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扔、扔了?”楚照愣在原地。
那件衣服也只不过是沾染了些脂粉气,她何苦就给扔掉了?
卫云舟看着她,缓缓点头:“嗯。”
这还走什么走?
但是楚照还是硬撑,她依然保持如松一般的站立姿态。
“你坐下吧。”卫云舟的语气相当沉静。
“嗯,我坐。”拖动好似灌铅一般的双腿,楚照还是坐回去了。
身着长年宫里面的衣服,自己原来的衣服又被扔了……真是进退两难,不过楚照还是决定一试。
毕竟卫云舟那么“大度”的一个人,逢年过节不也是在宫中到处送礼么?
不会这一件衣服都不肯给她吧?
思及此,楚照还是开口说了。
大抵是大人有大量云云。
卫云舟相当认真地听楚照说话,一边还不住点头,算是应下她对她的赞扬。
楚照心中暗喜,看来对付这女人,还是免不了嘴上功夫。
大概是因为卫云舟脸上的笑容太过温和,给楚照的错觉太多,她后面夸得越来越顺,最后终于抛出了主题:“我想,长年宫中也不缺这一件衣服吧?”
卫云舟脸上的表情如常,唇角还是有一抹弯弧:“当然不缺。”
很好,自己马上就要脱身了。楚照已然觉得,身上已经开始一身轻松。
她已经有跃跃起身的姿势,然而好景不长。
卫云舟启唇,缓道:“只不过长年宫中近来用度有些超支。”
楚照的脸顿凝黑云,她尴尬地一笑。
哈哈,您宫里面没钱和这一件男人衣服有什么直接关系?
但是她不敢直接问,又是只能旁敲侧击道:“但是,这一件衣服,对于殿下您来说还是小事情吧?”
“不是小事情。”卫云舟摇摇头,兀自居然叹了口气,“这是当年父皇赐给我的衣服,说是为以后的驸马准备的。”
楚照心中,登时咯噔一下。
“在长年宫中,没有多少人知道您穿了这件衣服,但是您要是穿了这件衣服出去……”卫云舟的话就到这里戛然而止了。
楚照也明白了一切,卫云舟未说完的一切。
卫云舟,她把她唯一的一件衣服扔了,然后又强行给她拿来驸马的衣服。末了还不让她穿走。
时间流逝,逝去得极慢。
楚照开始无聊得掰手指:她怀念柏堂里面的风光,怀念自由的生活。
甚至于,她怀念青居院中的破败,怀念苍蝇结网的天花板。
怎么还没有人来救她!她好像又依稀记得,昨天晚上,柏堂中有人来找过她。
她今天都还没有回去,那些人要是有良心的话,一定再回来找她了。
楚照终于忍不住,一边腹诽这卫云舟怎么会这么闲,一边还是强颜欢笑:“殿下,那我今天怎么办呢?我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吧?”
卫云舟淡然,不作答,但是楚照知道她在听,于是也就继续说下去了。
“昨夜柏堂中有人来过吧?”
“对。”
好,证明她昨天晚上的记忆没有出错。这样的话,她就有理由接着说下去了。
她相信翠微和红枫,一定会过来找她的。至少翠微是一定会过来的。
“那,今天早上有人过来吗?”楚照试探性道。
卫云舟点头:“来了,还来了两个。”
大喜过望,楚照便又要起身:“她们应该还没有走吧?”
她们一定不会放弃她的。
然而,接下来的话,犹如一盆冷水罩面浇淋,卫云舟却还带了十分善解人意的语气:“本宫看她们在门口苦等了很久,过意不去,让她们先回去了。”
楚照:……
她们就这么走了?楚照抓狂,就这么留下她,在这里当困兽囚鸟?
楚照终于放弃了挣扎:“那我怎么办?”
原本的衣服扔了,现在的衣服又不能穿走,说是什么驸马的衣服——她担心她要是把这衣服穿出去,卫云舟便让她做驸马了。
新婚夜发现驸马是女人,想想就觉得真可怕。
“没事,时间还长——”卫云舟忽然起身,“您,就好好在这里休息吧。万一你们柏堂,又有人过来了呢?”
楚照无言以对,她也只能应下了,开始祈祷翠微快点想起她来。
卫云舟起身之后,就径直往外面走去,将她一个人留下。
这宫中的风景也就是这样,楚照恹恹地看了一圈,很快就又昏昏欲睡。
无聊得紧,可是她又不能做什么。至于卫云舟的香帐床榻,她如今清醒着,哪里敢再像昨晚一样上去?
她索性就靠在椅子上面睡着了。
卫云舟出去之后,终于憋不住汹涌的笑意,她极其少见地笑得灿烂。
这人还真是有意思……她现在说什么,那个人都会相信。
衣服她当然没扔,随口胡诌一句罢了。她还没有这么蛮横霸道,至少是别人的东西,她总不能说扔就扔。
她缓缓走出水月殿外,有宫人侍奉。
“参见殿下,您接下来去哪里?”宫人虽然低下头不敢直视,但是就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老用眼角余光去瞟。
虽然卫云舟不着朝服,但是气度犹在,宫人自不敢多么大胆地去瞧什么印记,都怪小姐妹,胡说八道些什么!
昨天一夜,今日早朝回来又是这么长的时间……她们殿下,到底和那个雍质子发生了什么?
“去长年殿。”
宫人犹豫片刻:“是,那我是跟着您还是……”
这里面还有个人没出来呀!从昨天到今天,已经不是“夜宿外男”这四个字可以简单解释的了。
“你看着吧,”卫云舟淡淡道,“等再过半个时辰,给她送饭去。”
又送饭啊?等等,是那个楚照一个人嘛?
宫人下意识问:“殿下,您等会儿不过来嘛?”
卫云舟仿佛没听到这句话一般,她直接走了。
呃,宫人凝望那如松挺拔般的背影远去,愈发摸不着头脑了——她刚刚说错什么了?
前天晚上听小姐妹说的,说这女人要是受了爱情的滋润,面貌会如同什么被藻雪过一样。
而她现在看卫云舟,是又不是,算了,搞不懂,不想了。她只能安心地守着里面这位准驸马了。
虽然今天在水月殿中有所逗留,但是对卫云舟来说,并非浪费时间——相反,她还觉得这算是一种消遣。
嗯,也许消遣这个词用得不对。她不深究。
只是在水月殿中耗费了时间,长年殿中自然有人等候多时。
她甫一坐下,便听见了一声破空的响声,有人又自飞檐而下,是上次那个黑衣人。
是她的线人过来了,一道冷冽女声响起:“殿下……上次去调查的事情,有了回音。”
“什么回音?”卫云舟抬眸,示意黑衣人将信给她。
她接过来,展开。
黑衣人一板一眼道:“我们原本以为,那些铁匠铺是被人提前包下,所以才不承接大规模的单子。”
卫云舟已然展开那一张信笺,上面写着京城中所有铁匠铺的名字,墨迹之后,还有些朱笔钩连,是记号。
“然后呢?”修长的手指滑过那张信笺上面的小字,最后停留在了“潜维头”的后面,后面就有一条红色勾线。
这奇怪的铺名。
“我们进行了一番调查,这些铁匠铺,有的是在忙碌,但是有的已经停工了。”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停工,因为……”
卫云舟忽然出声:“是因为没有原材料了,是么?”
黑衣人一颤,这才拱手:“是,殿下英明。”
她还没有汇报,而卫云舟就已然知晓。当然,她也不奇怪,毕竟她也只是管调查此事,殿下自然有其他渠道获知这些消息。
“停工的和不停工的都有问题——这朱笔勾画的,是什么意思?”卫云舟疑惑。
“是正常开门的,”黑衣人上前一步走,隔空指了指“潜维头”三字,“只不过就是这家店有些微妙,他家垒着好多矿石,但没有开工。”
不明白。
“知道了,你走吧,若有回信,再来告我。”
黑衣人辞去。
“潜维头。”她默念这三字,这三个字取得未免也太怪异了点,真的有人去这种商铺吗?
虽然奇怪,但是卫云舟的注意力还是在其他铁匠铺上面,这上面有些名字,她可熟悉了。
这些忙碌的、停业的,有好多都是卫洞南其下的资产。
停业的简单,是没了铁矿来源;至于那至今还在忙碌不休的,究竟是什么情况?
卫云舟忽然眼眸暗沉下来,也许他在筹备什么也不一定。
过不了几日,她就要出宫了。西郊大营上次的小小内乱,让她颇为警惕。这次,她依然不会选择正大光明去。
还是得微服出去,她忽地就想起上一次微服出访的状况。
卫云舟坐下,以手支颐,陷入沉思。
“潜维头……好奇怪的名字。”她伸出手来,书空三字。
维、头,所以是雍?她蹙眉,这是否是一条明路?
如果是的话,她便有了主意。
正好,她的同谋还“困”在她的寝宫之中,看来她真是有先见之明。
思及此,卫云舟便动身。
宫人就这么目瞪口呆地看着,从前一直喜欢在长年殿待一下午的公主殿下,今日不到一个半时辰就出来了。
去的地方,还又是水月殿。
守门的宫人都惊呆了,看见卫云舟来,她结结巴巴道:“殿下,今天中午传的膳食……是按照平时您的用度传的。”
卫云舟一愣,这才品出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她还是没作声,径直就进了殿中,绕过正殿屏风,往后殿走去。
宫人看她走远,哀叹一声,自己是不是要换个地方干活了——今日殿下一出一进,都没有搭理她的话。
要知道,殿下以前都是会理她的呀!
卫云舟进殿时,发现楚照背对着她——面向窗户,两只手撑着脸,似乎在想什么,想得出神。
哎呀,不会是伤心自己出不去了吧?卫云舟忽觉好笑,她只是认为这样有意思而已。
她肯定会放她走的嘛。
————————
楚照:(星星眼)帮了忙,就真的会放我走吗?
卫云舟:先帮了再说,考虑一下。
……
楚照:现在呢?
卫云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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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楚照对着窗外明澈的天空,思索了许久。
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尽管卫云舟知道她这人前人后表里不一的性子,但她老是这么做也不好。
而且,现在她怎么都走不出去了,不如保存体力,恢复一贯的样子。
于是她就在卫云舟的眼皮子底下,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然后懒洋洋地坐起来了。
然后楚照一副睥睨苍生的样子回过头,找找感觉。
清丽挺拔的身影却撞进她的眼眸。
二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好崩溃,但是她这次说什么也要控制自己了。楚照艰难地动了动嘴唇。
稳住,她告诫自己。
卫云舟状似无意,她极其自然地坐在了楚照的对面:“您又在看什么?”
答看天真是太蠢了,要知道她可是能忍受风寒饮雪的人。
她故作高深,只是摇摇头。
嘁,这都什么时候了?卫云舟轻啧一声,不置一词。她现在过来,是带了目的过来的。
她刚刚将那信笺平整地撕下了一部分,让一部分的铁匠铺名字留在上面。
同谋看起来傻,精明得很呢。卫云舟心里自有一杆秤。
“好啦,不说这个了,”卫云舟忽然换了软语,让楚照颇不适应,“我现在过来,是真心有问题要问殿下了。”
姿态怎么一下子就放这么低……楚照有些惊讶地看着卫云舟。
不过她还是保持谨慎的态度,也就是刚刚一会儿的功夫,这人打着“难以抉择的问题”的名头,让她给她选合适的驸马人选。
“嗯?”
“喏,”白皙纤长的手递来一张浅黄色的信笺,但是卫云舟的语气却是十分正经:“还是名字的事情。”
楚照的脸色又开始变得相当古怪。
还是名字的事情?她们今天恐怕都和名字过不去了。
她疑心,自己昨天晚上一定做错了什么事情,不然不至于遭到如此的报复。
若是等下她有心情,还得好好调查一下。
“拜托啦,看看?”
她好像是真的在求我。
楚照终于卸下僵硬的表情,伸出手来拿过那张信笺,上面写了些商铺的名字。
仔细一瞧,大抵是些铁匠铺的名字,还有些后面用红笔做了记号。
她想要做什么?楚照看完,抬起头来,看着卫云舟:“看完了。”
“这上面,有没有你眼熟的名字?”卫云舟斟酌了片刻,毕竟她才存心捉弄了人,这下还是不太能很快转换身份,“有吗?”
