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招生

    生活逐渐归于平淡,就在金欢喜开始习惯的时候,她从辅导员那里得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

    “欢喜,今年去一中的招生活动交给你了。”

    “啊?”

    不怪金欢喜惊讶,在各个高中提前宣传招生是C大每年的传统,但一般都由大一的学生去母校宣传,不该轮到已经大二的她。

    辅导员其实也感觉很奇怪,扒拉着凳子凑过来,小声道:“悄悄跟你说啊,是一中那边特别要求的。”

    以前C大也会客套地问一问是否要指定学生回来,一中从来都是拒绝的,这一回不一样,一中那边强烈要求让金欢喜作为学姐返校宣传。

    还是指定的?

    金欢喜仔细回想去年回高中时自己有没有说错话,答案是没有。难道……一中看她今年当上了主席,想让她过去讲点鸡汤?

    那完了,鸡汤是没有的,只有牛马被选中的故事,看来只能现编了。

    “这个月结束前过去就好了吗?”纵然觉得莫名其妙,她还是接受了这个任务。

    辅导员连连点头:“嗯嗯,你去之前和一中的老师说一下就行,那边的对接老师是教物理的唐慧君老师,你认识吗?”

    熟悉的名字出现,金欢喜也没察觉到不对,笑着回答:“是以前教我的老师。”巧了不是,她和小唐姐关系可好了。

    “那就好。”辅导员看了她好几眼,表示没有其他的事情了。

    等金欢喜离开办公室以后,平静的办公室像是突然煮沸的开水,几个老师聊起了八卦。

    “唐教授昨天是不是也过来了一趟?”

    如果金欢喜晚一步离开,听到这件事还有唐兰的参与,就不会觉得这次招生是件普通的事了。

    ……

    【明月入怀:被当成壮丁了,周五回一中看老师。】

    【行歌:好的~】

    盯着波浪线看了半晌,金欢喜的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可爱!连标点符号都和她一样可爱。

    和付子衿发消息报备过行程以后,金欢喜选择在周五去一中招生,当然,是带着怨气去的,毕竟这样算下来,她有两周见不到付子衿。

    春天的一中在金欢喜的记忆里已经有些模糊,高中的记忆似乎停滞在那个大雨的夏日,当她开着车来到一中的大门前,才发现一中已经大变样了。

    以前一中的大门大概只有两三米高,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修了一个大门,现在有四五米了,看上去十分气派。

    是不是每个学校都会在学生毕业以后重新装修?

    车牌识别未通过,金欢喜摇下车窗,和保安室沟通:“你好,我是来宣讲的,已经提前和老师预约过了。”

    “和哪位老师联系的?”

    “唐慧君唐老师。”

    “稍等一会儿……有记录,看一下车牌,一致,放行。”

    金欢喜把车开进了学校,下车时抬手看了看表上的时间,路上车少,开得快,到的比较早,这个点学生应该还在上课。

    要不,去给唐慧君一个惊喜?

    冷不丁的,身后响起一道洪亮的声音。

    “老……老师好!”

    穿着蓝白校服的女生像是偷偷摸摸溜出来的,撞见她之后十分紧张,声音大到就差把教导主任叫过来了。金欢喜看向她的手,手指在衣角处绕来绕去,这样下去,衣角都快被她揪烂了。

    等等,这正是打发时间的好机会!

    金欢喜咳嗽一声,背着左手,想要提一提眼镜,又想起自己没近视,于是右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哪个班的?”

    她装起老师来像模像样,把对面的学生吓得不轻。

    女生没回答,双手颤颤巍巍地递上一张请假条:“老师,我是请假出去看病的,不是逃课。”

    这简直就是不打自招。

    金欢喜惊呆了,接过她的请假条看了一眼,念出声来:“林予曦,高三(3)班,请假原因,发烧?”

    有的人发烧了,脸上却看不出发热的迹象。

    林予曦的头慢慢垂下,越来越低,金欢喜伸出手,平摊在她的额头下方,把她撑住了。

    确认了,额头温度正常。

    “是不是医务室的王老师给你开的?”

    蓝燕仪以前常常逃课,金欢喜从她口中听过很多次,医务室的王老师很容易心软,也害怕学生的身体真的出问题,只要坚持请假,最后都会得到批准。

    她的问题让林予曦更加害怕,一个劲地否认:“不是不是,是我伪造的。”

    还撒谎?

    金欢喜收回手,看着她,严肃道:“说实话。”

    就在林予曦快要哭出来的时候,一只手按在了金欢喜的脖子上,自然地环着她的脖子,把她的身体压弯了一些。

    “她不是老师,直说吧。”

    金欢喜猛地回头,对上付子衿笑盈盈的脸。

    这么巧?不,这次的相遇肯定是早有预谋。金欢喜的大脑飞速旋转,还没说出情话,付子衿把手收了回去,指向正在朝教学楼狂奔的林予曦。

    “人跑了。”

    金欢喜做了主席以后,威严与日俱增,她刚刚就站在她身后听她逼问林予曦,说实话,还挺吓人的。

    “没事,等会去抓她。”金欢喜把林予曦抛到脑后,牵住付子衿的手,身体也挨过去,“想你了,这几天我想到茶饭不思。”

    付子衿可不信这种鬼话,不知道是谁一天吃四顿,发照片发那么勤。

    “真的!”金欢喜撒谎不眨眼,靠在她肩头。

    没想到她今天这么肉麻,付子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起现在是在校园里,和她隔开了一些距离:“你也是去三楼的?”

    金欢喜还以为她是特地过来陪她的,现在看来,她也是为了正事来的,正经道:“是啊,你也找小唐姐?”

    付子衿沉默了,金欢喜知道这就是默认,猜测道:“你不会是替A大过来招生的吧?”

    “嗯。”

    到底是哪个人才提出来的,竟然让她们两个过来招生?

    “这不对啊。”金欢喜摊开手,眉头紧锁,“你是C大的学生啊?”

    A大都落魄到要C大的学生帮自己宣传了?

    付子衿给出的理由很简单:“要过来招生的是孟佩,她这周课程和活动很多,没时间来C市,所以我来了。”

    其实原话并非如此,孟佩说的是“知道你想你老婆了,这个机会就让给你了”,很显然,这种话付子衿是不会告诉金欢喜的。

    金欢喜讪讪一笑,关注点与常人不同:“孟佩也是我们高中的?”

    整个高中光顾着想学习和付子衿了,金欢喜绞尽脑汁,脑海中依旧毫无印象。

    付子衿被她拉着往教学楼走,踩着她的影子,含糊道:“她高中休学在家里读过一年,你不记得很正常。”

    关于表妹的那段叛逆往事,在表妹决定公开以前,付子衿都会替她好好保守秘密。

    “哦,原来是这样。”金欢喜也没追问。

    上了台阶,听见教室里讲课的声音了,金欢喜放慢脚步,压低声音:“要不去问问老师们小唐姐在哪个班上课,我们去看看吧?”

    浪漫因子刻在金欢喜的基因里,即使付子衿觉得这样可能打扰到唐慧君,最后还是拗不过她,同意了。

    不过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一进办公室,金欢喜就被以前的老师团团围住,根本走不动道,更别提去找唐慧君了。

    “欢喜,你当上主席了?”

    左手被扯住,金欢喜望过去,是自己的语文老师,还没回答,右手又被人扯住,这回是生物老师。

    “欢喜,这两年过得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忙啊?”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那六个女人呢?

    金欢喜算了下排列组合,C(6,3)应该是20台戏。

    她站在中央,有些麻木了。

    这边吵吵闹闹,另一边却是岁月静好。

    付子衿坐在吴华森边上,看着被众多老师哄抢的金欢喜,感慨:“没想到她还成热门商品了。”

    老师们这么激动自然也是有原因的,吴华森道:“之前金石公布继承人是欢喜,她们都吓了一跳,没想到一直教的是个富二代。”

    富二代没有一点架子,每天跟着她们跑东跑西,做事比谁都认真,还天天喊“姐姐,姐姐”,谁知道了不迷糊。

    付子衿止住了话头,没戳破老师们的幻想。富二代确实是富二代,但那个时候其实还不知道自己是。

    “对了,小唐老师很生气,欢喜是不是哪里得罪她了?”

    “怎么了?”

    “最近一年唐老师写了很多论文,一边写一边念欢喜的名字,像是魔怔了。”

    唐慧君刚来一中的那段时间也写论文,但是天高皇帝远,恩师管不到她头上,渐渐的就没写那么多了,去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位恩师突然开始关心唐慧君的近况,给她布置了很多作业。

    “真是令人落泪的师生情。”吴华森一句话总结。

    唐兰桃李满天下,还花时间每周来关心唐慧君的近况,这不是师生情是什么?

    付子衿尴尬一笑,心想,也可能是小气。往好处想,这是对唐慧君的考验,往坏处想……付子衿不敢想了。

    只希望唐慧君别把这个账算到她头上。

    “叮铃铃——”

    下课铃一响,老师们作鸟兽状四散而逃,只留下傻站着的金欢喜。

    办公室的大门外,某位怨种语调上扬,表情十分诡异。

    “欢喜,你来了。”

    唐慧君读书二十几载,最头痛的事情就是写论文,为此她花尽心思逃出卷生卷死卷期刊的师门在一中当上了老师。

    结果,又一次和论文贴贴。

    论文的题目该选什么?数据怎么收集?

    生产了一篇又一篇学术垃圾,唐慧君抱着师姐的大腿痛哭。

    “师姐!我就不该去当老师!”

    兜兜转转,又回到恩师的五指山下。

    师姐摸着她的头,似笑非笑:“师妹,明天我再来检查你的查重率。”

    唐慧君:不如让垃圾桶把我回收了吧。

    第72章 普通

    “小唐姐!”

    金欢喜惊喜地上前抱住唐慧君,使某人不得不把怨气憋回了肚子里。

    学生的兴奋溢于言表,唐慧君心里一软,开始说服自己,退一万步讲,她确实在写论文投期刊的时候得到了成长,不能说毫无收获。

    正要回抱金欢喜,站在后面的付子衿提着金欢喜的领子退后,皮笑肉不笑,看着有些渗人:“小唐姐,你现在带的是高三的班级吗?”

    唐慧君的手尴尬地放下,垂在身体两侧:“对,3班,我昨天跟他们说过有两位学姐要来,他们期待了一天。”

    一中的分班制度仍未改变,除了天才云集的十班,其他班都被称作“普通班”,3班也在其中。

    金欢喜想起在楼下遇到的学妹,眼睛一亮。3班?正好!

    “那我们现在就去吧。”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等等!”唐慧君伸手拦住她,觉得话有些难以启齿,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出来,“最近已经进入百日冲刺的阶段,这些孩子都有点疲惫了,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们能给他们讲点以前的学习经验。”

    找金欢喜回来并不仅仅是因为论文的私事,唐慧君从学生口中得知,金欢喜在一中论坛里很有名。如果说这两年蓝燕仪在一中留下的是不可磨灭的传说,那金欢喜在一中留下的便是一群追随者。

    在老师和毕业生的口口相传中,金欢喜在论坛里的形象十分具体——凭借努力走出大山,考入一中,考入C大,担任学生会主席……最新版本是成为金石集团的继承人。

    天才的成功不可复制,努力者的步步崛起却让人心驰神往。

    唐慧君必须承认的是,自己班里的一些孩子对金欢喜存在对强者的盲目崇拜,或许也有羡慕,羡慕她真的破茧成蝶,真的成为别人仰望的存在。

    “学习经验?”金欢喜脑袋空空,求助似的看向付子衿,“让子衿分享吧。”

    如果你问金欢喜是怎么考上C大的,金欢喜会说“全靠小付老师拉我”。

    付子衿摇摇头,拒绝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学习方式和学习习惯,我们不可能比和他们朝夕相处的老师们更了解他们。”

    金欢喜在一旁眨眨眼睛,这是不是说明付子衿比老师们更了解她呢?

    她好爱我!

    那讲点什么呢?讲考上A大和C大的好处吗?唐慧君清楚,这些都是老生常谈,学生们已经听腻了。

    “诶!”金欢喜灵光一闪,拉住唐慧君,“要不直接问问他们想听什么吧?”

