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爱人
未至深秋,后院的梧桐叶已经泛了黄,黄绿斑驳间夹杂着黑色的印记,一个月后,便会开始大规模落叶,秋风一过,满地金黄。
蒋心怡几番欲言又止,最后拿起小陶壶,给这位和旧友一同住下的客人斟茶。
壶嘴滤出的细碎茶叶在陶瓷茶杯里晃晃悠悠转了几个来回,金欢喜低着头,一直看着,直到它沉入底下。
“方便的话,你能给子衿道个歉吗?”
蒋心怡手一抖,自己杯中的茶水溅出,落在木桌上,渗入木缝里,只留下星星点点的水痕。
茶水洒落的声音并没有吸引客人的注意,她依旧低着头,固执地重复了一遍。
蒋心怡听出来了,这不是请求,是个要求。
于是小陶壶重新回到陶炉上,不曾忘记的事也再一次翻出脑海。
……
十几年前,中心小学的原名是丰望小学。
丰望小学原则上只招收本地的学生,奈何蒋慧珍看中了丰望的教学资源,又是托关系又是卖惨,一通操作,成功将她送进了里面。
蒋心怡在丰望提前学到了初中的知识,也认识了付子衿。
时隔多年,付子衿的形象在蒋心怡脑海中依旧清晰,她也相信,当时和她同届的同学肯定也记得付子衿。
刚上小学的时候,付子衿和大家的关系一般,大家私底下都在传,付子衿上下学都有司机接送,老师也特别关注她,她家里很富有,看不上他们这样的孩子。
现在回想起来,或许是老师知道付子衿的家庭情况,知道她父母忙碌,平时才特别关注她的心理健康,没想到引得大家产生嫉妒,合起伙来排挤她。
但要真正说起来,大家其实都渴望靠近她,成为她的朋友。
谁会不喜欢一个情绪稳定、可靠的朋友呢?更何况这个朋友什么都会,什么都擅长。只是付子衿只有一个,既然如此,大家都得不到才是最好的。
有了一个人带头,大家有样学样,达成共识,与付子衿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亲近,也不疏离。
事情的转机来得也突然,那是一个普通的夜晚,却让几人不普通地走近了付子衿,将她纳入了团体中。
后来……
蒋心怡的手蹭在茶杯边,灼热的温度烫伤了指尖。
她看向不发一言的客人,妄图守住最后的心墙。
“你又是站在什么立场来要求我呢?”
金欢喜望着陶壶壶口冒出的热气,嗤笑一声,扭头看向她,咬字清晰。
“我是她的爱人。”
看着她瞳孔下意识地放大,金欢喜心底莫名升起一丝酸爽。
从蓝燕仪那里了解到事情的始末后,金欢喜百感交集,又是心疼又是酸涩,心疼付子衿遭受的无妄之灾,酸涩她这么多年仍未放下。
……
“蒋心怡?”蓝燕仪在电话那头努力回想,还真想起来这么个人,“你问她干什么,有点晦气啊。”
由于天生早慧,同龄人在蓝燕仪眼中都只能算是小孩子,她习惯独来独往,以看客的身份观察大家关系的变化,其中轻易对他人交付真心的付子衿,在那时的她眼中,就是一个“笨蛋”。
“有些人贪图可乐的刺激感、新鲜感,喝到没有气泡的时候,却又嫌弃可乐的平淡。”
慕强是人类的本性,蒋心怡等人走近了付子衿,明白她并非无所不能,也会害怕后,对付子衿的滤镜就消失了。
被付子衿当众训斥后,蒋心怡自觉脸上无光,疏远了付子衿,连带着整个班一起,久而久之,演变为一场无声的霸凌。
霸凌者自己都不知道何时成为的凶手,仅仅是看着被霸凌者的痛苦,就觉得自己获得了胜利。
蓝燕仪想了想,总结成一句话:“你知道的,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好的。”
挂了电话,金欢喜望着客房的白墙,直到洗手间里的水声停止,迟钝地醒悟过来。
为何付子衿一遍又一遍地追寻永远,为何付子衿不愿给她一个肯定的答复。
蒋心怡在付子衿心里早已没有了地位,但终究是一根刺,始终扎在那里,偶尔隐隐作痛。
她舔了舔犬牙,觉得有些发痒,想咬人。
……
“爱人?”
未曾预料到的关系让蒋心怡感到惊愕,桌子随之一震,茶水贴着杯壁绕了一圈,稳稳落入杯中。
金欢喜伸手敲了敲桌板,语气平静:“做个了断吧。”
她其实不信神也不信佛,但倘若世间真有因果,就应该彻底斩断,大家都忘记这回事,就当没认识过。不然付子衿偶尔想起,金欢喜感觉自己都能泡在醋缸里喝两壶。
没错,她是个小气鬼。
蒋心怡眉梢上扬,表情和动作都变得十分夸张:“我和她早就没关系了啊。”
这就有点像牛皮糖了,怎么还缠着不放呢?
金欢喜觉得有些恼火,怒火隐藏在风平浪静之下,实则波涛汹涌。
“你要是真这么想,你早就忘记她了。”
蓝燕仪说的不错,这人是有点晦气,但付子衿当初能和她做朋友,代表她还是有一丝可取之处的。
话说到这一步,蒋心怡到底是个要脸的人,也不再含糊其辞,转而剖开自己的内心,试图打动金欢喜。
“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想着要和她道歉。”
这话是真话,在被付子衿训斥的那一天蒋心怡就产生了后悔的念头,但念头只是念头,没有转化为行动,她还是站在高处,看着付子衿落入深渊,体会到难言的快感。
有的人捧住明月,希望它始终高悬,有的人拽下明月,希望它染上脏污。
“打住。”金欢喜最不喜欢听这种马后炮,听多了这双耳朵就不能要了,她重新讲了一遍自己的要求,“不管你是真心的,还是惺惺作态的,我都不在意,就冲你带头霸凌这件事,你们就不可能再做朋友,大家都体面点,你走你的独木桥,我们走我们的阳关道。”
什么人啊,竟然还想着吃回头草。呸!
她脸上的嫌弃太明显,蒋心怡一噎,夹了块年糕放到她盘子里,也不扯东扯西了,问她:“你想要我怎么道歉?”要是她自由发挥的话,能给付子衿写一篇一千字小作文。
金欢喜抽抽嘴角,只当她是笨,不厌其烦地重复:“你只要道歉就行了,不要解释,好吗?”
解释大多是掩饰,犯了错还想做好人,脸真大。
蒋心怡唯唯诺诺地点头,被她气势所逼,不敢说话了。
说得口干舌燥,至少结果令人满意。
临走时,金欢喜杯里的茶水、盘中的年糕一动未动,她看着发黄的落叶,望向远方的深山,意味深长地感慨:“秋天到了,春竹仍在。”
不能吃笨蛋的东西,说不定会变笨呢。
蒋心怡想了很久,才想通她是在骂自己蠢。
啧。
这对伴侣,灵魂真是相似,骂起人来,藏锋不流血,一个说她没读书,一个说她读了书,好像没读。
她仰头一口气喝完了瓷杯里茶水,舌尖只剩涩意。
茶泡得久了,有些凉了,便苦了。
……
“你去哪了?”
金欢喜一开门,直接撞上站在门口的付子衿,差点吓个半死,心脏怦怦跳。
“出去赏景。”嘴比脑子快,谎话张口就来。
“是吗?”付子衿勾着她的脖子,关上门,勒着她走到窗边,示意她往外看,“这就是你说的赏景?看谁啊?好看吗?”
玻璃上吸附着灰尘,透过这扇不清晰的窗户,可以清楚地看见梧桐树,蒋心怡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怔怔出神。
千算万算,没算到这房间的窗户正对着后院。
金欢喜讪讪一笑,想要逃,却被勒住了脖子,动弹不得。
“我连茶都没喝!”
答错。脖子上力道不减。
“我没看她!你最好看!”
勉强押中答案。
付子衿松了手,抱臂站在窗边,蹙眉看她:“你去找她干嘛?”
小学毕业以后,付子衿得了一种看到蒋心怡就尴尬的病,直到今天,也未能释怀。看到蒋心怡,仿佛就看到了当初那个犯蠢的自己。
金欢喜扳着指头算账,细细数来,直到十个指头都数完:“你昨天提到她的名字提了十几次!我们待在一起几天,你都不一定叫过我这么多次!”
这也能比?
她吃起醋来光明正大,付子衿感觉有点不适应。
“这能当一回事吗?我明明是在骂她!”
“那你说,你是不是提了她的名字十几次?”
“……是。”
“那不就得了!”
“你这是无理取闹、借题发挥!而且我这么多年就提了这么一回。”
“别说了,解释就是掩饰!”
“……”
付子衿拿她没有办法,看她眼睛发光,就知道她想要讨要好处。
“那你想要怎么样?”
金欢喜背着手,走回窗边,见树下的人还在,严严实实拉上了窗帘。
“我觉得,你应该多叫几次我的名字,至少得比那家伙多。”
要求明明是正常的,听起来却显得怪异,纠结半晌,还是张了口。
“欢……”
“喜”字被吞咽在唇齿间,倒在床铺上时,小心眼的家伙还特意护住了她的后脑勺,看着她紧闭的双眼,付子衿睫毛颤了颤,随她一同闭上眼。
直到喘不上气,金欢喜松开她的唇瓣,一丝不苟地开始解她的扣子,这家伙还惦记着名字的事,叫她多念几遍。
到了最后,付子衿也记不清,自己到底念了多少遍断断续续的名字,或许真遂了金欢喜的愿,累到说不出话的时候,她还在心底念她的名,一遍又一遍,直至刻下烙印。
第52章 条件
得益于阳磐湖附近的光污染指数低,两人在客栈的观景台幸运地见到了比多年前偶然抬头望见的银河更清晰、美丽的一幕。
银河如同丝带划过天空,深邃而又神秘。
小的时候,金欢喜只要走出家门,仰头就能看见漫漫星光,那时只知道星光会闪烁,挂在天上,好看得紧。
后来念了书,才知道人所看见的每一颗星星,都是数千万年前的回响,它跨越时间,跨越空间,才抵达你眼前,与你相逢。
靠在扶手上,受沉沉的夜色蛊惑,付子衿神色落寞,怅然若失:“人的一生太短暂了。”
短到无法丈量脚下的土地,短到无法见证宇宙的消亡。
上学时老师所说的一些话,常常要等到多年以后,蓦然回首,才发觉其中道理。
金欢喜伸手理了理她耳边的碎发,哭笑不得:“你还想活到宇宙消亡?”那都不是千年老妖怪了,得是亿年。
“诶!”付子衿扑进她怀里,“你就不好奇宇宙最后到底是会热寂还是会归零重启吗?”
指不定在千百年后的某一个节点,她们会以其他身份再次相逢。
金欢喜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不热,无奈叹息:“学霸,你要在这里和我讨论这个吗?”
虽然很浪漫,但有夹带私货的嫌疑。
“对不起嘛。”
“我们现在算是在谈恋爱了吧?”
“当然啦。”
……
在阳磐湖看完了心心念念的星空,两人回到C大,被郁郁寡欢的盛朝夕找上了门。
“干活。”
向来云淡风轻的盛朝夕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身上的生人气息在这两个字说出口后又散去了一些。
假期之后,各种中途停止的活动比赛重新启动,各部门部长苦不堪言。繁杂的文件经过层层审批后到达盛朝夕的办公桌,偏偏今年活动办得多,堆起来的文件能摊开铺满整张桌子。盛朝夕努力了一个早上,中午又临时受邀替老师担任辩论赛的评委,根本无暇继续处理公务。
被盛朝夕关进了办公室,金欢喜刚坐下,啧啧出声,跟付子衿讨论。
“盛朝夕的盛应该是圣人的圣,只要有人求上门,态度好一点,她面冷心热,根本不会拒绝。”
付子衿说不对。
“她明显是不想干活,甩给我们了。”
这句话是真理,因为等她们两人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盛朝夕已经拍拍屁股前往会堂去看辩论赛了。
金欢喜埋在电脑前,恶狠狠地打开文件,只看了一会儿便有点无聊,麻木地用手指点击着鼠标,一个个通过,探头探脑地看向付子衿。
“你觉得小筠这次比赛会赢吗?”
