不好!”

    队友把球传给了江旋。

    江旋微微伏低身子,呈进攻的姿势,黑眸盯着花雅,试图寻找突破口。他其实不太想猛冲了,刚刚花雅三步上?篮落地的踉跄太过于明显,一看左脚踝已经到达了极限。

    但花雅还是没放弃来防他,让他内心产生了无言的愉悦感,大概是和花雅对球对嗨了,还有一种终于找到相同球性搭子的欣赏。

    江旋运着球,身形快速地从花雅左侧掠过。

    他起跳扣篮,这球倒是进了,篮板下就是赶过来没抢板成功的花雅,而他由?于带球上?篮的惯性,整个人已经收不住地朝花雅扑过去?。

    花雅甚至还没站稳缓过神?,只见?自己眼前一黑,一个高挺的身躯直直地压了过来,他只觉得自己的左脚往后支撑的时候又扭了一瞬,随后就是温热的触感将他包裹住,背脊着地,脑袋被人用手给托住了。

    “小?椰!”

    “江旋!”

    “我操,你俩没事儿吧?!”

    那应该还是有点事儿的。

    花雅大脑宕机了几秒,颈侧是粗喘的呼吸声,压在他身上?的是百来斤的重量,现在的姿势他虽然?看不见?,但能猜出?来,他在下边儿,江旋在他上?边儿,长臂紧紧把他紧锢住,左脚踝的疼痛直击他的心灵。

    有人将他俩给分开了。

    “你怎么样?”少爷鼻息间的皂香味儿散去?,心脏一紧,嗓音发干地问。

    花雅紧拧着秀气的眉,被于佳阔扶着肩膀,“脚扭了。”

    “我来看看,我来看看,”老李急冲冲地拨开人群,“伤哪儿了孩子?”

    于佳阔褪掉花雅的袜邦,左脚踝此刻肿得老高,皮肤发红,跟馒头似的。

    “快,去?医院看看,”老李指挥于佳阔,“于佳阔,你把花雅送去?医院。”

    “我送,”江旋剑眉敛着,黑眸透露出?懊恼,又重复了一遍,“我去?送。”

    “没事儿,我——”于佳阔话还没说完,江旋身体力行地握住花雅的胳膊搭在自己后脖颈上?,轻松勾住少年的腿弯就将人背了起来。

    “哎”花雅吓了一跳,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在江旋宽阔的背脊上?了。

    “谁送都行,”老李没管这些,“你俩直接出?校门,我给门卫打个电话,假条我送到你们老韩那儿去?。”

    江旋把花雅往上?颠了颠,对方长发的发梢扫在自己的脖颈,痒痒的,低沉地回了声嗯。

    后面传来于佳阔不满地控诉,“什么啊,不是我送吗?!”

    下午将近六点的太阳拉长两个少年的身影。

    “去?医务室。”花雅开口说。

    “医务室不管用,”江旋轻微地叹了口气,“去?医院照个片,看看伤到骨头没。”

    “那你放我下来,”花雅说,“我能走。”

    江旋脚步一顿,侧脸瞅着他,单边眉一扬,“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倔强?”

    花雅:“”

    他俩行走在校园成为?了瞩目的对象,恰好这会儿又是饭点,去?食堂抢饭的学生很多。

    花雅被这些视线看得有些不自在,只能双手垂在少爷的颈边,额头抵在少爷右肩肩头,校服洗涤剂的清淡香味儿传进他的鼻子里。

    他额前的发丝蹭着江旋颈侧的皮肤,见?江旋不经意?缩了一下脖子后,又转移阵地,额头抵在颈椎那块的衣服布料。

    老李给门卫打过电话,他俩出?校门时没有被拦,运气也?比较好,出?租车司机刚将一位学生送到南中?校门口。

    江旋把花雅放了下来。

    “小?伙子们去?哪儿?”上?车后,司机问。

    “县医院。”花雅说。

    江旋顿了顿,听到这略微熟悉的名儿,想了半天才想起是上?次他打120送花雅外婆的医院。

    到了县医院,一切流程都是江旋在跑,不过跑的不是太顺利。

    以?前在鞍城,他哪会去?跑医院,大院里面就有,或者打个电话叫医生过来就行,所以?这会儿他不得不走一个流程就问一遍花雅,最后才找到拍片儿的地儿。

    而花雅就看着少爷满脸迷茫样,很耐心地给他解答,一通折腾下来,两个人都累得不行。

    其实花雅觉得江旋没必要这样,左脚踝的第二次扭伤完全?是意?外,江旋好像认为?就是他给造成的。

    但他看到少爷拿着单子在医院东跑西跑的样子,有种说不出?来的反差。

    “骨头没事儿哈,就筋伤到了,”拿到片子医生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开一些药回去?好好修养就行了,切记不要在剧烈运动哈。”

    “好。”花雅接过片子和药单。

    “给我,”江旋从他手中?抽出?药单,“我去?拿药。”

    说完,江旋又下了楼梯,花雅看着少爷高挑的背影,穿过医院行走的人群,到药品口排队。

    第25章 第 25 章

    一趟医院跑下来, 个把小?时的时间就过?去了,当?然如果不是少爷不知道医院这套流程的话,可?能这会儿他?俩赶到学校还能吃上晚饭。

    花雅看了眼手机, 已经?是读报课上课的时间, 老韩给?他?发了几条微信, 问他?受伤的情况怎么样。

    他?回复过?去, 江旋提着药走来,“去哪儿吃饭?”

    “嗯哼?”花雅打完字,抬头看着少爷。

    “现在回学校肯定?是没饭了, ”江旋饿得不行, 浑身张扬的刺此刻只?剩下消耗力气的颓态模样,说话都有气无力, “回家吃还是在外面吃?”

    “都可?以, 看你。”花雅说。

    “那点菜叫他?们送到家,”江旋捣腾手机, “顺便洗个澡。”

    花雅其实不想去贝湾。

    这个时间段, 江彧在不在家还是个未知数, 他?和江旋回去总感觉有说不出来的别扭。

    他?想开口说那你回去我?在外面随便儿吃点, 江旋像是看出来他?拒绝的样子,迅速补话说,“你衣服还在我?那儿。”

    花雅一愣, “衣服?什?么衣服?”

    “暑假去你家的时候。”江旋说。

    经?少爷提醒, 花雅回忆起来了。

    江旋睡在他?家躲避了一晚上的台风, 顺带还抽走了他?的一套衣服,今天要不说, 他?还真忘了这回事儿。

    “衣服你”

    “车来了。”江旋伸长胳膊拦下出租车,随后不等他?把话说完, 握住他?的小?臂扶着他?走,颇有些“强制”的意味儿,嗤笑?一声说,“受伤了一条腿就别想那么多了行不行?”

    花雅叹了口气,心想自己表露的那么明显吗?在医院他?俩忘了买拐杖,他?无力再辩驳什?么,瘸着个腿在少爷的搀扶下上了车。

    江彧没有在家,估计在外地出差。

    “桐县哪家饭馆好吃?”江旋问。

    花雅慢吞吞地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买的瓜果蔬菜塞得满满当?当?,他?不意外,江彧保持这个习惯一直到现在,临近星期天放假,他?会叫人把菜给?备好。

    江旋还没来这边时,这些是属于他?和江彧的心照不宣。但这一年,他?也只?是偶尔来贝湾,因为?家里有外婆,他?不可?能只?顾着男人的意愿,如果是节假日放得久一点,他?可?能会在这里待上一天,前提是他?没有和丁丞接活的情况下。

    “有几家,不过?这个点生?意好,没空送,”花雅望着冰箱里的菜说,“我?做。”

    江旋停住还在翻手机页面的动作?,黑眸定?在了花雅身上。

    少年侧对着他?,微微垂低眼眸挑选几样菜拿出来,看侧脸倒是品出几分认真,校服T恤勾勒出瘦削的身躯,尤其是脊背的两块蝴蝶骨。

    “面你吃不吃?”花雅看向江旋。

    “啊,吃,”江旋压住内心突然翻起的不知名情绪,走了过?去视线随着花雅一步一步的操作?,“你经?常给?我?爸做饭吃么?”

    花雅打开水龙头洗菜,水渍淋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从管道散发出来哗啦的声响,嗓音平静地回,“嗯。”

    事实是,大多数时间都是江彧在做饭,花雅懒得想其他?回答,干脆回了个单音节。

    江旋没有说话了,捏了捏指节,骨头摩擦的声响格外刺耳。

    “把蛋打散。”花雅递给?少爷瓷碗,里面装着他?才敲碎的两个蛋。

    江旋看着白色瓷碗里的蛋黄,大脑懵逼了几秒。

    “不会?”花雅忙着切番茄,瞟了眼少爷问。

    江旋用行动告诉他?,打散蛋花他?还是会的,不至于那么的傻逼。

    下面条的过?程非常快,煮面也算是花雅的一项小?绝活儿,外婆也经?常夸他?煮面的手艺可?以去开个馆子。

    冰箱里的菜足够做一顿家常菜,但花雅不想淘神,两碗面条嗦了算了,待会儿还要回学校。

    两个少年折腾这么久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花雅吃饭惯常斯文,旁边儿的江旋不嫌烫似的,吃得很大口,不过?少爷有饭德,嗦面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花雅搁在饭桌上的手机不停地响。

    某八人男寝群-

    于佳阔@花雅:去医院医生?怎么说?严重吗?-

    顾嘉阳:小?椰不在的

    第一节晚自习,想他?【哭泣】-

    党郝:今晚小?冯没来,班级闹翻天了,小?椰班长快回来吧!我?受不了了!-

    顾嘉阳@党郝:是打扰你玩手机撩妹了吧【抠鼻】-

    党郝:我?操,隔了两排你还发消息,你是变态吗?-

    党郝:对了小椰,你脚没事儿吧?-

    顾嘉阳:伤到骨头没?-

    花雅:没有,就扭伤而已,擦药就行了,兄弟们别担心-

    于佳阔:那就好那就好,江旋呢?你俩在外面吃饭吗?-

    花雅:嗯,吃完就回来,你们要带什?么东西?吗?烤串和鸡锁骨什?么的。

    他?们直接闪了个电话过?来,花雅挑了挑眉,这晚自习没老师守,都要狂得没边儿了。

    “喂小?椰,阳子他?说他?要吃运管所那儿的李记锅盔,”于佳阔压着声音说,听背景音,教室的确很吵,“郝子要小?熊伴嫁,你那脚不方便,就让江旋跑腿。”

    于佳阔说的最?后一句话语气理直气壮,仿佛在为?下午江旋“横刀插手”的态度鸣不平。

    花雅看着对面儿的少爷,对方面上毫无波澜,正沉浸式喝面汤呢,也不知道听没听到。

    “你要什?么?”花雅问。

    “我?什?么也不要,”于佳阔说,“江旋在你旁边吗?”