    唐慧君愣了愣,她习惯了讲课,习惯了把东西灌输进学生的脑子里,竟在某一段时间里,不知不觉间失去了主动去了解学生需求的能力。

    ……

    和付子衿一前一后走进3班,在唐慧君的介绍声中,金欢喜眼睛一定,看见了坐在中央的林予曦。

    在旁人起哄的时候,她还在埋头写试卷。

    金欢喜有些惊讶,不久前林予曦还试图逃课,现在竟然在乖乖学习?

    趁着付子衿还在分享A大的生活,金欢喜从教室右侧走下去,在林予曦边上站定。

    很遗憾,林予曦的卷子上,十道题里面至少错了三道,还有几道题的知识点金欢喜记不清了,但也感觉做错了。

    她的手痒痒的,食指落在卷子上,下意识讲了一道题的思路。

    这个坏习惯是因为付子衿留下的,付子衿要求她看着错题讲自己的思路,这样方便找出她哪里理解不正确。

    “咣当。”

    桌子晃了晃,林予曦把卷子压在身下,头死死低下,付子衿讲话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班的视线都汇聚过来。

    金欢喜看出她的窘迫,和付子衿对视一眼,付子衿体贴地吸引学生们的注意:“听唐老师说你们有很多问题想问,我们能回答的都会回答。”

    等大部分视线转移,金欢喜从兜里摸出那张折好的请假条放在林予曦的桌上,看见她同桌举起手来。

    “学姐,我想问问,你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你从来不会怀疑自己吗?”

    教室里的声音再一次消失,看着他们好奇的眼神,金欢喜瞥了眼低着头的林予曦,走回讲台,和付子衿站在了一起。

    “以前,我很嫉妒天才。”

    天才是什么呢?天才就是当你做一道题的时候,他们已经完成了十道题。

    教室的前门敞开着,金欢喜望向斜对面的十班,把当初的茫然一一说出:“以前我坐在十班的教室里,痛恨自己资质的平凡,痛恨自己的普通,无论我怎么努力,都追不上他们的步伐。”

    凭什么有的人天生就擅长一些事?

    黑笔的墨水写完了一根又一根,逐渐能装满整个抽屉,金欢喜的排名却始终未能进入前三。同学都羡慕她能进入尖子班,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希望自己能够在排名表上和付子衿排在一起。

    她和蓝燕仪、付子衿的距离像是无法逾越的鸿沟,差距一大,便只剩羡慕。高三最后那一个月,金欢喜梦到过很多次以前的月考,每次醒来都会出一身冷汗,时至今日,那些排名依旧刻在她的脑海里。

    “在天资和努力谁更重要的命题中,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天资。”

    前排的女生问:“学姐也觉得天资更重要吗?”

    “不可否认,天资是与生俱来的东西。”金欢喜点头,牵起付子衿的手,“在追逐天才的过程中,我幡然醒悟,我需要打败的从来不是第一名。”

    谁都幻想过自己是世界的主角,也许某一日能操控世界的一切。直至某一日,或许在某一个转角处,微风经过,你抬起头看天空,想起年少的自己,发现自己的平凡。

    学生们陷入沉默,仿佛受到了巨大打击,唐慧君正要打圆场,金欢喜伸手制止了她。

    “接受胆小的自己,接受不甘的自己,接受普通的自己……因为这些都是我们自己。我只需要比昨天的自己更好,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我该怎么变得比昨天的自己更好,这是始终没能跨出去的那一步。”

    金欢喜握紧付子衿的手,看着他们年轻的面庞,视线落在林予曦脸上。

    “你们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以问题作为结尾,金欢喜离开教室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来得及宣传C大,只能扒着前门乞求。

    “大家报考的时候要多多考虑C大哦!”

    教室里众人笑作一团,乖乖答应:“学姐放心,我们会帮你宣传的。”

    金欢喜放心了,缩回头,搭着付子衿的肩膀朝外走。

    付子衿拍了下她的手,拧眉:“你还在意成绩?”

    不知道是谁高一上半学期天天摆烂。

    “一点点。”金欢喜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划出一条小小的缝,不满道,“都怪燕仪那家伙太聪明了。”聪明到让她自惭形秽。

    金欢喜好想像蓝燕仪一样活得没心没肺。

    付子衿对她的答案不满意,看着她下了楼梯,站在第一层的阶梯上看她。

    这个角度,她比金欢喜高出一截。

    金欢喜仰起头问她。

    “怎么了?”

    “努力也是一种天赋。”付子衿单手撑着栏杆,半只脚悬空在外,“你觉得那时候的你哪里都不好,我不觉得。”

    金欢喜屏息,听见她这一生可能都没有机会再听见的情话。

    “我喜欢的是那个胆小的你,那个不甘的你,那个普通的你。”

    “金欢喜。”

    “人如果爱一个人,不会因为完美而爱她。”

    “我爱你,是因为你拥有的一切,而不是要你成为我希望的样子。我见过你狼狈的一面,见过你得意的一面,也清楚你平凡的一面,但我从不觉得那是缺憾,那依旧吸引着我靠近你。”

    付子衿张开双手,倾倒着,落入她怀里。

    “你说我是明月。”

    “我不要做明月了,我要落在你怀里。”

    身体相拥的那一刻,金欢喜仰起头,没让眼泪掉下来。

    “我早就知道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普通的人。

    当有一个人爱你的时候,在她眼中,你已经是世界上的独一无二。

    或许是父母,或许是爱人,或许是小猫小狗,或许还没遇见,但总会有的。

    金欢喜吸了吸鼻涕,喊她:“子衿。”

    “嗯?”

    “你能再说一次吗?”

    好想录下来啊!!!

    “不能。”

    遗憾。

    金欢喜紧紧抱住她,心里比谁都清楚——这就是付子衿。

    她的付子衿。

    良久,上方传来小声的呼唤。

    “学姐?”

    林予曦呆呆地站在楼梯的转角处,不知道看了多久。

    金欢喜:……

    她下意识看向付子衿,显然,对方的大脑已经停止了思考。

    “有事吗?”金欢喜咳嗽一声,挡在付子衿面前。

    林予曦脸上红了一片,摆摆手又点点头,点点头又摆摆手,无措道:“没事没事,对不起,谢谢。”

    这孩子的语言系统也已经坏掉了。

    金欢喜等她冷静下来,又问了一次:“有事吗?”

    林予曦深吸一口气,鞠躬:“谢谢你,学姐!”

    林予曦在三班的排名已经连续下降了二十多名,从第十到第三十三,她越来越不自信,怀疑自己没有天赋,根本不适合学习。现在她清楚了,她更需要的是放平心态,和现在的自己对比,而不是和以前的自己对比,迟早有一天,她会追上以前的自己。

    金欢喜不知道她为什么说谢谢,不明所以地点点头,看着她离开,转身看向付子衿:“我们去吃面吧。”

    她开始想念和她经历过的一切,也开始期待和她一起的未来。

    付子衿耳尖的红意仍未褪去,视线飘忽:“好啊。”

    啊——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回*一中了!绝对!

    第73章 礼物

    知道老婆婆摔倒以后,金欢喜已经有段时间没去吃面了。

    车离小吃街越来越近,拐了弯,进了停车场里,停在停车位上,到了该下车的时候,金欢喜坐在驾驶位上,一动不动。

    付子衿先下了车,绕了一圈,打开了她的车门,倾身替她解开了安全带。

    “咔嗒。”

    安全带收缩的同时,付子衿贴在她的耳边。

    “我看见阿婆了。”

    老婆婆的面馆在道路右侧,付子衿看见她坐在面馆的门口,揣着手,正在晒太阳。

    金欢喜松了口气,心里乱糟糟的,又想起付子衿不久前说的情话,拉着她高高兴兴地求了一个吻。

    付子衿:?

    这位脸皮薄的人后退一步,关上了车门,环顾了一圈空荡荡的停车场,羞恼的同时,对金欢喜不要脸的程度又有了新的认知。

    车里的人拍拍车窗,没能吸引她的注意,只好麻溜地下了车,自然地牵着她的手往面馆走,不满地囔囔:“干嘛关车门啊?”

    付子衿看了她一眼,视线落在相牵的手上,无奈地回答:“以后要先提醒我。”

    “那就是可以亲喽?”

    “你……”

    在得不到结果的争论中,金欢喜看见了面馆的老店主,过了半年,老店主的白头发多了许多,她坐在门口方方正正的竹椅上,呆呆地看着长街。

    金欢喜几步上前,蹲在她面前,仰起头问她:“阿婆,你好些了吗?”

    付子衿就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和阿婆挨在一起,一半在阳光下,一半在阴影处,一个年轻,一个年迈。

    阿婆迟钝地转动脑袋,盯了半晌,浑浊的眼睛陡然亮了亮:“是你啊。”

    她用自己那双粗糙的手握住了金欢喜的手,踏实的,带着厚重感,像是磨砂玻璃。

    “要多吃肉。”

    大人的手总是很热,没一会儿,金欢喜的手心就被捂出了汗。

    “妈——”

    店主一边喊着一边从面馆里面出来,看见俩小孩,带着水珠的手擦在围裙上:“是来吃面的吗?”

    “囡囡,要给她们多放肉,都是小孩子,在长身体啊。”阿婆的掌心一下一下落在金欢喜的手背上,痒痒的。

    她说话的速度很慢,在场的人都保持着耐心,听她一字一句地讲完。

    “好嘛,我知道了。”店主看了金欢喜好几眼,似乎想起她是谁了,“肉丝面两碗,是不是?”

    “嗯。”两人同时点头。

    金欢喜将阿婆的手重新放回她的膝盖上,又和阿婆说了几句话,带着付子衿一同走进了店里。

    老店主回来以后,面馆里多了一株绿植,晒足了阳光,显得生机勃勃。

    店主已经进了后厨,从前台的玻璃罩子里探出头来:“我记得你,你是上次一个人来吃面的是不是?问了我妈身体情况的那个。”

    金欢喜还没回答,她又絮絮叨叨把老婆婆的身体情况讲了一遍。

    阿婆在医院里躺了一个多月,开始的时候走不动路,只能被扶着,现在能走了,只是没以前那么灵活了。

    “她那些病友有的都说不了话了,我们这已经是万幸了。”店主用力揉着面,几个呼吸间,已经扯成一缕一缕的条状,“谢谢你们来看她。”

    母亲放不下守了一辈子的面馆,却也没了经营面馆的能力,她的手已经揉不动紧实的面团,脑子也记不清时间。

    “妈妈她刚回来的时候,吵着要亲自下厨给客人烧面吃,结果煮了一碗面糊糊。”店主分明在讲一件趣事,但是语调低沉。

    那是母亲的老顾客,吃光了那碗面糊,临走前,拉着店主说话。

    “啊呀,人老了,这是没办法的事。”

    客人是好心的,店主却很难过。她早已经知道母亲老了,却听不得别人说她老了。

    手里的面下了锅,店主有些惆怅:“等我妈走了,这个面馆就不再开了。”

    在医院里走了一遭,听医生说了许多话,店主只希望母亲的余生平平淡淡,最好是高高兴兴地度过。

    故事讲完不久,两碗面也端上来了,金欢喜看着铺满整个碗面的肉丝,筷子撞在碗边,心里很不是滋味。

    老人老人,命运在时间上是公平的,没有人能永远年轻,她和付子衿也会变老,也许有一天,她比付子衿先走一步,也许有一天,付子衿更早和她说再见。

    正当金欢喜伤感的时候,付子衿的筷子横跨半张桌子伸进了她的碗里。

    “不吃的话,我就替你吃了。”

    哈?

    金欢喜抬起筷子,抵住了她的筷子。

    “今天肉这么多!”

    “你今天好像不是很高兴。”付子衿遗憾地收回筷子,拌了拌手里的面条,“你不是肉食主义者吗?”

    要是以前,金欢喜这时候已经把面嗦了一半、把肉吃完了。

    金欢喜吃了两口面,胃口不佳:“我只是想起之前我们在菜场看见的那些老人。”

    科技引领着时代向前,人群的洪流中,总会有跟不上的老人,这些老人被丢弃在旧时代里,蒙上尘埃,逐渐消失了。

    付子衿习惯了细嚼慢咽,等面咽下去了,才幽幽道:“你是说那个二维码吗?”

    那个收款码是儿媳的二维码的卖菜阿婆。

    线上支付推广以后,C市很少有人带现金出门了,那一天买菜回去,金欢喜一直问付子衿,她是不是应该带现金出来。

    “你是觉得儿媳可能会私吞这笔钱吗?”付子衿听完以后这样问她。

    金欢喜心里也很迷茫,她不解道:“人付出了劳动就应该得到报酬,钱没有真正进入阿婆的口袋,这是正确的吗?”