她们本来约定过一起去看复赛的,怎知计划赶不上变化,让盛朝夕成为了最大赢家。
据房筠个人所说,她由于假期在家里宅了太久,现在说话都不利索,见人就想跑,很难想象这样的四辩如何为自己的队伍锦上添花,金欢喜还蛮好奇她在现场是怎样的状态。
“她这回是正方还是反方?”付子衿起身走到盛朝夕的零食柜前,翻来覆去找了很久,有些困惑:“学姐把牛肉干放哪了?”
盛朝夕这里的零食一个比一个难吃,不是有着压缩饼干的干涩,就是暗含工业糖果的香精,只能说都是摆设。唯一称得上好吃的就是没有商标的密封牛肉干,还是盛朝夕女朋友亲手做的。
“肯定是私藏了。”金欢喜跟着她一块在屋里找,摇了摇头,“她早上不是还在念吗?说我们吃太多了。”
她们开始的时候并不知道那不是买的牛肉干,每次来都会拿几包,怪不得盛朝夕总是沉着脸,像是谁欠了她八百万。
吃的最多的人应该是费秋彤,奈何费秋彤聪明,没选择当干部,也就做不了盛朝夕手底下的牛马,按吃的数量递减,这苦差就落到了她们头上。
等付子衿坐回到座位,金欢喜续上之前的话题:“这次小筠这边的观点是‘爱情是长久存在的’,属于正方。”
付子衿摸了摸触摸屏的边框,见她脸上跃跃欲试,试探着问:“你想在这辩论?”
可别了,上回辩论完就分手了,这回刚复合就又来了。
“不不不不!”金欢喜摆摆手,从柜子拿了两张正方形的便签纸,“我们来打赌小筠会不会赢,输的要答应赢的一个条件,至于条件嘛,必须现在写好,不能改。”
付子衿不得不承认这个赌注吸引了她,伸手接过了她手中的便签纸。
“什么条件都可以?”
金欢喜显然有所图谋,爽快地点了点头。
两人用手遮着便签纸写好条件,将它叠成块放在桌子中央,沉默对峙。
是了,这里头还有个问题——谁压正谁压反?
出于对房筠的信任,两人都选择了正方。
“都一样的话,怎么算谁赢?”
“这样,如果小筠最后晋级了,我们就都履行条件,如果没晋级,就两个条件里抽一个。”
两人达成共识后,便把这件事情抛到脑后,转而谈起公司合作的事情。
“我记着这周金石和付氏还要谈判?”
问问题的人是金欢喜,付子衿靠在椅背上,点了点头:“有的谈呢,你们家不是一直很抠门吗?”
这几年付子衿常常听父母谈起金石的创始人,男的叫大富,女的叫宝珠,和她爷爷一样,光听名字就很招财。
“但是!这两个人十分抠门。”孟语桐翻了个白眼,“我记着在聚会上第一次碰见那位陈总,她离场时还悄悄顺走了两个大鸡腿。”
孟语桐一直以来都接受的是“体面”的教育,陈宝珠不造作的举动给她脆弱的心灵造成了冲击。大家私底下吃饭也会打包,但绝不会在大场面干出这样的事情。
除了震惊,还有点羡慕。
付译文表示他也有话说:“我和那位金总见过三次,每次见面他都亲手给我泡最便宜的速溶咖啡喝。不仅如此,他还用特别复杂的眼神看我,一直旁敲侧击地打听我们家的家庭情况。”
孟语桐大惊失色:“他为什么要问我们家的情况?”难道还要拆散他们这个家吗?他们这个家本来就四分五裂的了。
“重点不是速溶咖啡吗?”付译文也震惊,他每回都要喝着速溶咖啡称赞金大富的手艺好,助理在旁边都快憋不住笑了。
听到这,金欢喜悻悻一笑,心想,她妈是因为懒得单独给她烧饭,她爸是因为根本不会用磨咖啡豆的机子,至于家庭情况,应该是因为他们都*知道她喜欢付子衿。
“对了!”金欢喜打断付子衿的回忆,激动地站起身,想起假期头两天她妈说的话,“我妈叫你到家里来吃饭。”
原本是叫付子衿假期最后一天来吃饭的,但是她被蒋心怡气昏了头,把这件事忘了。
坏了,这回回家她妈也得打她一顿。
“啊?”突如其来的见家长差点让付子衿从凳子上摔下去,“吃饭?”
金欢喜把自己忘记删搜索记录的事情说了一遍,又讲到陈宝珠的态度,听得付子衿七上八下。
“你的意思是,我第一次去你家过年的时候,你妈就知道了?”
昏过去。
“没事的,你直接过来吃饭就好了。”
金欢喜不太明白她为什么很紧张。
付子衿跨过桌子揪住她的耳朵,咬牙切齿:“你为什么不早说!”
一个母亲,发现自己的女儿喜欢女孩子,还睡在了一张床上。
虽然什么都没做,想想也真是够绝望的。
付子衿松了手,一头撞在桌板上,发出“咚”的一声。
而且那天凌晨,金欢喜盯着她的时候,她还以为她会亲下来,一直有所期待……不能再想了!越想越尴尬!谁能想到她妈妈就坐在院子里?
金欢喜看着她额头上的红印,害怕地缩在位子上:“没事的,我妈不会说这个的。”
陈宝珠在公司也调侃过她,有时候看着她俩走在一起会觉得养眼,换个角度想想,无非是多了一个女儿罢了。
可恶,甚至这么善解人意。
付子衿觉得很难跟金欢喜掰扯清楚,她觉得尴尬是因为她一直以来都是图谋不轨、别有用心……她真是坏事做尽。
“一直以来?”金欢喜抓住了重点。
从一开始有目的性地和她做朋友,到后来刻意地接近,例如发自己的照片。她步步为营,只想把她留在身边。
这些话太过羞耻,付子衿一个字都不会让金欢喜知道,不然这家伙尾巴要翘上天,在床上又要得寸进尺,闹着玩新花样。
“我的工作做完了。”
付子衿合上电脑,看也没看她,收拾好东西就出了门。
金欢喜后知后觉地批完手里最后一个的文件,跑着跟了上去。
“你害羞了?”
……
盛朝夕从会堂赶回办公室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大开着。
盛朝夕:?
她还以为是办公室进了贼,冲进去后才发现桌上放着批阅过后叠好的文件。活动审批的麻烦点就在这里,这些文件虽然都在线上通过,却需要纸质入档,防止线上文件丢失时找不到凭证。
把桌子上的文件检查了一遍,盛朝夕还捡到了两张叠成方块形状的便签纸。
还以为是谁写的求助,盛朝夕慢慢展开纸条,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那两个家伙,竟然还在这里打情骂俏。
“喂?嗯,好,马上来。”
接了电话,盛朝夕只来得及用东西压住两张纸条,便匆匆出了门。
房门一开一合,窗帘被轻轻吹动,细碎的光洒进来,长桌上两张带着折痕的纸条挨在一起,被风隐隐吹起一角。
一个字迹张扬,一个字迹灵动,写的内容却一模一样。
同居。
第53章 回家
从学校西区追着付子衿到东区,金欢喜终于哄好了小付老师。
付子衿猛地回头,想起那两张便签纸:“你拿了吗?”
金欢喜不仅没拿,办公室的门也没关。
“明天去拿吧,我和学姐说一声。”再走七八分钟回去,她得累死在路上。
付子衿点头:“行,我们先回去问问小筠的比赛情况。”
……
“小筠!这次辩论赛你会赢的吧。”
一回寝室,金欢喜激动地走到房筠面前,就差给她呐喊助威。
房筠发誓,这绝对是金欢喜开学以来最关心她的一次,出于礼貌,她先夸赞了一下比赛的对手,给了金欢喜一个模糊的答复,又礼尚往来,体贴地询问:“谢谢欢喜,借你吉言。你之后的英语考试肯定也会过的,这几天有在好好准备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费秋彤一看她僵硬的脸色就知道她忘记了这回事,挤眉弄眼:“欢喜,只要你带着学姐的牛肉干来求我,我一定会帮你的。”
这年头,行贿都光明正大了?
金欢喜扯过在一边默默喝茶的付子衿,把她搂在怀里,抬起下巴,轻蔑一笑:“不用了,我有小付老师。”
付子衿按住她贴在腰间的手,见房筠和费秋彤都看过来,转头瞪了她一眼。
寝室属于公共区域,付子衿并不喜欢在他人面前展示自己和金欢喜的亲密,总会有些不自在。
木头人费秋彤在一旁真心实意地感慨:“你俩关系真好。”
都睡一张床了,关系能不好吗?
“对了,你们知道不,隔壁班有个同学前两天离家出走一直没回来,今天早上才回来。”
听说宋老师要求学生们守口如瓶,奈何二班的一大半学生都随了班主任,一个个小嘴叭叭,藏不住事,私底下把事情传了个遍,费秋彤甚至还碰到认识的老师问她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八卦果然是人类的天性。
金欢喜想起来了,二班的班主任不就是她嫂子宋书语吗?
“那书语姐是不是要写工作报告了?”今天下午还有思政课呢。
“何止啊。”费秋彤打开手机,翻了翻聊天记录,“听二班的同学说,宋老师这两天被领导千叮咛万嘱咐,要求她管理好学生的心理健康,千万别让学生在学校里寻死。也不想想,人家是和家长吵架,老师劝了又有什么用,这样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的。”
房筠跟着点头:“是的,她好像原本是和父母吐槽遇到的一些事情,结果她父母说她也有错,然后就吵起来了。下午的时候,宋老师会不会和我们讲一遍这件事?”
宋书语喜欢讲故事,上她的课总能听到很多不带人名的八卦,涉猎之广泛,常常让学生们听得如痴如醉。
“应该不会。”费秋彤划拉了一下手机,“她不都开口让二班守口如瓶了吗?”
付子衿扯开金欢喜在她腰间蠢蠢欲动的手,猜测道:“宋老师管不住嘴,可能会含沙射影地讲讲这件事。”
如她所料,下午大家很快见到了沉着脸一言不发的宋书语。
宋书语最近很烦,原因是放假的最后一天她突然接到了学生家长的求救电话。
班里的某位学生和父母大吵了一架,外套也没穿,拿着手机就离家出走了。父母在家边上找了很久没找到,也报警了,实在走投无路,求到了班主任的头上。
“老师,你能帮我们问问她同学有没有联系过她吗?”
宋书语半夜从床上爬起来,在和学生们了解情况的同时,带着程书杰一起出门去找人,到了最无望的时候,得到了消息:有目击者说看见一个相貌相似的小孩朝桥边走了。
赶到桥边的时候,学生已经不见了。
和那对父母一同提心吊胆了一整天,终于收到了好消息,就在昨天晚上,孩子已经被人送回家了。宋书语今早和学生单独谈话,学生坦言确实想过轻生,但是中途被好心人拦下,这才活了下来。
一个生命差点从自己身边逝去,还好被阻止,宋书语一边庆幸一边写工作报告,决定给学生们好好上一课。
“本周我们的文字作业是,写一篇自己的墓志铭。”
早就听过八卦的学生们在下边窃窃私语,其中一个举起手提问:“老师,墓志铭不是死了以后写的吗?”
宋书语打开自己熬夜用头发换来的PPT,点点头:“确实,古代的时候,人死立碑,其他人会用墓志铭概括这个人的生平,但是到了近代,已经不再流行刻写墓志铭。”
大家死了都是一撮骨灰,装在一个沉重的大盒子里,有的人塞进保险柜类似的柜子,有的人花钱买墓,长眠地下。墓碑上也是简简单单的名字、年份,不过百年,字迹就会模糊。
金欢喜看着PPT上关于生死的话题,想到一个地狱笑话:有的人连墓地都买不起。
土地是有限的,墓地也是有限的,坑位费越来越贵,百年以后,说不定世界上就开始流行电子坟墓了,到时候一扫码,大家都能了解你的生平。
关于死亡,金欢喜其实有过思考。
八九岁的时候,金欢喜第一次了解死亡两个字的含义,用最简单的话说,死亡就是你再也看不见这个人,再也无法和他说话。为此,她每天半夜难过的时候,就窝在被子里头偷偷哭,生怕自己哪一天见不到金大富和陈宝珠。
对此,陈宝珠的态度很明确:我俩还没死,你是要咒我们是不是?