    “在呢。”花雅说。

    “哦”于佳阔带笑?的声音说,“江旋,小?椰脚受伤了,待会儿拜托你帮我?们带一下东西?。”

    江旋朝花雅打了个手势,示意把手机给?他?。

    少爷拿到手机后,淡声应,“行,重复一遍,你们要什?么?”

    “李记锅盔和小?熊伴嫁,”于佳阔说,“小?椰知道地儿,这俩都挺好吃的,你也可?以试试。”

    “好。”江旋说。

    “那我?先挂了啊,要下课了。”于佳阔说完结束了语音通话。

    手机回到自己手里后,花雅把江旋拉进了他?们某八人男寝群聊,心里唏嘘这少爷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

    吃完饭,对于江彧不在家,江旋处理碗筷的方式就是直接丢进洗碗机,随后走到客厅沙发前,打算搀扶花雅上楼洗澡。

    花雅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想着等江旋洗完澡之?后就回学校去,但江旋握住他?胳膊往脖颈搭的时候,吓了他?一跳,没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操作?。

    “干什?么?”花雅被迫站了起来。

    江旋低头看着他?,“洗澡啊。”

    他?俩现在的间隙可?以说是用紧紧贴着来形容,他?的左臂被江旋握住揽在脖颈,隔着校服薄薄的布料,彼此的体温互相传达,就连呼吸的热气都交错。

    “啊?”花雅懵了一瞬,不动声色地往后移了移脑袋,“我?不洗。”

    回学校再洗。

    江彧不在,他?不可?能顶着江旋的眼神兀自开了男人的卧室门去洗澡,更别说他?和江旋现在也不是很熟,去少爷的卧室洗澡那就更不可?能了。

    江旋保持着微微低头的姿势,狭长黑眸里全是花雅精致的面孔。他?扬起唇角,问,“是因为?我?爸不在吗?”

    花雅听出来江旋问的这话的歧义是什?么,这也把他?的思绪拉回到一个多月前的暑假,他?修完车来贝湾,在江彧的卧室里面洗完澡出来,和江旋打了照面。

    “不是。”花雅淡定?地回。

    “那就洗,”江旋懒得多言,用在操场同样的方式抄起花雅的腿弯将人背在背上,“没必要再见外了,哥。”

    说着,就上了楼梯。

    花雅对现在的状况感到很心累,不管江旋有没有看出来什?么,这打谜语的语调在他?的耳朵里听起来就是刺挠得慌。

    除开江彧,他?并?不想对江彧身边周围的一切,朋友,家人,有任何?的沾染,他?本能地将自己困在一亩三分地里,范围也仅限于桐县供他?来交往人际关系了,这突如其来的江旋,被迫的接触,都让他?本能地想要逃避。

    事实上,他?也想要逃避江彧了。

    江彧对他?好吗。

    好。

    那为?什?么想要逃避?

    不知道。

    江旋背着他?拧开卧室的门才放他?下地,门开,扑面而来一股清新的香味儿,花雅也看清楚了江旋卧室的全部景象。

    墨蓝色墙漆,一股子冷淡调,面积还挺宽敞,衣帽间,球鞋柜,手办柜,再加上落地窗那个大家伙就占了这个卧室大部分的面积,也就显得很充实,没那么空旷。

    那个大家伙是金属架构的架子鼓,看模样就能看出来配置不低,配合着墙上灌篮高手的海报,看起来是带有冲击眼帘的酷劲儿。

    “爱好还是兴趣班?”花雅下颌点着架子鼓问。

    江旋从衣帽间里拿出洗好的花雅衣服,顺带还抽出一条新内裤,说,“爱好。”

    “酷。”花雅说,修长的手勾了勾架子鼓旁边电吉他?的弦。

    电吉他?沉闷的声音回绕在卧室,颗粒感和穿透力十足,摇滚气息扑面而来,花雅没忍住,又拨动吉他?弦。

    “会弹?”江旋问。

    “嗯,会一点儿,”花雅说,“之?前玩过?。”

    “把它拿起来弹呗。”江旋看着他?说。

    花雅倚靠在江旋的电脑桌,将电吉他?抱在怀里,垂着长睫弹了首Beyond的海阔天空。

    落地窗外面的天还没完全黑,远处沿着海面的桥岸扑闪着路灯橙黄色的光,顺带携着海风吹进卧室里,带动了少年的校服衣摆。

    花雅弹吉他?的气质跟平常有些不太一样,很特别,江旋上次就发现了。那时他?坐在台阶上抱着吉他?弹晴天,不管是吉他?还是电吉他?,花雅动作?都非常的帅气,还有种说不出来的韵味儿。

    一首海阔天空花雅没有弹完,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江旋问,“加入校乐队吗?”

    江旋回过?神,“你别告诉我?你还是校乐队队长。”

    “哎,”花雅笑?了声,“还真是。”

    江旋薄唇一抿,对花雅竖了个拇指。

    “来不来?”花雅问。

    “看看吧。”江旋说,不是因为?其他?原因,而是他?自娱自乐这么多年,就没想过?加入什?么乐队,参加什?么节目,突然地改变现状,他?还真维持不好,只?能给?出花雅一个模糊的答案。

    “行,好久想加入的时候就告诉我?。”花雅点了点头说。

    “你衣服在这,洗过?了,内裤是新的,”江旋说着掏出烟盒点燃根烟抽,“把衣帽间的门拉开,浴室就在那里面。”

    花雅搁下电吉他?脚步缓慢地移动,又听见少爷咬着烟的滤嘴含糊不清地问,“需要我?扶你进去吗?”

    “那倒也不至于。”花雅瞥了他?一眼说。

    花雅拉开衣帽间的门,走进了浴室。

    他?摸索着墙壁上灯的开关,往下一按,浴室灯光大亮,洁净的白瓷砖亮得晃眼,空间也挺大的。

    与他?正对着的,是长达两米的白色浴缸。

    花雅呼吸猛地一紧,心脏是瞬间被攥紧的绝望。

    他?身体有些支撑不住地往洗脸台旁踉跄,连带着大脑也开始晕眩,眼前的浴缸涌出了血,猩红的血,如浪潮一般朝他?袭来,似乎想将他?给?吞没。

    浴缸,血

    浴缸,血,全部都是血。

    花雅闭了闭眼,想要逃离这里,但他?此刻看不清路,视线已经?被血红给?包围。

    他?的左脚有伤,在往后退时没站稳,肩胛撞到了物品柜,发出呲啦的响声。

    浴缸里的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流,花雅靠着瓷砖,缓慢地,泄力地坐在地上,一向自持的面容有些崩溃,他?感觉自己已经?浸泡在血海里,浑身黏湿,鼻息间全是血腥气。

    过?往的片段加快了倍数不停地在他?脑海里循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花雅?花雅!”

    门外有人在喊。

    花雅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他?紧闭着双眼,感觉已经?快要窒息。

    江旋一脚将门踹开,看到的就是少年将自己身体蜷缩坐在地板上,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花雅”江旋心脏快跳,胸腔大幅度起伏。他?以为?花雅是没站稳摔倒了,可?眼前的情况似乎并?不是摔倒这么简单。

    花雅听到声音,把手放下来,额前的碎发已经?完全被汗浸湿了,面容苍白,唇色惨淡,抬头,浅棕色眸子空洞无神地看向江旋。

    他?脑袋里仿佛有一股电流直震着耳朵,散发出嗡嗡的耳鸣,他?似乎是看见了救命稻草,朝江旋伸出了手,嗓子哑得厉害,“走,带我?走好不好?”

    第26章 第 26 章

    江旋是将花雅打横抱出浴室的。

    花雅没有洗澡, 浑身却还是像被水打湿了一样,冷汗已经包裹着他的身躯,他整个?人浑浑噩噩, 不?知道?现在在哪儿, 抱他的人是谁, 只知道?那浴缸有血, 全部都是血,朝他涌过?来的血。

    他胃里一阵抽痛,挣扎着下来, 咚的一声跪在垃圾桶边, 开始干呕,修长?的脖颈上面青筋尽显。

    江旋焦灼地扒拉了下他的寸头, 掏出手机打算拨出急救电话。

    “别打, ”花雅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儿,嗓子已经听不?出原本的声音, “别打。”

    江旋无言地看着花雅, 剑眉紧蹙, 蹲下身轻拍少年单薄的背脊骨, 又起身倒了杯水递给他。

    造成?的应激反应只是干呕,胃部的抽痛缓和了一些,花雅接过?水杯漱口, 随后单腿屈膝, 坐在冰凉的地板靠着江旋的床, 抬手揉着自己太阳穴。

    过?了几分钟,耳鸣退去?, 大脑清明,他逐渐缓过?来了。

    开始复盘刚才的过?程。

    花雅闭着眼, 知道?江旋一直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可能有探究,疑惑,惊慌,无措,估计更多的还是不?解。

    不?解自己像发病一样的癔症,不?解为什么只是进去?洗个?澡,就?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江旋没有开口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有烟么?”花雅疲惫地问。

    衣服布料的摩擦,江旋抽出一根烟喂进了他的嘴里,打火机“啪”的声响,烟草点燃,尼古丁顺着口腔进入肺部。

    “真的不?用?去?医院么?”沉默了半天,江旋终于开腔了。

    “不?用?,”花雅把烟从嘴里拿下来,修长?的指尖弹了弹烟灰,“刚我的样子是不?是把你吓到了?”