    “如果你担心这笔钱到不了阿婆的手里,那我觉得是没必要的。如果她的儿媳真的是那种人,即使钱到了她的手里,结果也不会改变。”

    那时金欢喜恍然大悟,再多的话都咽进了肚子里。

    但今天的金欢喜并不是因为这个而烦恼。

    “我只是觉得人老了以后,好像没什么可以依仗的东西。”

    大人们生孩子都是为了什么呢?为了以后有一个依靠?为了弥补小时候的遗憾?还是真正因为爱,才诞下一个新生命?

    如果说是为了“养儿防老”,那大人和小孩都太可怜了。

    “大人会变老,他该怎么保证自己的小孩会陪着自己直到死亡呢?小孩那么小,为什么生来就要担负另外两个生命的重量呢?”

    卖菜的老人,有到了七老八十岁依旧早起摆摊的,像面馆婆婆这样被自己的孩子爱着的人,或许不少,但肯定不多。

    付子衿觉得这个问题很有社会意义,于是她想了想,回答:“这都是因人而异的。”

    孩子会从父母身上学会很多东西,父母给予孩子爱意,孩子回馈父母爱意,父母是什么样子的,孩子有样学样,也有很大的可能会变成那个样子。

    碗里的面吸了汤汁,膨胀起来,付子衿的声音带着别样的温柔。

    “欢喜,正如你在爱里长大,你也因此去爱别人,让身边的人学会了爱人。”

    陈宝珠和金大富或许把金欢喜教得太好了,以至于她在看着这个社会的时候,更愿意去看这个社会光亮的一面,也更愿意去照亮别人,但付子衿清楚,人都是会变的,变坏的可能性远远大于变好的可能性。

    “有一天我们都会老去,和卖菜的阿婆一样,和门口的阿婆一样,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我们自己。”

    在有限的时间里,生命显得无比短暂。付子衿从未想过和金欢喜分开会是什么样子,毕竟人只要尝过一次糖果的味道,余生就能反反复复在脑海里回忆起那一丝甜味,她能做的只有珍惜再珍惜,不放开手。

    金欢喜低着头,看着碗里降下去一点的汤:“我们以后也会变成阿婆现在这样吗?”

    她想起唐兰。像唐兰那样的物理大拿,也无法熟练地使用手机,金欢喜听唐慧君谈起,唐兰的子女已经成了家,孙辈很少回来看她,说她总是讲些听不懂的话。

    年龄的差距太大,观念相撞只能溅起激烈的火花,无法汇聚成同一条河流。唐兰最擅长的是物理,所以她说给孙辈听的也是物理,自然得不到回应。

    她和付子衿到了脑子不清醒、走不动路的时候,会不会也被时代抛弃呢?

    金欢喜回想起很久以前和父母谈论过的话题,琢磨着:要不还是建个养老院吧?

    “不会。”付子衿肯定地回答,觉得她对老去这件事想得太多,“当年龄增长的时候,或许我们看这一点的角度会不同。对了,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嗯?”金欢喜很确定,她身上除了手机没有任何东西,包也在车上。

    “伸出手。”

    金欢喜听话地把手摊开,就在那碗面的斜上方,桌子的中心处。

    付子衿把手放在她的掌心。

    “欢喜,只要我们在一起,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都不重要。”

    “嗯。”金欢喜情绪变化快,已经不难过了,看着她的手掌,愣愣道:“礼物呢?”

    付子衿指指她碗里的面条。

    “泡发的面。”

    不解风情的人只配得到一碗泡发的面。

    ……

    过了一天,到了周日,付子衿准备回A市的时候,才真正拿出原本打算送给她的礼物。

    “这个给你。”

    金色的星星吊坠在金欢喜的眼前晃来晃去,让她两眼放光。

    “24k足金?”

    财迷的本质还是财迷,即使富贵了,看见金子还是兴奋。

    付子衿买了两个吊坠,给自己留了月亮的吊坠,替金欢喜挂上星星。

    “很合适。”

    金欢喜也替她把月亮吊坠戴好。

    送完了礼物,付子衿上了车,金欢喜目送她离开。

    车消失在转角处,金欢喜站在原地,右手仍放在兜里。

    衣兜的盒子有些硌手,里面静静躺着一枚金色的素戒,是莫比乌斯环的形状。

    假设爱有期限,便如同莫比乌斯环一般,周而复始,无限循环。

    第74章 素戒

    “你想要什么样的?”

    陈宝珠自己都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变成柜员服务自己的女儿。

    柜台里的金饰花样繁多,金欢喜看得眼花缭乱,指来指去,始终无法做出决定。

    “要不还是让子衿来选吧?”陈宝珠站累了,坐在椅子上,点了点柜台的玻璃,“年轻人不都喜欢银饰吗?”

    传闻在二十五岁以前,年轻人偏爱银饰,二十五岁以后,年轻人偏爱金饰。

    金欢喜恍若未闻,把每个戒指都看了一遍,固执道:“我想要独一无二的。”

    “如果你是说款式的话,那世界上应该没有独一无二的。”陈宝珠站起身,把女儿往店里面拉,指向桌上的工具,“你和师傅学,学会了就独一无二了。”

    ……

    金欢喜在店里住了没几天,就被师傅哭着赶出了里屋。

    “陈姐!真不是我不想教她!”师傅丧着脸,目光呆滞,“她是真没有这个天分!”

    纯金质地柔软,稍有不慎就会变形,金欢喜要求还多,要星星要月亮,什么都要,师傅真想骂她两句。

    知不知道金子现在多贵!

    金欢喜手一抖,师傅都能窒息几秒。

    “既然这样,那就搞个最简单的,素戒。”陈宝珠拍板。

    素戒不需要镶嵌宝石,不需要雕刻花纹,简简单单,戴出去也是沉稳低调。

    复杂花样变成简简单单的一个圆,师傅快乐了,金欢喜不同意。

    “我总觉得缺点东西。”

    陈宝珠指着她的鼻子,护着崩溃的师傅:“那你就在这个圆上面加,只能是个圆,也不许有花纹。”

    莫比乌斯环在此时闯入了金欢喜的脑海。

    只有一个面,只有一个点,永恒不变。

    金欢喜好不容易做出像模像样的圆,师傅盯着她,突然开口:“再做个硬金或者银的吧?”

    时间一长,软金会变形,师傅觉得有些可惜。

    “没关系。”金欢喜细细打磨每一个点,“即使它变了,也是因为我们走过了很多很多路。”莫比乌斯环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是循环的。

    那两枚戒指就在这个时候打好了。

    “那为什么没有送出去呢?”

    房筠看向桌上的盒子。

    “因为……”

    金欢喜坐着,觉得有些疲惫。

    金欢喜和付子衿退宿以后,因为学校宿舍床位充足,房筠和费秋彤喜提二人豪华间,金欢喜有时候累了也会过来休息,现在便是如此。

    “打开看看。”等了半天没等金欢喜说出个所以然,费秋彤怂恿着,她已经盯着盒子盯了五分钟。

    金欢喜抽抽嘴角,把桌子上的盒子放回兜里:“当然要先给子衿看。”

    她是来倾诉烦恼的,不是来炫耀的啊!

    “那你快说,为什么没送出去?”费秋彤失望至极,和房筠一左一右,犹如负责审判的法官。

    “我总感觉子衿猜到了。”

    相隔99公里,她依旧了解她,在送金项链的那一天,意味深长地看了她的口袋好久。

    “可是我想给她一个惊喜。”

    世界上如果有一种能短暂变笨的药就好了,金欢喜愿意买来给付子衿偷偷下药。

    费秋彤赞同她的想法,搭着房筠的肩膀,像是个过来人:“欢喜是这样的,根本藏不住。”

    “恋爱真是麻烦。”房筠跟着感叹,“还要管惊不惊喜。”

    金欢喜:……你们这两个单身狗。

    被酸臭味熏到的两人还是给出了恳切的建议。

    “惊喜重在一个突然,她虽然知道了你有准备,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送,所以说,惊喜还是惊喜。”

    “不如就在最平常的时候送出去吧。”

    ……

    一周过去,付子衿回来的那天是周六,金欢喜躺在床上午睡,阳光明媚,照了她半个身子,暖洋洋的,好睡到打呼噜。

    小猫睡在金欢喜的头顶,头埋在她的头发里,一只后腿踹在她脸上,连主人回来都没发现。

    付子衿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盘腿坐在地上,听着一人一猫打呼。

    金欢喜的呼噜声比较小,趋于平缓,渐渐消失,年年的呼噜声大一些,像是一辆小摩托,咕噜着咕噜着,嚼了两口金欢喜的头发。

    看着看着,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笑声惊动了小猫,小猫睁开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主人,不知道认没认出来。

    付子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年年或许是看懂了,又闭上了眼。

    心情大起大落,付子衿松了口气的同时困倦也涌了上来,她把头靠在床沿,打了个哈欠,跟着她们进入了梦乡。

    不知道过了多久,被着急的声音叫醒。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睡在地上?”

    身上披了一条小毛毯,付子衿的身子趴得有些麻了,缓了缓,伸手要她拉她起来。

    “起不来。”刚睡醒的声音软软的,像是一块可口的小蛋糕。

    还在唠叨的某人把她拉了起来。

    “早上回来的,看你们睡得香。”

    “那不是没吃饭?我现在去给你做。”金欢喜让她在床上再躺会儿,撸起袖子出去了。

    “不需要”三个字没能说出口,付子衿靠在床头,一下一下地摸着年年的毛发,视线扫过床头柜。

    刚回来的时候,那里放着一个红色的盒子。

    现在空空如也。

    付子衿知道她要送她东西,却猜不到她要送什么。不是项链不是手串,选择题的答案只剩那么几个。

    已经期待了一周,她闭上眼,睡不着,躺不住了,从床上起身,一步一步,慢吞吞地走到了厨房。

    “需要我帮忙吗?”

    “快好了。”金欢喜穿了条小猫样式的围裙,熟练地颠锅,食物的香气在厨房四溢。

    吸了一口香气,付子衿从她身后环住她的腰,小手一摸。

    没有。

    藏哪里了?

    因为太着急,动作就明显许多,金欢喜调小了火,转身大大方方地解开围裙,张开双手:“摸吧。”

    付子衿:……

    什么意思?礼物还要自己找?

    她还真就不信了。

    伸手把能放东西的地方都摸了个遍,付子衿都摸累了,也没摸到那个小盒子,只好看向她的鞋。

    陈宝珠以前把钱塞鞋底,金欢喜这么做也是有可能的。

    “不不不。”金欢喜双手搭着她的肩膀,及时制止了她,哭笑不得:“怎么可能在那里?”

    怎么不可能?

    付子衿气鼓鼓地看着她,用沉默表达自己的愤怒。

    送礼物的人太坏心眼了,心不诚!

    “在这里。”

    金欢喜勾着她的手腕,慢慢抬起。

    厨房的白色灯光照在戒指上,光泽倒映在付子衿眼中。

    她轻而易举地认出莫比乌斯环的形状。

    付子衿想,这大概是一场魔术,而她是被魔术师选中的唯一幸运儿。

    “什么时候?”她确信不是在刚刚。

    “嗯……”金欢喜苦恼地沉思,在她快要生气的时候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在你睡着的时候。”

    或许是手指习惯了戒指的存在,使向来聪明的小付老师未能及时发现这一点不同。

    “真的?”付子衿有点怀疑。

    “真的。”金欢喜心说,连戒指的尺寸都是我之前在你睡着的时候量的,不也一样没发现。

    “抱抱。”

    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付子衿只觉得自己等了很久,心终于落了地,紧紧抱住金欢喜,感觉像是在做梦。

    “菜要糊了。”金欢喜没回头,却闻到了一丝焦味。

    “糊吧。”

    金欢喜捧起她的脸,失笑:“你还真是不讲道理。”

    “在你面前我需要讲道理吗?”

    “不用。”

    “亲一下。”

    一下显然是不够的,在付子衿的要求下,只有一下又一下。

    ……

    “这就是你把糊的菜端到爸爸面前的理由吗?”