楚照怔了片刻,她知道卫云舟的意思了。
此时,她也接上了书中的剧情线:太子本来想将卫云舟先嫁出去,这样借故转走她所管辖的西郊大营,卫云舟手中没了兵权,更难对他掣肘。
因为他想要干出点推翻皇帝的事情。小说中,朝徽帝一直是一个阴沉威严的形象。他四处求仙问道,又给妻子、女儿毒玉,至于儿子,他也从来没有彻底交过心。
女儿和儿子都活在皇帝的阴影之下——其实楚照并未完全理解这种阴影,她只知道,卫洞南在这种阴影下选择了造反。
于是他私自开采铁矿、又托铁匠铺私造兵器,但是他的运气并不好。恒州多矿洞,可惜初春大雨瓢泼,矿监也不管不顾,只管开采,可怜的人没有躲过大雨的侵袭。
他们被掩埋在矿洞之中,又随着湍流直下去往连州,连尸首都不曾留在家乡。
一纸状告,连州太守被革职彻查。卫洞南惶惶不安,只能将所有事情提前,在接下来的太后千秋宴中谋反。
卫云舟忽然拿铁匠铺的名字给她看,想必是知道了什么消息。
这几天楚照忙完就是被关,根本和外界没有沟通的渠道。
她盯着卫云舟,此时日光下移,灿烂光线描摹她漂亮的额角,眼尾此时竟然不自觉流露恳切态。
她本来就打算帮她。
“殿下,我想知道,”楚照开口,“您知道,连州近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一纸状告,从南地到京城还是有些距离,也许卫云舟已经从其他地方知道此事了不成。
孰料,此话一出,卫云舟面色微动:“矶河县,冲出了近两百多具尸体。”
“那太守呢?”
二人之间,残留着调笑后的旖旎余韵,如今却因为这短短的几句话,一封信笺,瞬间变得冰冷了几度。
卫云舟不得不正视眼前这个人,她可以确认,楚照这两天都困在殿中,哪里都去不了。
如此说来,她也是早就知道了么?她知道的,是不是比她多?
卫云舟轻笑:“你都知道连州发生了什么,还要问我太守的事情么?”
“被弹劾了么?”
眼底闪过一丝暗芒,这话对又不对。卫云舟面上不显,否定了这个说法:“没有,闻大人他星夜兼程,自从矶河县发现了那两百多具尸体之后,他就直接到京城来了。”
“在今天早上,他以头抢地,磕得满头都是血印子。”
楚照一愣。
看来这剧情发生了些微的变化。
“然后呢?”
卫云舟便将后来的事情告诉她了,傅季缨受命督办此案,远赴连州。
好像又不是些微的变化了——以往只是连州太守被弹劾,卫洞南急火攻心,都做出了谋逆之事……如今太守亲赴京都,这他不更急么?
“扯远了,”卫云舟低下头来,看着眼前那张薄薄的信笺,问道,“我再问您一遍,还望您务必告诉我实话,这上面有您的铺子吗?”
她压低了声音。
楚照一愣,缓缓道:“殿下还真是……知道得多。”
她没有否认,也没有装蒜,反倒是直接承认了。
卫云舟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弯弧。
四目交汇,都从彼此眼中找到信任,仿佛有一圈涟漪扩出,静静弥散空气。
好吧,她们当真是同谋。
“嗯,我知道得多,”卫云舟笑得粲然,“早在您和我交往之前。”
交往当然只是交往的意思,但是楚照怎么听得耳根一红呢?
她只能安慰自己:眼前这位是古代人,乱说话她也只能包容和受着。
亦即是说,卫云舟之前和楚沧来往的理由,就是为了调查这些东西么。
她尴尬地笑了笑:“这样么?那还真是有一种‘兄终弟及’的感觉了。”
卫云舟却没笑,没有接她的这句话。
“那你现在可以回答我了吗?”
信任确下,卫云舟再度发问,声音不复刚刚的温声。
盯着那些陌生的名字,楚照想说却又不敢直说。
当时何桓生送了原本的资产名目过来,密密麻麻又繁多,楚照只是粗看了一眼,就将那一个册子拣了起来。
她甚至只记得几个名字,至于铁匠铺,个数有些多——她根本没用心看过。
楚照忽然不敢抬头,怕辜负期待的目光。
卫云舟的手上还紧紧攥着信笺的另一部分,写着“潜维头”的那一部分。
不过时至此刻,潜维头到底是不是手底下的资产,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但可以拿来检验她的诚实。
楚照缓缓地抬起头,一字一顿,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
卫云舟鲜少有这种的感觉,她觉得自己的心也有呼之欲出之感。楚照,她要告诉给她什么呢?
她作为雍国来的质子,要下怎么样的决心,才能同她这个敌国公主交心?
她以为楚照经历着这样的折磨,于是卫云舟噤声凝神,希图共享她同谋的痛苦。
楚照果然很痛苦。
“殿下能给我一支笔么?”楚照说得艰涩。
卫云舟表示理解,她肃容站起,颔首,便去后殿取了笔墨纸砚来。
这块墨还没磨开,卫云舟将笔递给楚照,一边娴熟地磨开墨来。
楚照盯着她认真的动作,心跳如同擂鼓一般。
卫云舟十分认真且肃穆,将所有东西都为楚照准备好了,她把墨放在楚照面前,只是微微颔首。
这种时刻,哪怕是多说了一句话,都有可能造成更多的压力。
尽量温声软语也行,但是卫云舟选择直接闭口不言。
楚照颤抖着,拿过另一张纸来,拿过笔,在上面点着什么。
为什么要用“点”这个字呢?
卫云舟本着不给太多压力的原则,她错开眼去,但是她终究忍不住好奇之心。
她对眼前人充满了好奇之心,她想要探知更多,于是还是不由自主地看了过来。
但是愈发觉得楚照有点奇怪。
拿笔的姿势,好像也挺怪的……写字的姿势,好像还是挺怪的?
而且,纸上面怎么像是墨团一样的东西?
她的手怎么还在抖?
可是,刚刚卫云舟也没有说什么呀,她尽力不给楚照压力,还是这么困难么。
算了,她敛眸,舒展开眉头,往后仰去。
要做出这样的决定,一定要下很大的决心——她难以判断出楚照缘何对她如此死心塌地。
不过这也很正常。
她静下心来等候,日影寸寸后移。
楚照终于无语了,她怎么写都写不出那三个字来。
什么玩意儿,她真的很想停笔不干了——可是卫云舟就在旁边坐着,刚刚她脸上还一脸期待的样子。
楚照汗颜,此时此刻,她也只能看着纸上面那些墨点子和不成形状的字无言了。
写不明白就算了,还握不会笔。
她放弃一般,将笔放在一边,已经开始思考如何向卫云舟交代了。
大不了,她现在回去去把那个名册给卫云舟捧来。
思及此,她抬起头来,却正好对上卫云舟的视线。
四目交汇,这下尴尬大了。
卫云舟面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只不过,她的眸光,终究是落在了楚照面前的那张纸上面。
卫云舟:……
楚照张口结舌,想要解释什么。
卫云舟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复杂的情绪,她站起身来。
楚照祈祷她只看见了这些糟糕的墨团。
但是人已经走到她身后了,紧接着她身后忽然倾下黑影,玉白修洁的手忽然已经按上了她的手,紧接着还有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的耳廓:“我都看见了。”
好无奈的语气。楚照耳根顿时充血一般红,但是手已经不听使唤了——因为她的手,正被卫云舟握着。
她的嗓音很清薄温和,像是全然没有怒气。
“你刚刚那样不对……”音律敲击,如坠云端。
她能够感觉到光滑指腹的摩挲,摩挲在她对笔毫无掌控力的手上。
好在卫云舟可以掌控她的手,更可以掌控这支笔,她轻轻低喃:“执笔无定式,指实掌虚……重点是放松。”
还放松呢,这场景换谁身上不紧张?
“像这样,”卫云舟极耐心,但又颇觉怪异,“你怎么这么容易出汗?”
————————
楚照:放我走吧,一旦二人相处,我智商马上-100
卫云舟:为什么她对我这么死心塌地?
楚照:???
卫云舟:我的语气为什么是无奈的?
jfql:嗯其实是宠溺的:) 但不是我们在听啊!
日万(6/14)超级谢谢大家的支持~~
俺今天已经将我们小楚彻底掉马的时候剧情想好了,甚至词句都润色好了,然后醒来中间还差一个大情节点没写,喂!
不过没关系,我已悄悄写一部分到简介里面去,金屋藏娇真的好有感觉(口吐白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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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这搁谁不迷糊?
独属于她的馨香缭绕在鼻尖,被掌控的力道酥酥麻麻。
这还写什么写?人家怎么拖,她就怎么跟了。
明明她可以只站在背后,但是她非要屈身,另外一只手似乎是无处安放一般,放置在楚照的肩膀上。
力道照样不大,只是微微按下而已。
清音击耳,四下只余下沉重急促的喘气声音,还有狼毫点染纸上的划音。
明明是在教她写字,温柔而全然没有怒气的声音,展示着世上最漫长的耐心。
但是楚照却关心不了握笔的姿势、运笔的要义,她不能跟上卫云舟所写的一笔一划,她现在只害怕追不上自己前刻跌跌撞撞的心跳。
她要如何才能按捺住呼之欲出的心,如何才能防住心跳声的漏溢?
她们的距离隔得太近了,她总是疑心,只是握住手的时候,卫云舟便能听见她的心跳。
相当急促的心跳。
“……运笔就是这样,”卫云舟好像说了很多很多,但是楚照基本上没听见,“懂了?”
“嗯,懂了。”迷迷糊糊的回答,很容易就让人听出不靠谱来。
最好是懂了。卫云舟没吭声,她终于松开手,另一只按住楚照肩膀的手,也收了回来。
肩膀上面的力度消失了,楚照却更觉颓然和失重。
这到底是个什么事?她甚至无法拒绝,连一句什么授受不亲都说不出口,堵在了嘴边。
她直起身来,手上蹭出一层薄汗来,她低眸,看向同样汗津津的楚照的手。
楚照怔怔地看着纸上的几个字,她刚刚魂飞天外,心神摇荡,明明是在她笔尖写出来的字,她自己都没任何印象。
只记得指腹摩挲和温和但仍旧不失劲道的掌控。
纸上是端庄遒丽的楷体字。
当然了,拿着别人的手写字,自然会减弱好几分自己的水平。
上面,写了个“永”字,还有些杂七杂八的字,最后还剩下三个“潜维头”。
好眼熟的名字……正好,也是她刚刚想写的三个字。
这位殿下,真是什么都知道。
“这三个字,”卫云舟倏然开口,她开始缓缓踱步,“你知晓么?”
这正是楚照想要告诉她的事情,她索性直接坦白了:“知道。”
听闻此言,卫云舟似乎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在旁边的椅子上面落座:“你和它的关系不一般吧?”
“嗯,”回到了正题上面,楚照清醒了许多,“这家店铺,账目要经由我手。”
言外之意很明显,这家店的幕后老板是她嘛。
相当坦诚了,二人同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楚照侧过头,看卫云舟认真思考的样子,她已然又拿过了那张信笺,盯着那些墨迹朱痕陷入沉思了。
这世上确有这么蛮横霸道和毫不讲理的人,她是不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吗?
把一池静水搅乱之后,自己倒是又认真思索起来。
楚照无言以对,只是静静坐着,看着细碎的光斑洒在那些遒丽的楷体字上面。
上次她酒酣,龙飞凤舞写下的报复一般的“还”字,可不长这个样子。
不过人家毕竟是大女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
思绪越来越乱……
终于,卫云舟移开信笺,抬起头来,开口道:“既然这家店铺经由您手,那我可以提出一些要求了吧?”
“当然可以,”楚照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来,她发誓自己要稳住,“算是给您的回礼。”
卫云舟诧异:“什么回礼?”
说真的,从来没有人说什么要“还”她东西,除了眼前的这个人之外。
如今她又想到了什么可以拿来“还”的东西?
楚照笑着,拿起了刚刚那张用来练字的纸,“就当是为了这个。”
“就这几个字?”卫云舟烟眉微挑,眼底倾泻笑意。
她原本以为,楚照会说些什么衣服的事情——毕竟她刚刚还在用这个为借口,囚她,不让她走。
楚照点点头:“对,就这几个字。”
“我还没说我要你做什么。”
“这几个字当然比那铺子重要,因为殿下一字千金嘛。”
卫云舟笑了起来,“那我说了,你不许反悔。”
“决不。”
二人都静默了一息。卫云舟是在编织语言,楚照则是在静候。
对,不许反悔。
因为,因为什么呢?楚照在想这个原因。
卫云舟忽然将另外一张信笺的部分——被她撕下来的那部分,拿了出来。
纸的上半部分,是平整的形状,撕也撕得很端正。
上面是别人写的字,还是“潜维头”三字,后面也被朱笔做了记号。
楚照微怔,看来刚刚卫云舟就是在等她念,或者说等她写这三个字。
很不幸,她既没有在短时间内想出来,也没有写出来——写这繁体字简直就是要她的命。
能认能读就已经是很不错了。
“看来殿下早就做好准备,想听我说这个了?”楚照缓缓道。
卫云舟点点头:“我只是想看看而已……”
试探我而已。楚照坚定认为,既然如此,她也就跟着卫云舟的话说下去就行了。
“看什么?看我是不是真心做殿下的同谋吗?”
同样是试探。
“不是。”卫云舟答得相当果断,眼睛里面一片澄澈清明,“这只能看出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卫云舟轻启薄唇,状似无谓:“嗯,大清早的,看书可能看不进去吧。”
话音自然是带了上扬的滑调,相当讥诮。
字都不会写,不知道大清早的还读什么书。
楚照:……??!!
