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老婆一直在骗我(一)
白诗情提供的证据十分全面,纵然没有医院的诊断单,但结合白珺之前一两年的表现,白珺患抑郁症的事情八九不离十。
董事们果然又一次选择倾向了利益——他们一方面要求在场的人严格保守这个秘密,一边绝口不提之前要换生产线主理人的事情,只是敲打着白画意,让她之后要多上点心,不要再出现这一次的情况。
白画意成功保住了自己的职位。
但她看起来似乎并不那么高兴。
白珺能感觉到白画意在打量自己,似乎想要说什么。
但白珺没有抬头。
纵然很难接受,但自己和姨妈决裂的事情俨然已经成了事实。
心里空荡荡的,脑子也空荡荡的,她这一刻什么也不想去想,只想睡觉。
或许睡一觉起来,什么就都好了——
她没有生病,外公也没有去世,母亲陪在身边,姨妈也没这么面目可憎……
“白珺啊!怎么年纪轻轻的,就抑郁了呢?”
“你之前不是不愿意接手产线吗?我们现在也理解你,你需要休息,我们做长辈的,不忍心让你太累。”
“你之前也瞒得太好了,但哪能这么胡闹?你如今是董事长,关乎着整个公司的利益。”
“你外公当年也真是的,要是肯再婚多生个儿子,今天我们也不会发展成这样的场面。”
……
打着关切的旗号,许多人对她说着一些让人厌烦的话。
好吵啊,真的好像一群鸭子在叫!
白珺有点想笑。
她不知道27岁的白珺面对这群人时是怎样的想法。
但她现在感觉有些恶心,甚至想要干呕。
她这样想的,于是也这样说了——
“各位长辈们,不好意思,既然事情已经定下了,我有点不舒服,我就先失陪了。”
她在心中跟27岁的自己说了些抱歉。
因为在说完这番话之后,看到这些人脸上愕然的表情,她觉得27岁的自己如果遇到相同的状况,应该会选择忍耐,扮演一个礼貌体贴的董事长。
但如今的她……好像忍耐不了一点。
某种程度上,白画意公开她生病的消息也好,她也不用再担心被他们知道自己失忆的事情,毕竟自己得了病,自己表现得再诡异,他们也只会将一切往病因上靠。
仿佛只有贴上了生病的标签,她才拥有了自在表露自己情绪的权利……
果然,那一群董事们面色各异,却并没有出声阻止她。
她站起来准备离开,发现林宋也跟在了她的身边,似乎想要过来牵她的手。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林宋过来的时候,她身体一偏,本能避开了林宋的触碰。
林宋似乎愣了一下,但随即她就沉着眼再次凑过来,用力握紧了白珺的手,十指相扣。
林宋极为用力,是白珺无法挣脱的力道。
大庭广众下,白珺也不好再挣扎,任由她牵住了自己的手。
她知道自己不该迁怒林宋。
林宋应该也是为了她好才瞒着她,抑郁症并不是什么好事。
可林宋对她隐瞒了太多事情。
她如今什么也不知道,就像是一个人陷入了浓郁的、潜藏了无限危险的雾气之中。
她好讨厌这个和姨妈反目、每天应付着讨人厌的董事们的、抑郁失控的27岁的自己。
这样的自己,又有什么地方值得林宋一直喜欢?
……
两人沉默着走到了门边。
“珺珺姐姐。”
门口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孩坐在轮椅上,仰头喊她。
当年跟在白珺身后喊“珺珺姐姐”的女孩已经长开了,五官清秀,有点像姨妈,又有些像另外一个白珺熟悉的人。
白珺一时间没想起那人是谁,只是沉默地看着白鸿身下的轮椅:白鸿小时候至少还能站立,如今的她却只能脸色苍白地坐在轮椅上……
白珺抿了抿唇,还是喊了一声“阿鸿妹妹!”
