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苍木抬手接住那枚玉簪,不明白为什么沈玉竹方才说正事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说完正事就又恢复成昨夜生气的模样了。
殿下的心思还真是海底针。
正如他也不明白为何现在沈玉竹似乎更生气了一样。
拓跋苍木看着手里质地温润的玉簪,将沈玉竹生气的缘由归结在了帐篷外正看戏的族人们身上。
哈日朗正扒着族人的肩膀偷看首领和殿下吵架呢,突然就对上了首领转头看来的目光。
拓跋苍木面色不善地看着他,“哈日朗,让族人赶紧离开这里,否则拿你是问。”
引火烧身的哈日朗在心里叫苦不迭,赶紧吆喝周围的人离去。
他们一走,柳青的帐篷这边就清净下来。
拓跋苍木这才拿着玉簪抬步走进帐篷,将簪子搁置在桌上。
沈玉竹看镜子不看他,拓跋苍木就偏头看向柳青。
“麻烦柳姑娘教我束发吧,我学东西很快。”
“谁要你学?”沈玉竹看着镜子,撇了撇嘴。
柳青自然看出这两人是在闹别扭,她掩唇一笑,“如果首领想学,我没有什么麻烦的。”
闻言,沈玉竹忍不住看她一眼,柳青怎么还顺着可恶的拓跋苍木说话!
沈玉竹站起身,他可没有拓跋苍木那样的厚脸皮,不想在外面丢人现脸。
“走吧,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沈玉竹大步走出帐篷,拓跋苍木跟在他的身后,他看着眼前人的身影。
他说了是来哄人的沈玉竹似乎不信,于是只能绞尽脑汁想出一个理由。
“殿下想要一匹马吗?我送你。”
听说哈日朗从前和他的妻子闹矛盾的时候,他总会买些对方喜欢的东西回去。
沈玉竹脚步一顿,不明白拓跋苍木为什么突然提到了这个,“为何突然要送我马?”
没有立即否决,应当是喜欢的吧。
拓跋苍木慢慢走到沈玉竹的身边,“在北狄出行都靠马匹,殿下如若有马会方便许多。”
遇到突发情况,骑马离开也能远离危险。
沈玉竹的确有些心动,但有一个很大的问题,“我并不会骑马。”
拓跋苍木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抬手摸了摸鼻尖,轻咳一声,“我可以教你。”
*
哦,又把你显着了。
沈玉竹暂时没应,只是轻抬了抬下巴,表情骄矜,“你要怎么送我马?”
拓跋苍木长吹一声口哨,一匹红鬃烈马从远处跑来,他扬眉一笑,露出虎牙尖。
“我带殿下去我的牧场慢慢挑。”
红鬃马停在拓跋苍木的身边,沈玉竹看到拓跋苍木向他伸出手,示意扶着他坐上马背。
沈玉竹没有逞能,伸手握住,很快就被拓跋苍木托着坐上去。
随后拓跋苍木翻身上马,他们骑马迎着旷野上呼啸肆意的风向牧场驶去。
*
沈玉竹靠在拓跋苍木的胸膛,他如何不知道对方这么做是真的在想办法学着“哄”他。
哪怕拓跋苍木可能并不知晓他真正生气的缘由。
他轻叹口气,还真是让人好气又好笑。
沈玉竹想到之前赛罕对他说过的话,想到拓跋苍木的身世,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那么小的孩子,拓跋苍木的父母是怎么忍心抛下他的?
“殿下叹什么气?”