于是金欢喜开始相信父母会长命百岁,逃避这个话题。
再长大一些,虽然未曾真正见证死亡,却听过许多生死交织的故事,于是金欢喜逐渐开始认为,死亡只是一个节点,死去也只是为了见到自己想见的人。
“那我们为什么要写这个?”有学生囔囔,“写了以后也不一定有机会用得上。”
宋书语心想,还不是因为我写了工作报告,查了很多心理资料,好几个晚上都没睡好。
生死教育的话题始终缺失,宋书语觉得这必须和学生们探讨探讨,她让学生们安静下来,用一个问题引发他们的思考。
这个问题很短,短到令学生们沉默。
“什么是死亡?”
从生物学上讲,心脏停止跳动,大脑死亡的时候,便是真正的死亡。
宋书语曾在美国的一项研究中看到,人类的心脏停止跳动以后,大脑会意识到自己正在死去。
可惜死者没有机会告诉别人,自己究竟在最后看到怎样的光景。
费秋彤举起手,试图用浪漫的说辞打破室内沉重的气氛:“老师,我觉得遗忘才是死亡。”
宋书语赞同每一个学生的想法,也不再继续展开话题,任由学生们在底下吵吵闹闹,转而讲起了PPT上老掉牙的生与死。
付子衿拉住金欢喜的手,大拇指的指尖划过她的掌纹,低声问她:“你怎么想?”
这个问题或许对于她们二人来说太早,因为她们的长辈都是在她们还未出生时离世的,在成长的途中,她们并没有经历过死别。
在付子衿眼里,人类其实是粒子构成的生命体,死亡也只是回归自然,没什么好怕的。
但金欢喜不这么认为,她想象了一下她们老了以后的样子,渐渐出了神。
先是生出皱纹,而后白发苍苍,最后走不动路。
到最后的最后,她不知道自己会被洒向大海,还是留在那个小方盒子里,也不知道,付子衿那时会在哪里。
“我没有办法想象。”
爱果真会让人生出软肋,她再一次开始敬畏死亡。
付子衿捏捏她的掌心,见她沉默,也不再追问,谈起另一件事:“什么时候去你家?”
陈宝珠给金欢喜发了消息,质问她为什么没带付子衿回家,是不是不争气,根本没追到人。
金欢喜去问了她爸才知道,她妈这几天一直觉得自己要多一个女儿,理应有所准备,买了很多衣服、零食。在假期的最后一天,陈宝珠还以为她会带着付子衿一起回家,特意守在家里,结果开门就看到金欢喜乐呵呵的脸。
金欢喜:怪不得妈妈看见她的时候没以前那么高兴。
被陈宝珠说了一通,发消息轰炸了很久,金欢喜最后承诺,这几天就带付子衿回家。
“要不明天?”金欢喜查了一下课表,有些课分单周双周,明天下午是没课的。
“这么快?”付子衿本打算买点礼物带过去的。
“而且你也不用起得很早。”金欢喜挠挠耳朵,“我们家因为在装修,现在暂时住在你家边上。”
那是一处划在金欢喜名下的房产,总计三层的独栋别墅。
不过陈宝珠和金大富在富贵村住习惯了,也想着“落叶归根”,最后还是要回到村里去的。
“你家是几号?”
“26?”
付子衿慢慢扭过头,终于知道自己背后那栋房子是谁买走的了。
……
到了第二天,金欢喜提前打过招呼,带付子衿回了家。
“我妈早上说他们要晚上才能回来。”
付子衿眼巴巴地看着冰箱:“你妈今天做饭吗?”
金欢喜拉着她进自己的卧室:“做饭。”
付子衿满意了,跟着她进屋,才发现这里的布局和她的卧室很像。
“好像和我那里差不多。”
“是吗?”金欢喜还没去过她的卧室,在床头找以前的同学册,“来来来,我们回忆一下过去。”
拉着付子衿坐在床尾,金欢喜翻看了一下同学册,忽然贴近她耳边。
“要不我们再谈谈‘一直以来’是怎么一回事?”
付子衿抿了抿唇,伸手想要推她,却反被推倒在床。
金欢喜解扣子的动作越来越熟练,直至意乱情迷,付子衿隐隐听见开门的声音,才咬住她的耳朵,话语碎成一片片:“你家……是不是……有人?”
金欢喜屏息凝神,果真听见了陈宝珠和金大富的声音。
她低头看了眼衣衫不整的付子衿,又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脑仁隐隐作痛。
不是吧?
第54章 衣柜
脚步声由远及近,陈宝珠和金大富的声音越发清晰。
“这不是大喜的包吗?”
“门口还有她俩的鞋呢,人去哪了?”
“你在这坐着,我去卧室看看。”
金大富自金欢喜长大以后,就不再随便进她的房间,因此进来的只有陈宝珠一个人。
门把手转了转,木门的声音极轻,衬得陈宝珠的脚步就像在耳边。
金欢喜喉间干涩,背靠着衣柜的侧板,手抵在柜门上,觉得愈发热。
这是个错误的选择。
她一时昏了头,竟然带着付子衿藏进了衣柜。
衣柜是三开门的设计,三个柜门,一个镜子,她们位于中间放长衣的位置,这个地方勉强塞下了两个人,拥挤得不行。
靠在侧板上,金欢喜屈着腿,脚板抵在另一边的侧板上,一边仰头看衣衫半解的付子衿,一边死死扒住门,生怕陈宝珠心血来潮把门打开。
付子衿跨坐在她腰上,热气散在她耳边。
“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不上不下,最是磨人。
这个地方很好,四处都充斥着金欢喜的气息,但是——付子衿听着外面的动静,羞恼的同时,又难耐地靠在了她肩头。
她的手还搭在她肩上,紧紧揪着她的衣服,肩头的热气一阵又一阵堆叠,变得滚烫,金欢喜撇过头,呼出一口热气,在心里祈祷着陈宝珠快点出去。
陈宝珠环视了房间一圈,更觉疑惑,转头朝门外的金大富喊:“这孩子还回过卧室,把以前收起来的东西都翻出来了,弄得乱糟糟的,人怎么没了?”
原本整整齐齐的床铺上摊开了一本同学录,陈宝珠走到床边,倒没发现床底散落的两双拖鞋,只是嘀嘀咕咕地收起同学录,放回了书桌里。
金大富在外头猜测:“可能又带着子衿出去了吧,我给她打个电话。”
陈宝珠又理了理床铺,应了一声:“那你快给她打,问问她子衿想吃什么。”
柜子里的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付子衿微微皱着眉看她。
你手机呢?
金欢喜闭着眼,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滑过她的大腿,摸进了裤兜。
这个姿势太糟糕,付子衿咬在她的肩头,闷哼了一声,眼里就快溢出水来。
金欢喜点开手机屏幕,先调至静音,才又点开金大富的聊天界面,眯着眼,勉强看清了聊天框,用左手不熟练地打字。
【明月入怀:临时有事,晚点回来,梅菜扣肉。】
没过多久,客厅里就响起金大富的声音。
“你看看,我们真是心有灵犀,大喜刚刚发消息了,她们要晚点回来,这孩子今天竟然还知道点菜,让我们烧个梅菜扣肉。”
陈宝珠还在卧室里头念叨:“一个梅菜扣肉怎么够,冰箱里还有菜没有?现在是十月,正是黄多的时候,应该给她俩蒸几只大闸蟹,快联系你那朋友,我们现在开车过去拿几只,顺便买点新鲜的菜。”
他们俩聊上了,另外两人差点在衣柜里憋死。
“大喜。”
付子衿的手滑落到她的锁骨处,突然开始念她的小名。
金欢喜伸手去捂她的嘴,却被叼住了手指。
金欢喜:……这谁受得了?
屋内的陈宝珠终于把房间理到满意的程度,抬脚走向衣柜,寻思着给金欢喜提前备好两件睡衣。
脚步声停在耳边,金欢喜的心忽然就凉了半截。
衣柜的门边是防尘条,只要手收得不够紧,就会有微弱的光洒进来。
付子衿的衬衣凌乱不堪,肩头被照得忽明忽暗,金欢喜撑着底下的木板,艰难起身叼着她的衣服收拢了。
衣柜打开了。
陈宝珠从右边的柜子里拿出睡衣,嘴里还哼着老歌的调子,仅仅隔着一个木板,金欢喜觉得自己的心脏就快要跳出胸腔。
谁说付老师矜持?谁说付老师要脸?
付老师明明唯恐天下不乱。
陈宝珠叠好衣服放在床尾,就被金大富催促着出门,等卧室的门关上,金欢喜微微松了一口气,付子衿眉梢微扬,跟着松了一口气。
刺激是一回事,紧张是另一回事。
等外边大门的门关上了,金欢喜始终紧绷的右手才彻底松开,移门滑开,光洒了进来。
太刺激了,再也不要回家了。
金欢喜双腿发软,抱着小付老师从狭小的空间里解放出来,恶狠狠地逼问:“为什么叫我的小名?”
付子衿环着她的脖子,问她:“上一次这么叫你是什么时候?”
当然是初中做英语试卷的时候,那时付子衿就展现出了她芝麻馅的本性,要她求着她才不喊。
付子衿撩起她的衣服,似笑非笑。
“那我后面又说了什么?”
还能是什么。
当然是“做”试卷。
……
金大富扛着一箱子大闸蟹,跟在陈宝珠身后,慢吞吞地进了屋。
屋里先响起的是陈宝珠惊喜的声音:“哎呀,子衿来了,快来吃水果。”
金欢喜呵呵一笑,心想,何止来了,澡都洗过一回了。衣柜里沉默的十几分钟,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本以为自己平时已经够坏心眼了,没想到小付老师偷偷进修了,根本玩不过小付老师。
“大喜,来挑几只大闸蟹蒸着吃。”
金大富放下手里的大箱子,冲金欢喜招了招手。
大喜?
金欢喜下意识看了一眼付子衿,见她和陈宝珠聊得正欢,慢悠悠地走到金大富身边。
“爸,你买这么多干嘛?”
金大富用小刀划开密封条,晃晃脑袋:“这都是合作伙伴送的。”
金欢喜蹲下身,摇了摇头。螃蟹性寒,吃多了容易腹痛、胃寒,估计这些螃蟹都得进金大富的肚子了。
金大富打开箱子,还教她:“我们又不是一天就吃完,你看,我们吹一吹这螃蟹的眼睛,会动,它就是活着,要想储存也很简单,放在冰箱里,用湿毛巾盖着,又能活两天。喏,你先拿两只去洗一洗,我找一找蟹醋。”
抓住两只螃蟹的绑绳,金欢喜跑进厨房,拿刷子刷了又刷,外头传来金大富的声音。
“宝珠,老姜放哪里了?”
陈宝珠拉着付子衿的手,话说到一半,看了看他,埋怨几句:“你是不是落车上了?”
每次买菜金大富都积极得不行,总要主动提袋子,提着提着,东西一多就容易忘。
金大富一拍脑袋,还真是,当即出了门去拿。
金大富走了,陈宝珠拉住付子衿的手,还没说几句话,这眼睛突然不受控制,看见了她肩上的红痕。
陈宝珠:……
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老了,眼睛花了,没忍住揉了揉眼睛,但是越看越清晰,越看越不对劲。
付子衿关心地问:“阿姨,眼睛不舒服吗?”
陈宝珠的嘴动了又动,动了又动,突然失语。
这俩小年轻,下午去干什么去了?
到底是孩子的私事,她拎起水果,叫付子衿坐着看会儿电视,急匆匆地进了厨房,走到正在刷螃蟹的金欢喜边上。
“大喜……”想说点什么,陈宝珠又发现自己对这方面根本不了解,只能憋出一句,“注意卫生。”
金欢喜转过头,傻呆呆地看着她,又用水涮了涮螃蟹,坚定道:“很干净了。”
这孩子好像没长大,又好像长大了。
没等陈宝珠消化完惊天大发现,金大富拎着塑料袋回来了。
“今天我给你妈打下手,你也在这帮忙,子衿就在外边坐着吧。”
金欢喜在心里抗议,下午更累的明明是她,表面上还是老老实实刷着螃蟹。
刷完八只,陈宝珠把个个饱满的螃蟹放进蒸锅,铺上紫苏叶和老姜片,将女儿赶出了厨房:“你去外面陪子衿。”
金欢喜高高兴兴地出去了,陈宝珠望着自己的老伴,欲言又止。
“怎么了?”金大富厨艺不行,刀工尚可,正在切五花肉。
陈宝珠心不在焉地洗好梅菜,良久,才感慨了一句:“这下得让利五成了。只能认了。”
前言不搭后语,金大富把五花肉装进盘里,只当她是在生意上受了挫,贴心安慰:“没事,你说说,是哪家公司,我马上去给它赚回来。”
陈宝珠:……
家里有两个听不懂言外之意的傻子,还能怎么办呢。
屋外,付子衿端正地坐在沙发上,还不知道她的第二个妈妈已经看透了一切。
金欢喜把水果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喂给她一颗无籽提子,问她:“你今天想回家睡还是在这睡?”
