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一路没出什么事，关牧川看着人进了院门就离开了，他也就是嘴上花花，目前他那儿的情形不适合谈情说爱，也没必要拖无辜的人下水。第二日晨起关牧川正要出门逛逛，顺便打听打听他儿时伙伴的消息，却被人堵在了门口，说话倒是挺客气，笑眯眯的看着就不怀好意，“林将军也忒低调了，这寒酸之地怎么能让将军下榻呢？咱们董大帅知道您来了逢城特意请了最好的厨子置办了今晚的宴席，知道您喜欢听戏，专门请了柳老板作陪，还请您赏脸过府一叙。”“董、大帅……”关牧川忽然一笑，“既然如此，本将军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烦请回去转告一声，泽棠会准时赴约。”有点儿意思，本来以为这个董占康就是个废物草包，没想到还有点儿能耐，他这一趟虽然也没有刻意隐瞒行踪，但能这么快找到他门上来，也算有点儿本事。但当着他的面也敢称大帅，就真的胆大成这样？只是不知道他这葫芦里想卖点儿什么药。……关牧川是日落时分去的督办府，俩人是在书房里会面。董占康其人，阴狠心黑、唯利是图。早些年跟着打仗的时候还颇为健壮，这几年荒废了，又养尊处优，人也圆润起来，眼睛小小的，看着就不怀好意。“林老弟！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老兄我好派人去接你，好好给你接风洗尘！”“董兄客气了，这一趟来不是为公务，怎好打扰呢？”赵大帅与周大帅二人算是同盟，明面上关系不错，但谁不希望自己的权势更大一点，手里的资源更多一些呢？这同盟说不定什么时候也就撕破脸皮了。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两人在这来来回回打机锋，关牧川也明白这董占康是怕周大帅对他这一亩三分地动心思，特地来打探，只是不知道还有什么深意……“听说林老弟是从北边过来的，不知道那边路好不好走？”董占康眼睛里闪着精光，“我们逢城和他们离得也不远，有机会我也想去看看。”关牧川心下了然，原来是为了这个。周大帅的军械路子他也想分一杯羹，只是不知道这是他董占康的意思还是上面赵大帅的意思。北边兵强马壮没那么好插手，只因周大帅是北边这位的远房同族，这才能掺和一二。不过这两人并不亲厚，北边的嫌周大帅是个喂不饱的豺狼，周大帅嫌北边的小气要价高又不肯商量，还有些其他的摩擦积累矛盾，这才让关牧川有了可以浑水摸鱼的机会。不过这不代表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动他看上的蛋糕。倒不如将计就计……关牧川忽然一笑，“北方凶险却实在是个好地方，董兄若想去游玩一二，小弟定当奉陪。只是这一路还要劳烦董兄、多多照顾。”语气在某几个字眼儿上格外着重。“这是自然，”董占康哈哈大笑，“林老弟爽快，为兄自然不会亏待你的！唉呀今夜就不谈这些俗事了，”董占康起身一请，“听闻林老弟喜欢听戏，我特意请了柳老板来，他与我是老相识了，这会儿酒菜也应是都备好了，咱们不如……”“好好好，”关牧川抚掌而笑，一副风流做派，“知我者董兄也！那小弟就却之不恭了。”……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宴席设在庭院里，除了他们两人还有几个作陪的，都是董占康的亲信。场面倒是挺隆重，院里搭了个戏台子，没请折春社，只是独独请了柳老板过来，其他都是府里养的人。按说是不合规矩的，没有哪个角儿愿意唱这样的场，但柳明眸已经全然不在乎了，什么尊严脸面？没让折春社的人亲眼看见他奴颜媚骨讨好那董畜牲，就算是全了他的脸面了。今晚唱的是柳老板最拿手的《贵妃醉酒》，着实不俗，只是关牧川敏锐的发现，最初这贵妃看他的时候愣了一瞬，虽然很快就移开了视线，但也让他有点莫名。柳明眸不愧其名，只是总觉得有点眼熟。等柳老板唱完这一折，董占康竟叫他过来敬酒，柳明眸也没推拒，只说换下了行头就来，这回董占康倒是允了。一桌子的人陪着董占康与关牧川吃吃喝喝，戏台子上又热热闹闹唱起来别的戏，不是柳老板，关牧川也没在意听。柳明眸收拾完就过来敬酒了。褪去了贵妃华贵的服饰，青年简简单单穿了一身青色的长衫，修竹似的亭亭玉立，没有了浓墨重彩，小脸儿白生生的，本身也是一张美人脸，显出一种清冷的沉静来。只是有点眼熟，正是前一日巷子里遇见的那个——怪不得刚才他看他的眼神很复杂。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原来他就是柳明眸，眼睛确实好看，那天晚上光暗，只觉得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给大帅敬酒，这位是……”董占康一把搂住柳明眸的腰，“小柳儿快来见过林将军，这可是洋城来的贵客林将军。