白鸿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屋子里的白画意喊起了白鸿。
白珺低下头,不再看满目歉疚的白鸿,沉默着从白鸿身边走过——
白鸿的身体境况明显很不好。
显然,林宋和冯姨又一次骗了她。
一路无言。
回到家之后,白珺进了房间,直愣愣躺在了床上。
她之前很想睡觉,可真的触碰到了床,她反而完全睡不着。
像是有一团棉絮塞进了她的脑海,脑袋越来越胀,精神反而分外活跃,逼着她去直面那些她不想去思索的事情。
白氏集团已经背了这么多债务,自己真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集团走向衰败了吗?
就算这次成功避开了危机,那下次呢?
母亲她对这一切有什么样的想法,她去了国外,是不是想避开这一切……
白珺鼻头发酸,忍不住拨打了记忆里母亲的电话。
“滴滴,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这次冯姨没有骗她——母亲的号码确实已经注销。
要通过父亲联系母亲吗?
想起父亲之前送U盘的不怀好意的举动,白珺抿起唇,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她挫败地放下手机,直愣愣望着屋顶,眼泪不由自主又流了下来——
熟悉又陌生的孤寂感席卷全身,自车祸醒来后,她头一次感觉如此彷徨无助,好像天地间空落落的,只留下了她一个人。
“真的很对不起,珺珺。”
偏偏有人连她想独自流泪都不成全她,明明是骗人的那一个,林宋却是眼眶通红,模样看起来似乎比她还要伤心。
“我不该骗你的。”林宋又小声抽噎着,黏黏腻腻凑过来抱她。
林宋的力气有些大,白珺挣脱不了,她也不敢用力挣扎,因为林宋的眼泪一滴一滴如同珍珠掉落,漂亮脸庞上的神情看上去无比痛苦。
“我只是太心疼你了。”林宋抽噎着诉说她的动机:“不想让你想起难过的一切,想自己偷偷帮你解决……”
“可我真的好笨,到现在都没想到合适的处理方法,让你又吃了苦头……”
她一点也不笨,甚至特别狡猾。
她将自己瞒得这么惨!
白珺看着林宋流着眼泪,看起来更加楚楚可怜的脸庞,告诉自己不能再心软,可对上林宋眼泪涟涟的视线,她心脏本能一缩,当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忍不住伸手抚上了林宋流泪的脸。
她深恨着自己的为色所迷,咽了咽口水,告诉自己这是给林宋的最后一次机会——
“我不需要你的内疚。”白珺刻意用最冰冷的语调,眼神冷冷看着她:“你现在把所有瞒着我的事情告诉*我,我就原谅你。”
林宋仰头看着她,面容凄楚诚恳,脖颈修长宛若脆弱的天鹅——
“以后好不好?”
她抽抽噎噎继续开口,祈求地看着白珺:“我想等我解决好一切,等你情绪再好一点,再告诉你。”
果然!她还是不肯告诉自己!
白珺克制地闭上了眼,她真的很想晃开林宋的脑袋看她究竟在想什么。
不是她看不起林宋,只不过白氏集团那么大的危机,自己三代人都束手无策,她怎么能去解决?
还是……林宋确实不知道白氏集团很大可能即将破产这件事,只是瞒了自己别的事情?
……
这一刹,白珺忍不住想起了白画意说林宋在私下里低价收购股东股份的事。
白画意并没有危言耸听。
大家以为如今的白氏集团面临的只是新产品销量不好的问题,但看过财报后,白珺知道白氏集团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就像是一艘承载了太多人、不堪重负的巨轮,一点风浪都有可能使其翻覆。
自己失忆前知道白氏集团的危急情况,这种情形下断不可能再让林宋去花钱收购股份。
如果公司一旦破产,林宋收购的股份有可能会大打折扣,甚至会打了水漂。
不是自己授意的,那这件事只可能是林宋她自己刻意为之。
她到底想干什么?
……
白珺不想用恶意去揣测林宋的,她是自己的爱人。
但她突然发现,她似乎醒过来之后就掉入了林宋用温柔编织的陷阱之中。
她对这个口口声声深爱着自己的老婆,其实并不算得上十分了解。
她似乎被林宋刻意隔开了同外界的所有交流,世界的重心只剩下了林宋。
如果不是当初自己阴差阳错进了集团的门店,引起了姨妈注意,姨妈想方设法联系上了自己,估计自己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
是真的关心自己,觉得自己受不住那些被遗忘的事情的刺激,还是……林宋她刻意麻痹自己,有别的企图?