    江旋也顺势靠坐在花雅旁边儿,叼了根烟凑近他,借着烟草的燃烧,沉闷地应了声,“嗯,你这是怎么了?”

    “不?能看见?浴缸,”花雅说,轻笑一声,“很奇怪是不?是,就?像是一种?过?敏反应,有些人不?能吃芒果,有些人不?能吃乳制品,我就?不?能看见?浴缸。”

    “之前浴缸带给你过?不?好的事情吧,”江旋说,“应激创伤障碍。”

    “差不?多。”花雅说。

    “什么不?好的事儿?”江旋没想那么多,脱口而出。

    花雅沉默了。

    “啊,抱歉。”江旋反应过?来,立马道?歉。

    “你快去?洗吧,”花雅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再?不?收拾咱俩今天晚自习一节都没得上。”

    “你真没事儿了么?”江旋抽完烟泯灭烟头,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

    “真没事儿了,”花雅叹了口气?,“缓过?就?好了。”

    “行。”江旋点点头,转身走进了浴室,边走还边回头看。

    花雅烟抽了一半就?不?太想抽了,夹在指尖任由它?燃尽。他坐在地板侧着头,看着江旋卧室巨大落地窗外的夜晚海景。

    九月了,桐县依旧燥热无比,风吹在皮肤上暖暖的,远方海浪翻滚,海鸥嘶叫混合着蝉鸣,空中照常不?变的咸湿气?味儿。

    这段时间潮汐不?断,适合赶海。小时候他挺喜欢拿着叉子跟在老妈后面,提拉着口袋,老妈在前面捡,他就?在后面接,偶尔还会刨到稀奇古怪的贝壳,他就?揣在兜里回去?钻个?眼,用?绳子串成?一串,挂在自己的床头。

    有多少年没有赶过?海了?

    十多年了吧,他都已经十七岁了,距离那些发生过?的事情已经过?去?好久好久,久到被掀开伤疤他才能记起来。

    真的不?想再?看见?浴缸了。

    花雅打开手机备忘录,单手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敲下这段话,在这上面,仅仅只有两条记录。

    一条是在于佳阔家里初发现,他对浴缸有应激反应,当时的情况比现在还要?严重,休克前期,把于佳阔差点吓傻了。第二条是在江彧卧室,他再?一次产生了幻觉,看到了满地的血,从浴缸里涌出来的血,江彧直接将浴缸给拆了。

    时间越过?越久,久到有些事情在慢慢模糊,所以花雅自认为已经遗忘。

    可是怎么可能遗忘呢?

    这是他埋藏在内心最深处的创伤。

    和黑暗。

    只不?过?是他潜意识的自我麻痹而已。

    刚刚他对江旋说了些什么?

    走,带我走好不?好。

    啊,好像将江旋错认成?人了。

    烟草烫手,拉回花雅的思绪,浴室门也恰好开了,江旋没穿上衣,裹着一身热气?出来,脖颈处还搭了一条毛巾。

    “我爸那间屋没有浴缸,”江旋对他说,“你可以去?他那边洗。”

    “不?洗了,没时间了,”花雅撑着床铺起身,“还要给他们带东西。”

    他和江旋赶在最后一节晚自习回到了学校,手里提着几个?李记锅盔的袋子和小熊伴嫁鸡锁骨,还有给苗禾买的奶茶。

    去?了一趟医院,顺便进货造福一下受学校食堂饭菜折磨的人类。

    先开始去?李记那里买锅盔时,江旋对街边店铺小摊略微有些嫌弃,虽然表情幅度不?大,但花雅还是注意到了。

    人变脸的速度往往就?是那么快。

    当江旋在花雅的提议下买了一个?,少爷吃上一口,啧了声说,锅盔做这么好吃干什么?

    李记锅盔就?是带肉馅儿的炕饼,桐县做馅饼儿的老店了,在运管所开了几十年,老的少的都喜欢吃。

    还记得有一次,花雅坐公交车回老家,都坐上车了,外爷买了个?锅盔从公交车的车窗递给了他,怕他路上饿着。

    虽然只是顾嘉阳一个?人指名点姓要?李记锅盔,但花雅和江旋各买了一个?,还给党郝和于佳阔带了一个?,顺带的事儿。他没给苗禾带,因?为酷妹不?喜欢吃,说什么换牙时期,锅盔薄脆的边儿把她的门牙给顶掉了,至此产生了阴影。

    “你先上去?,”花雅到楼楼梯口停下,“我把奶茶给苗禾。”

    “我为什么要?先上去?,”江旋说,“马上要?下课了,你瘸着个?腿能避免下楼的人吗?”

    话糙理不?糙,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这一路上,江旋基本都是揽着他的胳膊,两人勾肩搭背走完所有路程,不?知道?的还以为哥俩好呢。

    其实并没有呢。

    “行,那你来。”花雅叹了口气?,朝江旋勾了下手。

    江旋被他这个?像招呼狗的手势无语了一秒,眉毛下敛,没有说什么跟在花雅身后去?到了初二三班的教室。

    下课铃响,教学楼的动静顿时像地震。

    两个?高中生个?子都高,在一众初中生中鹤立鸡群,很容易被注意到。

    身处同一个?南中,初中部的那些小孩儿自然也听过?开学考理科红榜双学神同分的奇迹,嗓门超级社牛地吼,“我去?,高中部的学神!”

    甚至还有男生喊,“某某某,这不?是你平常磕的江花cp吗,你不?出来看啊?!”

    “你有本事在他俩红榜照片上画爱心,没胆子出来磕cp!”

    “神经病啊!”一女生大声吼。

    “小屁孩儿。”花雅啧了声说。

    “中二时期,谁没有过?。”江旋对这些话语置若罔闻,毫不?在意说。

    花雅看了他一眼。

    江旋回望,挑了挑眉。

    “姐姐。”苗禾是跑着出教室门的,黑眸明亮,随即她注意到花雅倾斜身体倚靠着江旋,发现了他卷起校裤下脚踝肿得老高的左脚踝,皱眉问,“你脚,怎么了?”

    “打球扭到了。”花雅把奶茶递给她,轻描淡写地说。

    “谢谢,姐姐,”苗禾顿时有些丧气?吧啦地,“你是才去?,医院回来吗,严重吗?”

    “不?严重,没伤到骨头。”花雅揉了一把她的头,视线看向在教室里狠狠瞪着他的季敏,笑了笑说。

    “那就?,好。”苗禾说,“你还去?,买了锅盔?”

    “啊,你吃不?吃?”花雅故意将李记锅盔的袋子凑近她了些,引得苗禾嫌弃地往后退了好几大步,旁边儿的江旋看见?苗禾这模样都忍不?住嗤笑了声。

    苗禾睨了江旋一眼,抬手捏了捏鼻子说,“不?吃,不?吃。”

    “好吃着呢。”花雅逗她。

    “害怕再?把,我牙给,崩了。”苗禾后怕地说。

    江旋在一旁听这俩聊天,又突然觉得,花雅和苗禾站在一起,身上的气?质更柔和了,还有点儿轻松自在。

    他看着花雅挂在脸上淡淡笑容的侧颜,看了好一会儿,直到苗禾进了教室,花雅转过?头来叫他走了才收回视线。

    而花雅气?质的反差,也在这一刻很明显地体现了出来,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又恢复毫无情绪的面孔。

    江旋骤然烦闷,想抽根烟。

    到了教室下课铃刚响,于佳阔他们几个?人看见?他俩,飞奔一样地袭来,不?过?不?是为了花雅手上那一堆零食,而是眼神上上下下把花雅扫了个?遍,尤其是脚踝。

    “还好,还好,没有打石膏,”于佳阔松了口气?,“今下午吓死我了。”

    “可不?是么,阔儿回来愁眉苦脸的,也把我们吓得。”顾嘉阳说。

    “要?小心点儿啊小椰,”党郝语重心长?,“你看谁在像你这么造?”

    党郝话里有话,很容易理解出来他想表达什么。

    “错了,真错了,”花雅笑着说,“下次注意。”

    “还有下次?”于佳阔大声说。

    “给你和阳子带的锅盔,”花雅低头把物?资分发给他们,“郝子的小熊伴嫁。”

    于佳阔接过?锅盔咬了口,“我没说让你带啊,嗯还是那个?味儿。”

    “我也记得我没要?锅盔,”党郝说,“小椰真好啊。”

    “小椰真好啊,”于佳阔感慨地附和了一声,接着刚刚花雅没有回答的话又提醒说,“记住了啊,没有下次!”

    花雅笑了笑,“好的呢,阔阔。”

    第27章 第 27 章

    “小椰, 小椰。”

    “别进去”

    “妈妈,为什么我的小名儿?叫小椰啊?”

    “那是因为你抓周的时候紧抱着?椰子不放啊乖乖。”

    “杀人?啦,杀人?啦!”

    “对啊, 你书就是我扔的, 怎么了?”

    “这算什么啊花雅, 老子要?让你一辈子都过不安稳, 你凭什么能活着??”

    “你以为你考进南中,你就能逃避那些事儿?吗?不可能。”

    “哈哈哈哈哈,呸!杀人?犯!”