还不快给林将军敬酒？”“是，林将军英武。”柳明眸脸上带着温婉和顺的笑意，美则美矣，却是假的。柳明眸在被董占康搂住的时候想要闪躲，又硬生生忍住了，只肌肉微微瑟缩，但关牧川看得出来他不愿意。但这和他又能有什么关系呢，这世上比他柳明眸苦命的人多的是，他能救一个，却救不了千千万万个。在这乱世里想安安稳稳的活下去，还想活得好，总是要付出什么的。就算他把人带回去，对柳明眸而言，也不过是从一个鸟笼到另一个鸟笼罢了。他不喜欢强迫，却也管不了别人。逢城终究不是他的地盘，也只能感叹一句美人可惜。“董兄和柳老板这是……”关牧川勾着笑意饮下杯中酒，心下却开始烦躁……董占康可以，为什么他关牧川不行？他又哪一样不如那个杀才？要不他偷偷把人劫走……反正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董占康一瞧关牧川直勾勾的眼神就全懂了，还以为这传闻里的林泽棠有多清高，也不过是个急色的，当即哈哈一笑，“林老弟四处征战辛苦，小柳儿不止戏唱得好，这按摩放松的手法也是极好，不如今夜请他去你房里给你按按？”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关牧川一愣，董占康这话实在是折辱……而柳明眸的脸色竟然变都未变，像是见惯了似的。若是各取所需也就罢了……偏偏他能看出来一方是被迫的。“这……未免太折辱柳……”“林老弟真是心善，若是看得上尽管领回去玩，这些下九流的玩意儿命硬得很呢。”柳明眸藏在袖子里的手早已握紧，指甲狠狠掐着自己手心才没恨得咬碎银牙。昨日才见过的好心恩人，没想到今日再见就物是人非。左不过一丘之貉罢了。关牧川心下一沉，全靠想着自己请君入瓮的计划强忍着杀人的冲动，露出一个残忍的笑来，“既如此，那林某就带着人先回了。”“不如别走了。旁边已经收拾出来了客房……”“不用了，有些事还是不大方便。”关牧川装腔作势的说了两句，故意盯着柳明眸不肯错眼珠。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董占康就明白了，“到底是年轻！”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就送他们回了东方饭店。……“面儿上的人走了，暗桩倒是留了不少。”关牧川一回屋就拉上了窗帘，又侧身站在窗边，指尖把窗帘挑起一个小缝偷偷观察。楼下那修鞋的、看报纸的，拢共三五个，都是董占康的钉子。关牧川听见背后悉悉索索有声音，一回头就看见柳明眸在一颗一颗解扣子，脖子的已经解开了，正要解肩膀，露出的皮肤白得晃眼。“你这是做甚？”他看起来像是这种急色之人吗？“将军叫我过来不就是为这档子事？”柳明眸脸上一片冷漠，不复刚才温驯，“早些做完，早些放我回戏班。”给关牧川看乐了，“怎么？伺候完我还想着走回去？能让你爬着下床都算爷没本事。”瞧见柳明眸面色一僵，握紧扣子的手骨节发白，关牧川忍不住“啧”一声，明知道兔子胆小，干嘛非得吓唬他。“不装了？刚才在姓董的那儿不是温顺得很嘛？怎么对待恩人还不如对他呢？”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柳明眸愣了一瞬，然后敛眸专心解着胸前那一颗扣子，“或许正因为是恩人，才更觉……”柳明眸把话吞回肚子没有说出口。关牧川放下窗帘，走到柳明眸面前，又错过一步去拿换洗衣物，“你放心，我今晚不碰你，我这人不喜欢勉强，你今夜尽管住这儿，明天白日再走。”“哦对了，”关牧川背对着柳明眸，“你身上最好有点伤，越让人看着我对你不好，你越安全。不用我教你怎么弄吧？”柳明眸自然听得懂他的意思，微微偏过头，纵是久经欢场，竟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柳下惠也不过如此，送到嘴边的肉也不吃。关牧川一边感慨自己真是正人君子，一边想到那天那个小丫头，有些阴暗地想，她知道自己哥哥在外面做这种勾当吗？整个逢城又知道他们追捧的柳老板背地里是什么样吗？这人与董占康豢养的暗娼又有什么分别呢？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若是能好好活，谁又能愿意干这种污糟事呢？从前皇帝不能给天下海清河晏，如今军阀混战就更不行了，这万千生民归处又在哪里呢？说来也奇怪，他在巷子里第一次见到柳明眸就觉得一见如故，他是真挺喜欢柳明眸的，这一点倒是无需隐藏，只是……现如今也只能是喜欢罢了。喜欢他的戏，喜欢他的颜色，喜欢他在台上意气风发的样子，喜欢他害怕，喜欢他笑，喜欢看他装模作样。可他要做的事九死一生，只怕到头来他救不了自己，亦救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