尴尬的、僵硬的笑容,已经渐渐爬上了楚照的脸部。没什么好说的,她今天回去就要把那个茶月赶走。
当然了,前提是,她今天能够回去。
“呃,”此时此刻,她也只能尴尬地转移开话题了,“殿下还是说说您有什么要求吧?”
卫云舟盯着她的脸,清俊的脸,一字一顿:“读书的时候,还是要识字。”
爹的,这事是不是没完没了了?楚照尬得脸酸。
繁体字只会认读不会写,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为什么要这么为难她?
算了,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既然卫云舟非要死命扯着这个事情不放,她今天也就跟着胡搅蛮缠下去。
我服了,反正她天天又是早朝下午又是有事的,总不可能天天来纠缠我吧?
想到这里,楚照又换上一副笑嘻嘻的样子,毫不畏惧,毫不思考后果:“可是我那些随从都是没文化的,今日得了殿下的指点,再让其他人来讲,都是索然无味。”
但凡是脑子正常,都听得出来这是反话吧?无所谓了,楚照也不关心自己刚刚那句话有多么的市井文盲气。
我是文盲我来了。
一股子不想学的骄傲。
很可惜,卫云舟偏偏认真思考了这句话,然后笃定道:“既然这样的话,你过来,我教你便是——”?!
姐,你是不用工作的吗?还是说,您的工作也包括扫盲运动?
楚照立刻翻脸:“这倒是不用了。”
“言出必行。”卫云舟字字铿然,落地有声。
楚照发誓再也不挖坑给自己跳。
“这就说定了,只不过还有另外的事情,”卫云舟语气依然浅淡,但是还是很认真,“关于铁匠铺的事情。”
“您说吧。”
“听说,阁下那家店里面,还有不少矿石,我猜想就在这几日,就会有人上门寻求,或是直接让他们帮忙打造。”讲到这里,她又停了片刻,“不过,后者的可能性应该不大。”
确实不大,打造兵器这种事情,自然还是要自己人才能放得下心。
太子一党,自然不会放心将这种事情交给别家。
卫洞南手上还有几千士兵,虽然相较西郊大营,不太成气候——但是胜就胜在这几千羽鹰卫,驻扎京中。
西郊大营的士兵,可进不来京城。
京城守备森严,上次虞家镖行,携了盐铁等物,便受了仔细的盘查。要是从外地带兵器锋镝进城来,恐怕立时就会被投入天牢之中。
的确,卫洞南虽然急躁,这种事情他还是做不出来的。
“那殿下打算让我怎么做呢?”楚照问道。
“很简单,”卫云舟向后仰去,语气相当平淡,“做些记号就行了,那么多的兵器,总能找到一把有把柄的。”
确实如此。
只不过,单单只凭依这个,就能解决卫洞南么?
这只是事后有可能呈上的证据,关于事中、事前的准备,卫云舟却只字不提。
不过楚照还是觉得,自己不要贸然开口的好。现在说急也不急,要耐心。
眼下,她还是想溜。
她真的不能再留在长年宫中了。虽然足不出户,但是她知晓,她的清誉已经被毁干净了。
于是,她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了:“殿下,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
要我去办事情,总得放我走吧?
楚照这次是铁了心要走,她已经特别果断飒爽地站了起来,然后对上那双清若的眸子。
嗯,她其实还是有点慌。
“走?”卫云舟还是相当诧异,上下打量了一遍楚照,似乎还在她身上那些锦簇的花纹流连。
得,还是逃不过要还衣服的宿命嘛!
“你过来。”她沉声。
楚照自然不敢反抗,乖乖照做,卫云舟没有站起,只是蹙眉,伸出手来滑过锦袍。
不能再继续了!还是要硬气一回,楚照往旁边躲闪了一下,然后道:“这个,殿下,我们,授受不亲。”
卫云舟:……
“如何授受不亲?那刚刚为什么你不推开?”隐含着微微的怒意。
楚照无话可说,但是她若是不回答,适才就更像在占别人的便宜了。
她绞尽脑汁,却想不出答案来,干脆直接跳过:“那殿下打算怎么处理这件衣服?”
还又不让还,走又不让走,卫云舟总不能让她赤条条回去吧?
这点脸面,毕竟是一国公主,还是会要的吧?
“你在我宫中,自然可以随便穿。”卫云舟思索,吐字。
言外之意,也相当直白。
楚照又不是傻子:“那如果我要出去呢?”
“嗯……是你自己要出去。”卫云舟的眉梢眼角,此时流露完全无辜、丝毫不世故的憨态。
楚照:!!!
“那殿下总能找来一个人,帮忙替我量体裁衣吧?找裁缝来?”楚照气呼呼地甩下一句话。
当然是不可能的,她也只是说气话。
然而卫云舟悠悠然开口:“可以是可以,可是刚刚您也说了,授受不亲,我这宫中量体裁衣的都是女子呢。”
服了,什么时候能放过她?
楚照知道,自己昨天晚上一定做了什么不得了的错事,否则不会遭到这样的报复。
好吧,看她低眉顺眼耷拉的样子,卫云舟终于觉得,今天就到此为止了。
她要放她走了。
————————
楚照:感谢各位大人有大量,终于放我走了(历经沧桑)
卫云舟:什么时候回来?
楚照:?
卫云舟:扫、盲、啊。
楚照:谁穿书了还要上学啊啊啊啊!
翠微&红枫:您加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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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走是可以走,不过卫云舟还有其他话要说。
“我说了这么多,其实就只有一个想说的,”卫云舟倏然换上了特别温和的语调,定定地看着楚照,“你穿的,是长年宫中,留待给驸马的衣服。”
楚照僵硬地站着,只能硬着头皮听下去。
这个女人诡计多端,软声软语也不能说明什么。
似是非常惆怅一般,卫云舟慢慢道:“你如今也只能穿着这衣服出去了。但是,这后果肯定要有人来承担。”
她忽然敛了容,作认真态:“你之前答应过我,现在亦然——就当是继续做戏,总可以吧?”
语气十分恳切,又带了可怜,和她平素人前的样子完全不同。
楚照还是轻易信了。
“好。”她讷讷答道。
卫云舟垂下了长长的眼睫,弧形状的阴影和日光混杂在一起:“没关系,只是在人前就可以了……您也不用放得这么警惕。”
发生了什么?
楚照微微怔住,思索这话背后的含义。
此时此刻的卫云舟,少了叱咤朝野的气魄,多了几分如碎璃般的柔弱。
她锁骨前的明珠,此时还在霞光错金中泛着晶莹的流光。
看到此物,楚照心中便蓦然一疼。
到现在为止,她都不知道此物的危害……可是楚照也无甚办法,她也只能等待虞家那边的回音。
要是有了回音就好了,她也不会再放任她戴着此物。
或说,她也许可以用其他办法,让卫云舟解下此物?
“您能帮我,我已经很感动了。”卫云舟站起身来,她靠近楚照。
骤然贴近的雪靥,让楚照躲避不及,她登时就踉跄着,要往后面倒去了。
“别离开我,”声音很轻,“就是现在这段时间……”
楚照张口结舌,心跳如鼓。
唇息也是烫的,烫得空气仿佛都“滋啦”作响。
樱红的唇,咫尺之间。
那一夜卫云舟醉眼朦胧,问她是不是真心的时候……也大抵像现在这样。
但是她那一夜不是醉了么?楚照的思绪再度混乱,她真的要往后面退。
这么近,真的害怕发生点什么。
“殿下……想要什么?”她艰难开口。
卫云舟神色略带迷离:“我想要什么,你想知道?”
“嗯,我们是、是同谋嘛。”楚照颤着声音答道。
卫云舟侧过头,温热的吐息终于离得稍远了些:“我想要那个位置……你说这是不是很大逆不道?”
当然不是。
楚照脱口而出。
“真的?”卫云舟似是不信。
“真的。”相当笃定的语气。
卫云舟点点头,然后再度转头过来,这一回她是存心贴在楚照的耳廓说话。
她微微仰头:“事成之后,云舟不会忘记您的——没关系,哪怕您对云舟没意思,都没关系。”
暧昧不清的话语,配合着轻音气声,流泻空气。
这是轰然炸开在脑海中的词句,五脏六腑,霎时下沉。
楚照唯有结结巴巴,不知所言。
“您只需要做我这会儿的同谋就好了。”灼热的唇息,在顺顺利利地染上一片绮丽的霞色之后,毫不留情地离开了。
她倏然转身:“您可以走了。”
楚照还震慑在陡然转变的称呼之中,她道了谢,在目眩头昏中离开了水月殿。
踏出门槛的时候,那宫人脸上的表情相当惊讶:哇哦,这人居然出来了。
楚照对上那莫名其妙的视线,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什么事情,可是她现在无心去想了。
她只在回忆。
就在刚刚,卫云舟告诉了她,她心中最深层隐秘的愿望——想要那个位置。
是大逆不道的么?
别人看来,当然是的。
但是她下意识地就答了不是。
也罢,她早就说好,要帮卫云舟不是么?金辉倾泻,琉璃瓦闪耀异彩。
顺着金线的方向,仰头能望见天上的太阳,独独悬在澄澈透碧的天空中。
要让她永不坠落,也永不失意。
视线飘忽不定,但楚照还是稳了心神,她往宫门外面走去。
守门宫人带着复杂的表情看她,但还是恭恭敬敬地向着她道别。
终于获得了自由,楚照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舒坦,不过她还是长长地舒了口气,终于能够回去了。
啧,她回去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好好收拾那几个人,居然都不来“救”她。
她心中还余下最后一丝疑虑:卫云舟为何突然对她说起这些事情……
是因为她果断答应了么?她不知道。
她们的道路,想来只有部分重合——她拿过的剧本,可不是要让卫云舟当皇帝的。
按何桓生等人所言,要好好地攀附公主殿下,才能更好为大雍效力嘛。
那她还是先好好地“攀附”一番好了,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好了。
她路过一方水池,西天将晚的太阳缓缓落下,映出水面上无数层叠的金片。
太阳落山了,另一边,月亮也该升起来了。
她驻足池边凝眸许久。
宫中有人喂了猫,池中亦有鱼,宫人在猫的后面追得气喘吁吁,大声叫狸奴的名字,生怕它又跳下去捉鱼了。
那一盏猫拿游鱼的花灯,是怎么样想出形状、制造出来的呢?
楚照不知道,她往柏堂走去。
她在想着那盏花灯,有人却正注视着那盏花灯。
自上次没有将花灯收拣好之后,卫云舟对那灯是再也放心不下了,她得收拾好。
里面的灯火自然是熄灭的,兰烬仍在,她只是凝眸注视,不发一言。
她今天倒是颇费了一番心力。
日子久了,她也会说违心的话了。
什么叫做“你不喜欢我也可以”?她轻轻勾唇,喉骨漫溢出某种意味不明的笑声,“当然不行。”
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而已,她将唇边的弧度压了下去。
还有后面的什么短暂的同谋……都是些恍惚无征的话,信口而来,只是为了让楚照暂时心安理得一下。
卫云舟敛眸,她站起身来,她得寻个好时机。
适才的话中,自然有真心话,但是她有一句未曾脱口。
“我要你……做我永远的同谋。”
她抬眸,看见照进桌案上的青蓝月光,晚上了。
晚上了,柏堂的人才等到楚照回来。
这次不同,门口站了三个人,翠微红枫还有一个茶月。
只不过,她们面部表情各不一致,心中想法也各不相同。
茶月如今觉得自己都快要怨气冲天了,但是她也只能安慰自己,没事的,这样是在减低她自己的工作量。
把她派到这里来,和这个好像有病的红枫相处得极其艰难。而这一切,就是为了监视楚照——可是楚照人又跑去长年宫中。
茶月真不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事情。
“来了,来了!”翠微忽然惊呼一声,那个披着月色回来身影,不是她们日日夜夜所念所想的楚二殿下,还能是谁!
似乎衣服穿得不太像原本有的……不过刚刚去了长年宫,她们都表示理解。
看红枫和翠微那么激情,茶月也勉强地应付起来,她脸上挂出一抹笑。
楚照走得慢,这会儿才回来。
她看了三人一眼,本来心中已无什么感想,但是一想到她们来了又走,便觉得有些恼意。
随便敲打敲打吧。
她故意敛容,严肃道:“你们几个站在这里,是赎罪么?”
茶月只是笑,但不说话。
翠微一脸愁容,解释说自己和红枫曾经是来过的:“那天晚上,我们站在门口等了好久,可是长年宫宫人,只是说,您留宿了……”
楚照听得眼皮子跳,明明不是她的原因,怎么听翠微这么一说,就像是她的过错了一样。
又不是……她要留下来的,她只是被迫的,天地良心。
红枫则不似前面两个人,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直接拉着楚照的手,往旁边走去。
楚照不明就里,以为她消失的这几天,又遇到了什么事情,便任由红枫拉着她,往旁边去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你怎么突然这样?”楚照不明就里。
原本以为,听到的会是什么京中异变,镖行事端。
然而,都不是。
红枫盯着楚照的眼睛,十分认真,并且还环顾了一下四周,特别注意了一下茶月的反应。
这个人是公主身边的人,要是她知道,肯定不好。
楚照心急如焚,问:“怎么了?”