……
这种猜测让白珺浑身冰冷。
更让白珺觉得无法忍受的是,纵然内心开始怀疑林宋,可看着林宋抱着她的胳膊,伤心地流着眼泪,她一方面觉得林宋很可能是在伪装,毕竟林宋的演技有目共睹,一方面却仍是忍不住心疼。
万一一切只是巧合,只是自己误会了温柔贤惠,满眼都是自己的妻子呢?
可妻子真的满眼都是自己吗?
她曾经有过那么喜欢的白月光……
她内心无比纠结,也根本不是林宋的对手——
林宋太懂得迷惑人心。
尤其是林宋哭了半天,又像一只被欺负的小猫,眼巴巴望着她,哑着嗓子撒娇“珺珺,你抱抱我好不好,我好怕你不要我”的时候,纵然知道她可能是个大骗子,白珺仍旧忍不住心疼。
为什么要骗自己呢?自己真的好爱她。只要能止住她的哭泣,白珺感觉自己的心脏都愿意献给她!
她板着脸,一边内心唾弃自己,一边竭力克制着亲吻林宋的冲动,将林宋抱入了怀里。
“你别收购公司股份了。”
她不知道林宋到底知道多少,干系重大,她也没办法直白告诉林宋白氏集团可能破产的事情,只能隐晦提醒她:“你也看到了,门店效益不好,你现在买进未来很可能会亏。”
她不知道林宋有没有听进去,因为林宋之后得寸进尺,抱着她又开始亲她。
她刚开始不想的,她觉得这种情况下不该和林宋你侬我侬,然而她只要横林宋一眼,林宋就开始掉眼泪。
她知道林宋可能是装的,但流这么多眼泪对眼睛不好,她还是不想看到林宋哭。
她闭着眼,告诉自己不要去在意,然而心中那些无处宣泄的苦闷仍是随着林宋珍重的亲吻,一点点消散不见。
当林宋捧着她的脸,告诉她:“珺珺,以前你难过的时候都闷在心里,所以才生了病。以后你难过时我来替你哭出来,你每天只开开心心的,好不好?”的时候,她甚至又觉得特别感动,忍不住又亲了林宋。
迷迷糊糊的,她被林宋像小猫一样,从嘴角亲到眉梢,又被她哄着下了楼,吃了晚饭,直到睡前,林宋给她又递过来那种熟悉的药物的时候,白珺才恍惚间发现自己忘记了生气。
但好像气不起来了,所有的压抑郁窒都被林宋一点点填满,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中只剩下空虚的挫败感……
她心情复杂地低头看了这些药物一眼,将药放入了口中。
等到林宋没注意的时候,她悄悄将药物都吐了出来。
她大致猜到了这些可能是治疗抑郁症的药,但也隐隐察觉,是这些药在阻止她记起一切。
那些让她夜不能寐的噩梦,可能就藏着她曾经的记忆。
她没办法从林宋那里得到想要的信息,便只能靠自己去记起来。
纵然那些记忆可能很不美好,会刺痛她满身疮痍,她很大可能承受不住。
但那些都是她来时的路,是她抛不掉的过往。
林宋显然并不放心她,想要时时刻刻盯着她。
但林宋的工作极为忙碌,仍旧要时不时外出。
林宋不顾她的抗议,在屋子里各处都装上了监控。同时,白珺发现张姐和许图明显盯她更紧了一些。
林宋真的只是担心自己吗?