    金大富看着有些烧焦的蒜苗炒肉,深深叹息。

    你要说这菜烧焦了,又好像没有,只是有一点点焦的地方,但你要这菜没少焦,好像也不太对,肉尝起来梆硬。

    陈宝珠在边上嗑瓜子,没搞懂前因后果,奇怪道:“所以菜是怎么烧焦的?”

    金欢喜坐下来吃了两口,默不作声。

    怪菜不耐烧,怪锅热度不匀,都不能怪付子衿追着要亲。

    “子衿又回去了?”金大富挑挑拣拣,把没焦的几块肉吃了,让金欢喜把蒜苗吃完,“是不是今年就能回来了?”

    “六七月份吧。”金欢喜回答。

    “那还挺快,该说不说,大学过得真快啊。”

    以前金欢喜读高中的时候,金大富每天都要送金欢喜去学校,日子一天一天数过去,现在金欢喜读了大学,自己去学校自己回来,金大富一回头,才发现已经快过了两年了。

    “既然你把戒指送出去了,我们是不是该和子衿的父母一起吃个饭啊?”陈宝珠虽然和孟语桐吃过几次饭,但那是以合作商的身份,能和亲家的身份比吗?

    “他们应该很忙吧。”金欢喜已经很久没见过孟语桐和付译文了,也很少从付子衿口中听到。

    “我前两天还见到呢。嗝。”金大富吃不动了,打了个饱嗝,放下筷子,“付总说女儿几乎每周都回来一次,结果一次都没过来看他。”

    那哀怨的小眼神,看得金大富浑身起鸡皮疙瘩。他和陈宝珠可是差不多每周都能见到付子衿的。

    金欢喜总算知道为什么付子衿很少提付译文了,原来是根本没在意。

    “那等子衿回来以后再找个机会一起吃饭吧。”拗不过他们,金欢喜勉强答应下来。

    金大富心里盘算了一番,看向陈宝珠:“两孩子以后肯定是要在一起的,虽然大喜现在还不能独当一面,但子衿可以啊。”这样算起来,他和宝珠提前退休二十年!

    金欢喜把没糊的菜吃完了,抗议:“你们还是人吗?”

    陈宝珠呵呵一笑:“你做戒指的时候,你带菜来的时候,可没把我和你爸当人。”

    这下真的是一家人了。

    第75章 同款

    “姐!”

    孟佩叫醒发呆的付子衿,指了指她亮起的屏幕。

    “你老婆。”

    一语双关。

    一是金欢喜来了消息,二是付子衿的屏保换成了金欢喜的睡颜,一亮起来,孟佩就能被秀一脸。

    这么多年了,她都不知道,她姐还有偷拍别人的爱好。

    近期孟语桐忙于工作,无暇关心付子衿的生活,孟佩被委以重任,负责跟她姐住一起,观察她姐的精神状态。

    事实证明,她姐确实精神堪忧,有时候吃着吃着饭会突然笑出声来。

    趁着付子衿在看消息的工夫,孟佩在一旁啰嗦:“姐,最近我们校园墙上出现了好多你戴戒指的照片。”

    付子衿手上的素戒在校园墙上引起轩然大波以后,众人带着显微镜寻找蛛丝马迹,却始终找不着素戒的来源。

    谁送给付子衿的?

    不知道。

    大家都知道付子衿谈了恋爱,却找不到她的对象是谁,好奇心与日俱增,就像羽毛挠在心上,痒得发慌。

    “更离谱的是还有一群人说你的对象是编造出来的。”孟佩真是无语了,一个个的,真是吃饱了撑的,这么关心别人的感情生活干什么。

    这个谣言也不是张口就来,分析得还有理有据,说是付子衿受不了总是在表白墙上被捞,导致天天都收到好友申请,索性戴上戒指一劳永逸。

    孟佩:服了你的脑洞。

    “我自己清楚不就好了。”回了金欢喜的消息,付子衿如此回答。

    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孟佩叹气,气成河豚。

    这次谈话无疾而终,谣言却很快不攻自破。

    ……

    金欢喜来A大出差是个意外,具体点说,她其实是来给唐兰做小助理的。

    唐兰受邀到A大开讲座,原本应该带着自己的学生一起来,但问了一圈,有空的人竟然都不会开车。

    唐慧君在会议桌上大胆提问:“难道师姐师兄们要让老师开车载你们去A大吗?”

    师兄不敢说话,师姐有些蠢蠢欲动,被唐慧君制止了。

    “刚好欢喜最近已经在自习了,让欢喜带老师去吧。”

    唐慧君是真心为师门好,也是真心希望金欢喜为她写论文这件事付出一点代价。

    于是等消息传到金欢喜耳朵里的时候,几乎板上钉钉,只剩下了一句“同意”。

    “我没问题啊。”

    金欢喜高兴地答应了,盘算着去见付子衿一面。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到了周四的时候,唐兰坐在车的后座,问起金欢喜的学习情况。

    金欢喜听了一路答了一路,车开到A大时汗水已经打湿了后背。

    “唐老师,到了。”

    后座的声音遗憾地消失,唐兰下了车,金欢喜紧随其后,看着她和A大的老师打招呼,在一边乖巧地问好。

    “这位是我的学生。”

    出乎意料的,唐兰这样介绍了她。

    小助理受宠若惊,跟着唐兰一路到达会议室,一忙起来就把老婆忘在了脑后。

    会议开了一小时,一张照片传遍了半个A大。

    拍摄者可能误以为金欢喜是唐兰教导的研究生,在给唐兰拍照片时顺手给她拍了一张,一并发在了朋友圈里。

    正当朋友圈的众人在乞求物理大佬保佑的同时,金欢喜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瓜里找猹:我说……这和付子衿是同款吧?】

    孟佩就是在这时候刷到了朋友圈的消息。

    “什么人竟然敢冒充我喜姐。”孟佩恶狠狠地点开链接,看见金欢喜人畜无害的脸。

    揉揉眼睛,再看一眼。

    “姐!”

    ……

    会议结束以后,金欢喜跟着唐兰出门,同时被门外里三圈外三圈的学生吓了一跳。

    唐兰扶了扶掉下来的眼镜,有些震惊地问旁边的老师:“A大学习氛围这么好吗?”

    五十多岁,第一次知道什么是众星捧月的待遇。

    那老师沉默了一会儿,猜测道:“这里是去食堂的路,他们可能是顺便过来看看。”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位老师猜对了一半。人不会为了八卦专门出门,但如果能顺路看到,大部分人还是愿意驻足的。

    几人随着人流走到食堂,唐兰突然回过头看向金欢喜:“你在这里可能会觉得不自在,不是有A大的同学吗?如果约过的话,晚一点过来找我就可以了。”

    金欢喜还没回答,背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喜姐!”

    孟佩拉着付子衿,笑嘻嘻地问:“我来得正是时候吧?”

    和唐兰告别,金欢喜跟着两人在食堂排队,不解道:“你们怎么知道我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这个食堂里有人在看自己。

    孟佩隔着付子衿指了指手里的手机,兴奋道:“刷到了你的照片!”

    金欢喜靠在付子衿身上,头搭在她的肩上,手习惯性地环住她的腰,一手抓着她的手腕,一手从手背穿过她的指缝。

    戒指靠在一处,带来陌生的冰凉。

    “在哪呢?我看看好不好看?”

    从孟佩手机里看了照片,称赞了自己一番,在孟佩生动的描述下,金欢喜终于反应过来。

    “你是说他们都是来会议室门口看热闹的?”

    这何尝不是一种好学呢?

    孟佩拿好自己想吃的菜,回答:“是的,不过现在关于戒指的事情应该会有两个版本的解释吧。”

    一方坚信是至死不渝的爱情,一方坚信是天长地久的友情。

    付子衿侧身问金欢喜:“你要吃什么?”

    “这个。”金欢喜指了指,确认付子衿拿好了才看向孟佩,“没事啊,别人的想法是别人的想法,我们只要做自己就好了。”

    孟佩沉默,原来三个人里有两个皇上,只有她一个太监。

    “多吃蔬菜!”在金欢喜的不满声中,付子衿又拿了两盘素菜,“我不在你不会天天吃肉吧?”

    “没有啊。”即答。

    “那你昨天吃了什么?”

    “……忘了。”

    金欢喜咽了口口水,想起昨晚的烤肉,娇嫩恰到好处,酱也刷得均匀,吃上一口和神仙无异。

    “撒谎。”

    付子衿结了账,让她拿装着菜的板子,嘟囔了一句。

    金欢喜向前走了几步,放软了声音。

    “那你快点回来嘛。”

    从最前方换到最后方的孟佩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如果谈恋爱会变得这样肉麻,她愿意做一辈子的沃尔玛塑料袋。

    找了位置坐下,孟佩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三个人的电影,她始终不配拥有姓名,小情侣是要面对面坐的,旁人的视线是要落在她身上的,如果可以,孟佩想大声在食堂里说一句。

    你们是没见过电灯泡吗!

    这边孟佩在心里发疯,另一边两人却聊起了家事。

    “爸妈说叫你爸和你妈一起吃个饭。”金欢喜伸筷想拨开上方的蔬菜,在付子衿的冷哼中心虚放弃。

    “爸爸是有时间的。”付子衿一句带过付译文,说起孟语桐,“我妈最近很忙,等会我问问她什么时候空吧。”

    “没事没事,不着急,等你回来的时候再约。”

    付子衿不是担心这个,而是觉得付译文和孟语桐很挑食:“他们俩有些食物过敏,吃饭很麻烦。”

    因为孟语桐对虾过敏,付子衿小时候看见父亲偷偷吃虾,还以为他是在干坏事。同理,因为付译文对芒果过敏,负责买水果的付译文从来不会买芒果回来。

    付子衿长大以后才明白为什么只有大人说小孩挑食的份,原来是大人根本不会买自己不爱吃、不能吃的东西。

    “那到时候还得问一下他们的忌口。”金欢喜在吃饭上属于来者不拒的类型,虽然不爱吃素菜,但让吃还是会吃的。

    “对了,你今天来这里干什么?”

    “陪唐老师来开会,小唐姐提议的,我就过来当小助理了。”

    “是吗?”付子衿停顿了一会儿,问,“为什么没有跟我说?”

    金欢喜僵住身子,咳了一声,坦诚回答:“忙忘了。”

    早上被唐兰追问了一路,精神紧绷,到了这里又被会议缠着,金欢喜忙着给唐兰记录,根本没时间玩手机。

    “别把身体搞垮了。”

    “放心。”金欢喜自信地举起手拍拍自己的肱二头肌,“还是有点肌肉的,保证让你……”

    话到一半,嘴里进了一颗花菜,付子衿的筷子还停在她嘴里。

    “佩佩还在边上。”

    筷子抽走了,金欢喜嚼了嚼嘴里的花菜,和一脸呆滞的孟佩对视。

    “对不起,佩佩。”金欢喜发誓,她不是故意说浑话的,只是话到这了,自然地*说出来了。

    孟佩把碗里的米饭戳出几个洞,扭头看了自己的表姐好几眼。

    “没事。”

    比起这个,孟佩更无法接受的是,她该如何拯救付子衿在自己心中日益崩塌的光辉形象。

    安静地吃完了饭,将饭碗都放到回收处,金欢喜看了眼手机,唐兰一分钟前刚好发了消息过来。

    “那我去找唐老师了。”

    “去吧。”付子衿恋恋不舍地松开她的手,看着她又跑进食堂里面。

    孟佩站在一边,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背:“姐,你们不是没几个月就要再见了吗?”

    交换学习的旅途即将迎来终点,付子衿和金欢喜全身心投入学习中,已经有一个月没见过面。

    有时候付子衿半夜醒来,也会在阳台看看星星,一边看一边想,金欢喜会不会也在另一边看星空。

    “嗯,走吧。”

    付子衿走出食堂不远,又回头望了一眼,看见金欢喜跟在唐兰身后,正在看她。

    或许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是舍不得让她离开你的视线的吧。

    ……

    当天晚上,孟佩在刷朋友圈的时候,看见付子衿换了新的背景图。

    靠在一起的莫比乌斯环。

    孟佩:……姐,你真的是偷拍狂魔吗?