你倒是说话啊!
“昨夜,殿下,您到底和公主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公主殿下毕竟是女人,只要您能用什么,”红枫似乎平素很少说起这种词,此时还在脑中寻章摘句,“比如说,什么,子嗣?”
楚照:……
怪不得我文盲,看看这天天叫我读书的人是什么德性。楚照冷笑。
有人关心她的安危,有人关心她和卫云舟是不是已经有了子嗣?
爹的,这都是什么事?红枫刚刚还注意去看茶月的反应,而茶月又是卫云舟所派。
我不是来当凤凰男的吧。楚照尴尬地动了动嘴唇,只能慢慢道:“没有发生什么。”
“真的没有发生什么?”红枫一副打死不相信的样子。
“能发生什么?”楚照反问一句。
两个女的能发生什么。
“当然会发生什么,能发生的事情可多了。”红枫的话愈发让人绕了起来。
楚照:?
她到底在说什么?
只不过楚照也懒得告诉红枫,她醉倒后就意识不清了,意识不清后就睡人家床上。
也就是仅此而已。
“我累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楚照甩下一句,这衣服穿在她身上,总是觉得沉甸甸的,似有千斤的重量。
她还是换了别的衣服,又将这套衣服收拣好,放在和浮光锦一块的柜子里面。
红枫站在原地,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
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发生?看来,她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能帮助一下这位懵懂无知的殿下。
————————
按头小分队:这么近我真的怕你们不发生点什么。
红枫:该我登场……
卫云舟: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楚照:我好无助,真的没发生什么啊。
卫云舟:嗯——
还有一章下午更啦!
第75章
楚照将衣服换下后,心中一直记挂着出宫的事情。这种事情,还是要找红枫解决。
她在房屋里面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红枫,后来还是问了别人,才知道红枫居然还站在门口。
她没有回来。
楚照无语凝噎,这才又出去寻她。
二人相视无言。
“红枫?”楚照试探性地开口,红枫盯着楚照,点点头,眉头紧锁,不知道又在想什么事情。
每每这个时候,楚照就会有一丝警惕。
看她现在皱眉不说话,楚照便知道她大概在想些什么东西了。
总是想一些,很奇怪的东西。
她总是想一些很奇怪的东西,这是真的。
“殿下,你这两天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红枫压低了声音,信步走了过来,“我是说,和公主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作为属下,一定要好好地为楚照分担一下。
她刚刚站在月色中这么长的时间,就是思考这个事情。
“我能够遇到什么麻烦事情?”关于卫云舟的问话,红枫从来没有问到过什么好事情来。
楚照觉得,还是提前让红枫闭嘴的好。
想到卫云舟今天同她说的话,楚照还是决定岔开和红枫的话题:“话说回来,京中铁匠铺,就是那个‘潜维头’,是谁在负责来着?”
红枫一愣,还在反应楚照说的是什么事情。
怎么这么快就从公主殿下跳脱到了铁匠铺?
“那是一家夫妻店,”红枫想了想,毕竟‘潜维头’是她们国家在大梁最大的一家铁匠铺,这些基本的资料她还是知道的,“只不过,多的就不知道了。”
哦?还是两个人开的啊。楚照想了想——她要怎么去和那两个人说呢?
她打算择日出宫。
红枫不解:“您问起这铁匠铺做什么?难不成和公主殿下有关嘛?”
楚照点头:“嗯,正是。”
当然和卫云舟有关了,她忽然松了口气,只要红枫不一直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那就好。
想来,红枫也是个靠谱的人,交给她去办出宫的事情,楚照还是放心。
“什么时候,你去联系裘四……”
然而红枫却自动忽略了这句话:“殿下,这,既然是有关公主殿下的事情,您去铁匠铺做什么?您想要打造什么东西的话,不应该去其他地方嘛?”
楚照:?
去什么地方?
看出楚照眼中的困惑,红枫叹了一口气,果然,这个懵懂无知的二殿下,确实需要她来指点一二。
“殿下,您搞错了,”她苦口婆心道,“您想要打造什么娱情的东西,去铁匠铺做什么啊。我们大雍也不是那么缺少人脉资源,我们在京中还有玉器店……”
“您要是不行的话……”她一脸同情悲悯地看着楚照。
楚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只想收回自己刚刚对红枫所有的评价。
“我就是要去铁匠铺,你给我安排了如何出宫便是。”楚照摔下这句话之后,便直接走了,她要睡觉了。
她能打造什么东西?她不行又是什么话?
红枫见楚照离开,只是颇觉不争气地摇摇头,“没事,接下来全部交给我吧。”
春夜风寒,楚照刚刚回去,便打了一个喷嚏。
一定只是太冷的原因,而不是被人记挂了。她默念着。
今日寝房照旧,灯火微弱,还是燃灯而眠。
翌日清晨,红枫依然按照往日的习惯,把门拍得隆隆作响:“殿下,现在是晨起的时候了。”
“我知道了。”她站起身来,也依往常盥洗收拾,然后开始进行日复一日的“表演行动”。
看书、插花、练剑……
只不过,今天这书看得楚照就是觉得,眼睛有点疼。
字挺好的,能认,就是进不了脑子,她也写不出来。
除了给茶月做戏,让红枫监督,这几样活动,楚照起初是找不到其他意义的。
但是今天,准确说,自长年宫中回来后,她便觉得有些不一般。
她有费力地去把那些字,那些复杂的笔画,刻入脑海之中。
除了红枫之外,没有人会督促她做什么——今天楚照读得太久,便忘记了时间,一晃眼的功夫,就已经到了中午。
她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红枫人不见了。
不过她不见了,想来也应该是去找人了才是。
想到这里,她继续安心等候,终于读累看累,她放下手中书卷,站起身来,往院落外走去,然后就碰见了一脸风尘仆仆归来的红枫。
呃,早不回来晚不回来——以往这个时间,楚照的确应该还在看书。
但是她已经读了一个上午了。
“殿下,”如她所料,红枫果然蹙眉,“您今天没有看书吗?”
“我看了。”楚照黑着脸。
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按红枫的个性,她会板着脸和她说很久很久的什么“君子”。
但是今日红枫没有,她只是道:“走吧,殿下,我们进去说。”
今天居然没有?楚照震惊片刻,但是她自然不会问。
谁这么闲,她这两天已经被折磨得够惨烈了。
二人走进书斋中,红枫小心谨慎地关上了门。
楚照率先坐下,心中忽然间变得忐忑不安起来。
红枫毕竟还是何桓生派过来的人,虽然从上次,她们一同出去找钱霖清的时候,似乎能够隐隐约约感觉到红枫对何桓生不是那么忠心,但是楚照多多少少还是要警惕的。
“你去联系裘四了么?”楚照道。
“我去找他了,只不过他昨日脖子拧了,我托了其他人,”红枫一边说话,一边从怀中掏了一本小册子出来,“我还去找了一个老嬷嬷,打听了事情,并且偷来了这本书。”
信息量太大,楚照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
她的表情有些僵硬;她的脖子,也有些拧。
呃,裘四,这哥们上次是不是扫雪的时候,从房顶上面摔下来了来着?他腿好了?怎么又拧到脖子了……
剩下的话,那就是,楚照明明就只让红枫做了一件事情,她去找老嬷嬷做什么?
联想到昨天晚上一些不好的事情,楚照立刻低下头去看那本小册子。
看样子,应该不是什么奇怪的图册——看篇幅不像。她松了口气。
“吩咐了就好,我们什么时候出去?还有,这是什么东西?”她指着桌案上面的小册子,说着说着便拿起来翻阅。
一些奇技淫巧的记录。
养甲秘法、鸡毛试毒、鸡毛驱蛇……不是,这都是什么?
她面色凝重地合上书,好在她向来是一个沉默寡言的深沉形象。
红枫看楚照翻阅了几页,这才道:“明日早上。”
“早上也好,”楚照点头,忽然想起钱霖清来,“时间充裕。”
可以做的事情很多。
红枫点点头:“对,我也觉得,我们上次出宫,也是早上。”
楚照无言,往事应该如烟。早上时间充裕,害她惹了一身胭脂气味,回来被关了两天不说,还被饿惨了。
不过好在结局还行。思及此,也就算了。
“你找老嬷嬷做什么?”还有这书,什么意思?
红枫一板一眼道:“我找的,不是普通的老嬷嬷。”
楚照没吭声,只是听她继续说。
“是曾经侍奉过先皇后,且带过小时候的靖宁公主殿下的嬷嬷。”红枫说得一本正经,“她对于先皇后的喜好、生活习惯了如指掌。”
只要有关卫云舟和她,红枫就不会太正常。
“所以呢?”楚照懒洋洋问了一句,又伸手去翻那本小册子。
翻呀翻,这次她一打开,就翻到了一篇标题为《母鸡孵种》的记录。
这篇目是在书的中后部分了,她能一次性翻到,是因为书下做了折角。
“这一页,和那老嬷嬷有什么关系?”
不是很想问红枫,和卫云舟有什么关系。
“不是和老嬷嬷有关系,是和公主有关,”红枫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具体的内容,上面还用墨笔划了线,“昭懿皇后生前不甚爱慕富贵牡丹,独独钟意芍药一花。”
楚照噤声,听红枫说下去。
“根据老嬷嬷说,公主受了母亲影响,也跟着喜欢芍药花。”
楚照觑了一眼书上的内容,原来是要取芍药的果实,让母鸡吞下,再取母鸡下的鸡蛋,掏空后再取芍药果实放入其中,用纸封好待三七二十一日后取出……
啊,好长。
不想读了。
“所以?”楚照疑惑。
“公主殿下喜欢芍药花,您为了讨好她,自然是要投其所好了。”
“现在还不到芍药的花期。”
楚照微微抿唇,配上这篇的内容,还有红枫所说,她已经大概明白了红枫想要她做什么。
催开芍药花嘛,在花期来临之前。可是红枫这话怎么说得就这么直白呢?
为了讨好卫云舟?我楚照真的不是那种人。
红枫肃容,一身正气凛然状:“对,就是因为不到芍药的花期,我才会将这东西带到您的面前来。”
楚照:……
“你想怎么办?”
“怀禾园之中,有一园,园中种植数万棵芍药,花开时候如锦绣堆叠……您要是在花期到来之前,把这如诗如画的一幕拿给她看,岂不是相当感人?”
我看我们两个人,神神秘秘鬼鬼祟祟地讨论这种东西才是相当感人。
楚照微笑,语气如往常一般森冷:“你要是喜欢,你就自己去催。”
“殿下您千万不要这么想,”红枫一脸惋惜遗憾,“我是仔细地问了那嬷嬷,那嬷嬷说的绝不作假。试想公主殿下要是看到这里,她难道不会感动……”
“很感动,光是想想,我都感动了。”楚照站起身来,一阵脸酸。
如果非要面对的话,她宁愿继续去水月殿被关着。
红枫站起身来,挡在准备离开的楚照面前:“殿下,您就信我这一回——”
“我刚刚说了,你要是喜欢,你可以自己去催开。”声音很冷淡。
红枫摇头:“这书是也是那个嬷嬷给我的,她还告诫我,这催开花的人,一定要真心。你要我去催,那肯定不行。”
差点被气得吐血。
楚照皮笑肉不笑:“哦?还要怎么真心?”
“老嬷嬷说,不真心的话,催开的芍药花也会枯萎的。”
楚照脸上的笑容极其僵硬。她是穿到古代了吧,怎么一股都市传说的感觉?
“所以,殿下,您要我去催开,是不行的,”红枫叹了一口气,“毕竟最后,还是您要去展示给公主殿下看不是么?”
“太后的千秋宴已经不足一月,按往年规矩,也在怀禾园中举行,您不觉得时间刚刚好吗?”
楚照垂眸,眸光落到那篇泛黄的书页上。
嗯,三七二十一天。
————————
楚·生无可恋·照:这本书除了我还有正常人吗?
红枫:难道不觉得我的想法很好吗?-
所涉及内容参考《中国古代奇技淫巧》,然后芍药催开是我照着《母鸡孵种》编的。
在前文也有提到过芍药啦~
日万(7/17)这天数怎么越写越多,但我会努力完成的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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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如果给女主惊喜的代价,是在半夜三更时候,偷偷摸摸地点灯潜入园林……
你会做吗?