和悦小区进来是两条路,每栋别墅又长得差不多,她也是今天才知道自己家背后的房子就是付子衿家那一栋,以后同居想换房子都方便了,带着猫搬来搬去就行了。
金欢喜私心是想住付家,因为下午的事情给她造成了心理阴影,她是真不想在家里被父母盯着。付子衿想的和她不一样,家里有年年,擅长打断好事,住在金家反倒方便。
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没法说服谁。
沉默之中,一个喂,一个吃,陈大厨带着她的小助理出来了。
金大富端着菜一路走到餐厅,隆重介绍:“这是大厨的第一道菜,梅菜扣肉。”
这是他们家以前吃饭的流程,金欢喜习以为常,付子衿给面子地拍了拍手、夸赞了好几句,哄得陈宝珠眉开眼笑。
把菜都端上来,金大富给每个人发了一个小盘子:“螃蟹蒸好了,吃一个拿一个,等吃完我给你们泡姜水喝。”
饭吃了几口,陈宝珠突然把筷子搁下,率先开了口。
“子衿,要不,你以后和大喜一样叫我吧。”
桌上一静,金大富眼巴巴地望过来。
付子衿低声喊完了。
等桌上又热闹起来,金欢喜在桌底用膝盖撞了撞她的大腿,凑在她耳边坏心眼地喊了一声。
“姐姐?”
第55章 烟火人间
吃饱喝足,两个小辈自告奋勇挤在厨房里洗碗,陈宝珠临睡前还特意过来叮嘱了一句。
“我和你们爸先睡了,你们别玩太晚,明天不是还要去学校吗?早点休息。”
今天奔波了一路,从公司到家,再从家到菜市场,最后又回到家,他俩年纪大了,有些扛不住了。
“好——”两人乖乖回答。
等陈宝珠走了,原本还在认真洗碗的金欢喜把洗洁精挤在付子衿手上,搓来搓去,等起了沫,沾点水,用虎口吹出一个泡泡。
透明的泡泡躺在她的手心,晃来晃去,很快破裂开。
“好玩吧?”
付子衿默默用百洁布擦了擦手上的洗洁精,沾了水在碗上绕了一圈又一圈,用水一冲,白瓷碗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金欢喜见她没搭理她,竖起一个大拇指吸引她的注意:“洗得真干净,夸夸你,小付老师,棒!”
一套丝滑小连招夸得付子衿抬不起头,她举着洗好的碗,问她:“还玩泡泡吗?”
金欢喜愣愣点头,看着她往碗里加温水、白糖、洗洁精,搅合搅合,吹出一个更大更稳定的泡泡。
“白糖加水,形成一层膜,减少水的张力,泡泡会变得更稳固。”
金欢喜:知识以一种歹毒的方式进入了我的耳朵。
为了不让付子衿的努力白费,她配合地玩了一会儿吹泡泡,直到洗手池被泡泡填满,才伸手给付子衿洗手,洗到一半,又好奇地开始比大小。
“应该从手腕的线这里对齐。”
到了这时候,付子衿的胜负欲异常旺盛,眼睛亮亮的,显然很感兴趣。
金欢喜听她的话先合上手腕上的纹路,向上伸展,掌心贴着掌心,几乎完美重合,要说差异在哪里,大概是她的手掌宽大些,只比付子衿长一点点。
手贴在一处,自然而然地滑入指缝,密不可分。
十指相扣的瞬间,金欢喜下意识扬起了唇角。
认真的小付老师百思不得其解:“不应该啊,我从小练的钢琴。”
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女人。
金欢喜收回手,又把碗冲洗了一遍,确认没有泡沫后才放进碗柜里,牵着迷迷瞪瞪的她回了房间:“好了,别想了,早点睡吧,明天早十还得赶回学校。”
灯一关,两人靠在一块,呼吸声渐渐同步,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接近凌晨三点的时候,金欢喜半梦半醒间感觉身上重了一点,迷迷糊糊睁开眼,对上付子衿黑乎乎的眼睛。
“睡不着。”
于是她拍着她的背,哼着歌,哄着她又睡着了。
……
第二天早上,金欢喜醒来的时候,付子衿还缩在她的怀里睡得正香。
“大喜,出来吃饭,你爸待会送你们去学校。”陈宝珠在屋外敲了敲门,也没进来,直至得到金欢喜的应答。
金欢喜低头亲了亲付子衿的额头:“醒了吗?”
付子衿拱进她怀里,“嗯”了好几声。
金欢喜等她又眯了五分钟,才把她从床上拉起来,给她穿衣服。
“你怎么懒洋洋的?”
付子衿乖巧地把手伸进袖子里,套上衣服又像个蚕蛹似的蛄蛹蛄蛹,最后从衣服领口冒出脑袋,趁她不注意,一口亲在了她脸上。
金欢喜摸了摸脸,罕见于她的主动,一言难尽:“我觉得我现在和你一样有洁癖。”
金欢喜发誓,这句话是无心的,她只是一时想到了付子衿的洁癖,又联想到自己变得越发注重干净,才会有那么一瞬间,有一点点点嫌弃她没刷牙。
付子衿:……好不讲道理的女人,明明早上还在偷亲她。
她睁大眼睛,从床上一跃而起,踩着拖鞋进了卫生间,整个过程中都没再看床上的人一眼。
金欢喜翻身下床,马不停蹄地跟着她进去,恭恭敬敬地给她找了新的牙刷,甚至贴心地给她挤了牙膏。
结果这牙膏在传递的过程中蹭到了付子衿的袖子上。
付子衿低头看看袖子上的牙膏,抬头看看错愕的金欢喜,反复几次,手握成拳,她把金欢喜推出了卫生间。
直到金大富开着车,她俩坐在后座,也是不发一言、各坐一边。
金大富观察她俩观察了一路,带她俩去买肉烧麦,趁付子衿在点单的时候拍拍女儿的肩膀。
“你早上干啥了?惹子衿生气了?”昨晚不还高高兴兴一起洗碗吗?
金欢喜不知道她爸是怎么一口咬定吵架是她的错的,背着手,严肃道:“大富同学,这是小情侣的情趣,不用操心。”
总不能说付子衿是因为一块牙膏跟她吵架的吧?
这么一叫,她才发现付子衿在她这是小付老师,而她爸叫做大富。
从某种方面来讲,这也是一种奇怪的缘分。
金大富一句话都不想再和刚谈上恋爱的女儿多说,听多了腻得慌,在她俩买完烧麦以后连忙把她们送到了学校门口。
“大喜,你妈说了,以后要回来的话提前发个消息说一声,记住没有?”
“记住了记住了。”金欢喜敷衍地摆摆手,没再看她的老父亲一眼,牵着付子衿就进了学校。
人还没走远,老父亲听见女儿哄人的声音,默默关上窗户,开着车走了。
……
回了学校,日常生活变得忙碌起来,原因很简单,上半学期的时间跨度是从9月到1月,而现在已经是十月中旬,由于11、12月有许多比赛、考试的原因,老师们都开始抓进度,力求在12月完成教学。
连着上了几天充实的课,房筠的辩论赛终于出了结果。
“为热烈庆祝小筠在本次辩论赛复赛中成功晋级,我们一起去一趟酒吧喝酒吧!”
被庆祝的本人从床上探出头:“我什么时候说了?”
费秋彤把她的床帘拉上,看向金欢喜和付子衿:“你*们觉得呢?”
金欢喜数了数自己欠下的作业和没做的PPT,摇了摇头。
付子衿看了看自己邮箱里的合同、咨询,跟着摇了摇头。
房筠在床帘里张牙舞爪,终于从缝里挤出了脑袋:“秋彤,你的作业都写完了吗?”
费秋彤比了个叉:“你们不觉得最近学得很累吗?”这是一个方面,她主要还是好奇酒吧是什么样子。
累是真的,充实也是真的。
唐兰的数学课因为某种原因换了教室,现在在离宿舍很远的地方,每次上课她们四个人都会扫一辆单车,骑着车,迎着风,吵吵闹闹地从校园的树荫下穿过。
用费秋彤的话说,这简直就像是一部青春大电影。
金欢喜赞同她的说法。每当她骑车跟在付子衿身后的时候,光是看着眼前的背影,就感到由衷的满足,单车总是有惯性,只要踩一踩,即使不动了,还会前进一段路,这和她一样。
在过去的那几年里,她学习时就像踩单车,为追逐付子衿的背影,一步一步向前,始终跟在她的身后。天道酬勤,和英语死磕这么多年,最近也隐隐有了开窍的趋势。
对金欢喜而言,今年是格外顺利的一年。
思绪收回,金欢喜打开网站查了查作业相关的文献资料,转而劝告费秋彤:“你先把作业写完,等我们都空了,就一起出去玩。”
费秋彤扭扭捏捏地站在她身边,好半天才说出一句:“你和子衿不是要搬出去住吗?”
见完家长回来的那一天,金欢喜和付子衿商量之后,就和两人说了以后要搬出去住的事情,关于辩论赛的赌注也早已坦白,成为心有灵犀的证明。
“搬出去住也可以一起玩啊。”金欢喜转头看她,“即使以后我们毕业了,也可以出来聚一聚。”
费秋彤舍不得这两个好室友,却也明白离别是人生的必修课。
反倒是付子衿见她一直没精神,贴心地开口:“你们可以到和悦那边来找我们玩。”
“我们?”费秋彤和房筠异口同声地问道,“你们是住一起吗?”
金欢喜刚点完头,费秋彤就追问:“你们不是都有对象吗?”
“停!”金欢喜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见费秋彤和房筠都一脸好奇,悄悄咽了咽口水,“我和子衿情比金坚,住一起怎么了?”
付子衿更是坦然,放下平板,掷地有声:“我们在谈。”
金欢喜从未想过,昨天没在陈宝珠面前物理出柜,今天竟在室友面前水灵灵地出柜了。
见两双眼睛盯着她等待一个确认,也跟着点了点头。
没什么好隐瞒的,她们的关系光明正大。
费秋彤激动地喘了好几口气,捶了捶胸口,在寝室里来回走,不时碎碎念:“竟然是真的,竟然是真的……”
房筠更是夸张,当场尖叫,露出姨母笑。
付子衿觉得这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想过室友竟然在得知这件事时会这么高兴。
正常来讲,就算不是厌恶,也应该是吃惊吧?
费秋彤捂着脸,坐在房筠的凳子上,做出沉思者的动作。
“你们知道吗,在Q市看烟花的那一天,我们看见你们在接吻。”
那一天费秋彤本想叫金欢喜和付子衿过来拍张照片留作纪念,却在回头时看到了格外震撼的一幕。
她和房筠在回到酒店以后,依旧在讨论她俩的关系,寻找她们相处的细节。
见两人捂住耳朵做出一副“不想听”的样子,房筠默默举起手机,冷不丁地说了一句:“我还给你们拍了照片。”
这是一张抓拍的照片,正因为是抓拍,照片里的两个人动作十分自然,显得格外般配。
上方是绽开的烟火,下方是接吻的二人。
看着照片,房筠再一次感慨:“烟火人间,上面是烟火,下面是人间。”
爱从来不分性别,仅仅是人与人的互相吸引。
第56章 交换生
同居这件事暂且定在大一的上半学期结束之后,金欢喜更在意的是,付子衿最近有些心不在焉。
一切都得从一场学习讲座说起。
11月中旬,A大的一位教授受邀前来参加讲座,交流过程中都在谈笑风生,到了讲座结束以后,却话锋一转,向在场的学生们透露了一个消息。
“各位同学,我也来这里参加过好多次讲座了,大家都是C大优秀的学生,有些事呢,也跟大家说一说。前几年呢,我们学校和C大在商谈交换生的项目,到了今年,终于谈妥了,因为是第一次尝试,交换生活动将在明年启动,除大四即将毕业的同学,其他年级都可以参加。”
“老师!如果过去的话要待多久啊?”前排有学生迫不及待地问道。
“暂定的交换期限是一年,按照意愿报名以后,经由本校老师评选排名,选取最优秀的几名同学进行交换,目前给出的福利是免除这些同学这一年的学费。”
“砰!”