    第76章 我们

    金欢喜开始喜欢夏天。

    她在夏天遇见爱情,在夏天迎回自己的月亮。

    从后备箱里取出付子衿的行李箱,金欢喜和付子衿一同站在路边送别了司机叔叔。

    等司机远去,付子衿打了个哈欠,伸手撩了一下散着的长发。

    背上的包压到了头发,有些不舒服,但左手上还提着东西,不太方便整理,勉强忍着了。

    “发圈。”

    金欢喜的手摊在她面前,被阳光照得发亮。

    她的手轻盈地拂过她的长发,稍稍打理一番,给她扎了个高马尾。

    “小付老师,为什么你不会秃头。”

    如果这个人不会说话,付子衿会更开心一点。

    扎完了头发,金欢喜推着行李箱跟在付子衿身后,两人也不说话,只是听着滚轮“咕噜咕噜”转动,步伐一致地回到家里。

    屋里的窗帘拉着,有些暗,付子衿的手贴着墙边摸索,熟练地摁下了最上方的开关。

    光照下来,眼睛还没习惯,背上先贴上来一个大火炉。

    “热。”

    今天已经是接近四十度的高温,再加上舟车劳顿,付子衿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细细的汗。

    “嗯。”

    金欢喜听见了,但没有松开手。

    大概过了一分钟,相贴处变得滚烫,后背热到被汗水打湿。

    始作俑者捏着衣角抖了抖她的短袖,指尖在她后腰处接住了一滴汗珠。

    “出汗了。”

    付子衿闭了闭眼,有些站不稳,放软语气:“刚回来。”

    她可能是困了,脑子顿顿的。

    金欢喜的手贴着她的脸,迫不及待地交换了一个吻。

    “还困吗?”

    “困。”

    她也许是心软了,半抱着她走到浴室里,温柔道:“洗完澡再睡。”

    “好。”

    直至躺在浴缸里,看着模糊的天花板忽远忽近,付子衿仰起头,轻轻吐出一口气,感受着水浪在身侧翻涌,才苦恼地想,怎么又信了她的鬼话。

    金欢喜还算有分寸,只要了一次就乖乖给她擦身。

    “你骗我。”

    付子衿一边享受着她的服务,一边控诉着她的过分。

    柔软的毛巾擦过她的手臂,停在指尖。

    金欢喜捏着她的指骨,看着那一圈白痕。

    “为什么没戴?”

    原来是生气了。

    付子衿知道原因了,人却快睡着了,不清醒地回复:“不方便。”

    金欢喜不太满意这个回答,还想细问,怀里的人已经靠在她怀里睡着了。

    思绪断了,在另一处连接上——好在她天天锻炼身体,已经能抱起她了。

    抱着付子衿回到卧室,脚上挂着的水珠流进拖鞋里,金欢喜抖抖腿,抽了张纸擦了擦她身上残留的水珠,生气地在她腰侧咬了一口。

    没留下牙印,只有暧昧的红痕。

    做完这件坏事,金欢喜跪坐在地毯上,勾着她的手指,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付子衿曾经给她看过的照片。

    那时候她抱着猫,看着镜头笑得很开心。

    相处久了,她也渐渐明白,大概从那个时候开始,付子衿已经有意无意地在引诱她了。

    “坏蛋。”

    捏了捏她的鼻尖,金欢喜轻轻叹息。

    ……

    一觉睡下,便到了黄昏。

    付子衿醒来的时候,金欢喜并不在床边。

    屋里头是暗的,窗帘半拉着,付子衿头一回觉得房子有些大了。

    她半眯着眼下床,找了每一间屋子,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却只看到正在两个房间来回跑酷的年年。

    “你妈呢?”

    金欢喜平时喜欢和小猫说话,受她影响,付子衿也学会了和小猫说话。

    年年无辜地睁大眼睛,表示不知道。

    付子衿失望地放下它,看着它跑进宠物房。

    蹲在卧室门前想了几分钟,才想起来给金欢喜打电话。

    “你在哪?”

    电话里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满,金欢喜回以笑声,推开门,抬头看着蹲在门前的她。

    “在这里。”

    从楼梯木栏杆的缝隙里,拼凑出她的身影。

    “想我了?”

    在她快要落泪前,金欢喜一步跨三个台阶,几步就到了二楼。

    “小哭包。”

    付子衿拍开她的手,蹲在那里画圆:“你怎么出去了?”

    委屈巴巴的,金欢喜的心都快要化了。

    还是没睡醒的子衿可爱,她心里偷偷摸摸地想。

    付子衿生气是有理由的,金欢喜以前都会陪她睡到醒来,这还是

    第1回 找不着人。

    “爸妈叫我过去,我看你没睡醒,就想着离开五分钟。”金欢喜弯腰拉她起来,“他们还问我,你怎么没一起过来。”

    涉及到陈宝珠和金大富,付子衿清醒了一点,靠在她身上问:“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你坐车回来太累了,要多休息一会儿。”金欢喜牵着她回到卧室里面,打开衣柜,“先换件衣服去吃饭,不是很久没吃妈妈做的饭了吗?妈妈给你烧了排骨汤。”

    付子衿当着她的面选了衣服换了衣服,又拉着她的手撒娇:“帮我拿戒指。”

    “放哪了?”

    “行李箱的盒子里。收拾东西的时候怕刮到,收起来了。”算是补上了之前不清不楚的解释。

    金欢喜放倒行李箱,翻来翻去,找到了盒子。

    “没事,刮花了我给你再做一个。”

    “不一样。”付子衿固执地摇摇头,“这是第一个,我只要这一个。”

    唯一一个。

    金欢喜走回她身侧,拉住她的右手腕。

    “子衿。”

    她单膝跪地,推着戒指进入无名指,仰起头。

    “先提前练习一次吧。”

    付子衿低头看她,不一会儿,和她跪在一块。

    “你不要让我一直期待嘛。”

    她早就开始期待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会走过怎样的道路,看什么样的风景,一直期待下去,付子衿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受不了。

    金欢喜说,要期待。

    我之所以愿意相信世界是美好的聚合体,是因为你就在我身边。

    ……

    “子衿,累了吧,今天给你炖的排骨汤,好好补补,你看看这,A大伙食真不行,都给我们子衿饿瘦了。”

    陈宝珠一番心疼听得金欢喜云里雾里,白天抱过付子衿,她确信她的体重没什么变化,甚至可能还胖上了一两斤。

    但长辈的爱就是如此,金大富在一旁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附和。

    付子衿被陈宝珠摁着坐下来,在陈宝珠的注视下喝了一整碗排骨汤,吃了一碗半的肉。

    “香不香?”

    自然是香的。

    新鲜的排骨汤里飘着些许筒骨里冒出来的油,陈宝珠放了些小葱、香菇调味,闻起来是沁人心脾的鲜味。

    剩了半碗,付子衿用筷子挑着肉翻来覆去,没再继续吃。

    人已经吃饱了,但不想剩菜,她短暂地犹豫,想着要不要等会儿再吃完。

    就在此时,旁边伸出一只手,接过了她的饭碗,原来是金欢喜发现她吃不下了,拿过剩下那半碗吃了。

    等金欢喜吃完了,一抬头,才发现陈宝珠和金大富都在盯着她看。

    “怎么了?”

    陈宝珠张了张嘴,不敢置信道:“你怎么抢子衿的饭吃?”怨不得人家饿瘦了。

    “没有没有,是我吃不下了。”付子衿摆摆手,慌张解释。

    人的饭量每天都不一样,有时候会随心情变化,心情好的时候就多吃,不好的时候可能只能吃一两口。真要算起来,今天是付子衿有史以来吃得最多的一天。

    “哦——”陈宝珠误会了,谈起了另一个话题:“子衿的爸爸妈妈有没有说什么时候一起吃饭啊?”

    她和金大富属于传统类型的家长,孩子确定关系了,肯定要见一面互相了解一下对方的家庭情况。

    金欢喜忘了问,看向付子衿。

    “妈妈说A市还有事情要处理几天,下下周就空了,到时候她会提前发消息。爸爸的话,一直有空。”

    “听说你妈现在住在A市那边,到时候过来一趟也太辛苦了,有地方住吗?”

    嗯?

    金欢喜想说不对,孟语桐在哪都有房子。

    不曾想付子衿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回答:“妈妈在这边有爸爸送的房子,但不想住,说和我们一起住几天。”

    “那好那好。”陈宝珠喊金大富收拾桌上的碗筷,“你妈平时那么忙,好不容易过来一趟,是要多见见的。”

    金欢喜狐疑地看了她好几眼,试探道:“妈,你不会是想找人搓麻将吧?”

    麻将是陈宝珠为数不多的爱好,每星期抽时间搓一下午,但总是三缺一。她也不赌大钱,一局一块,像个散财童子,每回都输三十几块回来。

    被说中了,陈宝珠心虚地移开视线:“快洗碗去。”

    洗了碗,要走了,金欢喜又站在陈宝珠边上。

    “你不要把子衿她妈带坏了。”千叮咛万嘱咐,陈宝珠推着她出了门。

    “哎呀,你是唐僧吗?”小话一箩筐,陈宝珠不知道她是随了谁。

    “没关系。”付子衿回想了一下母亲的习惯,“妈妈不搓麻将的。”

    ……

    就这样过了一周多,孟语桐从A市赶过来,入住了她们家。

    “子衿啊,我今天过来这件事千万别和你爸说啊。”孟语桐一边在客房收拾行李,一边仔细叮嘱。

    “你们吵架了吗?”付子衿帮她把衣服放进衣柜。

    “没吵,被他知道我住在你这了,他又要和我争风吃醋了。”

    那确实。

    “对了,欢喜她妈妈住在后面那栋是不是?”

    “是。”

    早在半年前的时候,金大富想过要不要搬回富贵村,并和陈宝珠商量了两天,最后被金欢喜挽留了。

    “妈,你走了我去哪蹭饭啊!”

    孩子说话太实诚,陈宝珠又气又笑,决定在把金石交班前继续住在这。

    “那我等会儿去跟宝珠打个招呼。”

    “今天吗?”付子衿想了想,今天好像是陈宝珠的放纵日——搓麻将的日子。

    “是啊。”

    午后,两人一起去往金家。

    等金欢喜从金石回来的时候,家里一个人都没有,跑到父母那,才发现四个人在麻将室里凑了一桌。

    惨遭孤立,金欢喜坐在付子衿身侧数她赢的筹码。

    等到要回家了,陈宝珠恋恋不舍地挥手。

    离开的不是付子衿,是她今日痛失的50元。

    孟语桐兴奋地对女儿说:“别的不说,宝珠真是通透啊,做高兴的事情感觉会变得年轻。”

    从这一天开始,事业狂人爱上了搓麻将。

    第77章 酒吧

    金欢喜决定收回上一句话,至少得打个补丁。

    她喜欢的是不会流汗的、恰到好处的夏天。

    “C市也太热了,热~啊~热~啊~。”

    孟语桐摊在沙发上,形象全无,嘴里“咿呀呀呀”地唱,似乎这样就能把热气从身体里赶出去。

    付子衿从她身边路过,手里的湿毛巾直接砸在她脸上。

    “心静自然凉。”

    孟语桐一手拽下湿毛巾,期期艾艾地问她:“你和欢喜晚上不是要出去喝酒吗?带我一个呗?”

    付子衿盯了她几秒,看向在阳台上打电话的金欢喜,果断地拒绝。

    “不行。”

    “唉!”孟语桐不明白,分明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怎么一点儿都不怜爱她。

    C市夏天的气温稳定在37、38度的水平,客厅和客房的立式空调发出最后的哀鸣后在同一天接连宕机。

    金欢喜第一时间打给维修师傅,却只得到几句潦草的安慰。

    “师傅,空调今天能不能过来修啊?”

    “哪个区啊?”

    “和悦。”

    “和悦啊……都在排着队等修空调,明天吧,明天一定来。”

    “加钱不行?我给你加一千。”

    “一千?”师傅乐笑了,“你给我一万我就来。”

    “行啊。”

    “哎呀,忙得很,没时间和你聊天哈,明天来。”

    等师傅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金欢喜看着“嘟嘟嘟”的手机,才意识到师傅一直以为她在开玩笑。

    啊?一万块不要啦?

    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孟语桐后,孟语桐撒泼打滚,拎着包就要出门:“妈妈我要去享受夜生活了,这几天就住在酒店里吹空调,什么时候空调修好或者要搓麻将再叫我,孩子们再见!”

    孟女士潇洒离去,只留给孩子们一个帅气的背影。

    金欢喜目瞪口呆,指着孟语桐对付子衿说:“你妈脖子上出了一身汗,没擦就走了?”