当时,楚照迎上了红枫的眼睛,鬼使神差地点下了头:“好。”
然后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她们二人费尽心机,绕过了怀禾园的守卫,然后擎着火折子,在黑夜中行进。
“那个芍药园,究竟在什么地方?”楚照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红枫说是认路,但是楚照总是疑心,她已经见过一根极长的竹子很多次了。
她当然稳不住了,还是开口一问。
红枫还是深沉:“就在这里,不远了,我白天来的时候明明见过的。”
行,暂且听信她。楚照微微蹙眉,还是再给红枫一次机会。
终于,在楚照的耐心即将消磨殆尽的时候,她们终于隐隐约约看见了芍药园的影子。
已经耗费了很长的时间。
红枫解释道:“怀禾园中只有门口有守卫……这芍药园平时没有人,所以没有人守着。”
楚照只是“嗯”了一声。
有人的话,她俩估计还得是和来时一样鬼鬼祟祟进来——要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那自然是没人比较好。
站在外面,能够影影绰绰地看见摇曳的花影,只不过外侧堆砌了低矮的石块,看不太真切。
她们还是得进去。
“我们如何进去?”楚照问。
红枫语气低沉:“包在属下身上。”
楚照欣慰地点点头,她以为红枫会拿出什么撬锁工具,打开那扇紧闭的大门。
不过红枫采取了最直接的方法。
她将火折子递给楚照,然后就从围墙边上翻了过去。
终于,门开了。
借着明灭的橙色火光,能够清楚看见红枫身上的尘灰。
楚照:……
算了,她沉默地走进园中。
纵然在外面已经对芍药园中景象有些许的了解,但是走进园中,再看一眼,楚照还是觉得有些心惊。
青蓝色月光流泻在绿叶上面,粉白花苞待绽。明明不是花季,但光见这宏阔的占地面积,便能轻易想出花开锦绣、堆叠似云如霞的样子。
怪不得其他人都说花开时,望之一片锦绣。
而她现在要……催开这片花田?
“接下来怎么办?”楚照问。
红枫擎着火折子,仔细看着泛黄的书页:“折一枝当季待绽的芍药,用银碗盛之,并泥土一道……”
楚照不太相信此事——她当然觉得今晚的行动怎么看怎么诡异,但是她还是来了,还是接过银碗。
因为红枫坚称说这东西是她要催开的,都是她要去做的。
于是楚照就这么亲自下地去了。
红枫在旁边为她打着火折子,终于选了一枝样貌不错的待绽花苞,楚照将其小心翼翼地取下。
“泥土去哪里取?”
“就是这枝的底下。”
行,我挖。
芍园临水,刚刚躬身而下,便闻得一阵泥土味道。
刨了土,谨慎地将泥土装进银碗里面。
她抬起身来,盯着红枫:“这下总可以了吧?”
红枫点头:“差不多了,今天晚上就到这里为止。”
楚照尴尬地扯动嘴角,闻到身上一股莫名的味道……不过她很快又想到上次劁猪的悲惨遭遇,这大半夜晚上潜入芍园挖土折枝,也不是什么难以言说的事情了。
她拍了拍身上的泥灰:“今晚没有什么事情了吧?”
楚照很快又想起那书上还记录的动物,母鸡。她顺口问了一句。
红枫面色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肃:“过两天我就去把母鸡抓来,养在院子里面。”
行吧,在皇宫之中养鸡,怎么不行呢?楚照微微摇头,只想快点结束这荒谬的一切。
只不过,这催开芍药的方法,是否真的有效?走之前,她再深深地看了一眼月下待绽的芍药花田。
不在花期,也能望之堆叠而如锦绣么?
如果是真的呢?
回去的路顺畅许多,红枫这下颇有经验,二人回去了。
在路上,二人还有简短的闲聊。
“这芍园时候开放?若是将芍药催开之后,会有其他人看见吗?”
“五月才是花期,在这之前,不会开放,也不会有人看见的。”
“所以说,这芍园平时没有人守着么?”
“没有。”
没有人守着,也不开放——五月才是到花期园开的日子,那她这么费尽心机进来催开是在做什么?
她问了,带点怒意。
红枫道:“正是没有人看见,才方便这些花开呀。太后的千秋宴,定是在此园中进行,届时您带公主过来看不就行了?”
“好吧。”她认了。
实在无言,楚照又一次深味阴差阳错拿错剧本的苦涩——要是换做主角,恐怕是让女主眼睛一闭,直接带到园中,才让她睁眼,然后女主感激得泪流满满,感情线大发展。
很好,她这是挖掘了感情线大发展背后的故事。
回去盥洗后楚照也就打算休息了。
她躺在床上,刚刚准备点灯,抬眸看向窗外时,却惊觉夜色忽而变得相当明朗。
窗外灿烂美丽的星辰坠窗而来,映得地上一阵星光斑驳之景。
今晚风景真好。她喃喃自语,放下了手中正欲点燃的蜡烛,安心睡了。
明日一早,她还得出宫一趟——这次是完成和她的盟友的誓约。
她醒来很早,红枫甚至还在惊讶:“殿下今日甚是勤快。”
楚照笑而不答,今日早起,她却挑了一套锦衣华服,好衬气度。
红枫照例随从,二人同乘一车。
只不过今日出宫没有往日那么顺利。
马车行得缓慢,隔着帘子,她们二人还能听见些许吵闹的声音,还有搬动东西的声音。
这又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按捺不住心中好奇,楚照掀起车帘向外看去:老老少少的宫人,不管女人还是男人,似乎都有得忙。
适才,她听到搬动东西的声音,就是她们在动屏风桌案。
这皇宫中是有大事。楚照将帘子放下,向颈枕后仰去,昨夜当贼,今晨起早,还是得休息好。
只不过她的清净没有持续多久,便被打破了——
拉车的马打了个响鼻,然后二人便听得一声“车上何人”的严厉质问。
车夫按照往常的做法,和那门卫说道已然是不管用,那门卫不依不饶:“你是你,车上的人是谁?”
看来这千秋宴将近,为之筹备得也盛大,这宫中还加紧了看守。
她如今也没做什么事情来——毕竟是大雍来的皇子,哪怕是正大光明出宫,恐也无事。
思及此,她掀起帘幔,那车夫还在结结巴巴地解释车上何人。
“雍质子,楚照,”她肃容正声,说完自己的名字后,嘴角微微上扬以示友好,“今日欲出宫。”
士兵刚刚还凶神恶煞地欺负车夫,半天都啰嗦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不着急不怀疑才怪。
他看了一眼楚照——冠袍俱是齐整:黑发束入玉冠,黑袍上绣仙鹤,若是偷偷摸摸想做什么,恐怕也不会这么打扮。
士兵还是第一次见这楚二公子,只不过有的人,听一句话看一面,也就足够了。
再说了,近来这皇宫里面,关于这位质子和公主殿下的事情可以说是沸沸扬扬。
多方考虑,士兵脸上还是出现了笑容,他笑道:“原来是您啊,那在下就放心了。”
说完这句话,他还盯了一眼车夫,“要是您这车夫说清楚,在下也不会拦下您了,还请您多多包涵。”
说罢,这人便眼神示意放行,又对着楚照说了几句客套话。
楚照脸上的微笑,一直到帘幕掩上她的脸为止。
呼,看来今天这一身衣服没穿错,她打算继续休憩了。
红枫一直在旁边看着,却没做声——她刚刚本来还打算引出自己和太子的关系,好让楚照出去……
没想到殿下还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嘛。
车马声音辘辘,出了宫门,便往城中而去。热闹吵嚷的声音开始充盈。
只不过她们此行的目的地,并非热闹之地。
人群吵嚷的声音逐渐减弱,取而代之的则是铁锤敲击的声音。
车夫在外面闷哼一声:“殿下,到了!”
楚照醒来时,却发现红枫正在瞅着她,她不禁心中一怵。
话说回来,今日红枫好像还没怎么开口?这和她以往的作派可不一样啊。
双脚刚刚落地,楚照便忽觉喉中一阵翻涌的感觉。
那种炽热的疼意,又卷土重来,她双脚好似凝固,没动弹。
红枫终于吐字:“殿下,您怎么了?”
楚照屈指,指向自己喉咙。她适才下意识想从衣中拿出药来,上次钱霖清又多给了她一个蓝色盒子。
换了衣服,自然没有。
“您在找那药吗?放在屋子里面了?”
“不,没有。”
这么一说,楚照便顿时什么都想起来了。
……
这药可不在她的屋子里面。
在长年宫,她吸了一口气,在那件被丢掉的衣服里面。
除此之外,那衣服里面,还有她留作柳长安“罪证”的金锁,如今却是和药一起不见了。
喉中的炽意逐渐灼热。楚照无言,看来她又只能保持原状了。
没什么好说的,卫云舟,好狠的心。
竟然就因为脂粉气,把她的衣服和所有东西一起扔了?!
“回去再找吧,”红枫不清楚楚照在想些什么,信步领她往街道上走去,“我们先去店上。”
楚照告知她要去潜维头视察时,红枫自然是开心——殿下如今是越来越能成长,和公主的感情也与日俱增,形势自然是一片大好。
她们来到了潜维头。
闹市一隅,伫立着这家古老的店铺。铁质门扉虚虚掩着,长年累月,上面痕迹斑驳。
站在门口,就能看到里面迸发裂泄出来的火花。铿锵的打铁声音、鼓风声音不绝于耳。
这家店同其他铁匠铺几乎没有什么两样。
要不是这家店名出现在原书中,要不是这家店名出现在那张清单上,楚照也不会觉得它有什么不同的。
“走吧,”红枫开口提醒,“殿下,我们进去了。”
楚照应声。
门口走出来两个伙计,他们看见楚照,没有任何反应,好像看见一个路人。
伪装得还是很好嘛。
毕竟是新的客人登门,很快还是出来了个伙计接应,这个人有眼力见的多,见楚照衣着华贵,旁边又跟了个随侍,便猜想她不是普通客人。
他一脸谄媚地笑着说:“公子,您是第一次来吧?有什么想要做的么?只不过,有事我得先告诉您,我们店近来揽下了一批生意,恐怕是……”
“找你们的店主,”楚照沉声敛容,目光深邃,打断道,“应该在吧?”
伙计自然是不肯答应的,毕竟他们还有事情要忙。
这也在楚照预料之中,她微微抬袖,示意旁边的红枫。
伙计还在犹豫,那随侍却忽然敛起了袖子,露出臂上疤痕。
枫叶的脉络。
小厮瞳孔微缩,收起谄媚笑容,小声道:“小的,小的这就过去。”
他冷汗涔涔,这几天贵人怎么怎么多?不过,只有眼前这位,对于他们来说,才是最该在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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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评论多了好多吓我一跳,不过俺也很没骨气地低沉了一下,希望大家不要在评论区吵架,和谐,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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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他们这些人,潜藏在大梁京城底下——私底下自然是有联系的。
只不过是联系频繁与否罢了,还有些特别的人,身上会有相应的标记。
比如这些暗卫,眼睛有时候会呈现不同的颜色,瞳色更为浅淡;除此之外,她们的手上,多有痕迹。
小厮变了脸色,对楚照是变得更加恭敬了起来:“我明白了,殿下请跟我来吧。”
能让暗卫贴身跟着的人,在此地,自然也只有一个人了。伙计心里面门门清。
他领着二人往院落里面走去,铁锤敲击在砧板上面,火焰熊熊燃烧,光线四射。不少面目显得相当青涩的学徒,正在埋头苦干。
就在院落之中,一丝不苟地铸炼着铁器,旁边还有人转动着鼓风器械,风声呼呼。
的确是和平常的铁匠铺没有什么不同,也可以说,比平常的那些,相较于它的邻居,发展得更好一些。
“小的还是第一次见到殿下呢,”小厮走到前面,压着步子,“您怎么今天突然来了?”
“我当然要来了。”楚照的声音带了一丝上扬,“这毕竟是我们大雍的心血,我若是不管不顾,眼下又有谁能顾得上?”
小厮一笑,没有接这句话,只是带着二人穿过了大院,来到一间房子外面:“您要见的人,就在里面——”
这间屋子的门虚虚掩着,里面时不时也不会传出铁锤敲击的声音。
听起来,还像是在打铁的样子。
楚照和红枫都站在廊檐下,等待小厮引路。
那小厮叩了叩虚掩着的房门:“殿下来了!”
此声一出,本就间断响起的打铁声音,忽然就停了下来。
“什么殿下?”一声极其粗犷的男声传了出来。
“二殿下。”小厮又补充了一句。
那虚虚掩着的房门,忽然间就打了开来:一个赤膊的汉子登时出现。
他手中甚至还拿着一把铁锤,上面还浮着铁屑。
汉子一脸虬髯,长相毛毛躁躁,身上沾染了铁和汗的味道。
他的眉毛都拧作了一团,面上疑惑,看起来相当怀疑刚刚小厮说的话。
只不过,看到楚照的时候,他还是微微一怔:“二……殿下?”
他当然是见过楚沧的,眼前的人,说什么也和他有些相似。
“嗯,是我。”楚照沉声。
大汉的脸上现出惊异表情:“殿下突然要来,倒是没有通知我。”
说完这句话,他脸上疑惑的表情倒是消去。
他一把将搭在身上的白巾在旁边的桌子上面,换上一副比之前相比,谦和不知道多少倍的表情道:“殿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楚照道:“自然是有正事。我看你们……似乎是还在做工?”