然而经历了姨妈的背叛,她谁都不敢再完全相信。
白珺私下里吐了药之后,感觉情绪又再次变得暴躁,如同她预料的那样,她夜晚又开始做起了噩梦。
梦境乱七八糟、支离破碎,有时候会出现一些陌生的人脸,有时候会出现父亲出轨的场面,最常出现的仍然是一滩触目惊心的鲜血。
她用尽全力也看不清那鲜血之中躺着的人是谁,也没办法将所有的梦境串联成记忆。
每当噩梦醒来,她都会对上林宋担忧的眼。
林宋每每会不停安抚她,直到她再次入睡。
这种时候,她忍不住又会想要流泪,她大致猜到了林宋一直睡眠浅的原因——是因为怕自己夜里害怕,所以才每天守着自己。
人能伪装成这个样子吗?
她真的好希望林宋对她的爱是真的,不是别有所图。
可姨妈,曾经也掩饰得特别好。
林宋是影后,她演技那么出众,只要她想,她估计可以演得对狗都深情。
甚至有时候她会卑微地想——就算这样的爱是假的,林宋如果愿意一直演下去,她也会一辈子配合。
……
因为她夜里的惊醒逐渐加剧,似乎觉得药物这段时间没有效果,林宋给她换了好几种药。
她将药都吐进了抽水马桶。
她装得很好,林宋又忙,似乎没有发现什么蹊跷,只是对她看管得越来越紧。
她不喜欢这样每天偷偷摸摸、自怨自艾的自己。
她也不想服输,彻底成为情绪的奴隶。
27岁的她似乎过得很悲哀,但她也只有27岁。
就算过去过得再不如意,现在她还来得及,将自己再好好养一遍。
她想要自救。
她一方面重新开始调配香水,一方面时常进出林宋的书房,观看心理相关的书籍。
越看这些书,她就越觉得心惊——林宋似乎在心理学方面有很深的造诣,选的书都是各大院校的相关教材,书上的批注也很有深度。
她似乎从没好好了解过自己的妻子。
她问了张姐,又问到了更多关于林宋的事情。
林宋是实打实的学霸,当时高考文化成绩足以进全国最好的高校,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低分数线那么多去学导演。
林宋在大学时候,不仅自己当演员演戏,也涉猎了短视频拍摄,并且成立了相关的公司,很有投资眼光,听说赚了不少钱;
林宋名下有专门关爱山区妇女儿童的基金会,每年为山区捐赠大量财物……
难怪林宋会这么忙。
白珺这才逐渐意识到,除去自己老婆的身份,林宋比自己想象中还要优秀,闪耀。
可在自己面前,林宋似乎刻意掩盖了她的光芒,表现得柔弱又娇怯。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长大后的自己在林宋面前拿得出手的,可能就那一点家世了。
但现在家业也即将败落……
白珺心中越来越郁窒。
孤寂感与自卑日益加剧,她真的好想要林宋的陪伴,但心中又忍不住生出了新的恐慌,害怕黏人的自己会遭林宋的抛弃,于是越来越束手束脚,不敢主动去联系林宋。
每次看到林宋打过来的电话,她心中都会生出一种隐秘的欢喜。
但林宋越来越忙了。
林宋似乎并不只是在操心公司的事情,视频的时候,林宋所处的背景也很烦杂,有时候甚至是在建筑工地上。
林宋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但再忙林宋仍然每天按时给她发视频,即便很晚回来,知道她嗅觉灵敏,林宋总会先洗澡去掉外界携带的味道,之后才睡到床上。
停了药之后,白珺的睡眠越来越浅,纵然林宋的动作放的很轻,却仍然能够将她吵醒。
但她仍是装出熟睡的模样没有惊动林宋,然后在深夜里才敢放纵自己,无声地抱住自己的爱人。
不变的是,一旦林宋夜里回来,第二天早上醒来,白珺床头永远都会有一束漂亮的花。
很多时候,白珺都会觉得自己和林宋之间是一对最平凡不过的爱人。
情感上希冀着继续这样的生活永远不变,但是理智上白珺仍然在追寻着自己的记忆。
林宋身上的怪异处越来越多,她不敢再继续依赖林宋,她要做好最坏的,甚至孑然一身的准备。
如今的她,谁也不能相信。
她一日比一日沉默。
林宋自然察觉到了她的抗拒,似乎也开始变得不安,于是一旦两人有相处的时间,林宋都会争分夺秒,使尽浑身解数来亲近她,试图恢复以前的状态……
对伴侣来说,床榻是一片净土,可以消除掉所有的猜忌争吵。
白珺每每会深恨自己的不争气,在想起记忆之前,她不想和骗子林宋纠缠的。
但只要林宋在身边,她的视线就忍不住落在林宋身上,也抵抗不了林宋对她的诱惑。
很多次意乱情迷的时候,她都很想和林宋做到最后一步,狠狠地将这个欺瞒自己的女人钉在自己床上,让她那双漂亮妩媚的眼睛只看着自己,哪里也不能去。
但林宋的技巧实在是太好了,纵然知道林宋学习能力惊人,她还是忍不住会去怀疑:林宋是和失忆前的自己学的吗?她是不是曾经和她的白月光也这样相处过?