    漫天弥漫的红, 那天的太阳压着?海平面, 金黄的夕阳如同?奔放的火焰,燃烧了整个浪潮, 他就这么向前走去, 奔着?希望,奔着?死亡。

    “呼—”

    “呼—”

    周围熟睡的鼾声此起彼伏, 花雅满头大汗地从梦中惊醒, 倏地坐起身, 微张着?嘴喘息。

    额前发?丝被汗水浸湿, 连同?颈后也黏在皮肤上,难受得紧,但更难受的是梦里那如同?坠入深渊的惶恐以及绝望。

    他手指摁着?太阳穴缓了一会儿?。

    其实这种梦他有很久都没有做过了, 家里出事儿?的那天, 他几乎每天晚上都在做噩梦, 后面自我麻痹,噩梦只?是偶尔发?生。

    在江旋卧室看?见浴缸, 一朝打回解放前。

    残败地过往,悲痛地成长, 桐县,他生活了十?七年?的小县城,他无比渴望逃离的家乡,是他人?生充满荆棘的地方。

    花雅摸出手机,用手捂住手电筒照出来的强光,从挂在床头的校服兜里掏出了烟,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寝室。

    他前脚刚走,后脚江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时间凌晨两点?,距离晨阳从海平面上升还有三个小时。

    花雅单腿屈膝坐在楼顶的水管上抽着?烟,受伤的左脚垂在地面,漆黑的夜幕月光模糊地笼罩在他的身上,朦胧了少?年?单薄的身姿。

    远处大海哗哗的海浪倒是给这宁静的氛围增添了一丝聒噪,让花雅觉得,这海浪也像他的伙伴。

    楼顶的水管连通着?护栏,走过去就能到达顶楼边缘。

    花雅抽完烟起身,瘸着?腿缓缓地沿着?水管走到边缘处,只?差一个脚的距离,就能从六层楼的高度跳下去。

    晚风吹向了他的脸庞。

    “花雅!”江旋紧张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细听还有轻微地颤意。

    “哎操。”花雅吓了一跳,转过身借着?月光看?见少?爷冷汗直流的脸。

    “你在干什么?”江旋咽了咽口水,嗓音沙哑,急促地说,“你快下来!”

    花雅见他小心翼翼地朝自己?移过来,那模样生怕自己?跳下去,轻声笑了笑,“你怎么醒了?”

    江旋睡眠一向浅。

    还在鞍城的大院里,他睡觉都需要?戴耳塞和眼罩才能睡着?,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把他弄醒,更别说现在来到了环境各方面都嘈杂的桐县,还成了住校生。

    在花雅坐起来的那一刻响动时,他就醒了,随后跟个幽灵一样跟在少?年?身后。

    当看?到花雅踩上了顶楼边缘,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你先下来,”江旋黑眸紧紧盯着?他,沉声说,“下来再说。”

    花雅本意也没想跳楼,只?是想站高点?看?一看?远处海面上的灯塔,但这会儿?看?着?平常沉稳的少?爷露出罕见的慌乱,不知怎么,他起了逗弄的心思?。

    “啊,”他佯装犹豫地回,“不想下来。”

    “你怎么了啊”江旋叹了口气,拧眉哽着?喉咙说,近似哄的语气,“有什么话你可以说出来啊,先下来好不好?”

    第?一次听见少?爷这轻缓的嗓音,花雅稀奇地挑了挑眉,而江旋离他也越来越近了。

    在皎洁的月光下,一个少?年?朝另一个少?年?伸出了手。

    花雅垂眸盯着?江旋修长的手愣了神。

    在几年?前的无数个夜晚,他也是无比渴望有双手出来拉他一把。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江旋已经揽着?他的双腿,将他从水管上抱了下来,随即就被比他高出一点?儿?的少?爷紧紧锢住,贴得紧了,能感受到江旋砰砰不停的心跳。

    “呼吸不过来了。”花雅淡定地说。

    江旋猛地松开长臂,胸腔起伏地盯着?他,后怕咬牙说,“你他妈吓死我了。”

    “我——”

    “如果我没醒,我没跟过来,你是不是就要?跳下去了?然后第?二天南中就上早间新?闻,说有学生深夜跳楼?不是,你到底怎么了啊?你就好像入魔了一样,还有下午洗澡的时候,你想起了什么?你是不是——”

    江旋打断了花雅的话,激动地说,说到最后,又突然地泄了力。似乎感觉到他和花雅的关系其实并不是那么的好,那么的近;或者再退一万步讲,他对花雅说这些都有点?儿?越界了,尽管老爸说花雅是他的哥,但他们俩真能像兄弟那样相处吗?又或者说是同?学关系,也只?是做了才开学一周的同?学而已。

    花雅沉默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生病了。

    花雅甚至能替江旋接下他没有说出来的话。

    “我没想着跳下去,不至于,”花雅说,“吓到了?”

    江旋依旧拧着?眉,微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刚刚说出那番激动的话语已经是他的最大极限了,现在剩下最多的是无措的迷惘,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花雅的话了。

    吓到了吗?那肯定是吓到了。

    半晌,他才找到自己嗓音沙哑地回,“啊,怪吓人?的。”

    见江旋还没有缓过神来,花雅偏头叹了口气,“行?吧,说出来你可能会生气,我真没有跳楼的想法,就是逗你玩的。”

    果不其然,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江旋眉尾一下就敛了,扒拉了下他的寸头憋着?气儿?说,“这不好玩儿?哥,这很好玩儿?吗?”

    花雅淡然自若,面对江旋即将爆发?的发?疯眼皮都没眨一下。

    “下次别再这样了。”江旋轻声说。

    还以为是气球呢,结果还没怎么着?自己?就先焉了。

    “嗯。”花雅应,从兜里掏出烟盒点?燃一根叼在嘴里,随后又坐在了水管上。

    “给我一根。”江旋坐到了花雅旁边儿?说。

    花雅直接把烟盒扔给了他,里面刚好只?剩下一根。

    江旋接过挑了挑眉,“班长抽这么凶?”

    花雅长睫下撇瞄了他一眼,“一周的量。”

    “老韩知道吗?”江旋问。

    “知道,”花雅说,“逮到了照样写?检讨。”

    江旋听到花雅说这些感觉有些新?奇,像是在润物细无声地感受花雅之前的生活。

    “这么晚不睡,跟出来干什么?”花雅问。

    “你醒了我就醒了,”江旋说,“我睡眠浅,稍微一点?儿?动静都会醒。”

    “这样啊。”花雅没怎么抽,只?是将烟夹在修长的指间,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左脚。

    “你是脚疼才睡不着?还是因为”江旋瞥见花雅的动作,顿了顿问,“下午的事儿??”

    “都有。”花雅说。

    “啊。”江旋愣了。

    他的眼眸里,是月光照耀下的朦胧少?年?身影。花雅抬头望着?月亮,唇角勾着?淡淡的弧度,昳丽的脸庞恬静美好,好似下一秒,他就会消失在这皎洁的月光中。

    这抹笑容被江旋及时给捕捉到,他怔愣了一瞬,随即立马移开目光,狠狠地吸了口烟,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你笑起来嘴角挂着?的那两个坑,还挺好看?。”

    “什么?”花雅一怔。

    “就这儿?,”江旋夹烟的手估摸着?位置点?自己?的唇角,“两个坑。”

    “操,”花雅笑了笑,“这是梨涡。”

    “啊”江旋尴尬地移开视线。

    有些沉重的气氛因为少?爷的无知缓了许多,他俩就像神经病一直坐了将近一个小时,夜风都泛凉了,没多久天空就要?鱼肚白?了,早上六点?四十?还有早读课,江旋才架着?花雅的胳膊回到寝室,今晚所?谈论的话,所?发?生的事儿?,在他俩心里都形成了心照不宣的存在。

    也感觉距离,没那么突兀了。

    要?不说高中生就是牛一样的身体,熬了大半晚的夜,早起铃声一响,又忙不丁地爬起来洗漱去食堂买饭。

    “待会儿?你直接去教室,”江旋对正在刷牙的花雅说,“饭我给你带过来。”

    “嗯?”还没吐牙膏沫的花雅疑惑的语调上扬。

    “噢对了,正想说来着?,”于佳阔听见江旋提起这茬儿?,“对小椰,你那腿不方便,我们给你带过来就行?。”

    花雅感慨似的叹了声儿?,“谢了啊。”

    “说谢就不道德了啊,”于佳阔笑着?说,“你昨晚没睡好么,瞧那两个大黑眼圈,跟熊猫一样——哎,江旋你也是啊,你俩昨晚去偷牛了吗?”

    江旋无语于佳阔凑上来看?他黑眼圈的边界感,“嗯,去偷牛了。”

    “嗯,去偷牛了。”花雅跟着?附和。

    “操!”于佳阔笑骂。

    “昨晚凌晨我迷糊间好像看?到有人?出去了,”顾嘉阳在旁边儿?说,“是不是你俩啊?”

    “应该不是。”花雅正儿?八经地摇摇头说。

    “那他不是,我也不是。”江旋说。

    “咋回事儿?啊,”党郝摩挲着?下巴,嘶了声,“怎么感觉睡了一晚上的觉,你俩之间有什么味道改变了?感觉不对啊。”

    第28章 第 28 章

    感觉不对吗?充其量算是深夜“畅谈”之后?的效果?, 但人到夜晚都是情绪最多的时候,没准儿?这个感觉不对维持不了多久。

    假设真和江旋走得近了,倒是一件麻烦事儿?。

    “怎么个不对?”花雅移开视线, 笑着接党郝的话。

    “就?是”党郝想了一下, 半天没有找到合适的形容词儿?。

    “跟唱相声似的。”顾嘉阳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哎, 我刚想说这个。”于佳阔说。

    “人才。”江旋听到他?们闲碎地谈论, 啧了声说,虽然面上不显,但心里觉得他?们形容的又非常到位。

    “我们就?先去食堂了啊, ”于佳阔套上校服说, “你在后?面慢慢来。”

    “行。”花雅点点头说。

    几个男生?出了寝室门?,江旋在临走前?不放心地回头, 指着花雅的脚说, “路上注意点儿?。”

    “啊——”花雅无奈地长叹一口气,他?是瘸了, 不是残了, 至于跟呵护瓷器一样一直嘱咐么。

    今天周日, 上完早晨四节课只放半天回家。

    南中校制就?是这样, 学生?的自由度时间很少,一周七天,六天半都在上课, 早六晚十, 就?节假日和月假照常放, 上了高三更是将所有放假时间减半,以这种方?式挤进了市里升学率前?三的重点高中之一。

    因此南中的学生?编了一套口语:在南中,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但是没办法, 这种小县城的师生?资源,只能?靠挤时间为将来能?考上好大学出人头地。

    花雅对于南中的“压榨”并?不在意,在初中那三年所经历的事儿?励志考上南中之后?,发现高中的生?活幸福多了。

    最起码没人知道他?干了什么,不会被霸凌,不会被孤立,就?是有些对不住丁丞,他?一脚踏进了市重点,丁丞转头迈进了职业中学。

    还记得那个时候丁丞对他?说,“没事儿?,你想考哪儿?就?考哪儿?,考进市里最好,免得周海军那伙子再缠着你,我相信你可以的,我就?不行了,我现在对学习提不起一点儿?兴趣,可能?我没有你这股子劲儿?。”

    “姐姐!”苗禾放大了声音。

    “哎,”花雅回过神,侧头看着满眼疑惑的酷妹,“哎,你不是昨天就?放假了吗,这么早来学校干什么?”