    “没事。”付子衿拿起被孟语桐丢在茶几上的湿毛巾,“她应该是去洗澡去了。”

    湿毛巾是女儿沉甸甸的爱,但孟女士没接住。

    孟语桐和付译文离婚时没拿付家一分钱,但划走了付译文名下一半的股份,这会儿去付家的酒店,肯定是要被当做贵宾招待的。

    金欢喜放心了,打开群聊,问起喝酒的事。

    费秋彤一直都想要去一趟酒吧,屡次被房筠和金欢喜以要上学为由拒绝,现在放了暑假,旧事重提,就答应了下来。

    【明月入怀:几点见面?】

    【秋彤:五点,顺便一起吃个晚饭。】

    【明月入怀:好。】

    【筠筠:OK】

    确认好时间,金欢喜跟着付子衿在卧室里看了一会儿书,收拾收拾出门了。

    37度的高温下,开车也成了一个难题。

    金欢喜顶着闷热的感觉钻进车里,打开冷气,开着车门通风,跳着从车上下来了。

    难以想象,停在地下室的车都这么烫了,如果是停在太阳底下的车子,又该是怎样一番滋味。

    “这个点出门是真的热啊。”金欢喜算了一下,等会要先去酒店接带妈妈来C市旅游的费秋彤,再在去酒店的路上接快要结束打工的房筠。

    “没油了。”付子衿指了指仪表盘。

    这下又要去趟加油站了。

    等车里热气没了,两人上了车,顺利开到了酒店。

    “欢喜,你这车帅啊。”费秋彤背着小包上了车,在车里摸来摸去,“有没有充电宝?”

    前排的两人扭头看她:“你没充电就出门了?”

    费秋彤腼腆一笑,小声“嗯”了一句。

    付子衿把自带充电线的充电宝递给她,问:“你妈妈来这边还习惯吗?”

    不可否认,风景如画的C市对上了年纪的人来说是个旅游的好去处,但现在这么热,年纪大点的都受不了,前几天还有新闻报道说有旅客在爬山时晕倒了。

    “她在酒店里看电视剧。”费秋彤给手机充上电,“最近和我姐关系缓和了,不出来玩也很开心。”

    金欢喜望着渐渐堵起来的十字路口,想起之前在蓝燕仪身边看到的女人。

    林霁。好像是这个名字,她就是费秋彤的亲姐姐。金欢喜向来是不在意其他人的,记住林霁纯粹是因为那天在她手上看到了一道疤。

    思绪一深,又想起盛朝夕,她闭了闭眼,使唤起费秋彤。

    “你问问小筠打工结束没有,顺便跟她说一声,我们大概过十五分钟到她那。”

    “好的。”费秋彤蹭车又蹭电,做起事来又快又好,“小筠回了,已经结束了,她坐在店里等我们,还给我们带了几块老板做的糕点。”

    费秋彤的声音越来越低,看着“糕点”两个字,飞快地打字。

    【秋彤:???你怎么还带礼物呢?】

    【筠筠:没事的秋彤,我们都知道你大大咧咧的,应该什么都不会带。】

    费秋彤:……不明白,但好像被骂了。

    好像大家都是一家人,金欢喜和付子衿是妈妈和妈妈,她和房筠一个是不懂事的姐姐,一个是懂事的妹妹。

    就在费秋彤心里构思着一家四口的同人文的时候,金欢喜的车开到了加油站。

    “呕。”古怪的味道飘进来,费秋彤差点被汽油味熏吐,打开车门急匆匆地跑出去了。

    幻想到一半的同人文也因此胎死腹中。

    金欢喜和付子衿也下了车,倒不是和她一样这么讨厌汽油味,而是因为汽油里面含有有毒的化学物质,吸久了可能会严重影响健康。

    因为“加油”这一件事,接到房筠的时候费秋彤还是郁郁不振的样子。

    “秋彤怎么了?”

    “闻汽油闻的。”

    “啊?”房筠很震惊,“我还挺喜欢汽油味的。”

    “别谈这个了。”费秋彤靠在椅背上,抬手闻自己袖口的味道,深吸一大口,“快去吃饭吧,再坐一会儿我真的要晕车了。”

    打好转向灯,金欢喜劝起她来:“你去学开车,会开车就不会晕车了。”

    金欢喜以前坐久了也会晕车,学会开车以后就没有过了。

    “好吧,我知道了。”费秋彤靠着车窗,萎靡了。

    ……

    在餐馆里吃了家常菜,四人结伴走到附近的酒吧。

    酒吧是费秋彤选的,四人都不敢去热辣的地方,也没有想要蹦迪的意思,就选择了好评最多的清吧。

    时间还没到真正意义上的夜晚,酒吧里只做了两三桌人,四人被服务员引着,在粉色的昏暗灯光下坐到了角落处。

    “扫码点单。”

    服务员留下一句话,人已经消失在桌边。

    房筠左右张望,眨了眨眼睛,小声道:“是不是太暗了?”刚进来时眼睛就不太舒服。

    “酒吧就是这样的。”费秋彤如此解释,虽然她也是第一次来。

    金欢喜用手机扫了码,递给付子衿,提醒她们:“等会儿我还要开车,你们三个喝就好。”

    少一个人就少一点乐趣,费秋彤执着地问:“要不你也喝,之后叫个代驾?”

    “不行。”

    金欢喜还没回答,付子衿先否决了这个提议。金欢喜可是一杯就倒,要是喝了酒,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呢。

    “你们喝吧。”金欢喜等她们点单,看了一下店里的环境。

    就在她们桌子不远处,有一桌的客人游戏输了,在众人面前激吻。

    金欢喜移开视线,没好意思再看。

    大概酒吧就是这样的,等费秋彤过完这次瘾,她和付子衿也不会再来酒吧了。

    “点好了。”

    费秋彤从一堆花里胡哨的名字选择了较为熟悉的可乐桶,也就是威士忌+可乐。

    金欢喜在购物车里瞟了一眼,还看见了牛奶,应该是给她点的。

    下了单,等酒上来了,费秋彤殷勤地倒好酒,问她们玩不玩“你有我没有”。

    “行啊。”三人一口答应。

    “我有姐姐!”费秋彤一马当先,得意地挑挑眉。

    轮到金欢喜了,她看向对面的付子衿,摸了摸手上的戒指。

    “我有女朋友。”

    “我也有。”

    双杀。

    费秋彤和房筠同时栽倒在桌上,指着她们俩,心不甘情不愿地喝了两杯酒。

    在几人“我当过主席”、“我做过交换生”、“我打过工”的一言一语中,费秋彤败下阵来,第一个喝醉了。

    酒已经喝完了,房筠还清醒着,接过金欢喜的钥匙,扶着费秋彤先出去了。

    而付子衿……

    金欢喜蹲着背起她,一边往外走一边问:“为什么要偷偷喝酒?”

    付子衿在游戏里没输,却偷偷摸摸喝了好几杯,金欢喜看在眼里,嘴上没说,心里却留意了。

    “嗝。”有的人喝酒喝饱了,埋在她脖子上咬来咬去,留下一滩口水,“我喝醉了。”

    醉鬼是不会回答你的。

    知道她还没醉,金欢喜抱着她坐到副驾驶位,给她系好安全带,看向后座的房筠:“秋彤现在这样应该是自己回不去的,麻烦你送她上楼吧,我听她说了,你有费阿姨的联系方式。”

    房筠喝了酒比以往更安静,比了个“ok”的手势。

    金欢喜开着车接连送完费秋彤和房筠,要回家了,她才开口问旁边的人。

    “最近不开心吗?”

    醉鬼睁着眼,呆呆地看着车窗边掠过的树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今天妈妈不在。”

    所以?

    开着车又行驶了一公里,金欢喜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孟语桐本来只是来她们家里暂住三天,等吃了饭就走,但付译文在外出差,算起来,孟语桐已经在家里住了快两周了。

    当然,因为长辈在家里的缘故,金欢喜这两周都很克制,两人都是盖着棉被纯聊天。

    心跳不自觉地加快,开车的手却稳当得很,金欢喜瞥了眼车自带的导航,看着越来越近的目的地。

    “回去继续喝酒吧。”

    第78章 在你眼中

    “子衿啊,妈妈回来啦!”

    孟语桐在外快乐了一宿,早上一起来,良心发现,又觉得对不住女儿——什么时候都能出去玩,好不容易和女儿待在一起,应该多多相处才是。

    怀揣着愧疚的心情,孟语桐一大早就带着酒店打包的早餐回来了。

    在摁了三分钟门铃后,先出现在门边的是头发乱糟糟的金欢喜。

    “妈?”看清来人的一瞬间,金欢喜的瞳孔下意识地放大,伸手挡在了门口,“你怎么来了?”

    孟语桐看着她挡在门边的手,皱了皱眉,试图挤过去:“干什么干什么,我这几天不都住这吗?”

    “不是。”金欢喜死死扒着门,寸步不让,“要不您晚点再来。”

    孟语桐还真不信了,把早餐丢她身上,气势汹汹地进了门:“怎么了,你还背着子衿藏人了?”

    “喵~”年年纵身一跃,跳上沙发,和四处张望的孟语桐对视。

    人没有,猫有一只。

    “哎!怎么可能。”金欢喜捧着早饭,一路跟着她走到客厅,“是子衿还在睡觉。”

    闹到凌晨,衣服散了一地,金欢喜现在也累得昏昏欲睡,但付子衿叫她出来开门,不敢不从。

    下回,下回一定让子衿来开门。

    她现在站在孟语桐边上,既担心孟语桐去看付子衿,又困得睁不开眼睛。

    “好吧。”孟语桐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把年年捞起来抱在怀里摸了摸,“子衿她爸说今天回来,晚上吃或者明天吃饭都可以。”

    “哦,好。”金欢喜陪着坐在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上,眼睛已经半闭上了。

    “欢喜。”孟语桐突然叫了一声她的名,“你想过和子衿结婚吗?”

    金欢喜被这两个字惊醒,愣愣地看着她。

    ……

    女儿不在,孟语桐又拎着包跑了,只留下还在深思的金欢喜。

    婚姻这两个字,离金欢喜有些遥远。

    世人戏称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葬送爱情,但从某一方面上讲,婚姻又给予爱情保障,让爱情在即将消亡时因责任感得以延续。

    走回房间时,金欢喜依旧对此感到困惑。

    “如果是责任感,那还是爱情吗?”

    这么多年,陈宝珠和金大富已经成为亲人的关系,如果在一起是出于责任感,那还是爱情吗?

    “你要结婚吗?”

    付子衿在床上半坐着,散落的长发遮住了裸露的肌肤,只露出隐隐约约的红痕。

    世界很大,结婚可以去很多地方,但婚姻究竟能带来什么呢?

    “不。”金欢喜摇摇头,“我好像不需要用结婚来证明我爱你。”

    要说公开的话,两人的朋友圈背景都换成一致的戒指图,也和交好的朋友提起过。

    在陈宝珠和金大富被他人问起的时候,金欢喜就明白,爱情不需要向全世界宣告,他们不一定会记住你心中视若珍宝的这段感情,却很可能随意指责你的不孝、不同。

    想通了一些,金欢喜伸手扶起床头柜上快要滚落的红酒瓶,晃了又晃,听见微弱的水声。

    付子衿下意识地抓紧了被子,想起昨日这凉凉的液体是如何滴落在她身上,又是如何被清理干净的。

    为避免金欢喜再次兴起昨晚的恶趣味,付子衿续着话题说了下去:“婚姻带来的是法律上的保障,对我们来说没有意义。”

    这个本子可以来得很轻易,也可以走得很轻易。

    要是金欢喜敢和她分开,付子衿会用能力告诉她,什么叫净身出户、寄人篱下、养金丝雀……等等,好像混进去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你好像在想什么高兴的事情?”见她一个人傻笑,金欢喜搓搓手,试图驱散身上突然产生的寒意。

    “没有,快去收拾地上的东西。”聪明的小付老师选择了转移话题。

    毕竟按照金欢喜的性格,这些事情她也只能在梦里想想了。

    “哦——”应了一声,金欢喜一件一件捡起地上散落的衣物,看了又看,抓了抓头发,成功让本就凌乱的头发雪上加霜:“这件是你的还是我的?”