她内心生出了一种疯狂的执拗,想要压过林宋那白月光一头……
但她如今显然没那个能力,对比起林宋的游刃有余,她笨拙得像个蹒跚学步的孩童:束手束脚,怕弄疼了林宋,怕在林宋雪白的肌肤上留下印记,往往极为磨蹭……
她也不好意思让林宋教——
纵然暗地里每天都看林宋给的资料,可她克服不了害羞,往往主动权不知不觉就会落在大胆又放纵的林宋手上。
她像是案板上的一条鱼,任由林宋搓扁揉圆。
林宋刚开始是纵着她的,甚至躺在身下望着她满眼期待,声声呼唤她的名字。
但当她临阵逃脱几次之后,她突然有种感觉——林宋似乎想要翻身当上面那个:林宋望着她的眼神无比骇人,像是要将她整个人吞吃入腹!
但当上面那个是白珺如今身为霸总最后的底线和尊严,无论林宋百般引诱,白珺都坚决不肯放弃。
林宋恨得磨牙,这种时候的她显得特别可怕,风情万种却又蕴藏着无穷怒火,像是要将白珺咬碎嚼进身体里,白珺根本不敢看她——
“珺珺,你是要熬死我!”
“你究竟在顾忌什么?难道你不喜欢我?你是不是还在想着……”林宋吞回了一个名字。
……
白珺低着头无法回答,她也不想这样,可她不想将自己最后那点可怜的自尊和攀比心展露在他人面前,尤其是这人还是林宋。
林宋愤愤指控,却又会在白珺的眼泪中败下阵来,喘着气凑过去亲吻白珺——
“我们来日方长。”
“珺珺,你别哭,是我错了,我错了……”
白珺往往会哭得更加大声——
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如今被林宋安抚的模样好像被林宋豢养的小娇妻,但明明她才应该是安慰林宋的那个人……
可纵然不想承认,事实却摆在了她面前——她潜意识无比依赖林宋,只有林宋陪着她,她才能在没有吃药的情况下一夜无梦,睡一个好觉。
林宋这个让人又爱又恨的骗子女人,是她的药。
时光很快流逝,一下子就到了下半月。
林宋越来越忙了,甚至有时候一连两三天都没有回家。
白珺想起林宋之前说的月底会解决掉一切的话,心中愈发不安——
林宋还在继续收购股份吗?
白珺名下虽然有丰厚的财产,但大部分已经抵押了出去,她已经没了给林宋兜底的能力。
外界波涛汹涌,她却像是套上了一个罩子,被隔绝在了所有漩涡之外,不知何时狂风骤雨就会降临。
未知的感觉让她越来越焦虑。
这天,许图送来了一堆需要白珺签字的文件。
以前的白珺不耐烦看文件的内容,因为觉得看不懂。
但如今知道公司的境况之后,她开始仔细观看每一个过手的文件。
其中一个文件引起了她的注意——
辉祖公司欠下了一大笔债务,需要偿还。
辉祖公司是白氏集团下方的子公司,一向由白珺的父亲詹辉负责。
但是对方声称这几天都找不到詹辉,于是将债务捅来了总公司。
这并不是一笔大的债务,数额只有几十万,父亲一个月的零花钱都不止这些。
父亲是个死要面子的凤凰男,一般能解决的问题他都会自己解决,讲究所谓的体面,解决不了的也只会选择会向母亲私下求助,不会放到明面上来。
依照他心高气傲,爱面子的德行,他没可能这么一小笔债务都处理不了,需要躲起来。
除非……他身上已经没什么钱,且没有跟母亲要到钱。
母亲那么爱他,怎么会不给他钱?