    南中的初中部比高中部要轻松一些。

    “我来,给你说个,事儿?,”苗禾没穿校服,头发较比之前?已经剪成了妹妹头,看起来怪可爱,“季敏,要找人,堵你。”

    “季敏?”花雅一愣,想起这个人物是谁了,揉了一把苗禾的头,“好的,我知道了。”

    “你的脚,怎么样了?”苗禾担忧地问,“佳阔哥,他?们呢?”

    “还好,他?们在帮我带饭,”花雅说,“你吃早饭了吗来这么早?”

    “吃了,”苗禾说着,白皙的脸有点红,“去,你家,蹭的,花婆婆,蒸的包子,好吃。”

    “哟,你花婆婆蒸了包子啊,”花雅笑了笑。

    “嗯嗯,”苗禾乖巧地点头,“她说,你今天回来,昨天买了,好多菜,做大餐呢。”

    “那我期待一下,”花雅心里暖流流过,“到时候你也过来,听见没。”

    “我看看吧。”苗禾视线闪躲着说。

    看到苗禾一刹那变化的表情,花雅轻微拧眉问,“你爸要回来了?”

    “嗯,”苗禾闷闷地叹了口气,“他?昨天,打?电话,说今天,要回来。”

    “好,”花雅说,“他?回来你就?过来,别犹豫和纠结,在我们那儿?避着,也别感到不好意思。”

    “姐姐”苗禾看着他?,喃喃开口。

    “这会儿?就?去我家,”花雅不容置疑地说,“去帮你花婆婆做大餐。”

    苗禾有几次在苗强回来后?瞒着没告诉他?,硬扛男人的暴力和辱骂。少女?自尊心强,面子浅,总觉得一有事儿?就?来找他?是叨扰,不想给别人带来麻烦。

    苗禾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执拗,也太善良了,容易受欺负。

    所以他?想着,能?拉一把是一把。

    苗禾陪着他?上了三楼才离开学校,也是害怕他?瘸着个腿再被磕绊着了。

    这会儿?时间还早,教室里只坐着几个女?生?,花雅两手?提起他?们几个人的水杯去开水间接了热水过后?,坐到位置上眯了一会儿?。

    昨晚没睡好,今早睡醒倒没有太多的困感,更多的是身心疲倦,仿佛肩膀有千斤重。

    “小椰,”于佳阔喊了花雅一声儿,“起来吃饭咯。”

    花雅刚抬头,江旋就?将买的早餐搁到他?面前?,他?顿时愣愣道,“你喂猪呢?”

    几个口袋,感觉像是把食堂窗口里的所有早餐买了个遍。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江旋说。

    “不知道你问阔儿?啊。”花雅叹了口气。

    “他?问我了,”于佳阔听到后?大声说,“他?就?是想给你买这么多,故意的!”

    “哎。”江旋无语于佳阔的拆台。

    花雅笑了笑,“你当我是猪啊,吃不完浪费了可惜了。”

    “看起来多而已,实际上没好多,”江旋说,“你吃不完剩下的给我。”

    “不是”花雅有些吃惊,少爷居然会吃别人剩下的吗?

    江旋没说话了,拿着课本去走廊外?边儿?背书。

    这顿早饭花雅吃到最后?还剩下几个烧麦,一个鸡蛋,半根玉米,他?把这些早饭装在同一个口袋里,也拿上课本去外?面背书。

    “吃完了?”江旋看着他?出来问。

    “没,”花雅把剩下的早餐递给他?,“还有这么多。”

    “哦。”江旋接过,顺手?捏起一个烧麦就?喂进了自己的嘴里。

    花雅微微瞪大眼,少爷还真吃剩的啊?

    “你”花雅怀疑地问,“你早上吃早饭没?”

    “吃了,米粉,”江旋说,“不好吃。”

    原来是早饭不合少爷的胃口。

    米粉多半是于佳阔给推荐的,窗口在二楼,早上熬得一般都是鸡汤,他?们几个随时喜欢买个鸡蛋再买碗粉,就?是一顿最幸福的早餐了,花雅觉得那鸡汤米粉有点儿?油,但味道不至于说难吃。

    估计江旋受不了鸡汤那股特别的味道,熬不好其实稍微带点儿?腥味儿?。

    “那你重新买你的早餐不就?行了,”花雅说,“何必买这么多。”

    然后?吃剩下的。

    “懒得挑了,”江旋啃着玉米,“干脆买一起。”

    花雅了然地点了点头。

    “下午来贝湾吗?”江旋问。

    花雅正在背书的嗓子忽地顿住一秒,他?回答说,“不来。”

    “为什么?”江旋看着他?说。

    “没有为什么,”花雅嗓音淡淡,“陪外?婆。”

    一语点醒梦中人,江旋刚想出口接话说“我爸在家”,硬生?生?地给他?咽到了肚子里。怀揣着某种私心,他?其实是想花雅来贝湾的,有些事需要证实,而不是无端的猜想。

    “奶奶身体还好么?”江旋清了清嗓问。

    隔了一个月的暑假,少爷还记得问候一句。

    “嗯,”花雅说,“挺好的。”

    “那就?行,”江旋说,“上了年纪的人,总归是要多注意点儿?的。”

    “你奶奶身体怎么样?”花雅随口一问。

    两人都彼此见过自己家中的老长辈,虽然只是一面之缘,却也印象深刻,尤其是江旋奶奶看着花雅,说出“故人”那句话。

    “也挺好。”江旋垂眸瞄了他?一眼。

    “家中有老,如同有宝。”花雅感慨似的说。

    “嗯。”江旋说。

    并?不觉得。

    江旋脑子里飞快地闪过自己的感受,说出来的话,可能?还会收获一句“不孝”。事实是怎么样的,并?不是所有隔辈关系都与之亲昵,江旋和他?爷爷就?是特例,曾经一度时间,爷爷就?是他?最讨厌的人,要不是奶奶和江彧在中间当调和剂,断绝爷孙关系都有可能?。

    所以这次来到桐县,他?毫不犹豫地答应老爸就?来了,就?算爷爷想送他?出国也没关系,只要没在大院,没跟他?们住在一起就?行。

    花雅察觉到少爷浑身低下去的气压,没有再继续话题,开始背起了书。

    中午放学,江旋乘坐贝湾的公交车和花雅他?们不是同一辆,反方?向。

    几个少年背着书包勾肩搭背地走出校园,将花雅夹在中间,临近公交车站,彼此分别,再说准确一点儿?,是江旋单方?面和他?们几个分别。

    “花儿?!”丁丞从蹲着的石墩子上面跳下来,边招手?边迈步跑过来。

    “哎丞儿?。”花雅笑着颔首,“你咋来了?”

    “嗨兄弟,好久不见了。”于佳阔他?们朝丁丞打?招呼。

    “是有好久没见了,”丁丞说,“能?不来么,有人要堵你你不知道啊?苗姐不跟你提醒了么?”

    “谁要堵你?”江旋听见丁丞的声音就?停住了步伐,黑眸盯着这位初中就?和花雅在同一所学校,带着花雅打?黑架的少年。

    丁丞个子跟于佳阔差不多高,精瘦精瘦的,五官长得倒是挺清秀,穿着一身黑T黑短裤,自带温和的气质,跟大街上染着黄毛,穿着紧身衣裤的职高学生?反差很大。

    走在路上被认成好学生?都信。

    就?是耳朵上撇着的烟有些突兀。

    江旋话是问花雅的,视线却是牢牢映在丁丞身上的,不知道为什么,他?看丁丞就?莫名的烦躁。

    “这位是?”丁丞为人随时都是笑呵呵,很和气地问,跟浑身冷酷的少爷形成鲜明的对比。

    第29章 第 29 章

    “江旋, ”花雅介绍说,“这学?期才转来我们班的新?生。”

    “你好,丁丞。”丁丞朝江旋点了点头, 当作打招呼。

    “你好, ”江旋飞速地?应了声, 继而没再把目光放在丁丞身上了, 问花雅,“谁要堵你?”

    “对哦,是有人要来找茬吗?”于佳阔反应过来, 看着花雅。

    “不是, ”花雅叹了口气说,“这周我们收拾的那个女孩儿, 季敏, 有印象吧?”

    “有啊,”顾嘉阳说, “怎么了?”

    “我操, 不会是那个丫头片子找人堵你吧?”党郝瞪大?眼说, 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是的。”花雅说。

    “靠!”于佳阔火气顿时就上来了, “她还?有脸找人堵你啊?妈的小?禾苗的事儿没把她怎么样吧,她还?来劲了嘿!”