    她手里拎的是一件白色衬衫,付子衿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看见袖口少了一颗扣子,一口咬定:“我的。”

    由于某人对衬衫的热爱,她柜子里每一件完整的衬衫或多或少都遭受过折磨。

    等金欢喜把能洗的衣服都放到洗衣机里以后,付子衿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跑进了阳台。

    “啊呀。”

    被人扑到背上,弯着腰的金欢喜晃了晃,扎了个马步,催促道:“去刷牙。”

    付子衿勒住她的脖子,两只腿在空中晃来晃去,倔强道:“我不。”

    “哈?你是小孩子吗?那我们玩点好玩的。”

    还没等付子衿拒绝,金欢喜已经抓住了她的手,在阳台的空地上飞快地转了几圈。

    事实证明,自转是一件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

    眼冒金星、晕晕乎乎的两人靠在阳台的窗台上,被夏风的热浪吹了满脸。

    阳台对面的人行道再过去一个草坪,就是和悦花大价钱建造的人工湖泊,付子衿的手搭在金欢喜的肩上,把头搁在金欢喜的头上,两人远远地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夏季的燥热在这一刻散去。

    只要这样就好。

    永远无话不谈,永远在你眼中看见我。

    “欢喜。”

    “嗯?”

    “我好像一只窝在鸡窝里的小鸡。”

    下巴搁在她头上的小付总如是说。

    “那我们晚点研究一下怎么把这只小鸡吃干抹净吧。”

    “?”

    小付总想起昨日的疯狂和今日的疲倦,深深叹了口气。

    又讨厌又喜欢,真是一个无解的烦恼。

    ……

    在暑假已经过去一半的时候,双方家长终于成功会面。

    为避免在用餐途中遇到不愉快的事情,餐馆选择的是和金石、付氏都无关的小餐馆。

    金欢喜和付子衿作为小辈坐在门边,看着自己的父母笑着互相吹捧。

    从对方的个人能力夸到集团的美好未来,几位老总恨不得当场签个合同表明真心。

    “要不……我们还是吃饭吧?”

    被快饿晕的付子衿掐了把大腿,金欢喜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

    一说吃饭,付译文指着桌上的芒果,痛心疾首:“我不是说了不吃芒果吗?”

    金欢喜算是明白付子衿为什么说她的这对活宝父母很麻烦了,点菜都点的是对方不能吃的东西。

    “这是妈点的。”

    见陈宝珠也看过来,付子衿指了指孟语桐,示意是这个亲妈。

    孟语桐毫不客气地用叉子尝了一块芒果:“这芒果就是香啊,我昨儿还问宝珠呢,宝珠说她也喜欢吃芒果。”

    由于陈宝珠和金大富在场,付译文没好意思和她吵架,只能吃虾泄愤。

    在这样奇怪的氛围里,陈宝珠拍了拍金大富。

    “啊……”金大富脑袋空白了几秒,“对了,我们想着两个孩子在一起也蛮久了,毕业之后还是住在和悦吗?”

    当初同意金欢喜和付子衿在一起的时候,陈宝珠明确要求过孩子必须每年陪在他们身边一段时间。

    孟语桐理解他们,却也舍不得女儿:“那我这也得住一会儿吧?”

    她可是远在A市!输麻了。

    陈宝珠一算,坏了,对面已经离婚,假设欢喜和子衿陪他们陪一个月,还得在孟总和付总那各待一个月,亏了!

    不管长辈们心里怎么想,付子衿其实已经想得差不多了。

    “等我和欢喜毕业以后,欢喜得留在金石上班,我得留在付氏上班,到时候就换个小一点的房子,住在两个公司中间的地方。”

    在场的几个大人从这句话里琢磨了半晌,才意识到付子衿的计划里根*本没他们。

    金欢喜附和地点头:“过年的时候我们都来,或者你们来我们这也可以。”

    按她和付子衿的忙碌程度,两个人有时间在一起约会就不错了,哪还有那么多时间分给四个大人。

    “不是啊大喜。”金大富着急道,“我们一年就见一面吗?”

    女大不中留啊!

    “我们在公司也能见啊。”金欢喜回答。

    想着要退休的陈宝珠和金大富:……

    五十多岁,竟然还是要继续闯的年纪吗?

    一时之间,桌上只剩下夹菜吃菜的声音。

    等这顿“愉快”的晚餐结束,孟语桐被助理送回A市,付译文被家里的司机带走,金欢喜载着自己的父母和对象回和悦。

    车里放着舒缓的钢琴曲,付子衿察觉到后座上陈宝珠的欲言又止,提前开了口。

    “妈,你放心,我们每年都会抽时间带你们一起出去的。”

    对孟语桐和付译文而言,现在是事业当先,对陈宝珠和金大富而言,却是一种习惯的割舍。

    “不是啊。”陈宝珠摇摇头,胳膊肘戳了戳金大富,“大富,你说。”

    金大富从后视镜里看见金欢喜冷静的脸,不好意思道:“我和你妈在那个地方刚好还有两间连着的房屋,我们再继续做邻居吗?”

    富贵村什么的,等百年之后再说吧。

    于是在孟语桐和付译文不知道的情况下,暑假即将结束的时候,原本住在和悦小区的四人到阳光小区购置了生活用品,对房间进行了简单的装修。

    ……

    在阳光小区收拾完东西的第二天,金欢喜和付子衿正式返校,成为大三生。

    “欢喜,今年要选出下一任主席了,你记得多留意一下。”

    得到老师的指示,和盛朝夕一样连任两届学生会主席的金欢喜终于能数着日子等待退休了。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如何找到合适的继任者呢?

    “学姐!”

    金欢喜没有烦恼太久,在几日后的招生活动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

    第79章 钢琴曲

    林予曦能考上C大其实在金欢喜的预料之外,毕竟在唐慧君口中,她是一个努力后未能得到回报的人。

    现在看来,命运或许始终关注着每一个人,只是馈赠来得比想象中晚了一些。

    “让我去竞争主席的位子?”

    林予曦指着自己的鼻子,左看右看,没能看到其他人。

    “嗯。”金欢喜坐在招新的红棚子底下,弹了弹手中的招新表,交到她手中,顺带递给她一支黑笔,“没事啊,还有一整年的时间,不要紧张,我看好你。”

    学生会的边上依旧是冥想社,付子衿就坐在那边的座位上,听见这话,没忍住咳了一声。

    招新活动已经持续了两天,金欢喜这句话已经说了十几遍,甚至没有改过一个字,每一个申请加入学生会的新人都得到了她的鼓励,有八成的人都相信了她说的话。

    有时候付子衿不得不相信,也许正如网上所说,大学生是所有群体中最清澈愚蠢的存在。

    “感谢学姐的信任。”

    林予曦填了表格,交到金欢喜手里,激动地抓住了她的手,诉了五分钟的衷肠,飘飘忽忽地走了。

    金欢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搬着凳子坐到隔壁。

    “今年冥想社报名的人多吗?”

    付子衿从A大回来以后,金欢喜做起了社团的甩手掌柜,全身心投入到学生会下一任主席的培养中。

    “很多。”多到付子衿不得不选择提前结束招新。

    在社团招新中,最难受的是运动社团。体育课已经满足了运动的基本需求,再加上C大严格要求的每学期60公里校园跑,除了真正热爱运动的学生,几乎无人选择运动社团。

    “一个个的,真是没有追求,应该趁着年轻多运动啊。”金欢喜背着手数落这群报名的新生。

    付子衿笑着看她说完,心想,不知道是谁在跑八百米的时候痛斥学校。

    “明天你是不是要去当面试官?”拿起桌上的一沓报名表,付子衿一张一张细细翻阅,被新生的一寸照惊艳,“今年好看的新生不少。”

    金欢喜趴在桌子上,像一条已经晒干的咸鱼:“没你好看。要去的。”

    “贫嘴。我在说我真实的想法。”把报名表放回桌上压好,付子衿坐回来,靠在她身上,闭着眼休息。

    “我说的就是真心话。”

    金欢喜绷紧身体,争取做好一个优秀的抱枕。

    ……

    负责面试的这一天是周四,金欢喜第一个到了教室里,让晚一步来的副主席坐在最中间,而她坐在最边上,伪装成计分人员。

    副主席推脱几次,见她坚持,只能警惕地坐下了。

    倒不是副主席有意谦让,只是她依稀记得,上回她让金欢喜帮了个小忙,没几天她就短暂升任主席干了三天活。

    在金欢喜那拿了东西,指不定哪一天就不知不觉还回去了,最可怜的是,你还不知道还了多少。

    就在副主席坐如针毡的时候,面试官们都坐好了,来面试的学生也陆陆续续进了隔壁的候场室。

    已经提前通知过新生,本次面试采取的是结构化小组面试的形式,也就是多位考官同时考察多位考生。

    这是C大有史以来第一次采用这种面试形式,金欢喜路过候场室的时候还听见有新生在聊这件事。

    “天塌了,不知道谁想出来的结构化小组面试,崩溃啦。”

    “搞这种面试干嘛,我们又不是要考公,真的疯啦。”

    “教室里面有几个面试官啊,我害怕我进去就跪下了。”

    “题目是一样的吗?出来能不能说啊?”

    “你们编号多少?我是最后一个吗?我不要一个人面对他们啊。”

    ……

    作为决策者,金欢喜不能对他们的痛苦感同身受,唯有尊重祝福,希望他们都能得到一个好的结果。

    “先叫第一批序号001-003的学生进来面试,后面3位在门口准备。”副主席翻了翻打印出来的报名表,瞥了眼在边上开小差的金欢喜。

    平日里兢兢业业的主席正在给对象发消息。

    【明月入怀:开始面试了。】

    【行歌:哦。】

    冷淡。

    金欢喜抬起头,对上副主席探究的表情,微微一笑。

    “老师好,不是、学姐好,不,部长们好!”

    第一个进来的学生腿抖得跟筛糠一样,就差当场跪下拜个早年。

    跟在她身后的是另外两名新生,虽然也很紧张,面上仍旧努力表现出沉着冷静的样子。

    金欢喜转了转手里的笔,看了看表现评分这一栏的满分——20,她果断地在001的评分后写了个5。

    倘若面试对于学生来说已经算得上折磨,金欢喜会更推荐他去一些专门干实事的部门。

    这次面试主要考察学生的人际交往能力、随机应变能力和分析能力,一共3道题目,由3人分别抽取作答后互相点评。

    等这一批学生面试完出去以后,副主席率先看向金欢喜:“虽然1号开始的表现不好,但是回答的不错,要不要给个机会?”

    副主席说的没错,另外两名学生说出的话都没有缜密的逻辑,反而不如1号。金欢喜心里有了决断,招手让门口的志愿者叫下一批人进来,回答:“再看看。”

    其实金欢喜认为新生们上过半学期的课程以后表现得会更好,因为每个专业的课程里几乎都有单独演讲的要求,只要上过台,就会渐渐习惯站在人前了。

    第二批进来的学生里有金欢喜的熟人——林予曦,这位社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副主席看,半天都没移开视线。

    “咳。”

    副主席有意咳了一声,没能让林予曦移开视线,反而被她看怕了,连忙进行下一个流程。

    别的不说,林予曦还挺能唬人。金欢喜觉得有些好笑,把这件事发给了付子衿,夸赞了一番林予曦的面瘫。

    付子衿回了一个句号,表示对她有一点无语。

    要是学妹知道自己内心尊敬的学姐私底下认为她在这一方面很“可爱”,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就这样面试了一批又一批,到了最后一组学生进来的时候,在场的几个干部都沉默了。

    学习部之前的副部长混在新生里头,露出一个羞涩的微笑。

    听闻这位副部长去年已经和她的男朋友分手,退出了学习部。由于并非和平分手,那位作风不正的学习部部长四处散播谣言诋毁她,今年已经被革职。

    按正常流程走完了面试程序,等新生们陆陆续续走了,金欢喜出声叫住副部长:“徐玲,你也要进学生会吗?”

    学生会的继任者可以是大一,可以是大二,却绝不可能是明年就要升大四的大三。这时候进来,要么是想玩闹地参与一番,要么是想锻炼锻炼自己的能力。

    “我想试试。”

    徐玲眼中闪烁着亮光,如同一块未曾打磨的璞玉。

    “很好。”

    在副主席诧异的目光中,金欢喜夸赞了徐玲几句,表达了对她的肯定。

    没想到金欢喜平时不近人情,这时候还挺怜花惜玉的。

    临走时,金欢喜把自己写的评分表交给副主席,拍了拍她的肩膀:“按正常的流程来。”

    副主席低下头,看见最后一名面试者的表现评分——20。

    她尊敬的主席在旁写了一行小字——送上门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副主席:……快把我刚才的感动还回来!