白珺越想越觉得蹊跷。
然而许图显然已经和林宋沆瀣一气,从她身上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白珺抿起唇,装出寻常模样,签署了文件,却是认真扫了一眼文件上父亲现在的电话。
电话号码没有变,仍然是以前的号码,号码最后的4个数是一串很吉利的数字。
这个号码原本是属于白珺母亲的,但父亲觉得这号码有面子,让母亲将号码转给了他。
签完文件之后,许图就离开了。
白珺在客厅坐了一会,之后就进了洗手间,拨打了父亲的电话。
这是一个很好的理由,她想借着这次机会从父亲口中询问到母亲现在的电话。
“滴滴——”
电话打了三遍,始终没人接听。
白珺皱眉挂断了电话。
父亲竟真的躲了起来!
她努力回想着和父亲的交流,发现醒来后和父亲唯一一次间接接触是餐厅里那人递给自己的U盘。
父亲到底在做什么?
或许……
从那个U盘里能推论出一些线索。
白珺抿起唇,走出了洗手间,在玄关上找到了那个U盘。
她莫名的有些紧张,因为这个U盘里是所谓的林宋的黑料。
之前的她有足够的自信,觉得自己和林宋的感情不会被其余任何人破坏,不屑于搭理父亲的小伎俩。
后来一时间承受了太大的冲击,她也没想起U盘的事情来。
但现在,她越接触,就愈发觉得自己并不了解林宋……
她进了林宋的书房,将电脑调整到书房监控看不到画面的角度,颤抖着手将U盘插进了林宋的电脑之中。
U盘里只有一段视频和一张图片。
视频似乎是在机场。
那时候林宋还没有退圈,一群粉丝簇拥在林宋的身边,他们高喊着林宋的名字,举着有林宋名字的横幅,给林宋塞着信件和玩偶,神情激动。
白珺看着眼前的画面,有些为林宋骄傲,心里又有些酸涩:在她忘记的时光里,有那么多人热切地喜爱着林宋,林宋根本不缺喜爱。
自己那点喜欢,在林宋接收到的爱意之中,几乎微不足道。
然而突然间队伍就起了骚乱,一个眼角有着一道刀疤的男人冲出来,跟在背后对着林宋高声喊——
“女儿!林宋,我的好女儿,你如今有钱了,你不能忘了我……”
这个男人!
视频到这时就停了下来,白珺看着男人眼角的那一道刀疤,眼神猛的一凝——
她几乎是颤抖的手打开了第二张图片。
那是一张出生证明的照片——
林宋父亲那一栏写着的名字,俨然就是林峰!
……!
白珺咬紧下唇,她本以为在经历董事会那天的打击之后没什么事情能再掀起她心中的波澜,可眼前的一切仍旧让她感到神魂震颤,甚至握着鼠标的手都忍不住颤抖——
那天警察让她看了好几遍照片,她对肇事司机的面容记得清清楚楚。
林宋和开车撞自己的司机居然是父女关系!
林宋真的对一切都一无所知吗?
……
她听张姐说过林宋的身世,林宋在出生之后不久就被父亲抛弃,按理说她不该再跟这个所谓的父亲和解。
白珺也想要说服自己这一切只是一个巧合。
但……白珺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男人有时候无比奸诈,他们具有天生的目的性,不会被感性左右。
为了达到目标,他们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甚至自己精明强干的母亲也没有避免,陷入了父亲营造的名为爱情的囚笼。
更何况林宋的生父是个烂赌徒。
赌徒为了钱财什么都做得出来,而孑然一身的林宋,遇到了赌徒营造的名为亲情的陷阱,真的能够脱身吗?