    “战场在哪?”顾嘉阳嚎嗓说,“老子不信了。”

    “哎, 先别激动, ”丁丞笑了笑, “只是说要来堵花儿,但具体?在哪儿堵这个他们不可?能说明, 我们打群架的,玩儿的就是阴招, 保不齐你走在路上的某个巷子口,猪饲料袋往你头上一套,拖着你进巷子就打了。”

    “先送你回?家。”江旋皱眉沉声说。

    再怎么说花雅也是混过社会的,堵人打架是最没有逼格的战斗,没准儿他一个人就能将季敏找的那伙子全撩了,初中?的小?女生能有多大?势力,也混不出什么名堂来,充其量认的小?哥都是某个大?哥最不中?用的那个打手。

    丁丞今天再来,两个人战斗力足够爆表。

    在高?中?的安稳日子过久了,接触的人也不同了,面对于佳阔他们几个兄弟义正?言辞地?帮忙,花雅心?里有种别样的舒适感。

    “小?题大?做了啊,小?题大?做了,”花雅轻松地?笑,“有丞儿一个人就够了,你们去了都是看戏的,还?浪费了下午半天假的时间。”

    “这个倒是,”丁丞说,“你们别忙着凑热闹了,打不打都还?不一定呢,万一看见我在就跑了呢?”

    “有点儿bking啊你,”于佳阔笑着说,“那江旋,阳子郝子你们回?家,我们仨够了。”

    “啊,真不用吗?”顾嘉阳不放心?地?问。

    “真不用,”花雅肯定地?说,“小?女生,能找好多的人啊,七八个还?是最多得了。”

    “江旋,你公交来了。”党郝看见去往贝湾的119路公交车停靠在站台,拍了下江旋的肩说。

    贝湾在桐县的郊区边缘,公交车只有两路,一趟往返路程就有半个小?时,间隔十分钟才发一次车,这趟如果坐不到?,要等下一趟最起码十多分钟往上数。

    党郝语气激动,生害怕江旋没抢上公交车,站台就在他们这边,走两步路就到?了。

    但少爷只是往那边淡淡地?扫了眼,开口说,“我不急,送你回?家再说。”

    “送我回?家吗?”花雅愣住了,更多的是没理解到?少爷的脑回?路,“阔儿和丞儿都在,没什么好大?的问题。”

    “不是,”江旋慢条斯理地?回?,“想去参观一下。”

    “兄弟没打过群架?”丁丞挑了挑眉,问江旋。

    看江旋这剃着贴皮儿寸头的外貌,这一身的土匪气质,说是进去改造过的都信,还?想去参观打群架的场面,装的吧!

    “没有,”江旋面不改色地?撒谎,“所以想去看看。”

    “你”花雅顿了顿,“那你来吧,记得给你爸发个消息。”

    江旋如愿地?跟随花雅他们上了贝湾反方向的公交车,期间给江彧发了个消息告知会晚点儿回?家,江彧也没回?。

    花雅家在顺水村他还?记得,但那次台风暴雨,出租车走过路线没太?看清楚,今天烈阳高?照,能清晰地?看见公路两边的梧桐树,公交车缓慢地?行驶在绿荫大?道中?。

    桐县城里的梧桐高?大?粗壮,枝丫繁茂,树身上还?残留着春节套上的红带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梧桐树的原因,才会取名为桐县。

    这个小?县城跟鞍城哪哪都不一样,又旧又小?,什么高?档餐厅,购物广场都没有,就像侯翰铭才来这边的吐槽,没有星巴克,没有海底捞,两条腿就能逛一天,可?花雅在这儿生活了十七年,是花雅生长?的地?方。

    花雅坐在他旁边,头靠在车窗,从车窗外洒进来的阳光洋溢在少年身上,把长?发渡成了金光,还?能看到?白皙的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细密的绒毛,低头玩着手机上的跳一跳。

    这游戏有那么好玩儿吗?

    鬼使神差,江旋打开手机,微信上弹来老爸的消息,但他没管,下拉,在小程序上搜索他从来都没有碰过的那个小?游戏。

    公交车上吵,江旋听不太清跳一跳的背景音乐声,索性将声音开到?最大?,要不说花雅是高?手,他坐在旁边儿完全没有听见花雅的手机音,但却没跳死过,他已经跳死不下五次了,分数稳定在个位数。

    “你怎么也玩这个了?”花雅丝磁的嗓音传进江旋的耳膜里。

    “啊,看你玩感觉还挺好玩儿。”江旋手一抖,小?灰旗跳远了,又死了。

    他抬头,闯进花雅浅棕色的瞳孔里。

    花雅的那双眼睛很漂亮,圆润细长?,眼尾微微上挑,双眼皮褶皱拉得很开,长?睫衔接在眼角,密而长?,在太?阳光下,瞳仁的颜色清浅,像一颗琥珀镶嵌在里面。

    “发什么呆呢?”花雅手在江旋眼前晃了几下。

    “能一起玩吗?”江旋回?过神,欲盖弥彰地?闪躲自己的视线,抠了下自己的鼻梁问。

    “可?以,”花雅有时候真觉得江旋很莫名其妙,他俩的思?路很难在同一个频道上,虽然他不理解江旋跳脱的思?维,想着只要不过于离谱就行,“发给你了,进来吧。”

    江旋打开和花雅的微信聊天界面,看到?发过来的小?程序游戏,点了几遍终于进了房间。

    “要下车了,你俩干啥呢?”于佳阔和丁丞坐在他俩身后?,在快要下站的时候提醒了一句。

    于佳阔起身凑近了看前面两个低头族,映入眼帘骤然是那微信跳一跳时,他非常震惊,“操!我以为你俩玩农呢这么专心?,合着玩这弱智游戏啊?”

    “什么什么?”丁丞上赶着凑热闹。

    “你声音再大?点嘛。”花雅淡定地?说。

    “又死了我。”江旋叹了口气。

    “江旋你怎么也跟小?椰开房玩这个啊?”于佳阔说,“你打不赢他的,我们之前都被他拉进来打过,一个都没有赢。”

    “是我想找他玩。”江旋说。

    “你找虐啊?”丁丞问。

    “你现在是主动找他玩儿,到?时候你就不想咯。”于佳阔啧了声。

    “怎么讲?”江旋扭头看了眼他俩。

    “哎!”花雅咳了声试图警告制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就类似于剪刀石头布,你晓得吧,”丁丞说,“我也不知道花儿为什么喜欢玩这个跳一跳,有时候决定什么就用这个来评判,妈的,从来没赢过,打赌也是。”

    “哎操。”江旋乐了,突然觉得这样的花雅有点儿幼稚,又有点儿不符合他清冷性格的可?爱。

    “菜就多练。”花雅拉长?语调说。

    “你等着。”丁丞扫了一把花雅的长?发发梢。

    “红旗路口到?了,”于佳阔单肩背起书?包,“下车。”

    红旗路口的站台离顺水村还?有二十分钟的路程,期间要穿过老街的小?巷,这儿弄堂多了,道路曲折,弯弯绕绕。

    “哎,对面儿,”丁丞拿下耳朵撇着的烟,点燃叼在嘴里,朝弄堂口抬起下颌,“看到?没,五六个人。”

    “嗯。”花雅眼神望过去,有两个面熟,之前打架的时候碰到?过。

    “哪儿呢?”于佳阔还?在四处张望。

    对于他这种没有混过社会,不常打架的男生来说,感官不太?敏感。

    江旋眼皮一掀,沉戾的黑眸锁定在对面那几个人身上,眉尾下敛,阴沉的气场瞬间包裹在他周围。

    “走吧,”花雅眯了眯眼说,“看看他们上不上。”

    “要不溜他们玩玩儿?”丁丞问。

    “行,”花雅沉着地?说,“你带着阔儿,我带江旋。”

    老街的建造有七十多年,听老一辈子说民国时期这边儿的地?主很多,后?面批斗的时候,将家底那些金银财宝全部倒进了海里,也不知道真假。

    现在这条街的作用,就是家家户户的人间烟火气,还?记得小?时候巷尾老爷爷卖的热汤面特别好吃,才两块钱一碗,花丽珍接幼儿园放学?回?家的花雅,都会买上一碗。

    这么多年过去了,老爷爷估计已经去世了,花雅也没有再吃到?记忆中?的那碗热汤面。

    这条承载花雅儿童记忆的老街,他不想在这里发生纠葛,带着江旋三弯两绕走到?尽头,偶尔有几家中?午炒菜的油香味扑进鼻子里。

    “没跟来。”江旋往后?看了眼说。

    “也跟不上来,”花雅笑了声说,“丞儿还?没出来呢,他们直接会被绕晕。”

    老街巷子长?,分叉口多,修砌的房屋堆积在一起,砖混一样,不走上个几年还?真走不出来。

    “傻逼,”丁丞边笑边骂,和于佳阔勾肩搭背,“哎,你们出来好久了?”

    “几分钟吧。”花雅说,“怎么样那几个?”