金欢喜身子一抖,看向旁边的盛朝夕,她拳头握紧,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到了明年,盛朝夕就是大四了。
不提心情复杂的盛朝夕,金欢喜另一边的付子衿其实有些心动。
首先必须明确的一点是:A大始终是学生们梦寐以求的学府。付子衿在当年高考时曾经放弃过一次机会,现在机会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回到眼前,不得不说是不是天意如此。
如果说讲座是产生意动的导火索,那孟语桐的话就是彻底点燃引线的火苗。
在讲座结束后的第二天,孟语桐从A市赶过来看女儿。
“子衿啊,你要不要来妈妈的公司看看?”
和在C市土生土长的付氏不同,孟语桐的基业在C市是从零开始的,离婚以后,为了不见到话多的前夫,她将总公司迁移到了经济更发达的A市,并在最近站稳了脚跟。
这个时候告诉女儿公司的事情,其实有些炫耀的意味在里头。
付子衿坐在她对面,吃光了眼前的一盘虾,见她妈一脸期待,最终点了点头。
上高中以后,孟语桐经常出差,付子衿和她相处的总时间并不长,也希望能在毕业前和她有更多相处的时间,再过几年,她的后半生,就都是金欢喜了。
做决定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和金欢喜说这件事。
磨蹭着磨蹭着,时间就来到了12月。
“喜报!”费秋彤从寝室外冲进屋里,一嗓子把人喊清醒了,“交换生项目正式公布,现在可以和老师咨询了。”
付子衿手里正在翻看的书被手腕折出一角,没来及捋平,她下意识扭头看了看正在学英语的金欢喜。
金欢喜手中的笔一顿,看向费秋彤。
寝室里一片寂静,谁都知道付子衿准备去A大,谁都没有提。
“详细说说。”成为众人视线的聚焦点,金欢喜翻过一页书,慢吞吞地开口。
费秋彤一边假哭一边扒住她的椅子:“欢喜,难道你要参加交换生项目去A大吗?不要走啊!”
金欢喜撑着下巴,任由她扒着椅子,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桌上的小镜子上。
费秋彤这话,应该说给付子衿听。
镜子在这放了快一个学期,她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付子衿的背影。这半个月过去,自然也知道她在焦虑什么。
关于交换生的项目,金欢喜确实有想过参加,但仔细思考以后发现真的不合适。首先,交换以后A大采取的是全英文授课,光是这一点就够她苦恼了,其次,她已经答应过盛朝夕会留在学生会努力学习接班,要是离开一年,盛朝夕都毕业了。
最后,退一万步讲,金石也离不开她,金欢喜近期已经接手个别重要项目,准备在毕业以后彻底接过父母手中的旗帜,这时候离开,反倒不理智。
“不。我只是觉得这个项目很适合子衿。”
费秋彤一惊,只以为她们是私底下谈过了,把手里拿着的纸塞进付子衿怀里:“没错!子衿,这个项目简直是贴身为你打造的,每个条件都符合。”
交换生项目分为初试和复试,C大学生的初试由C大的老师们面试,复试由A大的老师们筛选,确保双方都满意。
“不用笔试?”房筠好奇地看了看纸上的项目介绍。
费秋彤显然已经打听妥当,说起来头头是道:“其实初试前还有一次筛选,会把绩点低的剔除,当然,也有例外,比如在竞赛上得过很多奖的。”
房筠扶额叹息:“我们还没考过试你就知道子衿绩点高了。”
她们现在哪里有绩点。
费秋彤弹弹纸张,仿佛自己就是付子衿本人,自信道:“肯定高啊。”
付子衿被这明显的马屁弄得浑身不自在,看完手里的介绍,起身走到金欢喜身边扯了扯她的衣袖。
金欢喜抬起头,明白她是想谈谈,收拾好书本,跟着她一道出去了。
……
12月一到,学校里的落叶一扫而空,再加上学校里妖风肆虐,久而久之,学生们都不乐意出门了,举目望去,一片萧条。
金欢喜把手揣进两边的兜里,缩了缩脖子,跟在付子衿身后,沿着操场的橡胶跑道走了一整圈。
只是四百米,脸冻得通红,她忽然觉得好冷。
打了预防针的离别,好像并没有想象中容易接受。
走到第二圈的一半,付子衿突然停住了脚步,一转身,和她额头撞在一块,发出沉闷的响声。
金欢喜苦中作乐,心想,好听就是好头。
付子衿捂着额头,眼角溢出泪花,见她在笑,撇了撇嘴:“你就不想挽留我吗?”
“想啊。”金欢喜站直了些,仰起头看了看天空,疲惫感席卷全身,“但你不会留下的。”
一年,她们都没分开过两天。
想着想着,金欢喜都要落泪了。
既然说了也是白说,还不如让她安心去做交换生。
“笨蛋!”
付子衿向前一步,又撞在她的额头。
金欢喜脑瓜嗡嗡,心想,这不是好头,是铁头。
付子衿扯着她的外套,头几乎低到她的胸口处,略带不甘地质问:“你就不能表现得多在乎我一点吗?”
总是云淡风轻,总是善解人意。
有的人还没走,已经开始分离焦虑了。
看着水花溅在跑道上,金欢喜伸手擦了擦她的眼泪,温热的,指尖有片刻的暖意,很快化作寒意。
“小哭包。”
以前喜欢在被子里偷偷哭,现在当着她的面光明正大地哭。
“我怕我真的挽留了,真的尽力了,真的把你留下来了。”
金欢喜很少去挽留别人,即使是一些远去的朋友,她也只当是缘分尽了,看着他们一个个走远,但付子衿不一样。
她是她心中的明月,假使真的放在手心,怎又甘心她回到天空。
明月入怀,是要明月奔我而来。
“我会去看你的。”金欢喜把她抱在怀里,等她哭够了,又把她送回宿舍,转而去了学生会。
……
“你为什么要在我这里哭?”
盛朝夕把抽屉里的餐巾纸丢在金欢喜面前,眼底写满了嫌弃。
金欢喜擤完鼻涕又是哇哇大哭:“我老婆要去A大做交换生了。”
一年!这可是一年!按她们这个忙碌程度,一个月都不知道能见几次。
盛朝夕用手指捂着耳朵,神色淡淡:“只是一年。”
她这么多年,还不是忍过来了。
金欢喜又抽了好几张纸,碎碎念:“你一个月都见不了对象几次,怎么能明白我的痛苦。”
盛朝夕被她弄得心烦,揉了揉太阳穴:“那你跟子衿说不去不就好了?”
在盛朝夕眼里,A大和C大没什么区别,只是一个占了第一的名头,显得更出名些。
说到这个,金欢喜的眼泪又流下了。
“她当初就是为了我选择了C大。”
前程和爱情,放弃前程,对于爱情来说反倒是个负担。
不过盛朝夕有不一样的理解:“对子衿来说,A大和C大没有区别吧?”
付子衿最后肯定是要继承自己家里的公司的,学历只是锦上添花,又能给她额外带来些什么呢?如果不选择C大,反而可能会失去爱情。
金欢喜抽噎了一会儿,有点被她哄好了。
盛朝夕黑着脸问她:“你为什么不在子衿面前哭?为什么不找她安慰?”把她当成免费的心理咨询吗?
金欢喜收拾好桌上的纸巾,咳了一声:“我一哭,她肯定也要哭的。”她在付子衿面前向来可靠,要是哭了,金欢喜相信付子衿会放弃这个机会留下来。
盛朝夕终于听明白了,她只是在寻求安慰的同时想要炫耀她的爱情。
“那你以后再哭,还要找人当心理咨询吗?”
金欢喜摇了摇头,摸了摸干涩的眼睛:“她以后不离开我了,我哭什么。”
盛朝夕:……
盛朝夕有点无语,看着这偌大的办公室只剩她们两个人,更觉凄苦:“你会参加下一任学生会主席的竞选的吧?”
忙忙碌碌半学期,牛马都快跑完了。
“嗯。”金欢喜点了点头,把垃圾袋收起来,换上新的垃圾袋,“子衿走了,我每天都来。”
“别。”盛朝夕有点头疼,“你有时间多和她在线上聊聊天不好吗?”
等付子衿去A大的时候,她都大四了,该卸任了。
“学姐,你大四还会过来的对吧?”金欢喜掏出承诺书,放在她面前,“这是参加竞选的条件。”
盛朝夕心如死灰,签了字。
可恶的小情侣!
一个半道跑路,一个以小欺大。
当然,最过分的还是把她当心理咨询!
第57章 火锅
到了一月份,期末的考试排表快要出来的时候,费秋彤开始在寝室里祈祷。
“保佑保佑,不管是哪路神仙,请保佑我们最后一天没有考试!”
房筠跟着在她旁边有样学样:“保佑保佑,考试和考试不要连在一起。”
金欢喜等班长在群里发来表格,打开,向闭着眼虔诚祈祷的两人宣告最终结果。
“很遗憾, 第一天四门课排在一起,第二天没考试, 第三天一门,还是下午。”
费秋彤捂着心口,连连后退,直到腰撞在桌边,痛与泪齐齐上涌,哀嚎:“第三天不就是最后一天吗!”她再也不信神了,她一直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
房筠在一边捶胸顿足:“四门?四门!哈哈哈哈哈……肯定是我听错了!”
等到两人手拉着手开始抱头痛哭,付子衿出口安慰:“没事的,老师不是划重点了吗?中间一天还能好好休息呢。”
哭声戛然而止。
房筠举起手里的书本,放置在费秋彤头顶,神色癫狂:“你是说半本书的重点吗?”
世界上有贴心到把饭喂到嘴边的老师,自然也会有无情到一个字都不愿多说的严师。
房筠真想在老师面前大声控诉,她是一盆菜,需要被捞!
费秋彤慢半拍地抬起头,看见厚厚的书本,瘫坐在地。
正当金欢喜以为她会说出什么至理名言的时候,费秋彤愤愤道:“看看,辩论赛没让咱们小筠出口成章,但期末周成功让小筠疯魔了。”
房筠收起脸上的狂笑,感觉有被冒犯到。
说起辩论赛,金欢喜点开校园系统看了看申请进度,问房筠:“你收到奖金了吗?学姐说审批已经通过了。”
房筠的队伍赢得了辩论赛的胜利,奖金是3000块,因为队伍里还有一名替补,分到房筠手里就剩了六百。
房筠看了看手机里的信息,昨天学校的银行卡里确实转入了六百元,她还以为是这学期退的钱,都没太在意。
“小筠,这还不如你打工挣得多。”费秋彤从地上捡起书,重新塞进房筠手里。
房筠在学校里工作时每小时挣15块,由于一月份要备考,她暂时放弃了兼职,老板给她结算以后,一个月到手有一千多。
“努力学习,下学期去做高中生家教吧。”金欢喜听一中的学妹说,她父母请C大的学生周末来辅导,每小时给一百。
果然,书中自有黄金屋。
“不不不,什么样的锅配什么样的盖,小筠,你要是想挣这么多,这次考试你得考到年级前几。”费秋彤趁房筠还没开始做梦,先把苗头掐了,“我们现在大一,大家学得都认真,就看你能不能杀出重围了。”
要是拿了奖学金,还有好几千呢。
话说到这份上,房筠选择放弃做梦:“最近都没课,这六百块钱不多也不少,我们再去一趟山水街吧。”
等期末结束,金欢喜和付子衿就要把东西搬走,下半学期开始,她和费秋彤就要迎来新室友了,关于一起去山水街的约定,总该有个圆满的结局。
……
四门考试结束后的第二天,四人没有睡上一整天,而是早早起来洗漱,选择了出门。
下到宿舍一楼的时候,宿管阿姨还在好奇。
“天这么冷,你们要出去啊?”