……
这样一想,似乎林宋的所有作为都有了动机:林宋确实不知道白氏集团陷入了极大的危机,为了钱嫁给了自己,或许自己失忆前发现了端倪,所以林峰试图杀了自己,但发现自己侥幸活了下来却失去了记忆,所以林宋继续将错就错,试图继续让自己失忆,然后架空自己,拿到白氏集团的大量股份……
如果不是为了钱,这么优秀的林宋怎么会嫁给自己?
……
想到这些,白珺脸色苍白,身体都忍不住发颤。
她无比后悔自己打开了U盘。
那样她仍然可以继续骗自己林宋爱着自己……
她更恨自己不争气,现实都摆在了眼前,她仍然还在心底里为林宋开脱——
自己并不是最有钱的人,为什么林宋会盯上自己?
林宋是不是在谋夺自己钱财的同时,也有几分爱自己?
那些对自己的喜爱体贴,夜晚的耳鬓斯磨,怎么可能都是假象?
……
她的眼泪忍不住就流了下来,慢慢蜷缩进了椅子里。
她真的好想念自己的母亲,可打过去时,母亲的电话仍然是空号。
她想要质问父亲为什么要将U盘给自己,他到底在谋划着什么,可父亲的电话仍旧没有人接听……
她像被整个世界抛弃,独自落入了一个充满算计与孤独的孤岛之上。
这就是27岁时自己的感受吗?
每天直面着厌恶的一切,困顿却没办法挣脱,一日日强迫着自己,所以逼出了抑郁……
她后悔了。
她这一刻真的好不想长大!
长大后的世界撕开了面纱,所有赤裸裸的算计和贪婪都暴露在了眼前,让人绝望……
还有什么能够去信任的呢?
满心欢喜的爱情其实是一场骗局。
爱人很大可能是个充满算计的蛇蝎女人……
以往的认知在这一刻全部坍塌,只剩下一片废墟。
她不想哭的,因为一哭泣就会被林宋在监控中察觉,她也深恨这个只能哭泣、对一切都无能为力的自己,想要抑制住眼泪,但她根本克制不住……
林宋可能不爱她,她再逞强维持着所谓的尊严,在林宋眼中可能都是一个笑话。
……
然而平日里总盯着监控的林宋,这一日却无比安静,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甚至该打视频过来的时间段,林宋也没打视频过来。
或许是不想跟自己再伪装下去了吧!自己如今和一个废物没什么区别,没必要在自己身上多花心思……
白珺感觉自己一颗心无比冰冷,不想再去猜测林宋在做什么。
她不要再去关心林宋:她要好好爱自己,她还有母亲。
她擦干泪,感觉胸口闷窒透不过气来,走到窗边打开了窗。
然而看到正对着的某栋楼,她再次受到了冲击——
她知道自己的那套单身公寓就在附近,却没想到从林宋的房子里看过去,居然一眼可以看得到自己所在的那一栋楼!
是不是很早开始,林宋就已经盯上了自己?
……
浑身上下一片冰寒。
白珺跌跌撞撞跑进卧室,将U盘从冲水马桶丢了下去,头疼得厉害,她没胃口吃饭,但想了想,为了确保自己能睡着,她吃了张姐递过来的药。
药效立竿见影,她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但大概是她被林宋伤太深,她居然梦里幻想出了她和林宋在一起的场景——
小时候的林宋特别瘦,一张脸上只剩一双大眼睛,一大早就在白珺的门口晃。
“林宋?”
听到白珺喊她,林宋跑过来,扭扭捏捏从身后拿出一束野花递给她。
“姐姐,花花送你。”
那时候的林宋远没有现在这样艳光四射,皮肤有些黑,说话的时候甚至还带着口音,看起来十分乖巧。
“真漂亮,和小林宋一样漂亮。”她看着林宋眼眸里的忐忑,接过了花,捏了捏小姑娘的脸:“我叫白珺,你喊我珺珺姐姐就好。”
小姑娘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结结巴巴喊了一声:“珺珺姐姐!”,又眼眸亮晶晶望着她:“我、我以后每天都送你漂亮的花!”