    她坚信徐玲一定能在学生会得到快速的、痛苦的成长,早早地具备踏入社会的能力。

    毕竟,她们的顶头上司,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资本家,在压榨自己的同时,也充分压榨着她们。

    ……

    资本家本人回到学生会的办公室,快步走到窗边。

    “冥想社的会议已经开完了吗?”

    付子衿的指尖蹭到了窗上的灰,苦恼地点点头:“只开了十分钟。”

    金欢喜从衣兜里掏出一小包湿巾,捏着她的手细细擦干净。

    “怎么在窗边吹风?”

    她低着头,付子衿伸手捻了捻她耳边的碎发,搓成一小条。

    “去音乐教室吗?”

    “诶?”

    ……

    自从孟语桐和付译文离婚以后,金欢喜就没再见过付子衿弹钢琴。

    唯一一次还是在商场看见了大厅中摆放的钢琴,蓝燕仪撺掇着付子衿上前演奏了一首较为简单的流行曲,吸引了路过的小孩子围观。

    “别的不说,子衿还挺适合做钢琴老师的。”蓝燕仪数了数自己的余额,恨自己当初没学钢琴。

    “子衿这么厉害,干什么都好。”

    那时的金欢喜看着被小孩团团围住的付子衿,始终不敢向前一步。

    又一次作为听众坐在钢琴边,金欢喜的双手放在膝盖上,隐隐觉得有些黏腻,原来是出了汗。

    付子衿试了试音,转过头问她:“要不要坐过来点?”

    “好。”

    金欢喜一站起身,付子衿的手却落下,已经开始了演奏。

    今天的付子衿穿的是最普通的白衬衫,盘着头,露出白皙的后脖颈,调皮的碎发下是细细的金链子,金欢喜看着她的手指反复落在琴键上,看着她无名指上闪着光的戒指,复杂的思绪通通散去。

    她是个最普通不过的俗人,听不来高大上的钢琴曲,只隐隐记得这是高一时付子衿弹的那首《My heart will go on》。

    或许正如蓝燕仪所说,已经生出不朽的模样。

    两年过去,付子衿的演奏技术明显退步了一些,金欢喜却不知为何感触更深,热泪盈眶。

    “这首曲子……”

    钢琴声由激昂归于平静,站在一边的听众迫不及待地想要发表自己的感想,却遭到了演奏者的制止。

    演奏者站起身,拉过她的手,轻吻她指上的戒指,看向这一生唯一的听众。

    “献给你。”

    我心永恒,

    爱意不朽。

    第80章 跑步

    “予曦啊。”

    林予曦进入学生会一个月后,得到了学姐的亲切慰问。

    “你的校园跑跑完了吗?”

    林予曦还以为金欢喜是在关心她,把手机从裤兜里掏出来,点开APP,自豪地指了指上面的记录:“已经快跑完了。”

    然而金欢喜只是瞅了一眼,把自己的手机放到了她的掌心。

    “啊?”

    奔跑在学校的跑道上,跑步的打卡点一个个从灰色变成绿色,看着手机上令人绝望的2.5/60公里,林予曦一脚踏入足球场的草坪,弯着腰,按着膝盖喘气。

    今天是10月16日。

    校园跑的截止日期是12月10日。

    根据学校的要求,每天能计入的公里数最多是5公里。

    学姐的说辞非常好听,今天她带着她的手机跑5公里,明天她带着她的手机跑5公里,这样加起来,每个人都能少跑一天。

    但是——林予曦看着自己目标上的59/60公里,哈出了一口热气。

    她已经不需要那5公里了啊。

    ……

    等林予曦完成任务回到学生会的时候,金欢喜正在挨训。

    “你竟然让学妹去帮你跑步?”

    金欢喜弯着腰,听付子衿训了半小时,余光瞥见林予曦,直起身来:“予曦回来啦。”

    “站好!”

    一声厉喝,人又是一哆嗦。

    林予曦也跟着哆嗦了一下,她站在门口,看着金欢喜乖乖站好,又回到最初谦卑的姿态。

    “付学姐……是我主动要跑的。”

    这是一句掺假的真话。

    九月中旬的时候林予曦通过了学生会的面试,看见金欢喜就像看见自己的偶像一样,在多次对接任务以后主动提出了要帮她跑步。

    “学姐,我等会要去跑校园跑,我顺便帮你跑了吧。”

    天地可鉴,林予曦当时没想太多,只想给金欢喜留下一个好印象,让她知道自己是个干实事的。

    “这是不是不太好。”金欢喜有些心动,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拒绝了。

    代跑这件事在C大屡见不鲜,甚至在代跑群里明码标价,每公里1元。只要一次性带四五个手机跑,跑一次5公里能挣二十几。

    当然,学校也推出了相应的措施——检测相同路线的学生拉入黑名单并在校园墙上公开。

    金欢喜思来想去,感觉自己还是丢不起那个人。

    “主动?”付子衿搭在金欢喜肩上的手还没松开,微微用力,一个一个字挤出来,“什么关系要你主动帮她忙?”

    林予曦:……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好像帮了倒忙。

    林予曦没敢回答,在金欢喜的暗示下害怕地走了,付子衿双手抱臂,看向呲牙咧嘴的金欢喜。

    “再过几周就要跑八百米了,你还让人帮你跑步?”

    大一刚进来的时候,金欢喜八百米跑前三,成绩是3分12秒。到了大二,付子衿问过费秋彤和房筠,得知她的跑步成绩勉强维持在了3分25秒,刚好优秀。

    “欢喜刚跑完的时候差点吐了,两眼发白,被人扶着才没倒下。”房筠想起那一天还是心有余悸。

    大二的八百米测试因为一些原因推迟到十二月,那几天寒风瑟瑟,整个班的人站在寒风里,顶着时而强劲时而凌冽的冷风跑完了步。

    用房筠的话说,就像在雪地里没穿衣服打了个滚。

    因为太冷,反而生出了热意。

    八百米结束以后,老师完成了学校的任务,学生收获了残破的身体。

    “我们班还好,大家都顺利跑完了。听说另一个班有同学跑着跑着摔倒了,当场口吐白沫了。”

    费秋彤先说了其他班的事情,又谈起金欢喜:“欢喜真是个狠人啊。”

    明明按金欢喜那时的身体素质是跑不进优秀的,但她就是凭借那一口气跑进了。

    跑完八百米以后,金欢喜目光呆滞地被人扶着走了一圈,第二天来学校就病了,戴着口罩上了一周学,一说话就咳嗽。

    付子衿听完她们的话,除了担心就是心疼,她突然明白为什么有一周金欢喜不愿意打视频了,还以公务繁忙开脱。

    她不在的日子里金欢喜很少去跑步,再加上暑假在家里宅了一个多月,发展到今天,已经爬几层楼就喘气了。

    “明天开始我们一起跑步。”

    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就是拥有相应的能力。

    跑步对金欢喜而言已经称得上是久远的词汇。

    她眼中挤出泪花,依旧没能打动付子衿铁石一般的心。

    ……

    “真的要跑吗?”

    夏日的炎热褪去半分,付子衿拉着金欢喜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

    操场的灯光勉强照亮了四个角,金欢喜远远地看过去,看见数不清的小飞虫在灯光下飞舞。

    脚下的橡胶跑道还是熟悉的质感,心中的热血还未升起,双腿已经先一步感到疲软。

    金欢喜说,她建议取消八百米测试。

    在付子衿的冷笑声里,她不得不迈开步子,慢吞吞地跑了起来。

    “你觉不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

    高考的八百米体测里,金欢喜和付子衿是跑得最快的两个。一中跑道上的每一道裂痕她都清楚在哪里,里圈、外圈,金欢喜都跟着付子衿跑过。跑着跑着,金欢喜又开始怀念从前了。

    “你不是不喜欢流汗吗?”

    只跑了一圈,金欢喜微微喘着气,勉强适应了节奏。

    付子衿停下脚步,散了散衣服里的热气,拉着她走到草坪,等人站定了,捂住了她的嘴。

    “跑步的时候不要说话。”

    金欢喜扒开她的手,吐出了那口哽在喉间的热气。

    “现在没跑。”

    狡辩。

    付子衿没再和她继续纠结这个问题:“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还好。”深呼吸几次以后,心跳已经慢慢平缓。

    “那今天先慢慢跑个四公里。”

    为了能在学校里跑步,付子衿和金欢喜又在寝室占了位子,受到了房筠和费秋彤的热烈欢迎。

    “两个人都没啥好玩的,我们四个人晚上还能一起打游戏。”

    很遗憾,跑完步的金欢喜大概是没办法加入游戏的。

    跑完九圈以后,金欢喜数了又数,发现还差一圈。

    付子衿始终跟在她身边,见她停下来,带她走到最外圈。

    “跑不动了,就走完最后一圈。”

    金欢喜:有这种毅力你干什么都会成功的。

    于是最后一圈成为了两人的谈心时间。

    “子衿,其实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付子衿踩着最外圈的白线,走得很认真。

    “问吧。”

    “如果初一遇见你的不是我,你现在会在哪里呢?”

    在过几年,十几年,几十年,金欢喜相信自己依旧能回忆起那一天在停车场等她的少女。

    而她那时最简单不过的想法,只是和她做朋友。

    “有很多种可能。”付子衿从白线上偏移了路线,踩回到金欢喜所在的第八条跑道,“或许我会变成一个冷漠的人,或许我会重新走进人群,学会戴上假笑……”

    初中的金欢喜对自己而言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付子衿说不清。也许她曾把她当做一根救命的稻草,曾把她当做不通学术的累赘,但是到最后,当她走上前来,她忽然就想回首。

    操场的路走到了头,该从入口离开了。

    金欢喜抬着腿轻轻叹息,揭过这个突如其来的、无关紧要的话题。

    “子衿,你能不能背着我回去?”

    付子衿尝试了一下,没站稳,把金欢喜抛到了地上。

    顺势盘腿坐好的金欢喜朝她伸出手,在她的手搭上来前,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开了她的鞋带。

    怔住了几秒的付子衿回过神,表情变得十分古怪。

    她开始也许是有点生气,几秒以后,又没忍住勾了勾嘴角。

    “解铃还须系铃人。”

    散落的鞋带停在金欢喜面前地空地上,腹黑的某人掏出手机,点开了录像。

    “成语是这么用的吗?”金欢喜无奈地起身蹲好,看着摄像头,“真的要拍视频吗?”

    主要是拍了,金欢喜也不知道她能发给谁。

    小付总抖抖腿,示意她快一点。

    于是金欢喜半跪着,给她的鞋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好了吗?”

    开始的时候金欢喜没把系鞋带当一回事,但是蹲了一会儿,陆陆续续有学生从这个地方进出,甚至有人认出了她是谁。

    明天不会在校园墙上看到自己吧……

    付子衿弯腰摸了摸她的头,指尖划到她的下巴处。

    “金欢喜同学,你给女朋友系鞋带,怎么不认真?”

    金欢喜顿了顿,伸手把她另一只鞋的鞋带也解开。

    “想玩两人三足?”

    在她把自己的鞋带缠上来之前,付子衿选择了求饶。

    重新给她系好鞋带,金欢喜扶着腰起身,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回去洗澡睡觉吧。”

    跑步不仅能驱散内心的烦恼,还能纠正人颠倒的作息。

    从有些昏暗的校园小径上走过,两人终于回到了寝室。

    刚一进门,费秋彤殷勤地上前,递上两条热毛巾。

    “她怎么了?”金欢喜接过热毛巾,看向房筠。

    房筠指了指手机:“辅导员发了最新通知,要求明年返校时要盖一个实习章。”

    对于金欢喜和付子衿而言,只是抬手落章一秒钟的事。

    “哦——”金欢喜拉长声音,“秋彤是要来金石实习吗?”

    费秋彤想起金欢喜在大一学生里的不好传闻,看向付子衿:“我愿意为付总肝脑涂地!”

    付子衿没反应过来,慢半拍地点点头:“可以。”

    “你们都去付氏?”金欢喜关上寝室门,眼巴巴地凑上来,“那我也要去付氏。”

    实在不行把金石搬到付氏旁边吧。

    “不准。”

    显然,付子衿已经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鬼主意了。

    在金欢喜的抗议中,寒假的孤独实习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