明天就要放假了,学生们都窝在宿舍里吹热空调,恨不得时间直接跨越到第二天。这时候出门的,也只有一大早就考完试准备回家的学生。
要出去玩,费秋彤本来没觉得多冷,但看见宿管阿姨穿着厚厚的棉袄,手里抱着个热水袋,突然就觉得自己穿得少了。
她们这个年纪对温度没什么具体的感知,只知道个位数和零下的度数是冷,三十多度是热,精确到哪个温度该穿什么衣服的时候,反倒需要观察别人。所以当一个人开始穿羽绒服的时候,渐渐的大家都会换上羽绒服。
和阿姨聊完天,被关心了几句,四人挥挥手说了再见。
等出了宿舍楼的大门,冬日的寒风像刀子似的割在脸上,费秋彤一扭头,还没吐槽,看见了依偎在一块的金欢喜和付子衿。
金欢喜站在付子衿右侧,伸手把付子衿脖子上的围巾竖起来了一些,牢牢将她的耳朵罩住。
“还冷吗?”她话语中的温和让冬日都平添几分暖意。
被包装成胖娃娃的付子衿艰难地摇了摇头。
不冷,甚至有点重。
费秋彤乖乖闭上了嘴,和房筠挨在了一起。
怎么别人是1+1=2,她俩是1+1=1呢?这数学对吗?
从宿舍楼到学校大门步行要五六分钟,费秋彤和房筠跟在后面看了一路,连带着腻腻歪歪的话也听了一路。
走着走着,差点就撞在前面两人身上。
付子衿缩在围巾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小声问金欢喜:“她俩在后头干嘛?”
金欢喜感觉有风钻进了她的口袋,一张嘴,哈出一口热气,散在空气里:“风大,指定是拿我俩挡风呢。”
费秋彤原本还在聚精会神地听她俩说话,这会儿在她身后气得跳脚:“这是赤裸裸的污蔑!”她明明只是在听她俩聊天。
房筠深以为然地点头,又往付子衿身后缩了缩。
寝室里头四个人,按照身高排下来,房筠是最矮的,这家伙夏天拿她们挡阳光,冬天拿她们挡寒风,常常感慨天塌下来有高个的人顶着。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金欢喜撑开衣服,把面积弄大,问她们:“现在风是不是小点了?”
“小了小了。”
“呵。”金欢喜重新缩成一团,看向付子衿,“报告长官,后面两个犯人已经认罪了。”
付子衿把手伸出口袋,抓住她的手腕,步子迈大,冲向学校的大门:“犯人们要恼羞成怒了,我们快跑吧。”
房筠和费秋彤看着她俩跑远,迟钝地追了上去。
“别跑!”
跑过半开的铁门,跑过五颜六色的地砖,跑过无人的转角,上了直达地铁出发层的电梯,四人衣服里都是热气。
现在好了,大家都热了。
保安室的大叔喝着热茶,看着四个学生跑出学校,过了马路,惊奇道:“这几个娃娃这么冷还出门啊?”
他身边的另一名保安把头探出窗户,看着四人消失在视线里,又缩回来。
“你别说,笑得还真甜哩。”
……
坐着地铁到了山水街站,四人从A口出去,看着大街,同时陷入了沉默。
向来热闹的山水街到了期末人流量急剧下滑,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紧闭的门店。
第一次来的付子衿从剩下的零星几家餐馆里挑挑拣拣,选择了一家川味火锅。
老板娘显然不是本地人,见突然来了客人,还有些惊讶:“要吃点什么?”
同一条街上的店主都收拾收拾回家了,怕遇上春运,这位老板娘是不打算回家,这会儿才留在这的。
“鸳鸯锅。”金欢喜点了点菜单上的红白锅底。
“辣锅!”费秋彤指了指旁边的红锅,“欢喜,这才是最正宗的。”
听闻在川人眼中,火锅也有鄙视链,鸳鸯锅就排在鄙视链的最底层。
金欢喜用菜单敲了敲她的头:“你从哪听说的?我可从没听说过。”
每个地域有每个地域的口味,但这个地域上的所有人不可能口味完全一致,即使是巴蜀,也会有吃不了辣的人,这条鄙视链,或许也只是饭桌上的一句玩笑话,被有心人恶意放大了。
老板娘在旁边附和:“吃不得辣就吃鸳鸯锅,红锅是越煮越辣的。”
最后由最吃不得辣的付子衿表态,选择了鸳鸯锅。
“吃点什么?这顿我请。”房筠难得豪横,准备把她刚拿到手的六百块钱撒出去。
金欢喜和费秋彤只想吃肉,点了五六盘大份肥牛,见房筠神色凝重,在她眼前晃了晃手:“别担心了,子衿之前说过了,这顿她请。”
金欢喜听祁豆说了,她妈不知道为什么在谈判上松口让了步,决定给付氏让利五成。
“那你没抗议?”
祁豆背过身,克制不住笑意:“老板说要给我加薪。”
金欢喜:……给她赚到了。
付氏竟然在和金石的谈判中赢了,付子衿也觉得不可思议,虽然还没正式向媒体公布合作,但事情已经板上钉钉,她一高兴,就提出要请客。
听闻此事,房筠跟着过来看菜单,怒点素菜两盘。
点菜点了五分钟,没过多久,服务员端着鸳鸯锅上来了。
看着红锅里飘浮着密密麻麻的辣椒和花椒,费秋彤咽了咽口水,抬头问金欢喜:“这个……要不我还是吃白锅吧?”
隔着距离,扑面而来的热气似乎都带着辣意,费秋彤把热气吸进肺里,明明还没吃,眼睛已经开始感觉辣了。
金欢喜看向身侧的付子衿。
付子衿其实觉得辣锅闻起来蛮香的,有心想尝试一番,又不想一个人承担未知的后果,就撺掇费秋彤和房筠:“要不你们先尝一口试试?”
有了第一筷,大家都将筷子伸入了辣锅。
刚开始的时候,众人还没有感觉到不对,直到辣锅开始咕噜咕噜冒泡,它的威力初步展现了出来。
金欢喜吃了一口肉,烫得不行,又辣又软,除了辣意,只隐隐约约感受到一丝肉的香气。
她还算能吃辣,边上的付子衿吃了几口,一把鼻涕一把泪,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
金欢喜适时递上凉白开,辣得吸了口气:“要不拿几盒牛奶吧?”别耽误了小付老师明天的考试。
对面的房筠和费秋彤抹着持续溢出的眼泪,连连点头。
配着几口奶,四人在今日对辣锅升起了由衷的敬意。
但愿明天能正常迎接考试。
第58章 相册
“大喜,你连这都要搬过去吗?”
陈宝珠站在女儿的卧室门口,看着她忙上忙下,就差把整个卧室搬空,没忍住说了她几句。
期末一过,金欢喜只在家里住了一晚,就在饭桌上提出要搬到付子衿那里去。
“你们都住这不行吗?”金大富嘴里的饭没了滋味,嚼来嚼去,越发干巴,看着满桌子菜,突然没了胃口。
陈宝珠觉得有理,放下筷子,语重心长:“你们都住在这,还不用开火,直接跟着我们吃就行,子衿不也喜欢吃家里的饭吗?”
金欢喜直接扔出一个无法辩驳的事实:“年年总得跟着我们,爸他不是猫毛过敏吗?”
陈宝珠看向金大富,金大富痛斥了一下自己不争气的身体,只能同意了搬家的事情。
到了第二天早上,金欢喜难得没有赖床,来来回回搬了好几趟,越搬越高兴。
陈宝珠想不通,分明两家只隔了一个过道,女儿却像是要离开家自立门户一样。想着想着,金欢喜抱着自己的抱枕从门里出来了,因为被挡住了视线,看不清前面的路,脚步有些游离。
她靠在门边,听出她妈语气中的不善,跟她妈争论:“跑回来拿多麻烦。”
“你就懒吧。”陈宝珠推着她出门,加大音量,“东西都搬完没有?”
“搬完了。”
“砰!”
大门就这样利索地关上了。
扫地出门。
金欢喜原本还扛着自己的长条抱枕,这下用脖子勾着抱枕,空出一只手来,转了转门把手,发现锁住了,又敲了敲门。
陈宝珠站在门边,听见自己女儿期期艾艾的声音。
“妈,寒假期间我们都过来吃饭哈。”
吃吃吃!一天天的,就知道吃!
陈宝珠又打开门,骂了句:“知道了,滚吧。”
金欢喜见她答应,挥了挥手,没再回头。
从金家到付家的小路仅有一百米的距离,两侧是高高的围墙,布满了爬山虎,也就是学名为地锦的植物,夏季常青,到了冬季,只剩一根根枯黄的藤枝,来年开春,繁密的枝叶铺满围墙,又是一抹醉人的翠绿。
金欢喜正观察推断着围墙的年纪,走至半程,前面响起了付子衿的声音。
“我来拿吧。”付子衿接过她手中摇摇欲坠的抱枕,“怎么都拿过来了?”
看起来像是去进货回来的。
金欢喜视野开阔了,步子迈得更实,答了又问:“再过去拿麻烦,别看我妈现在对我依依不舍,根据我每次在家里总结出来的经验,不出十天,她就会开始嫌我烦。不是快要过年了吗,到时候我们去哪吃饭?”
支票的事情已经和付译文、孟语桐解释过,但两人都忙于事业,暂时没时间赶来见面。如果在金家吃饭,金欢喜听她妈说今年程家一行人也会来。如果在付家吃饭,在付子衿口中,似乎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你爸妈都是独生子女,我们家里人口就多了。”付子衿努力回想了一下人数,不确定道,“我爷爷底下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都结婚生子了。”这些是堂兄弟姐妹、表兄弟姐妹,一共七个人,付子衿认得的只有四个,同辈里面有比她大很多的也已经生了孩子,但付子衿没去看过。
这还不算完,付子衿的爷爷付有也有好几个兄弟姐妹,因为年纪大了的原因,怕哪一年见不着了,每年除夕都会聚在一起吃饭,再加上这几位长辈的后代……
“根本没有坐的地方。”
家里是二十四人的大桌,每年大人旁边都站一圈小辈,真是地狱的绘图。
金欢喜听得一愣一愣的,舔了舔干涩的唇:“人这么多啊。”怪吓人的,连再买张桌子都舍不得。
几句话的功夫就到了门口,在付子衿找钥匙的时候,金欢喜心里冒出一个疑惑。
“那公司是怎么落到你爸头上的?”付译文虽然是个事业狂,但本身能力一般,属于又菜又爱玩的类型,既然能在一群人里脱颖而出?
付子衿想到自己一言难尽的亲戚们,卖了个关子:“反正迟早会见到他们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金欢喜了然,这些亲戚们必然有些过人之处。
进了屋,先摸了摸守在门口在脚边狂蹭的小猫咪,金欢喜带着抱枕进了卧室。
和付子衿说的一样,她们房间的格局极其相似,金欢喜只扫了一眼便出来了,开始探秘别的房间。
“这是什么房间?”在二楼逛了一圈,金欢喜看向最角落的小房间。
原本还无所事事站在一边的付子衿伸手拦住了她,视线飘忽:“这个是杂物间。”
可疑,实在是可疑。
金欢喜眼尖,看见“杂物间”的门把手上落了灰,便知道连保洁阿姨都被叮嘱过不要靠近这里。
那她一定要进去看看了。
“我开门了?”
金欢喜从裤兜里摸出一张纸巾,话音刚落,手已经诚实地隔着纸巾放在了门把手上。
付子衿别过头,终于说了实话:“这是放玩具的地方。”
玩具并不吓人,吓人的是放在玩具边上的相册。
付译文和孟语桐为了让女儿在长大后记得自己完整的前半生,*从出生开始就按时给她拍照片,记录她的成长过程,从光着屁股乱跑到带着像铁头盔一样的刘海上小学,应有尽有。
厚厚的几本相册,取悦了不着调的父母,被他们视为在女儿身上做出的最正确的选择,成为了他们送给她的十三岁生日礼物。
在生日蜡烛的昏黄灯光下,付子衿被迫当着他们的面翻开相册,听着他们的点评,看完了每一张照片。
她的人生明明有过那么多高光时刻,比赛、钢琴、奖状,却在其中被一笔带过,仅留下寥寥无几的痕迹。假设一本相册有一百张照片,那九十九张都是丑照。
孟语桐辛辣评论:“子衿,好看的都不是真正的人生,能记住的都是丑的、难堪的,你老了以后回忆往昔,记住的也都是些尴尬的事情。”
没错,她现在就感觉尴尬。
付子衿年少时天真无邪,常常把父母逗她的话当做真理,在她妈的指导下做了不少蠢事,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加入了非主流。
补充一个前置条件,在一个并不是非主流的年代加入了非主流。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孟语桐和付译文只在家里让她尝试五颜六色的头发,为她留下多姿多彩的照片,从未透露给外人。
亏得这对活宝坚守着家庭最后的颜面,她才能在现在依旧保持着自己风光霁月的形象。
所以,绝对不能让金欢喜知道这些黑历史,否则她隐瞒到现在还有什么意义。
“子衿?”