说完,她将头微微地歪向了一边,那些学徒依然不间断地锤着铁砧,爆发出激烈的火星子。
大汉答道:“正是。而且,最近突然又来了一批人,要我为他们打造一批兵器……”
说到这里,这大汉似乎是很疑惑了。
“打造一批兵器?”
“是的,刀枪剑戟之类的东西。”大汉思虑片刻,心下不禁生出多少疑问。
这楚二殿下,以往从来没有见过,不知今日所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而且,他一来就问起此事,莫不是这批兵器和他有关?
思及此,大汉便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殿下所来,就是为了此事么?”
“嗯,”楚照声音很轻,眼角余光扫过周遭,总觉得这地方人多嘴杂,“我们进去说话。”
大汉了然,更觉事情蹊跷,急忙笑道:“好。”
进门之后,红枫知趣地将门给关上,那些爆裂的打铁声音,骤然降低几个度。
隔开了那些声音。
大汉原来是姓荀的,坊间都唤他作荀五。
荀五殷勤地给楚照拣来了一根凳子,让她先坐:“殿下,请坐。”
至于旁边站着的那个人,就不必了。
红枫于是就这么站在楚照的身后,安心守候。
一切都安置完毕,楚照就干脆果断地直入正题了:“那批兵器,你知道是谁让做的么?”
荀五的脸上浮现些古怪的神色:“说是谁家的公子。”
“谁家的公子,没事打造兵器做什么?”楚照悠悠然道,“恐怕,不仅仅是打造兵器这么简单吧?”
饶是潜维头这家店的规模宏大,但是也不可能打造那么多的兵器出来。
荀五沉思片刻,这才道:“您也知道,这京城之中……豢养死士的人,并不少见。”
豢养死士的人的确不少见,像楚照等人手下的暗卫,也是需要兵器的。
虽说朝廷对于盐铁有所管制,但是在京中的人,多多少少有些办法。时间久了,高门大族养些带剑拿枪的门客死士,也不是什么鲜见的事情了。
以前,也有其他人会来打造一批兵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罢了。
但是这次,为什么楚照会亲自前来?
“这事情,有什么蹊跷吗?”荀五道。
楚照直接道:“除了托你们打造兵器,还做了什么事情?”
荀五如实说来,大概约略只有一千件的样子。
“我们店的人手也不是很多,这已经是最大的产量了……”
“最大的产量了?”
荀五点头:“是的,最大产量了。我们剩下的所有铁,都准备投入进去了。”
楚照站起身来:“这么说,还有剩下的?”
“还有部分,”荀五不明就里,“您打算做什么?她们也需要么?”
不知道为何楚照如此,荀五好奇地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红枫。
“非也,”楚照探出身,“我只需要……阁下帮我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楚照转身:“在那批兵器上面,做一些记号……一些能够代表所用之人的记号。”
“呃,”荀五抹了一把头,“这是什么原因,何门领知道吗?”
自楚沧死后、楚照亲来之前,一直都是何桓生与之联络,久而久之,他们也将何桓生视之为领袖。
荀五倒是下意识地问了这句话。
楚照一哽,眸中神色忽变得深邃起来,她嗤笑了一声。
“听你这么个说法,我要做什么事情,还需要请示他的意见吗?”
荀五噤声,立刻意识到自己刚刚说错了话,顿觉懊悔。
的确,自从大殿下死了之后,他倒是越来越对雍国的皇子没有实感了。
今日一见楚照,他只是出于某种原因,才对其尊敬。一到具体的命令上面,他就立刻想到了何桓生。
“他是皇子,还是我是?”声音仿佛注入寒凉,弥散在空气之中,“你觉得呢?”
荀五自然无言以对,嗫嚅了半晌之后,便向这位殿下低头了:“您说得自然是对的。”
“我们忍辱负重在这里潜伏了这么多年,你们活得倒是舒坦。可是,我却失去一位兄长……”楚照的声音有些沉痛,“没有人比我更想报仇了吧。”
荀五心中陡然一震,也许这兵器的事情,和什么密谋有关。
这些算是机密之事,他自然也不敢多问,只能应下:“我会做好记号。”
“那就这么定了,”年轻的新殿下盯着他,盯得他竟然有些毛骨悚然,“阁下还是不要忘记了,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年轻锐气的锋芒,此刻逐渐弥散开来。
这是荀五第一次见到楚照,他不清楚后者的手段,但是他莫名慑于她的眼神。
最后,荀五满口答应,毕恭毕敬地将楚照送出了店门之外,他得赶紧就将这个事情做下去……
经年的岁月,让他做个不意瞥见的记号,不是什么难事。本来,近几年始,他和何桓生的联系就有所增多。但是这一次,他忽然就压下了再同何桓生联络的意思。
锐气而又锋芒毕露的年轻殿下,不再蛰伏,也是必然的事情。
他将事情吩咐了下去。
潜维头是铁匠铺,走出去之后,还是一家接一家的铁匠铺。
星火四射,浓烟滚滚,饶是现在还是清晨时分,这里都是烟雾弥漫,一片散不开的景象。
呼,终于从这铁匠铺里面走出来了。离开这条打铁街好远之后,楚照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硬气一回,还是要颇费些精力。
这位以楚沧马首是瞻的何门领,在楚沧死后,似乎是相当僭越——从目前来看,已经给她造成了不少的麻烦了。
每每想要做什么的时候,他其实是第一道横在眼前的阻碍。
她敛眸,陷入深深的思绪之中。
想着想着,喉间就有些许疼痛感觉再度翻涌。
“咳,咳。”楚照微微咳嗽了几声,引来了红枫的关照:“殿下,您这是怎么了?喉疾又犯了?”
“嗯。”
刚刚说话明明不是太多,还是觉得疼痛,这疾病,怎么一直都治不了?
钱霖清倒是一直在给她什么抑制疼痛的药,却从未将此病症根治。
上次帮了她劁猪的事情,怎么还没有个回音?
“那个钱医师……当时不是给了您药么?”红枫疑惑。
呃,给了是给了。就是,被扔了。
被卫云舟扔了。
但是楚照不能明说,只道:“弄掉了。”
“掉哪里了?要不要我去找?”红枫疑惑,“或者说,我们再去找那钱医师一遭?”
前者自然是算了,能去哪里找?楚照只能选择性无视这句话。
她觉得后面的选择不错:“我们去那间茶肆。”
红枫应下,领了楚照上了马车,直去上次那家茶肆。
现在还是上午,若是不出意外,钱霖清应该还在才对。
只不过,结果让人大失所望:老板告诉她们,自从那天她们来了之后,钱霖清就再也不来了。
“她不来了就不来了,最后那几天的工钱都未曾结给她呢,真是个奇怪的外邦女人啊。”
嗯,真是个奇怪的外邦女人。
她又去探听什么消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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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茶肆离钱霖清的居所是有些距离的。
从这里过去,饶是坐马车过去,也要耗费好些时间。
红枫见楚照不说话,也大概知道了她的意思——她不想去。
想了想,红枫便道:“那我们,就回去?”
楚照点头答应。
二人坐上马车之后,红枫依然有些死脑筋,死脑筋的地方,就在于楚照是在何处把那蓝色的盒子弄丢了。
她面目严肃:“殿下,您要不要再想想……您究竟把那蓝色药盒丢在什么地方去了?”
“虽说那钱医师不是什么实诚的人,但是她给过的那两次药都还是管用,”红枫说个没完没了,“现在要去找她的话,还是要费一番功夫。”
但是上次,依凭何桓生的调查,楚照倒还是轻松地找到了钱霖清。
但是红枫自然没有何桓生那么大的力量,能够轻轻松松地就找到一个人。
她也可以像上次一样,再找何桓生找到钱霖清。但是……
她和红枫同时都有了些默契,她们谁都没有主动说起此事。
“我们先回去吧。”楚照倏然开口,盯着红枫的眼睛,那双浅棕色眼睛,“我回去找找那药盒。”
红枫这才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那钱医师,属下可能找不到。但是这药盒嘛,您要是给我说清楚它的下落,红枫还是可以帮上忙的。”
呃。这个忙,你还是不要帮的好。楚照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算了,她的衣服被扔掉——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都显得相当诡异,诡异到除了和当事人说之外,她绝对不想再对第三个人提起。
“这件事不用麻烦你。”她沉声。
然而这反倒是激起了红枫的逆反心理,她开始问个不停:“殿下,究竟有什么事情?您且告诉我,若是在皇宫之中,除了那金龙殿难以接近,其他地方,我还是可以进去的……”
我求求你,别再说了。楚照内心痛苦不堪,但是表情上面还是得忍着。
红枫见楚照的唇线绷得紧直,又联想到她今日的种种举动,不免自觉地闭上了嘴巴。
要说起来,她和楚照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是二殿下的变化是时时可以见到的。
她今日本来是存心闭嘴少说几句,到了后面,倒是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多说了。
殿下一定是有自己的考量才是——不管是铁匠铺之事,还是这个蓝色药盒。
回宫之路,也和进宫之时一样,不太顺畅,照例有人阻拦。
这次进宫的时候,还换了个盘查的人。
那门卫一口气拦下了好几辆马车:“你们都是什么人,报上名来?!”
楚照的马车停在后面,本来她没有打算掀开帘子,奈何这门卫声如洪钟,吼得她在车厢中都听得一清二楚,还能猜出那一车被拦下的人,到底说了些什么。
“是什么人来着?哦,宋横?”门卫哼哼唧唧,语气中带着些许轻视,“宋大人的公子呀,进宫来是为了什么?”
不是所有人,都能和这个门卫一样,有着巨大无比的音声的。
“宫中有召见?谁的召见?”
“太子殿下啊,这样啊。”他的语气忽然又变成酸溜溜的,“我知道了,请进吧。”
一顿盘问之后,这门卫才肯放人。
红枫小声道了一句:“这人外号铜喇叭,音声如钟,就是如此。他是皇帝的亲信。”
楚照微微颔首,原来是皇帝亲信,不然不至于这么咋咋唬唬,谈起“太子殿下”四字时,竟然能用上酸溜溜的语气。
前面一辆车还是如此盘问,还爆发些许的笑料。
终于是轮到自己了。
这“铜喇叭”就没有出宫时那个门卫好忽悠了。
“什么人在里面?报上名来!太后娘娘千秋宴寿辰当即,严查进出。”
明明还有大概二十天的时间,至于这么赶么?
除非,还有什么事情发生?念头转瞬即逝,因为车帘已经被剑鞘挑开了。
铜喇叭自然是认识眼前这位是谁的。
他不比楚照出宫时那位侍卫,那日百官宴,他也有参加。
“这不是楚二殿下么?您怎么出宫了?”认识是认识,他的语气还是酸溜溜的。
和刚刚谈起“太子殿下”一模一样。
“已经待在宫中许久,想出去转转。”十分朴实的理由,好像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铜喇叭又觑了楚照一眼,又哼哼唧唧了一声:“您这还出去做什么呀?还是在宫里面好好守着吧!看前面又进来这么多人呢。”
话音刚落,那剑鞘便忽然抽走,帘幔又垂了下来,霎时间明暗光线错杂,楚照的脸映在晦明之中。
这人酸溜溜的话语还没有结束:“奇了怪了,这有些人不想留在宫中,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又上赶着来,真以为自己能攀上高枝了。”
铜喇叭已经放行了,马车缓缓驶过,铜喇叭继续拷打接下来进来的人。
只不过听口气,他和缓了许多,“太后娘娘的寿礼呀,当然,快进快进!”
哎呀,还以为他就是那种人,无差别攻击所有人——楚照漫无目的地想着。
进了门,马车也不能再行驶多久了。一会儿的功夫,二人还是下了车。
下车之后,便看见一堆人上上下下,如她们出去时候一样,搬动着东西。
盆栽绿植,还有些包装好的大物件……
明明还有二十余日,气势已经渐渐地起来了——太后娘娘的千秋宴。
这是个大事件,至少在原书中就是如此。
在这二十天里面,她能够做些什么呢?如果一切能够按照原书中那样发生,那还在预料之中。
在这次宴会中,太子的野心初见端倪,父子之间就生了罅隙。这是导火索,促使太子后来发动了兵变,想学赵武灵王故事,饿死皇帝,自然是失败了。
但楚照隐隐觉得这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搬箱运箧,忙忙碌碌,所有人手上都有的事情忙。
以往楚照出来的时候,常有人注视,但今日却少了许多。
只不过,还是有人眼尖,将楚照认出,叫住了她:“二殿下,二殿下!”