    “哎哟,丁丞太?有想法了,”于佳阔笑的眼睛都眯缝了,“他把那几个绕到?别人家的院子里,被狗撵地?跑进鸡圈里躲着,踩了满脚的鸡屎。”

    那几个踩鸡屎的男生一直没跟上来,估计还?在老街里边绕圈,也许脸部红温边抖落脚下的鸡屎,边破口大?骂。

    “喂爸。”在看到?来电显示之后?,江旋下意识地?将视线瞥到?和丁丞聊天的花雅身上,对方没看向这边。

    “要回?来了么?”江彧问。

    “嗯,”江旋说,“快了。”

    “小?椰在你旁边儿?”江彧疑声。

    江旋没吱声,心?想老爸的直觉如此敏锐吗,下一秒江彧又说,“我听到?他的声音了,那你把手机给他。”

    抛开其他不说,花雅说话的嗓音很轻,反倒是丁丞和于佳阔的嗓门要稍微大?一些,老爸能从中?分辨出花雅的声音,还?是有点儿牛逼。

    江旋拍了下花雅的肩,把手机递给他,“我爸。”

    花雅闻言,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挑了挑眉,避开他仨走到?公路的另一边接电话。

    “中?午过来吃饭吗?”江彧含着笑说。

    花雅看着对面等他的三个男生,于佳阔和丁丞满脸茫然,甚至朝他打了手势询问这通电话是谁打的,还?需要避着人,尤其还?是从江旋手里接过的电话。

    “不过来了,”花雅说,“外婆已经把饭给做好了。”

    “小?旋怎么跟你在一起,刚刚他给我发消息说他有事儿,”江彧说,“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不是,”花雅又看向少爷,“就同了一截儿路而已。”

    “行吧,”江彧说,“那下午过来行不行?就吃晚饭的时间,其余的几个小?时你好好陪陪你外婆吧。”

    “可?以,”花雅应了声,“先挂了,来的时候给你发消息。”

    “好。”江彧轻快地?说。

    速战速决,花雅走了过去将手机还?给了江旋。

    少爷什么也没问,顾及着丁丞和于佳阔在,只是把目光放到?花雅昳丽的脸上,询问,“从这儿到?公交车站怎么走?”

    “现在我们走的路就是大?路,一直直走然后?向右差不多一百米就是站台。”花雅看到?少爷眼眸里压着的其他思?绪,回?答说。

    “行。”江旋点点头。

    “啊,江旋你要回?家了?”于佳阔问。

    “嗯,”江旋说,“已经没什么事儿了。”

    “所以你不是来参观的是吧,”丁丞笑了笑,“真护着花儿啊?”

    江旋没有说话,转身朝花雅说的那条路走去。来这边快两个月,由先开始哪哪都不适应小?县城的慢节奏生活到?现在看这个地?方还?蛮顺眼,他连回?家的车都不想打了。

    其实桐县的公交车坐着挺舒适。

    花雅看着少爷高?挑的背影,丁丞的话让他不禁抿了抿唇线,江旋突然地?转变他不是没有察觉出来,只是有时候自我麻痹,麻痹着就忘了。

    不想思?考,也不想深究,这将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看了几秒他移开视线,淡声说,“走吧。”

    “哎,刚江旋叫你接的那通电话是谁打的啊?”于佳阔好奇地?问。

    “他爸。”花雅坦然道。

    “他爸叫你接电话干什么?”丁丞感到?莫名。

    “你回?家了晚了会找人帮你解释吗?”花雅问他俩。

    “会啊,”于佳阔说,“我不是经常找你吗?”

    “哎对了,”花雅打了个响指,“就是这样的。”

    “妈呀,江旋那个大?少爷模样家教这么严啊?”丁丞瞪大?眼说。

    “应该吧。”花雅叹了口气说。

    走完大?路,穿过小?巷,花雅家的红漆大?门敞开,苗禾刚好端着一大?盆水走出来,给外墙的土篱里边花丽珍种的葱苗浇水。

    酷妹看到?三个少年,眼眸亮了亮,“姐姐,佳阔哥。”

    她一次性说不了太?多,当丁丞有些心?碎地?捂住胸腔开始戏精表演时,苗禾立即补上,“丞哥。”

    “哎!”丁丞大?声应,“终于舍得喊我了啊苗禾,啧,不容易啊!”

    “笑死我了小?禾苗,”于佳阔乐得不行,“我先回?家了小?椰。”

    “好。”花雅说。

    “是不是我大?孙子回?来啦?”花丽珍干练粗慈的嗓门吼。

    “是的呢。”花雅揽着苗禾的肩进了门,花丽珍正?穿着围裙坐在石凳上剥蒜。

    “奶奶,我来蹭个饭。”丁丞从花雅身后?探出头。

    “哎哟,小?丞今儿也来了?”花丽珍乐呵道,“奶奶好久都没看见你,怪想的。”

    “嘿嘿,我也是奶奶。”丁丞说。

    “想您做的饭了。”花雅拆了句台。

    “哎!”丁丞吼了一嗓子。

    “没事儿,想我做的饭也没事儿,奶奶照常开心?,”花丽珍收拾好东西起身,浑浊的眼注意到?花雅的腿,吆喝一声说,“呀!小?椰,你怎么上了一周学?脚都扭了?”

    “打球扭的,”花雅跺了跺左脚尖,“去医院看过了,没伤到?骨头,老太?太?别担心?。”

    “你看你真的是,”花丽珍紧皱着眉头,粗糙的手指头揉着左脚踝那处的骨头,“我那儿好像还?有一瓶没用完的红花油,待会儿你涂一点儿。”

    “好咧。”花雅乖乖地?回?。

    “唉,真是不让人省心?,”花丽珍留着力一掌拍在花雅的胳膊上,“坐着啊孩子们,饭马上就好咯。”

    如苗禾早上所说的一样,花丽珍做得饭挺丰盛的,除开海货那些,还?有几样硬菜,生怕弥补不了在学?校吃的那些寡淡饭菜。

    饭桌上倒也没默着,老太?太?抿着花雅暑假酿的青梅酒,说在村里那群老八卦口中?听到?的趣事儿给三个小?年轻讲,偏偏他们还?挺配合,时不时应老太?太?一声儿。

    “阳西那边儿要开发一个旅游景点,前几天招人手去海边捡垃圾呢,”花丽珍说,“我和你李大?婶儿还?想去报个名,结果人家不要我们这老太?婆。”

    “您别折腾了,”花雅说,“这么大?的年纪了还?做那么多活干什么,面厂我都想让您退休不干了。”

    “怎么说话呢?”花丽珍笑呵呵地?抿酒,“不干了哪有钱啊。”

    “有我呢。”花雅说。

    “不行,”花丽珍摆摆手,“不行。”

    “阳西开发旅游区我也知道,我舅舅在那边儿接手了两套民宿,”丁丞说,“他叫我放寒假去帮他打理一下,给我拿工资。”

    “去呗。”花雅说。

    “我不想去,打理,打理你知道吗,”丁丞说,“意思?是要管店,接送游客,计划房间,规划时间,靠,一连串事儿。”

    “小?丞,可?以去,”花丽珍说,“就当是锻炼了。”

    “我真不想去,”丁丞闷闷地?说,“我想的是花儿,要不你去吧。”

    “你别想一出是一出,”花雅看着他说,“我也没接触过这种事儿,干不好。”

    “唉。”丁丞叹了口气,“我充分怀疑我舅舅是不想花高?价出工资请人来管,所以找我当半价劳动力。”

    “应该不是,”花雅说,“都接手民宿了,还?是两套,你舅有实力。”

    饭桌上突然成了打理民宿的事儿,吃到?最后?也没讨论出什么结果来。

    下午放假半天的时间是很紧凑的,丁丞蹭完饭就走了,苗禾等苗强离开了才回?家收拾东西,花雅感觉自己只是洗了个澡陪老太?太?唠了会儿磕,已然是五点。

    南中?读报课时间六点半,他还?要利用这一个半小?时去贝湾。

    “待会儿不用给我热饭了外婆。”花雅头探进老太?太?的房间里说,没见着人。

    “外婆?”花雅又喊了一声儿。

    还?是没人应。

    他给花丽珍打了个电话,老太?太?兴奋的嗓门应,“咋啦小?椰?”

    “您去哪了?”花雅问。

    “我在皂角树这边看他们下象棋呢,”花丽珍说,“是不是要去学?校啦?我马上回?来给你做饭昂。”

    “不是,您看您的,我就是说一声儿,我待会儿出去跟同学?吃,”花雅说,“不用做我的饭了。”

    “要出去啊,”花丽珍说,“生活费我放在你屋书?桌上的,你走了别忘了拿哦。”

    “好。”花雅说。

    上周生活费还?没用完甚至绰绰有余,那是江彧给他打的钱。

    花雅走进卧室,看到?了外婆放的生活费,就压在他的题本下,他抽了出来转移阵地?,存到?了他之前编织的小?猪存钱罐里。

    这里面基本都是他存的外婆给的生活费,从江彧打钱之后?,他就没有用过老太?太?给的钱,想的是存着,有一天能用得上。

    将下午晒了半天的校服装进书?包里,花雅给江彧发了个消息。

    “吃完饭时间肯定来不及了,”江彧照例站在保安室门外的七里香花丛下等他,“开车送你和小?旋去学?校。”

    一周只匆匆见了一面,江彧握着少年纤细的手腕儿,把他扯到?自己身边更近了些。

    “嗯。”花雅淡淡地?应。

    “哎,你脚怎么了?”江彧皱眉问。

    “就扭了一下,”花雅轻叹了口气说,“没好大?的事儿。”

    “都瘸了,”江彧一语击中?核心?,“上来,背你。”

    “你这真的……”花雅没忍住想笑,什么毛病,父子俩都背一遍?

    “上来。”江彧重复。

    花雅看着和江旋八分相似的眉眼,沉戾压迫父子俩那是一模一样,但江彧还?多了成年人的几分沉稳,少了江旋的少年气。

    拗不过,花雅跳上了男人宽阔的背脊。

    今天这顿晚饭吃得还?算友好。

    比起暑假江旋放在他身上探究审视的目光,这会儿会很明显地?感觉到?少爷的气场变了,变得无比缓和,再也没那股针尖对麦芒的味儿。

    “上楼,出差给你带了些礼物。”吃完的碗筷照例还?是扔给了少爷,江彧朝花雅点点下颌说。

    “其实不用每次都给我买礼物,”花雅走进卧室说,“有些我也用不上。”

    “不是什么奢侈品,”江彧拿出几套衣服,“就是衣服和裤子而已,给你和小?旋都买的有,衣服你还?用不上吗?”