付子衿在门口沉思的时间里,金欢喜已经进了屋,翻开了柜子上堆叠在一起的相册。
从上到下,一共有三大本,还贴心地备注了年龄段。
“这张穿红肚兜的照片我也有。”金欢喜一页一页翻过,惊喜连连,“还有这虎头帽虎头鞋。”
满月的婴儿躺在婴儿床里,被抓拍到的是一双黑乎乎的大眼睛,金欢喜长叹,说她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
付子衿:……你又懂了?
她快步上前,按住了她翻页的手,倍感羞耻:“别看了。”
再往后翻下去就要看到她最害怕的非主流了!
她越是阻拦金欢喜越是想看,甚至直接跳到了最中间的一页。
这一页的塑料薄膜有些破损,几张照片似乎曾被人紧紧攥在手里,多了几处褶皱,又小心捋平,放回了原位。
金欢喜眯起了眼睛。
八九岁的小孩戴着比头围大一倍的红色假发,长长的斜刘海低垂到她的胸前,显得不伦不类,她努力摆出了酷炫的姿势,将双手插入裤兜,却因为努力显得可怜。
付子衿差点窒息,孟语桐的话果然没说错,她还记得自己拍这张照片时的心情。付译文的夸赞让她找不着北,坚定地认为照片很帅。
金欢喜的手翻到下一页,含糊道:“你这亲戚确实有过人之处。”她勉强忍住了笑意。
付子衿正想顺着台阶往下走,视线却不受控制地落在了相册上。
哦豁,这个海胆头是谁?
金欢喜憋不住了,她合上了相册,开始在屋子里寻找别的话题。
“那是什么?”
墙边的白色塑料袋罩着什么东西,有些眼熟。
付子衿走过去揭开了它的面纱:“是箱子。”
这是付子衿高中时用来装书的箱子,还带着滚轮,毕业以后就收在了这里。
金欢喜看着箱子底下的四只轮子,有了一个鬼点子:“想不想坐小火车?”
付子衿看着她把书堆放到柜子上,转身带着空箱子下了楼,找出了她的露营车。
“露营车承重多少?”
付子衿并不会露营,购买露营车是因为有时候要去快递站拿快递,拉着车比较方便。
“两百斤?”其实她已经不记得了,只能瞎蒙了一个数字。
金欢喜给露营车里头收拾出一块落脚地,又放上一块座垫,兴奋道:“上车!”
梦回人力车夫时代。
“那这箱子呢?”付子衿拎起她带下来的空箱子,这箱子承重顶多80斤,是装不了人的。
谁知金欢喜给空箱子也铺上一层软垫,指了指沙发上的年年:“喏,咱们一家三口,整整齐齐的。”
小猫咪用爪子洗了洗脸,不情不愿地被妈妈抱进了箱子里。
将箱子和露营车绑在一块,金欢喜拉着露营车在室内走了一段,效果还可以,于是提议去小路上试一试。
“你确定?”付子衿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妥。
这没能制止热情高涨的金欢喜,她带着她们一起出了门。
此时已经接近正午,付子衿望着墙上的枯藤,看着眼前的柏油小路,终于意识到了最重要的一点。
家里的瓷砖是平的,外面的小路可不平。
但车夫十分兴奋,直接开始在小道上狂奔。
“喵!”
另一头,陈宝珠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警惕地望了望窗外,看向金大富:“我怎么听见猫叫声?”
小区里以前是有流浪猫的,但天气一冷,就被抓到领养机构享福去了。
金大富看着电视里的小品,乐呵呵地点头:“你别说,我也听到了,我还听见子衿的声音了。”
电视剧还在播放,两人走到窗边往外张望,看见了低着头挨训的女儿。
露营车一路颠簸地抵达了终点,小箱子就没这么幸运了,还好年年在半途跳车,避免了车毁猫伤的惨祸。
差点一家三口整整齐齐地出车祸。
付子衿颤颤巍巍下了车,指着金欢喜就是一顿臭骂。
斥责到半路,她似有所感,抬起头,看见了在窗户边上吃瓜的陈宝珠和金大富。
“回去坐一会儿来吃中饭吧。”陈宝珠友好地招了招手。
金大富挥得更用力,嗓门大得出奇:“继续骂,骂得好!”
第59章 新年
为了让学生们过个好年,C大的老师们在两天里批完了卷子,到了年前,纸质成绩单寄到了家里。
打开朴素的信封,付子衿看着排名后的“1”,如释重负。
金欢喜正在镜子前试陈宝珠给她买的新衣服,笑道:“你现在还害怕看成绩吗?”
回想起在一中的生活,每次考试结束去查成绩,从自己最擅长的科目开始看,一个一个过去,每一科的数字对心脏而言都是一次巨大的考验。
付子衿“呵”了一声,说:“今天去你家吃饭,宋老师不也要来吗?”
宋书语作为人民教师,虽然是大学老师,没有高中、初中的老师忙碌,却也常常关心学生的学习情况。
“我都忘了。”金欢喜拉衣服链子的手一顿,走到她旁边拆起了自己的信封,“秋彤和小筠有没有提过成绩?”
吃火锅那一天晚上,房筠在厕所蹲了半小时,第二天午睡时睡过了头,去考试时是飘着去的,多亏了费秋彤开小电驴送她一程,才赶上了考试。
“提了,成绩出来前一个比一个着急,出来之后,大家都在前十。”付子衿把成绩单塞回信封里,放进了床头。
金欢喜牵住她的手,笑道:“学霸们都是考后谦虚,考出来吓死人,你倒不一样,考前考后都自信。”
付子衿是对着所有人说“我一定会考第一”的人,这份与实力匹配的自信常常让金欢喜为之着迷。
默认她在夸奖自己,付子衿拉着她往楼下走:“走吧,去爸妈那边帮忙吧。”
走过闹了笑话的小路,进了屋,陈宝珠笑呵呵地给她俩递上一个大红包。
“今年的压岁钱。”
金欢喜先是接过,而后又问:“不是说晚上再给吗?”
陈宝珠让她俩进厨房:“晚上我和你爸要和老程他们喝酒,怕到时候忘了。”
陈宝珠很少喝酒,大多浅尝辄止,生意场上也是让金大富出去喝。
“酒有什么好喝的?”金欢喜回想起酒辛辣的味道,小脸皱成一团。
“你这个年纪该试着喝酒了,今晚也喝点葡萄酒试试。”陈宝珠推着她们进去,懒得再和她多说,“别站在门口,挤得很。”
金欢喜心有戚戚,直觉告诉她,自己的酒量可能传承自陈宝珠,三个字——不太好。
厨房里头的金大富正在帮忙剁肉馅,陈宝珠打算塞在油面筋里面做道油面筋塞肉,这道菜具体叫什么名字,她也不清楚,反正都是长辈教的,自然而然传下来的。
“你俩洗个手过来把肉塞进油面筋里。”陈宝珠指挥道。
金欢喜和付子衿洗了手,站在台子前边,付子衿拿起一个圆滚滚的油面筋,手足无措:“从哪塞?”
摸上去脆脆的,找不着缝。
金欢喜拿起一颗油面筋,大拇指一戳,陷进去一个大洞,她又让油面筋绕着手指转了一圈,里头就出现了一个足够放肉的空间。
用小勺子挖一勺肉馅儿,一点一点塞进去,用手抚平,油豆腐还是圆滚滚的样子,只从那个洞里露出一抹粉白色和绿色的小葱。
付子衿学着她给油面筋开孔,十分新奇:“原来是这么做出来的。”她一直以为油面筋本身就带个小孔。
金大富一脸自豪:“等着吧,你们妈妈做得可好吃了。”
她爸这话说的,好像他才是大厨一样。金欢喜撇过头,把最后一个油面筋放进碗里,看向她妈:“今年还烧蹄髈吗?”
乡下烧蹄髈时用的是大铁锅,煮出来满满一大锅,香味直接飘到邻居家里。从小到大,金欢喜都是坐在铁锅前面看火的那一个。
“烧啊,你爸从村里买来的野生猪,还没尝过味呢。”陈宝珠摸了几个鸡蛋,问付子衿,“想吃水煮蛋还是红烧的?”
说是山猪,其实也是村民自家养的,只是常年放到山上去溜达,便成了“野生”。
被提问的付子衿一脸纠结,陈宝珠就替她做好了决定:“最近年轻人不都讲究全都要吗?那就都吃吧。”也不耽误啥。
金欢喜现身说法,凑在付子衿耳边低语:“红烧好吃,没吃过的前两个吃起来最好吃,吃多了就腻了。”
金大富觉得她不懂美食:“红烧哪能吃出原本的滋味,当然得是水煮蛋配酱油。”
“沾酱油也算原汁原味?”
父女俩吵起来了,陈宝珠见鸡蛋在开水里烫熟了,捞起放到一边的冷水盆里,招呼付子衿:“来来来,子衿,这个时候最好剥。”
热胀冷缩!
被知识充盈了精神,付子衿蹲在铁盆边上,很快遭受了现实的毒打,被鸡蛋烫得左手倒右手,右手倒左手。
虽然被不擅长的事弄得无比慌张,付子衿却由衷感到高兴。
过年做饭的时候,付家是没有这么亲密的互动的,烧菜的是家里的老厨师,岁岁年年,都是同一个口味,菜顶多随着年龄大变咸一些。
金欢喜和她爸吵到两败俱伤,说不动话了,也蹲过来剥鸡蛋,调侃:“你在耍杂技吗?”
陈宝珠伸手拍她:“你以前不也这样?”
小时候的金欢喜被鸡蛋烫了,还会抱着她的腿嚎啕大哭。
金欢喜把手伸进变温的水里,闭上了嘴。
她是吵不过陈宝珠的,还是接受命运来得好。
陈宝珠又看向付子衿,演示了一下如何在几秒钟内剥好一个鸡蛋:“我和大富从小种田,手上的老茧已经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热水也就不怕了,你们俩小手白白嫩嫩的,别太着急,慢慢剥就行。”
在陈宝珠眼里,剥鸡蛋这件事其实就是让孩子体验一下,有个印象,增长几分阅历。
付子衿肃然起敬,憧憬的目光看得陈宝珠飘飘然。
金欢喜默不作声地剥完鸡蛋,开始给白白嫩嫩的鸡蛋做手术。
翻转着鸡蛋,小刀划过,留下整整齐齐的四道长口子。
“这个等蹄髈快熟了放里头一起烧,又香,又入味。”金欢喜说着说着,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陈宝珠附和:“子衿,等蹄髈烧好了,多吃点皮,美颜。”
这就是无稽之谈了,金欢喜不知道长辈们为什么都这么说,也没反驳,等陈宝珠出去了,才小声嘀咕:“美不美颜不好说,但肯定入味且好吃。”蹄髈要是煮得不够烂,里面的肉就只是肉,染不上外头的汁水。金欢喜认为,最外头的皮最入味,也最好吃。
付子衿被她详细的描述说馋了,一看手表,才下午三点,顿觉哀怨:“别说了。”她已经听明白有多好吃了。
怀着紧张又期待的心情等了一个下午,程家一行人姗姗来迟。
“老陈!老金!给你俩带水果来了,欢喜在家吗?”先进来的是程家的女主人黄雪梅。
“哎呀!寻梅,来就来了,咋还带水果,真不好意思。”陈宝珠一边把水果往手里拿,一边客套。
甚至不需要推来推去,就这样水灵灵地收下了。
黄雪梅也习惯了,看向厨房里冒出头的金欢喜和付子衿,喜上眉梢:“你家里头今年怎么多了个小孩?”一看就聪明。
陈宝珠从来没有刻意去说过自己女儿交了个女朋友,这些朋友自然也不知道。
“也是我女儿。”她让付子衿站过来,给她介绍,“这是你黄姨,欢喜的干妈,我们两家关系很好,你随着欢喜叫干妈就行了。”
她这样介绍,黄雪梅倒也没觉得不对,用两手抓着付子衿的手,赞叹:“跟着你们家就是好,又多一个漂亮的女儿。”
陈宝珠哈哈大笑,看着她身后:“老程呢?”