这番仓促又带点尖细的声音,楚照只在一个人的身上听到过。
不错,映入眼帘的又是两道秃眉——陈贺,他今日也在这搬运大队之中。
“您这是去哪里才回来啦?”陈贺笑嘻嘻地同她搭话,一边伸手,有意无意地指向某个小径。
的确,他毕竟还是太子宫人,这么明目张胆地和别国质子结交,这不是公然打太子殿下的脸嘛!更何况,经历过的人都知道,太子殿下是有多么讨厌楚沧,连带着讨厌楚照,也不足为奇。
他主动与楚照攀谈,要是被人瞧见去,自然不好。
“殿下,请来这边。”陈贺语气还是照常一般的谄媚。
以往楚照于他,只是一个掌握他把柄的人罢了。可是今时今日,早就不一样了!
楚照淡淡地睨他一眼,脸上挂着照常的假笑。
看经验哥还是这个样子,她就放心了。
红枫自觉避让,干脆说她回去了。
陈贺没搭理红枫,只是引着楚照往旁边的小径走去,这边翠竹修长,刚好能够掩住二人。
“陈大人有何事?”口气有些冷淡。但是这种冷淡和疏离的口气最是管用。
陈贺一脸“这太生分了”的表情:“哎呀,二殿下啊,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呀?”
不等楚照说话,陈贺便自顾自地说开了:“您现在不一样了,就把老奴我给忘记了……”
他说着说着,竟然语气还悲怆起来了。
楚照:……?
但是她还是不想说话,反正陈贺会一个人表演完所有事情。
“您现在要做那乘龙快婿了,今后彻底去了长年宫,可不要忘记我呀!”他一脸期待地看着楚照。
原来是这样。楚照尴尬地动了动唇角,“这是从何说起?”
“嗨呀,这种事情,您以为我还不知道么?再说了,我早就发现了,”陈贺的眉骨上下起伏,因为喜悦而震颤,“现在宫里人好多都知道了。”
你们一天到晚到底在传什么流言。楚照汗颜,但是面上依然不显。
她想了想,还是道:“陈大人,把我拉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么?”
如果是这些没营养的流言的话,她还是懒得听的。
哎呀,无非就是她被卫云舟垂青——算了,这也算遂了卫云舟的愿望,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
她现在说话还是有些疼痛,尽量能不说就不说。
然而陈贺却误解了这种沉默,以为是楚照的高傲:“只不过,二殿下,您还是要注意啊。”
这句话,听起来相当语重心长。
所以呢?楚照微微挑眉,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
“这天家的心思啊,谁也猜不透,”说到这里,陈贺还压低了声音,四下看了一眼,确认无人,这才又接着说,“虽然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但毕竟公主殿下没有公开承诺,陛下也没有首肯,您还是没名没份。”
这又说到什么地方来了?
经验哥总是喜欢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世界里面。
“您是大雍来的,自然有所不知,”陈贺捻了捻自己并不存在的胡子,“这三朝以前啊,有个长乐公主,当时也是宠信一个侍郎的儿子……那公子就得意忘形不知所以,结果最后还是给殿下无情抛弃了。”
楚照:……
我说,差不多得了。
陈贺后面又天花乱坠地说了一通,最后又道:“现在还不到最后的时候,太子殿下还是对公主殿下的驸马有所想法的——这几日,他又请了好多人进宫来,想要在太后娘娘的千秋宴前,宴请这些人,还有公主殿下——”
原来如此,怪不得刚刚进来的时候,前面有那么多辆马车。
“这可是我才知道的事情,”陈贺笑嘻嘻道,“因为具体的设宴时间还没有定下来。”
“那什么时候才定下来呢?”
“这个时间嘛,恐怕还是要和公主殿下商量商量,才能做定夺。”陈贺思忖片刻,“哎呀,不过太子殿下还邀请了京中质子府上的人,到时候,您大概也会和他们一同入宴。”
“为了防止再出现长乐公主的事情,您也要好好保持现状才是,”陈贺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可不要被什么人后来居上了。”
楚照:……
我谢谢你的关心。
好无语,为什么这个卫洞南,就这么执着去给卫云舟找夫婿?找就算了,她还要被迫参与这一场表演。
辞去了陈贺,她缓步朝着柏堂中走去。
刚刚也没多和陈贺说上两句话,喉咙又开始有些疼痛的意思了。
死马当活马医了,她可能真的还是得厚着脸皮再去一次长年宫——就祈祷她扔了衣服,留了东西吧。
不过在这之前,楚照学聪明了,她还是要回去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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键帽都给我按飞了,大力出奇迹……
今天有点赶,也有点晚,大家原谅一下(双手合十) 今晚存稿明天的啊啊啊
日万(8/18) 我会写完的对吗
第79章
洗澡洗了很久,澡豆香粉一类的东西,楚照不管三二十七,只要见了,全部都来了一遍。
没有那么多的原因,只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而已。
还有衣服,她也得再换一件,也仅仅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而已。
换了一件暗蓝色的缎袍,玉冠束发,照样维持原状——怎么看起来端庄,她就怎么来的。
此番出宫,她更是什么地方都没有去,也没有在什么地方逗留。
这样的话,肯定能够逃过一些无妄之灾了吧?她是真的不想再被饿了,她也不想再那么狼狈了。
楚照离开柏堂,翠微问了最后一句:“殿下,您这是又去什么地方?”
“长年宫。”
翠微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似乎是在消化这三个字的信息量一般。
她和红枫两个人,说什么都算是费尽心力,想要把楚照从长年宫这个“虎穴”里面救出来,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她们甚至去了四五遍。
虽然最后也没有顺利把楚照捞回来,但是去了是真的去的。
翠微彼时,还信誓旦旦地告诉红枫:“我这是在救我们殿下!”
可是……如果长年宫对于楚照来说,真是什么龙潭虎穴之地,楚照现在一定不会再去了。
说出“长年宫”三字的时候,楚照自己都有些恍惚,她没有观察到翠微的面部表情变化。
后者暗暗下定决心,原来她上一次是坏了别人的好事,这一次,她说什么也不会再去了。
“好的,您去吧,我会和她们一起等着您的。”翠微自觉语气有些沉重。
楚照忽觉怪怪的,但是又不知道怪在了什么地方:“好。”
柏堂至长年宫,距离很短,只不过楚照还是走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她终于再度出现在长年宫的大门口了。
守门的宫人是换了又换,可是无一例外,她们全部都认识楚照了。
大门洞开,似乎正在欢迎她的到来一般。
“楚二殿下,现在您有闲心到长年宫来呀?”站在门口的两个守门宫人,其中一个笑意盈盈。
怎么会这么热情?
楚照心中疑惑:“嗯,正是,在下有事,想要求见公主殿下。”
字少,却吐露得很重。喉间有压抑不下来的些许痛感。
衣服可以扔,但是衣服里面的东西,能不能给她个面子,给她留下来?
那宫人笑嘻嘻地指着里面:“您进去吧。”
见宫人笑得这么灿烂,楚照心中疑惑不免更加深了。
不是说遇见她不可以笑,只是说,笑这么灿烂做什么?搞得好像是这长年宫等候她再次到来已经很久了一样。
“谢谢通融。”她客气了一句套话,然后径直往宫里面走去。
守门宫人的特殊对待,仅仅是一个开端罢了。
自从进宫伊始,便陆陆续续地有宫人过来,特别殷勤地引介楚照到什么地方。
楚照先是恍若未闻,面上只是带着和煦的笑容,她得先找到卫云舟才是,可是这些宫人,怎么都不说卫云舟在哪里的?
“楚二殿下,”一道带着调侃意味的女声,从楚照的身后响起,她转过头去,原是举荷,“您今天下午,怎么又来长年宫啦?”
这是熟人,不能像刚刚糊弄别人那样不说话了。
楚照只能开口:“来找公主殿下。”
举荷一脸平静:“来长年宫,自然是找公主殿下了。”
觉得喉咙更加痛了,但是这应该是心理作用的原因。
楚照微笑:“殿下如今在何处?可否方便拜见?”
“见其他人不行,见您应该是可以的嘛,”举荷的嘴角始终漾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只不过,殿下现在谁都见不了,她现在还没有回宫呢。”
没有回宫?楚照诧异,忽然间太阳钻出云层,细碎的光照在她身上的时候,她这才对当下的时间有了感觉。
现在时候,也许卫云舟还在处理什么事情才是。
被人丢掉的衣服里面的东西,虽然问是可以问,但是楚照偏生觉得,问别人,不太好。她还是决定当面问问卫云舟的好。
“那在下就在宫中等候。”她道。
“好呀,您就在宫中等候吧,”举荷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她转过身,“刚刚那么多人请不动您,现在您跟我去水月殿中等候吧。”
一听到“水月殿”三字,楚照便骤觉浑身一道电流穿过。
她和这地方,还真是有些难解之缘啊。她苦笑,明明想开口拒绝,但是举荷已经迈开步子走了,她也只能跟上。
举荷虽然看起来心情不错,但是和楚照在路上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
像是例行公事一般,她将楚照带至水月殿外:“您还是和之前一样,在里面坐着等候吧。今日陛下召见,故而公主殿下至今未归。”
“您还是随意。”举荷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等会儿,会有人送来膳食。”
眼下总不能拒绝,楚照还是感谢了的好:“谢谢姑娘。”
举荷微微摇头,耸了耸肩,自言自语一般:“可不用感谢我。长年宫中,自然是公主殿下一个人做主。”
说完这句话,举荷就同楚照作别告辞了,她示意楚照还是进去等着吧。
只不过一两天的功夫,水月殿,不论前殿还是后殿,陈设都和那天一模一样。
甚至食桌的位置都没有摆动,还有那彩雕书架,摇曳吊兰……一切如常,每一件陈设,都在提醒楚照那一日发生了什么。
能够发生什么,她安慰自己,随便坐在一根凳子上面静候时间流逝,她喝醉了,后面也没什么事情发生,仅此而已。
原本她以为举荷说的只是玩笑话,不过她说得是真的。不多时,便有一队宫人,带了各种珍馐美酒、肴馔美味鱼贯而入,再次将那长长的食桌摆满了。
宫人给她摆满了之后,还对着楚照颇为恭敬地行礼:“您慢慢享用。”
呃,慢慢享用?楚照瞧了一眼琳琅满目的美味。
是不是有点太多了,太铺张浪费了,而且,她怎么瞧着某些菜色很是眼熟呢。
糖蒸酥酪,金丝肚羹……嗯,一定是长年宫中厨子只会做这几样菜。
她拿着筷箸,随随便便吃着,却是食不知味。
有些睚眦必报的小气女人,哪怕是不在宫中,都能轻易拿捏人啊。
窗外树影婆娑,细碎的光斑时大时小。
长年宫终于迎来了它的主人。
一道玉辇停在宫门外,上面走下一极端庄极富丽的女人。
赤色累金头面,玄色绣金朝服,长裙迤逦曳地。
今日早朝下朝,朝服还未脱去,便同太子一起又拜见了皇帝……起初还好,之后倒是围绕着她,又说了一些有的没的事情。
非要在千秋宴前,给她张罗什么选驸马的事情。呼,上次下朝,她都说得那么清楚明白,还颇带些不要脸的意味了,可是卫洞南还是不依不饶。
也罢,邀请就邀请,设宴就设宴吧。反正这种事情,到了最后,还会是她来决定。
她快步走进宫中——那两个守门宫人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喜悦,不同于往常的表情。
“你们两个,”卫云舟自然觉察,她顿足开口,“傻笑什么呢?”
她刚刚下辇的时候,这二人反应不大。但是如今却是笑得愈加开怀了起来。
其中一个宫人犹豫了半天没说话,另一个支支吾吾:“公主殿下,这个,柏堂那边……楚公子过来找您了。”
“她过来了?”带着些许的狐疑。
“是的,是的!”宫人不迭点头。
“知道了。”短短两三句,马上就又变成了然的意思。
卫云舟的嘴角忽而噙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她本来觉得卫洞南说的那些有的没的设宴之事麻烦,她都将那些名册都烧了,怎么还能不依不饶的?
不过看样子,还是有些用的嘛。
旁边的侍女见卫云舟仿佛心情不错,好奇地问了一句:“殿下,这又是怎么啦?”
“察觉到危机了吧。”她意味不明。
侍女不敢多问了,也就跟着稀里糊涂了。
上朝后还要议事,的确累人。只不过卫云舟眼下心情好得多,她按往日惯例,开始更衣。
脱下沉重的头饰和朝服。
她揽镜自视,又觉妆容过于艳丽,还是先改换一下的好。不过卫云舟也注意了时间,没有让来客等候多久。
“还在水月殿啊?”听了举荷的汇报,她不禁失笑。
不知道楚照又会怎么想。
楚照盯着墙上那一幅水墨丹青入神:翠岫澄江,飞鸟浮云。
很好,非常美,所以,这长年宫的主人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她等不下去了!
