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鞠景手里抢过贺韵,宋茴弯腰背起她,一刻不停的跑着上楼。
远处的程紫露和杜兰淳一脸懵,两人对视一眼,最后程紫露认命的叹一口气,抱上林嘉,和杜兰淳一同上楼。
宋茴把人送进急诊。
具体情况需要检查,她就和鞠景在外面等着。
程紫露抱着林嘉,跑的气喘吁吁的,“搞什么?”
鞠景坐在铁椅上,懊恼的揉乱头发。
“她喝了两个月的酒,每天把自己灌到烂醉,我应该陪着她的,可是我刚开学,又换了专业,忙着忙着我就给忘了。都怪我,明知道黑豆死了她会难过……”
程紫露震惊:“什么?黑豆怎么会死?”
她才抱过的,黑豆很年轻,也很健康。
怎么可能呢?
鞠景沉默片刻,然后抬起头来看倚着墙一直没开口的宋茴。
说给她听:“被活活打死的。”
宋茴眼底波澜,可还是没说话。
鞠景:“那天我去找贺韵,她到晚上才回来,抱着黑豆,很疲惫的样子,我不知道她怎么了,我都没来得及问她,她爸就来了。那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黑豆突然扑上去咬人,猫咖里的每只猫都很乖的,从来不伤人……”
她顿了顿,有点说不下去。
亲眼看到黑豆被活活打死,受刺激的不止是贺韵。
程紫露低头捂住林嘉的耳朵。
“你说的不会是黑豆抓伤宋茴那天吧?”
“动物是有灵性的,主动伤人,除非是感觉到有危险,我跟黑豆第一次见面,它都顺从的让我抱了,她爸得是什么烂人啊。”
鞠景摇头。
“我只知道贺韵不太跟家里人联系,一直在她身边的,就只有那几只猫,还都是她捡回来的。”
“黑豆死了之后,贺韵就没再跟我说过一句话,我给她发消息她也不回,我今天忙完来找她,就看到她坐在门口喝酒,特别狼狈,她很注意形象的,我没见她这样过。”
她哽咽住,就剩那一句:“都怪我。”
诊室外一片寂静。
虽然对贺韵有气,但作为同样喜欢猫猫狗狗的人,程紫露没法不同情她的境遇。
再看到宋茴格外安静又有点颓丧的模样,程紫露知道,这个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人,连最基本的乐观都装不下去了。
安慰的话就在嘴边,转悠一圈,被她咽了回去。
急诊医生出来了,“两位医生都在啊,正好,跟你们说一下情况,胃出血,病人之前应该没有喝酒的习惯,没有到要手术的程度,药物治疗就可以,但之后可不能再碰酒了,饮食习惯也得调整,还有宋医生……”
急诊报告交到了宋茴手上。
“宋医生给她做个检查吧,她的状况不太对。”
宋茴攥紧手里的纸张。
让她一个心理医生做检查,什么情况可想而知。
这就意味着,她必须窥探贺韵的心理。
可她不想。
急诊医生转头,“你们谁交一下费用?她要住院两天,等各项指标都达标,再出院。”
宋茴侧身,接过她手里的缴费单。
一言不发的,走向缴费窗口。
已经伸出手接缴费单的鞠景一脸懵,“你们俩……啊?”
程紫露没好气:“她钱多,烧的。”
同情归同情,她还是不喜欢好友为一个不在乎她的人付出太多。
“我晚点再把钱给她吧。”
鞠景暗叹一声,转身进了诊室。
她跟着护士把贺韵推到病房,病床上的人迟迟没醒,面色苍白,眉头紧皱着,眼角还挂着泪。
两个月而已,她瘦了一圈,挂着针的手没任何血色,皮肉仿佛都不存在了,只有细长的骨头。
鞠景心疼到不敢看她,就蹲在病房门口,小声的掉眼泪。
过了很久,宋茴才来。
她捏着一堆单子,冷静的站在鞠景身前。
“刚才人多,我不方便问,有什么隐情,现在告诉我吧。”
鞠景仰头:“什么?”
宋茴微微侧过身子,把病房门关上。
“贺韵的爸,不止是打死了黑豆吧,贺韵身上的伤也是他的杰作吧,能不能和我说说,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鞠景无辜的眨眨眼睛,想装不知情。
但哪儿骗得过宋茴这个资深的心理医生。
宋茴只是看着她,眼神冷冷清清的,就把鞠景给盯到心虚。
那种,不得不说的心虚。
鞠景干脆坐下来,拍拍右手边的地面。
“坐。”
宋茴也不嫌弃,屈膝在她身边坐着。
鞠景慢慢回忆。
“我们两家有合作的关系,我很小的时候就见过她,她吧,那时候特别孤僻,对谁都爱答不理的,我跟她又差了好几岁,在她眼里我就是一幼稚小孩,我知道,我跟她不可能成为朋友,我也不强求这些,但自从她出国留学回来之后,就变得开朗很多,准确的说,是变得会装很多。”
“她在大学城开猫咖,我又恰巧在这边上学,就时不时来找她,慢慢的,也能跟她聊几句,她其实对所有人都这样,她心里未必把我当朋友,你想从我这儿知道什么,我恐怕没办法告诉你,我知道的真的不多。”
“至于她的父亲,我接触不多,只是从长辈嘴里听到过一些传闻,说他脾气不好,喜欢喝酒,喝到烂醉就打人,还包养小三。”
“贺韵很早的时候就不住在家里了,跟家里人的联系也少之又少,我以为她已经脱离家庭了,所以她爸来找她,我也很惊讶。”
宋茴安静听着,在鞠景说完之后,她缓慢的摇了摇头。
“不是这样的,贺韵很在乎你这个朋友。”
鞠景诧异,“什么?”