    花雅沉默。

    “过来试一试。”江彧招呼他。

    但他刚走过去,江彧一把揽住他的腰,猝不及防间,江彧低头在他的唇瓣映上一个吻。

    卧室门没有大?关,花雅颤了颤长?睫,和门口路过的少爷刚好对视。

    第30章 第 30 章

    车里气氛沉闷压抑, 江旋坐在花雅旁边儿,头一直偏向于车窗外。

    刚刚江彧那个吻可以?说算得上是非常绅士,只是浅浅地触碰, 但从卧室门外投射进?来的画面, 男人挺阔的身躯遮挡了花雅大半部分身姿, 修长的手握住他?的腰, 更像是深吻。

    花雅被少爷撞见,眼眸照样波澜不惊,不过仅是那一刹那, 他?看到江旋剑眉紧蹙, 面色阴沉,黑眸波涛汹涌, 流露出终于抓住证据的癫狂。

    这个吻的时间仅此两秒, 花雅再瞟向门外时,已经没有了江旋的身影。

    江彧说过, 江旋发现也?无所谓。

    可现在看来, 少爷好像并不是无所谓的状态呢。

    “在学校好好学习啊你俩, ”江彧打?转弯灯停靠在南中校门外的石墩子前, “我这周基本都在家,缺什么?想吃什么?小椰就?给我发消息——对了江旋,你是不是没交手机?”

    花雅看了江旋一眼, 对方依旧是把头对着车窗, 不知道是在神游还是单纯的不想回他?爸。

    “江旋?”江彧侧过身子喊了声。

    “啊。”江旋冷淡地回。

    “你还是把手机给我交了哈, ”江彧说,“到一个学校就?要遵守学校的规矩, 你要实在不交,到时候被老师查出来我再找你算账。”

    “说完了?”江旋皱眉看着他?爸问。

    “下车吧。”江彧没看出来他?儿子身上的低气压, 也?没在意江旋的一张冷脸,开了车锁说。

    车门被“咚”的一声关上,花雅左脚还没恢复好,下车没少爷那么?快,这明显带着脾气的关门让他?的动作一顿。

    “又发什么?颠”江彧对他?儿子的行?为感到莫名,继而?看着花雅说,“你那脚,在学校多注意点儿。”

    “嗯。”花雅单肩背着书包,脚挨地应了声。

    江彧驶着车子扬长而?去,花雅收回视线,刚转过身,看见少爷单手插兜站在前面不远处,黑眸沉沉地等着他?。

    花雅诧异地挑了挑眉,刚那阵仗,他?以?为江旋已经走了。

    上一周好不容易有所缓和?的关系,就?因为撞破的吻,仿佛又回到了零下冰点。花雅能直白地感受到江旋压抑着蓬勃欲出的怒火,他?一直等着江旋来质问,质问他?和?江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关系,可一路上江旋只是保持沉默。

    他?左脚不方便?,走得缓慢,江旋有意无意地放缓了行?走的速度,偶尔还会拉着他?的胳膊规避撞上来的人群。

    读报课的铃声已经响了有几分钟,他?俩无话地踏进?教室,刚好碰见提着垃圾桶走进?来的于佳阔和?顾嘉阳。

    “哎,你俩怎么?才来啊?”于佳阔问,“小椰,我给你发消息你也?不回!”

    “没看手机呢。”花雅笑了笑说。

    “你和?江旋是碰着了吗?”顾嘉阳说,“我和?阔儿在垃圾场看你俩一起进?的校门。”

    “对,”等了几秒后,花雅才回,从讲桌底下拿出收手机的铁箱子,“都安静,开始收手机了啊。”

    星期天晚上的读报课各个班级的班主任都在会议室开会,班上的纪律很难管下来,往常花雅还会多喊两句,现在是完全没有心情。

    等把手机交的差不多后,他?右手边儿的少爷依旧没有动静,看样子还是不会交的了,花雅也?懒得问,正要合上箱子时,江旋递给他?一个手机。

    手机没套壳,从外观看应该是一个新?机,估计是才买的备用新?机,还是特别贵的那一款。

    花雅垂低眼眸接过,问班上的人,“还有谁没交?老韩待会儿开完会要查手机,没交的快点儿交。”

    又有几个上讲台把手机给交了。

    老韩要查手机,花雅没有急着抱到办公室,坐在了自己的位置,抽出题卷来刷。

    就?隔了一个讲台,他?和?江旋对坐着,很难忽略那道放在他?身上的炽热视线,他?头也?没抬,也?不想抬。

    被发现了,然后呢?生什么?气呢?甩什么?脸色呢?

    要问又不问,哑巴吗?

    班长不管纪律,副班接管起了这个职责,但吼了几声效果甚微之后,也?就?索性?摆烂了,老韩来了才止住快要震破楼的喧嚣声。

    “今天开会,说了三样问题,”老韩低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拿起箱子里清点,“首先是清洁问题,我们这周是扫厕所吧?多了一个公共区劳委注意点儿分配,不要被学生会抓住扣分,然后就?是我们学校男生抽烟的问题,上周校领导就?端了一窝,写了三千字检讨不说,还背了处分,我们班哪几个抽烟我知道哈,随时给我收敛点儿,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代表我不管,最后就?是那个,手机问题,呵,看着你们交得挺齐,都有备用机是吧?这周开始,学校会大搜查,晚上睡觉被窝给我捂严实点儿”

    老韩在上面喋喋不休地讲着,最后递给花雅两张表,“下下周开运动会,都给我积极点儿报名啊,名单在班长那儿,体委你和班长负责管理一下报名的事儿。”

    老韩一走,一堆人拥挤在花雅旁边,“这次是田径运动了吧?班长给我勾个接力!”

    “体委,体委,”花雅招架不住,把名单给了体委,“来,你帮他?们报一下名儿。”

    “好嘞。”体委乐呵地接过,“一个一个说啊。”

    整个班,就?讲台那个位置比较冷,和?后面热潮的氛围形成鲜明的反差。

    “靠!怎么?净挑好项目报?”体委吐槽,“三千呢?男生三千怎么?没人呢?还有女生八百,人呢?”

    “小椰!你报什么?啊?”于佳阔大声吼。

    “还剩下什么??”花雅问。

    “三千,4x100接力,跳高。”顾嘉阳说。

    “都报了吧。”花雅说。

    “牛逼。”于佳阔朝花雅竖了个拇指。

    “江旋呢?”体委开口?问,“江旋,你也?跑个三千行?不行?啊?”

    “勾吧。”江旋说出了今晚的第一句话。

    “三级跳人也?少,”体委问,“你要不再报个三级跳?”

    “嗯。”江旋懒懒地回。

    “得咧。”体委疯狂地在名单上勾选。

    在上完晚自习后,江旋依旧没有动静,花雅在等,等少爷好久能问出口?。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急切于江旋的询问,他?甚至更想和?江旋撕破本就?不牢固的关系,最好之后形同陌路,潜意识里,是对江旋莫名的排斥,说得更通俗一点儿,好似是他?看不透的保护机制。

    可现在说形同陌路的话已经有些迟了,可能最多演变成不说话,不交流的正常同学关系而?已,毕竟还有于佳阔他?们在,还是同一个寝室的室友,江旋还要在这个班级待两年。

    “聊聊。”洗漱完,江旋站在花雅床前撂下一句就?走出寝室。

    寝室这会儿都忙着洗澡,没人注意到他?俩离开了寝室。

    六楼的天台已经是熟地儿了。

    江旋一把攥住花雅的手腕儿,将少年往自己跟前猛地一扯,两人近乎是鼻尖对着鼻尖,呼吸交融,今晚没有月亮,却?还是能够看清楚彼此的瞳孔。

    少爷直奔主题,从喉咙里挤出冷笑,沉声说,“哥,哥?你说我是该叫你哥,还是该叫你小妈?”

    花雅表情镇定,冷静地从江旋手心里抽出手腕儿,但没有抽动,他?平了平呼吸,对小妈这个词儿感到稀奇,扬眉说,“无所谓。”

    “上次你就?说无所谓,”江旋沉着嗓子,眯了眯眼说,“别无所谓了,我是说我爸为什么?会到桐县资助一个少年,合着是有另一层关系啊。”

    “嗯,所以?呢?”花雅掀起眼皮看着他?说,“杀了我?”

    江旋松开他?的手腕儿,轻嘲说,“这种事情我没意见,没必要一直遮遮掩掩。”

    信吗?

    感觉你都要发狂了少爷。

    花雅嗤笑了声,“现在你知道了,找我出来聊聊就?只是问个称呼?”

    江旋没说话,从兜里掏出烟点燃叼在嘴里,呼了口?烟气儿,顿了半晌说,“你俩这样的关系,也?是一年么??”

    “嗯呐。”花雅说。

    “知道了,”江旋淡然地说,“多久结束?”

    “什么?多久结束?”花雅问。

    “你和?我爸的关系。”江旋说。

    “不知道。”花雅说。

    这他?真没说慌,他?也?不知道何时能结束这样异类的关系,或许在桐县这个小县城,他?没准儿还是个特例。

    “我爸没告诉你关于江家的全部事儿吧?”江旋看着花雅,放缓了嗓音说,“我觉得你知道之后,可能会很害怕,啧,也?不是害怕,就?会排斥。”

    “我现在也?会害怕,”花雅和?他?对视,虽然江旋言语中没有那层意思,关于家世的悬差,但他?还是觉得刺耳,像一根针不经意地扎在了上面,冷声说,“我没那么?傻白甜搞什么?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戏码,也?没那个精力跟你们父子俩周旋,你懂了吗?”

    江旋察觉到花雅激动的情绪,微微长大了嘴哑然。

    这几个月以?来,花雅的情绪一直很稳定,甚至算得上的冷静,此时,少年冷清的性?格多了几分鲜明。

    “哥,小妈,”花雅慢慢地说,“你想怎么?喊怎么?喊,还是那句话,我无所谓,但——”

    “你对我爸有感情吗?”江旋骤然打?断花雅的话逐渐逼近,迫使?少年一步一步往后退,直至楼墙,他?压着心中那股莫名酸涩,夹着烟的那只手刨去花雅额前的发丝,“喜欢他?吗?爱他?吗?和?他?上过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