撑着头傻着,楚照还觉得不如推理一下,那天晚上她到底做了什么错事,惹来卫云舟好一顿报复。
倏然间,门外传来一声嘹亮的女声传报:“公主殿下驾到。”
这话自然是叫给她听的。
楚照赶紧肃容整理着装坐好,她盯着食桌上面没怎么动的菜肴。
喉咙痛不想吃,这个理由很充分。楚照坚定认为。
人未瞧见,而清灵声音先至:“阁下久等了。”
卫云舟换了一件暗花细丝褶缎裙,稍显深色的衣服更衬花容娇靥——腰肢盈盈,一青绿衣带环绕。
修洁的脖颈之前,仍然挂着吊坠,明珠光辉流溢。
楚照深呼吸一口——她今日来,可不能像上次那么窝囊了。
久等了?好吧。
她想了想,脸上也现出笑意来:“一点不久,能够等殿下,是在下的荣幸。”
反正都是讨好,就往好的地方说嘛。
楚照笑得很纯粹,很想让卫云舟相信她所说是真。
听闻此言,卫云舟翠眉微挑,似是惊讶一般,她诧异地“啊”了一声,然后极为自然地坐在了楚照对面。
既然是二人食桌,那距离自然不会远。
纤长莹白的手搭载长桌上,她今日还戴了翡翠手镯等物。
坐都坐下来了,她怎么不说话的?楚照心中生疑。
她刚刚说错什么话了吗?只是很稀松平常的客套奉承而已呀。
卫云舟应该经常听才是,自然不会在这种语句上面深究。
但是在这一方面,楚照却始终未能参透。
她盯着楚照的眼睛。四目交汇的瞬间,好似撞破了某些小心思。
卫云舟玩味地勾唇一笑,对刚刚楚照所说,不依不饶,得寸进尺:“原来是这样?本宫还以为来晚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下次本宫就放心大胆地迟来了。”
楚照动了动喉头,只能继续保持一脸讨好的笑意。
不是,她怎么当真的?不过从她眼神中,也便可以轻易推测,她又开始了。
霸道得理所当然。
楚照只能硬着头皮,顺着话说:“是在下没有提前告知,等候理所当然嘛。”
————————
卫云舟:她过来找我肯定是喜欢我,这是有危机感了。
楚照:我是真的有正事!
卫云舟:找我本来就是正事。
楚照:…… 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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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滑跪一气呵成,完全找不到任何指摘的地方。
卫云舟的嘴角,只是从始至终都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
好吧,这个迟来的话题,就先到此为止。
她垂下眸子,看了一眼食桌上面的饭菜,不觉心中一动。
这桌上的饭菜和那天晚上有相似之处,只不过看起来都没怎么动过。
楚照看着卫云舟不说话,眸光只是在菜品上面流转,便觉心慌。
若是和剧情有关,她还能够猜到卫云舟要做什么;可是这二人相处的事情……她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终于,卫云舟抬眸,潋滟波光的鹿眼中却带着一丝戏弄:“这些菜,不合您的胃口吗?”
楚照一时哽咽失语,她又不是真的饿死鬼,走到哪里吃到哪里,上次不小心跪倒在卫云舟面前,也只是不小心而已。
“合胃口,合胃口,”楚照讷讷几句,“只不过今天食欲不振。”
“食欲不振?”卫云舟重复了一遍,开始认真思索起这句话来。
然后,她垂下眼睛,看了一眼桌上菜肴——
楚照心中仍是发怵,她跟着卫云舟的目光,看见后者最后停在了那碗糖蒸酥酪上面。
她顿时觉得,心中警铃大作。
这玩意儿,她还有印象……
卫云舟像是非常惊讶一般,“嘶”了一声,然后十分郑重地拿起那一碗晶莹嫩滑的酥酪,“哦?这碗酥酪居然一点未动啊?”
果然没有放过她。
楚照自觉得很,索性闭嘴。她喉咙痛,不说话是应该的。
然而卫云舟自然是不依不饶:“可是那天的食欲明明很好嘛。”
我是真的有正事来的!楚照欲哭无泪,但是一下子就从吃食转到药盒,似乎过于跳脱。
没关系,她向来惯于卧薪尝胆,只不过是语言上的逗弄,她还是可以忍受的。
见楚照不说话,卫云舟也忽然闭嘴了,她还是将瓷碗放下。
见状,楚照终于舒了口气——好在卫云舟不继续纠缠了。
然而卫云舟似乎就是等她面色变化的这一刻。
“我明白了,”她说得极其认真,“您刚刚食欲不振,所以没有吃下东西。但是现在我回来了,您总该能提起几分食欲了吧?”
酥酪瓷碗已然放下,但是那双纤白的手依然勾着匙子,没有搅动酥酪,而是在碗边撞击。
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楚照抽搐了嘴角。卫云舟的意味何其明显,这是在暗示她那天装醉佯饿、得寸进尺要人喂东西呢。
要是卫云舟不能忘记的话,她自己忘记也挺好的。可惜二者都做不到。
楚照只能心虚地盯着卫云舟的眼睛,后者似乎觉得这种事情相当有意思,眼尾因着愉悦已经漾开细碎的纹路。
她只能再度深吸一口气,重复来时的豪言壮语:她今日不能再这么窝囊下去了。
然后便迎来了誓言后的第一个挑战。
“啊呀,”卫云舟又是惊讶一句,她侧过头向后望去,“只不过现在正是最敞亮的时候,到处都有太阳光。”
循着目光看去,白昼流光,金辉烁亮。
……这女人怎么什么都记得这么清楚。
看来是对她骗吃骗喝、还要差她点灯记恨上了。
“今天这么亮,倒是不需要劳烦公主了。”楚照终于酝酿好话语,沉郁开口。
她今天还不信了。
“今天?今天自然不用了。”卫云舟的音调拖得老长老长。
嗯,今天不用了,但是前两天就可以。卫云舟盯着楚照,眉骨轻轻浮动。微微泛红的眉梢眼角,此次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捉弄人的神态。
楚照的手心又已经浸出了一层薄汗,但是没办法,她今天不可能不跨过这道坎的。
卫云舟就是吃准了她不敢承认!
既然如此,她认了如何?她今天一定要硬气一回。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思及此,楚照的脸上,忽然出现素日以来露于别人面前的笑容。
她的嘴角上扬了一抹看似掌控一切的弯弧:“灯自然是不用点了,至于这酥酪,殿下自便——在下,听凭处置。”
含着隐晦的暧昧之意的句子,点到即止。
空气倏然间就凝固起来,一种浓郁的莫名氛围,开始在二人身边化开、弥散。
看来我猜想得不错——她就是这么等的。卫云舟淡淡抬眸,还偏了个头,长睫投下弧状阴影:“那么,您还是要像那天晚上一样,衣衫不整吗?”
楚照:???
她哪里有衣衫不整了,她明明穿得很整齐。而且,就算是她意识涣散之后,她也没有让自己衣衫不整!
哪怕是躺在卫云舟床榻上醒来,她的衣服都是和往常一模一样。
什么衣衫不整,无妄之灾,一面之词!
她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殿下,虽然我喝醉了,但是有些事情,我还是记得清楚的。”
卫云舟清亮的眸子,如今染上了一丝疑惑不解:“您还记得啊?”
楚照却被她盯得有点发毛。怎么听起来,好像是两人发生了什么一样。
但是不可能——要是真的发生了什么,卫云舟岂会还让她在这里,只是看她好欺负而已。
于是乎,她偏要硬气这一回。
“当然记得,”楚照只能尽力让自己不露怯,“那夜殿下对我是真好,如果能再得一次机会,那便死而无憾了。”
她用尽毕生的模仿能力,换了个姿势:修长的手指交叉,抵住了自己的下颌。
紧接着,声音低沉,磁性的嗓音流泻空气,音波震荡空气。
一言以蔽之,怎么油怎么来,不管是笑容,还是声音。
这么讨人厌了,您还不赶紧骂了我让我说正事嘛!
卫云舟看着她,又是一愣。
漂亮的眉骨再次浮动,她轻轻咬唇,似是惊喜:“此话当真?”
只是,她的口气是疑问句,但是却又马上付诸行动:那双瓷白的手,又已经覆盖上了酥酪碗。
覆盖上又怎么样,另一只手摸到了汤匙又怎么样,只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碗越抬越高,一如楚照被吊起来的心。
被吊起来的不应该是心,而是她。
她终于受不了了:“还是算了,殿下,这实在是僭越了——”
“为什么?”卫云舟诧异。
楚照面色尴尬:“因为,因为……”
她飞快地在脑海中寻章摘句:“我觉得,人生还是有些遗憾比较好。”
卫云舟:……
冷白的手,放下了酥酪碗。
但是楚照悬着的心,却没有放下来。她怎么觉得眼前人身上好像浮着一层杀意似的。
有点微妙,更有点危险。
她赶紧给自己找补:“今日在下是吃了东西来的,非是对殿下的款待不满。”
“嗯。”卫云舟的声音特别冷淡。
楚照又瞥了一眼食桌,为了缓解尴尬,什么句子在嘴边,就立刻咕噜涌出:“上次来,已经品尝过长年宫中美食,这次就不必了。况且,上次还饮用了美酒。”
果然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刚刚说完,楚照就觉得,自己不应该说最后半句的。
都怪那酒,否则她也不会当场醉倒。
只不过“酒”倒是提起了卫云舟的兴趣,她盯着檀木桌子,上面的确还有一壶酒。
她伸出手来,轻轻摇晃:“看来阁下是不喜欢这长年宫中的酒了,是满的。”
没倒出来,旁边的杯盏是空的,没有酒液的痕迹。
楚照一时语塞。
姐姐,您才用宫中的酒给我灌晕,我还敢喝不成?
虽然楚照下决心要硬气,但是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说出来,还是很吓人的。
她还是顶着再激怒卫云舟的风险,缓缓道:“在下可不敢喝公主殿下所赐的酒。”
情理之中嘛。
她还是要微弱地表示自己的反抗。
孰料,再微不足道的反抗,都能被眼前的人无限放大:“既然这样的话,您当初何必在百官宴上请求本宫赐酒呢?”
代词又换了。楚照喉头一紧。
她忽觉自己实在是不太明醒,应该等要了东西再开始反抗的。
“呃……” 她沉默片刻,决定跳过:“殿下,我来长年宫,是有正事的。”
卫云舟敛眸,面上一片索然无味的样子:“什么正事?”
她也有正事,只不过还没有说。先听听楚照怎么说。
“我是来找您的。”
“嗯,来长年宫,不来找我,阁下是打算找谁呢?”语气疏冷,但她还是笑了。
这人像是故意来逗她笑的。
听着不意间泻出的笑声,楚照觉得,自己好像又坏心办了好事……
没关系,楚照安慰自己,在这方面,卫云舟好像是死脑筋,随便她怎么认为。
当务之急,她真的想要拿回她的蓝色药盒。
她动了动喉头,因着刚刚说的太多,如今又有翻腾的痛感。
在楚照独自痛苦的时候,卫云舟又倏然开口了:“你先说吧,正好我也有正事要说。”
她又有什么正事要说?楚照古怪地看了一眼卫云舟,总觉得有些诡异。
抬眸后复又低首,楚照微微咳嗽了两声,脸颊红意更甚。
也不知道是咳的,还是刚刚就有了。这一切被卫云舟尽收眼底,她好整以暇地等着楚照的正事。
说起来,如今这宫中正事,不就是分一大一小么?
大的是太后的千秋宴,小的则是她那皇兄,狗拿耗子瞎操心,非要给她张罗的什么宴会……
于是导致,她在宫中已经见了好多外男了。她这种鲜少随便走动的都如此,何况这位闲得无聊的质子呢?
如今,摆在楚照面前的,只有两个话题。
一个是先说明,她已经帮卫云舟去吩咐铁匠铺了,先讨好一下这位公主。
再一个,便是问她那蓝色药盒的下落。衣服给我扔了,东西得给我留下吧?
完美的顺序,楚照笑了,笑得可有点开心。
她就这么说了。
第一件事说完。
卫云舟看起来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哦”“嗯”了两声,表示她在听。
待到楚照说完,她终于点点头:“这样啊,辛苦阁下了。”
然后呢?她用一种希冀的目光,盯着楚照。
又是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楚照差点一个激灵。
卫云舟的要求,她已经做到了呀?那就应该没事吧?接下来,她提要求也是合理的吧?
她颤颤巍巍道:“殿下,照有一事想问……”
“你说吧。”音色清冷,像是在克制。
“上次那件衣服里面,就是那件深色衣服,”楚照甚至伸出手来比划,“里面有一个蓝色药盒,不知殿下有没有留下?”
这下,该楚照换成期冀的眼光了,然后她发现卫云舟的目光变得晦暗而又复杂。
这是怎么了?帮了忙,问问东西都不行吗?
二人沉默一息。
“就这些吗?”
楚照不明就里:“对,就是这个要求,我不贪心——”
她甚至还邀功讨好似的笑了起来。
不是想象中的答案。卫云舟眸中的暗翳,愈发厚重。
楚照只觉哆嗦,她怎么又用这种眼神看她了?
被她盯得胸腔勒紧了一样。
————————
楚照:先礼后兵哪里有问题了?
卫云舟:(微笑)——
无情八爪鱼,在线日万(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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