宋茴盯着面前空白无一物的墙,慢慢往后靠。
“她平时不喝酒,也不喝饮料,只喝咖啡,但她制作咖啡的吧台里,囤着一箱进口的橙汁,无论谁来买,她都不卖,宁可放到过期丢掉。”
“我曾经问过她,她说是给一位朋友留的。后来我见到了这位朋友。”
就在三年前情人节的那个夜晚,鞠景的桌上,就摆着那罐橙汁。
“哦……”
鞠景若有所思,“我喜欢喝,可我就跟她提过一嘴……怪不得每次去都有。”
她侧头看向身边的人,“宋医生,你心思真的蛮重的。”
藏在吧台里的橙汁都能看到。
宋茴自嘲的笑笑。
别人只知道她心思重,可谁知道,她又多羡慕。
羡慕那份偷偷惦记的偏爱。
她从来就没有过。
两人的谈话就到这儿,病房里也传来了动静,“砰”一声,听着像玻璃打碎的声音。
宋茴一个箭步冲进去。
推开门,就看到地上有一滩水,和一个打碎的玻璃杯。
贺韵侧着身子,单臂伸在外边,唇瓣干裂苍白,看样子只是想拿水喝。
宋茴松了口气。
跨过碎玻璃,宋茴重新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她手边。
贺韵没接,跟没看到似的,毫无起伏的翻了个身,背对着宋茴。
宋茴也不恼,把水杯放到床头柜上,一句话没说,转头出去拿了扫把和拖把回来收拾。
她和贺韵之间的气氛很奇怪,两人像是在互相较劲,谁也不先开口,可连鞠景这个局外人都能感觉到,两人眼神里流露出来的,都是对对方的在意。
鞠景隐隐有种直觉,或许贺韵这两个月醉生梦死的行为,不止和黑豆的死有关。
只是这俩谁都不提,一个比一个拧巴。
鞠景觉得自己有点多余,“那个,你晚上有事吗?”
宋茴瞥她一眼,把工具拿出去。
声音传到贺韵耳朵里:“有事。”
一听就是故意的。
“行吧,我没事,我来照顾。”
鞠景拉开椅子,在贺韵床边坐着。
贺韵一直没动。
宋茴说走就走。
如约和朋友吃了饭,但宋茴的心情远不如下班的时候,在餐桌上吃着吃着就开始发呆,脸上抑制不住的担忧。
吃到末尾,程紫露忍不住了,“你要实在担心就到医院守着,我再给你打包一份,你一块儿送过去。”
宋茴回神,垂眸看看桌上的肉食。
然后摇头。
“她吃不了。”
“你真昏头了。”
骂归骂,程紫露还是让老板打包了一份清甜的小米粥。
“谢了。”
拎上小米粥,宋茴开车回到医院。
病房里就贺韵一个人。
依旧是她走时侧躺的姿势,仿佛被定格。
宋茴走过去,把病床上自带的餐桌板放下。
打开餐盒的盖子,她曲起指关节敲敲桌板,示意贺韵吃饭。
不出意外的,贺韵没有理她。
猜到会是这样,宋茴没看着她,转身走了。
到走廊上,宋茴听到鞠景说话的声音,响一声停一声的,感觉是在打电话。
声音是从楼梯口传来的,隐约能听到一点内容,像是在报备。
宋茴不想窥探别人的隐私,她走远了点,等鞠景从楼梯口上来,她才返回。
鞠景倒是坦然,握着手机,说:“放了女朋友鸽子,跟她解释一下。”
“女朋友?”
宋茴下意识的看向病房。
门开着,她俩说话的内容,里面的人能听到。
鞠景注意到她的眼神。
“你不会以为我跟贺韵有什么吧,拜托,我还在追我女朋友的时候就已经带她见过了,哦,上次你也见过啊,她就住在你楼下。”
“宋医生啊,下次张嘴问问吧,不要总靠猜的,这样对你的心理健康……不好。”
宋茴哑言。
她一个心理医生,居然被教育了。
按按眉心,她低声说:“你去约会吧。”
“行,我明早来替你。”
鞠景走得相当痛快。
宋茴在门口站了会儿,再进到病房的时候,贺韵已经坐起来。
她没动那碗粥,只对着宋茴露出一抹冰冷又讥讽的笑。
她心是凉的,眼神是凉的,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在雪地里安慰宋茴,给宋茴温暖的人。
“对我的生活,我的人际关系,就那么好奇吗?宋医生。”
她语调凉薄,“还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告诉你啊。”
“确实有想知道的。”
宋茴站在床尾,和她面对面,隔着一段距离,眼神却毫不避讳的和她碰撞。
“你到底喜欢过我没有?”
宋茴从来没有这么直白的向谁求证过。
贺韵微惊,思索之后正要开口,宋茴就竖起食指压在唇心。
很低,又很有威压的一声:“嘘~”
“不要试图哄骗我,或者敷衍我,我都听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