一提起程新荣,黄雪梅撇了撇嘴:“老家伙停车都停不好,不是让老金来接我们吗?那家伙就是犟,硬要自己停,书杰和书语都在那等着呢。”
两个女人凑在一块嘀嘀咕咕说自己老公的坏话了,付子衿一扭头,回了厨房。
金欢喜抬头看见她,给她正了正领子:“被我妈吓到了?”
陈宝珠平时话不算多,也很少展现出八卦的本性,只有在好友面前会变成小话痨。根本原因是她身边像她这样的成功的女人太少了,她和那些在家里做家庭主妇的女人没有共同话题。
金欢喜常常听她妈吐槽,女人能不能多专注一下自己的事业。
“你妈真可爱。”付子衿借着她的眼睛理了理头发,谈起黄雪梅,“你干妈看起来像个老师。”说不上来,就是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质,展露出莫名的威严。
“她以前是老师。”
程家三代以内几乎全是老师,除了被她家中途拐进企业的程书杰。至于黄雪梅,她是因为得了声带息肉,说不了话,才不再做老师了。
“欢喜!”
屋里人还没聊完,宋书语的声音越来越近。
“子衿也在?”和陈宝珠打了招呼,宋书语从厨房门口探出脑袋,“还好我带了俩红包。”
从宋书语手里接过两个大红包,金欢喜眉开眼笑,勾着她的脖子:“书语姐,你要是期末的平时分给我打高点,我都能给你发红包。”
宋书语翻了个白眼:“你和子衿每天上课在那自己聊自己的,我能给你打高分吗?”
“啊?凭什么她是高分?”金欢喜指了指身边的付子衿。
“人家考试考得好,我怎么舍得用平时分拉低她的最终成绩。”
“哼。”金欢喜暂时不想和她说话了。
付子衿摸摸手里的红包,扯了扯金欢喜的袖子:“我们要不要包红包?”
她还是第一次做只收钱的小辈。
宋书语扶着墙笑得挺不直腰:“你在这里是最小的,给谁包红包?”
欢声笑语过后,聊完天的陈宝珠进来赶鸭子:“都出去都出去,准备吃饭了。”
三只小鸭子摇摇摆摆地出去了。
第60章 醉酒
被赶到餐桌上,三人围着大圆桌坐下,金欢喜直接转着桌上的圆盘,把新鲜的肉丸子转到面前, 第一个品尝了桌上的菜。
付家有个规矩,长辈不动筷,小辈是不能动筷的,付子衿下意识看向金欢喜,金欢喜还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夹菜,一筷子夹起丢进她碗里。
“吃吧。”
桌上的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宋书语更在意这个大圆桌,碰碰金欢喜的胳膊肘:“你家三口人,怎么有这么大个圆桌?”
金欢喜咽下嘴里的肉丸子,说道:“这就是乡下的圆桌啊,我爸喜欢热闹。”
圆桌是折叠样式的,桌面和桌腿分离,收起来时不占地,富贵村办酒席的时候,有的人家会摆十几桌,请全村来吃饭。金大富特意从富贵村里带了过来,原本是打算办乔迁之喜,结果因为路途遥远,被村民们拒绝了。
陈宝珠说,是因为金大富只带了一张桌子来,村民们都互相谦让,就都不来了。
“刚好,给我们用上了。”程书杰笑着接过话题,“欢喜,你不是在书语的学校吗?这学期考得怎么样?”
金欢喜斜眼看他,意思很明显:一家子就你不是老师,怎么偏偏你最多话。
“班里第三。”
陈宝珠恰在此时从厨房里拿了葡萄酒出来,把旁边的金大富赶到程新荣边上,和黄雪梅坐在一起:“去去去,你坐那,我要和雪梅喝酒。”
她给自己和黄雪梅倒了酒,又看向金欢喜:“欢喜?你也喝点?”
18岁以前,他们对金欢喜管得严,她连一滴都没喝过,成年以后,金欢喜也习惯了,不会主动去买酒喝。
金欢喜半是期待半是害怕地接受了。
酒过三巡,等付子衿再转头看她的时候,她已经目光迷离,安安静静地坐着,一个字也不说了。
“你喝了多少?”付子衿摸了摸她的脸,脸颊发烫。
喝醉了的人小声回答:“一杯。”
“喝醉了?”
“我没醉!”金欢喜控制着身体站起来,要给她表演走直线,付子衿说不用,她还不乐意,硬要走。
闹到最后,付子衿看着她自信地沿着地砖的缝隙走完直线,又看向她旁边的陈宝珠。
陈宝珠不知道喝了几杯,和黄雪梅靠在一起,大声说着金欢喜的坏话,例如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胳膊肘往外拐。
说完坏话,她又哭又笑,趴在桌上开始说起金欢喜的好话。
黄雪梅也喝得半醉了,只在一旁附和着她,不停点头。
付子衿明白了,这三人酒量都不咋地。
那一头金大富和程新荣靠在一起聊文学,付子衿听了两句,牛头不对马嘴,属实是胡言乱语。
这个谈风花雪月,那个谈金钱粪土,八竿子打不着一起,却你来我往,格外投机。
酒足饭饱后,宋书语和程书杰同时站起身,看着一桌子醉鬼,头疼不已,在一片混乱中,他们看向付子衿。
“你先带欢喜回去吧。”
……
出了门,付子衿让金欢喜搭着她的肩,命令她走直线。
金欢喜歪歪扭扭地执行,还要指着天空让她看月亮。
付子衿顺着她的意愿抬头,只看到月亮一点一点被云层遮住,就又低头,哄着她回了家。
进了屋,还没松口气,醉鬼倒在床上,开始嚎啕大哭。
她埋在被子里,眼角挂着泪珠,看着她,突然就开始说胡话。
“为、为什么……要去A大?”抽抽噎噎的,越哭越大声,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付子衿觉得新奇,任由她在那里撒泼打滚,拿热毛巾给她擦了擦脸,低头嗅了嗅,衣服上酒味并不重,便给她脱了外套。
“要喝白水吗?”
金欢喜觉得有点冷,脚还伸在床外,身子先滚进被子里,拎着被子的一角,越拽越紧。
她可能是清醒了,也可能没有,只摇头。
摸不清她的状态,付子衿喊她去洗个脚再上床,她也乖乖应了。
就这样,等付子衿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金欢喜已经在床上睡熟了,她弯腰将睡在床尾的年年抱起,送回了宠物房,才上了床,关了灯。
在一片昏黑中,她回答了那个没有回答的问题。
“欢喜,我不在的时候,你要想我。”
金欢喜曾说她不是她的全部,要她更看重自己。付子衿想,当然,她会更加看重自己,因为她在她这里始终是最重要。
离开这里,是为了让她明白,她们互为鱼和水,是离不开对方的。
闭上眼睛以后,付子衿开始期待去A市的日子。
结果到了半夜,旁边的人突然拱进了怀里。
眼睛迷迷糊糊睁开以后,付子衿看见她的脑袋钻进她的上衣里面,先是在每一处流连,而后开始回忆起年夜饭上的葡萄酒。
“葡萄酒好像没那么难喝。”
付子衿的手按在她的头上,发丝从指缝穿过。
酒精麻痹了金欢喜的大脑,连带着人也不知轻重,磨得人生疼。
她像是才出生不久的婴儿,目无章法、肆意妄为,只想得到自己的东西,得到以后却又不多珍惜,只管咬。
拽着发间的力道不受控制地收紧,埋在身前的人突然撩起她的衣服,凑了上来,短暂的接吻以后,付子衿也有些醉了。
她或许是屋外的爬山虎,仅仅是攀上了她这一面墙的一角,便要这一面都打上她的印记。
到了中途,她已将自己如数交付。
门外的年年好像醒了,用力扒着大门,恨不得冲进来拯救自己的主人。
主人隐忍而婉转的声音透过门缝溜进小猫的耳朵里,小猫扒不开门,蹲在门口一声声地叫唤。
酒精消减了痛意,付子衿抓着金欢喜的肩,在起起伏伏的浪潮中听见了年年的声音,她咬着下唇,忽而一用力,瘫软在了床上。
但罪魁祸首仍不知满足,一遍又一遍地索取,直至耳朵满意,直至精疲力尽。
付子衿一根指头也懒得动,嗓子也哑了,踹也踹不动,由着她折腾。
门外的小猫叫累了,也没再听到主人的声音,只以为主人终于逃出了魔爪,高兴地离开了门口。
却不知里头反反复复,早忘却年岁为何物。
……
日上三竿,付子衿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看见窗帘上朦胧的日光。
太阳早升起来了,身边的人趴在床上,睡得四仰八叉。
付子衿张了张口,敏锐地感知到喉间的痛意,于是抬起无力的手,一巴掌拍在身边人的屁股上。
坏人!
金欢喜翻了个身,撑着床起身,揉了揉太阳穴,又一头撞进她怀里。
付子衿差点以为自己要散架了。
“水。”
沙哑的声音唤醒了身上人最后的良知,金欢喜一个翻身,疲惫地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递到了她唇边。
说不清谁更累,付子衿喝了水,总算感觉好点了。
她清了清嗓子,嗓子还是有些哑:“你昨晚没睡着?”
金欢喜说睡着了,只是听见她说话,就醒了。
付子衿想说她两句,没力气,只能退而求其次,叫她给她穿衣服。
今天晚上还要去付家吃饭。
金欢喜扶着她起身,不忍看她身上密密麻麻的红痕,心虚地给她找了件衬衫。
“这件吗?”
还没穿上内衣,付子衿眉头一皱,低头一看,磨了磨牙。
“破皮了。”
怪不得昨晚睡觉的时候感觉痛。
她开始思考不出门的可能性,最后想起亲戚们那些八卦的脸,害怕成为家族群的谈资,忍着痛穿上了衣服。
金欢喜站在床边,伺候着她穿衣服,动作越发谨慎。
显然,付子衿已经到了发火的边缘。
这是金欢喜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过分”,处于疼痛和欢愉之间的付子衿也感到迷茫。
她瞥了眼金欢喜,没再谈起昨晚的事,却也提出了惩罚。
“我去A大以后,前一个月你不能来看我。”谁知道她能做出什么事来。
显然,这个时候的付子衿并没有意识到,一个月有多漫长。
话音刚落,她想着是不是有些过分,下了床,腰间、大腿间的酸胀感齐齐涌了上来,还有胸前摩擦时产生的疼痛感。
她开始觉得自己太善良。
金欢喜眼巴巴地看着她,扶着她去洗漱,又扶着她去厨房,最后在她冷淡的目光里读懂了她的决心,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早上起来做了小米粥。”金欢喜把半温的粥放在她面前,见她神色不满,又拿起勺子喂她。
喂完了粥,又给她倒了杯蜂蜜水。
服务到位了,付子衿也不再冷着脸,问她:“爸妈起床了吗?”
寒假期间,陈宝珠和金大富每天早上都会以打电话、发消息的方式叫她们过去吃饭,现在这个点,已经是吃午饭的点了。
金欢喜思考了两秒,意识到她说的是自己的父母:“妈还没醒,爸早上发过消息,叫我们自己烧饭吃。”毕竟金大富的厨艺摆在那里。
在长辈那里维护住了自己的形象,付子衿松了口气,又问起带去付家的礼物。
今天这一天,付家的远方亲戚不会出现在桌上,大家有一个互换礼物的环节。
金欢喜指了指沙发边上的袋子,真诚道:“昨天买的水果。”
她是真心觉得大家应该多吃水果。
付子衿:……
她开始祈祷抽到这个礼物的是她那不靠谱的父亲。
休息了一个下午后,付子衿差不多能正常说话了,从老宅来的司机也抵达了门口。
金欢喜跟着她上了车,后知后觉地问起:“我们要去哪?”
付子衿靠在后座的椅背上,侧过脸看她。
“你知道C市那个寺庙旁边的墓地吗?”
金欢喜眨了眨眼,没反应过来。
付子衿望向车窗外,轻声叹息:“我们要去的地方离那里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