正思索着,拓跋苍木的声音就从耳边传来。
沈玉竹回神,“只是在想,首领原来这么悠闲么,竟然有空围着我打转。”
那自然是……不闲的。
拓跋苍木知道沈玉竹在某些方面似乎格外小心眼,再不敢不过脑子的胡乱讲话。
“嗯,也没有那么忙。”
沈玉竹挑眉,“可是我刚才好像瞧见哈日朗有话想跟你说。”
疏散看戏的族人后,哈日朗便鬼鬼祟祟地站在不远处的帐篷间,看着拓跋苍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只是碍于没有对方的首肯不敢上前。
“我看到了,不过他没有什么要紧事。”
总之比不上他哄人要紧,否则今晚大半夜的若是又要卷铺盖离开,他这首领的威严往哪放。
拓跋苍木严肃地想。
*
耳边的风声越来越大,沈玉竹被风吹得咳嗽了一声。
沈玉竹倒是还没怎么样,拓跋苍木却是心里一紧。
他还记得对方之前因为摘果子在树林累得晕倒一事,知道沈玉竹的身子骨虚弱,风吹不得太阳晒不得。
他顿时暗自懊恼自己的不细心,应当给沈玉竹带一件披风才是。
眼见着牧场离得不远了,拓跋苍木突然勒住缰绳停下。
“现在迎面的风大,我们先回去给你拿件披风。”
沈玉竹自认他又不是什么纸扎的人,风一吹就破了,他拒绝道,“不用,我没有那么娇贵,只是吹吹风而已。”
在沈玉竹的坚持下,拓跋苍木歇下返回的念头。
这时候风又吹来,刚说完自己没事的沈玉竹咳嗽了一声:……
“没事的,老毛病了。”沈玉竹嘴硬道。
*
拓跋苍木拿他没办法,但也不能真的由着他性子来。
他两只手突然扶住沈玉竹的腰身,轻轻一举就将人翻了个面,让沈玉竹脸靠在他的胸口。
“这样坐能挡些风。”
沈玉竹的脸正对着拓跋苍木的衣襟,与其余脖子上喜欢戴着饰品的北狄人不同,拓跋苍木的着装总是简单随意。
他的鼻尖充斥着对方衣服上传来的皂荚香气。
沈玉竹抿唇,完了,这下他好像真的对拓跋苍木生不起气来了。
这个狡诈的北狄人,惯会戳他心窝。
“那就继续出发吧。”沈玉竹闷声,为了稳住身形,他不得不用手指揪住拓跋苍木的腰带。
沈玉竹的头发依旧是用的他那根青绿色发带松松拢着。
随着马背上的颠簸,那发带越来越松,风一吹,竟然就这么从发上散开,发带顺着风飘拂了起来。
拓跋苍木眼疾手快地腾出一只手一把捉住,发带随着沈玉竹散开的青丝一起飘散着,挠得他下巴很痒。
沈玉竹这下真成披头散发了,他窘迫地连忙用手拢住头发。
与此同时,他听见拓跋苍木无奈又带着点揶揄意味的声音响起。
“殿下还是让我去向柳姑娘学学束发吧,下次我可能就捉不住这发带了。”
沈玉竹不想说话,懒得搭理他,默不作声地从他手中接过发带,只是露出的耳尖有些泛红。
拓跋苍木知道,这便是默认了。
*
来到牧场后沈玉竹才知道原来北狄所谓的牧场依旧是一大片草原。
远远的就能看见一大群马儿在溪水边吃着草。
此时正直中午,阳光从万里碧蓝晴空上落下,掠进沈玉竹的眼底,让他下意识眯了眯眼。
“这些都是好马,殿下可随意挑选,我来帮殿下驯服它们。”
拓跋苍木带着沈玉竹走向马群。
越好的马性子越烈,也越难驯服。
沈玉竹打量着这些马儿,摇了摇头,“我不想让它们被迫臣服我,这种感觉有些讨厌。”
就像前世迫于病弱的身体,过得浑浑噩噩的他一样。
这时,不远处的一匹白马突然停下了吃草,慢悠悠地朝着沈玉竹所在的方向走来。
在沈玉竹与拓跋苍木的注视下站在一旁,也不像那些亲人的马匹会用马嘴蹭人,只是这么站着。
沈玉竹疑惑地看向拓跋苍木,“它怎么过来了?”
拓跋苍木猜测,“可能是以为殿下你在叫它?”
叫它?他方才说了什么吗?
沈玉竹试探着又重复了一遍,知道最后的“讨厌”二次时,那白马突然从鼻子里喷出气,像是在回应。
谁家好马觉得自己叫讨厌啊?
沈玉竹哭笑不得,他抬手拍拍马身,“我们也算是有缘,既然如此,你以后就叫踏雁吧。”
白马晃了晃脑袋,像是听懂了他的话。
“我今天可以将它带回去吗?”沈玉竹转头看向拓跋苍木。
拓跋苍木笑了笑,“在殿下学会骑马之后可以将它带走。”
这人明知道他不会,还故意说送他马,他选了又不给,还有条件,这人究竟想干嘛?
“你明知我不会骑马。”
拓跋苍木眼底滑过一抹得逞的笑意,“不妨事,我来教殿下骑马,只要殿下不再将我赶出帐篷就好。”
原来是这个目的!
沈玉竹暗自咬牙,又觉得不对劲。
“信口胡说,我什么时候将你赶出帐篷了!”明明是这人自己走出去的。
“可是赛罕他们今日都笑话我。”拓跋苍木垂眸,低声道。
“他们笑话你做什么?”
拓跋苍木又将声音放低了些,在某个词上咬了重音,一副有苦难言的委屈模样。
“他们笑话我哪怕身为北狄首领,也依旧和成了婚的哈日朗一样,会在晚上被生气的妻子赶出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