……
画面倏的一转,她又见到了长大后的林宋。那时林宋大概20岁左右,身上还穿着某部戏的戏服,看着她的眼睛和小时候一样明亮。
“你怎么这么早就出来演戏?”她听到自己担忧叹息:“如果缺钱的话可以跟我说……”
“珺珺是要结婚了吗?”
然而小姑娘却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执拗地望着她:“听说你在国外几年和宋氏集团的千金宋雨谈了恋爱,两家准备联姻了,你前段时间进了公司,研发的第一款香水“Y”是送给她的定情信物,这些都是真的吗?”
“怎么不叫我珺珺姐姐了?”她望向小姑娘漆黑的眼,失笑出声:“你怎么这么爱听八卦。”
“和珺珺相关的事情,我都会听的。”小姑娘神情无比认真。
她只能无奈澄清:“恋爱目前是没谈的,宋雨小学时是我的同班同学,在国外见到熟人,又在一个学校,难免会多些走动。”
“我当时研发出香水时不知道这款香水该起什么名字,宋雨刚好过来找我,说正好是下雨天,不如以“Y”命名,我就同意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会传出说这是我送给她的定情礼物。”
“至于联姻的事,我也没去留意。”白珺叹了口气:“我做不了主,得看外公的意思。”
她忍不住又捏了捏小姑娘漂亮的脸:“不过你放心,如果我结婚的话,一定会请你过来当伴娘。”
“我才不要当你的伴娘。”林宋嘟囔了一声,但她的情绪明显好了起来,提着裙子望着她笑:“珺珺,我现在漂亮吗?”
“很漂亮!”白珺也露出了笑:“但你还小,娱乐圈的光鲜亮丽可能并不适合你……”
“你喜欢我这个样子吗?”她想要继续说教,林宋却凑到她面前,打断她的话,认真地凝望着她。
女孩恰是最好的年纪,乌发黑眸,唇上涂着亮晶晶的唇膏,看起来青涩又明媚,像是原野里绽放的玫瑰。
她退后一步,心脏不知为何突然就慢了一拍。
过了一会,她才垂着头开口——
“当然喜欢,你是我最漂亮的小妹妹!”
……
梦里突然出现了许多画面,梦中的自己和林宋相处极好,白珺很明白这些都是假的,这是自己太过伤心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但她并不想醒来。
梦境太过美好,如果有可能的话,她只想一觉睡到天荒地老……
然而不知道过了多久,门突然被无声打开,有人蹑手蹑脚走进了房间,另一半床轻微地陷了下来。
空气中似乎漂浮着轻微的血腥味。
白珺一个激灵,陡然从梦中惊醒。
林宋胳膊上包着纱布,似乎有些意外,歉疚地望向她——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吵醒你的。”
林宋的脸色十分苍白,精神状态看起来却极好。
所以,她今天一整天没时间看监控,是因为受伤了吗?
纵然内心告诉自己不能搭理这狡猾的女人,但看着她虚弱的模样,发现这女人穿着睡裙,显然即便受了伤,她进房间之前还是洗了澡,白珺仍是忍不住冷着脸开口——
“你不要命了!”
第25章 老婆一直在骗我(二)
“不小心撞到了桌角划伤了,你别担心,医生说修养一周左右就能拆线了。”
林宋三言两语解释,在她身边躺了下来,关起灯,声音听起来一如往日那般温柔,饱含着关切:“张姐说你晚上没有吃饭,是不舒服吗?”
“嗯。”
白珺原本想反唇相讥,说自己才不担心她,可想起林宋虚弱的状态,她又不想和林宋吵。
她心思有些乱:她其实还没做好面对林宋的准备——
她在看完U盘内容的那一刹本能只想逃避,直到此时林宋躺在了身边,她才后知后觉思索之后的事情。
要质问她吗?
心里藏了太多委屈,全部梗在了喉咙之中,她真的很想对着林宋发泄自己愤怒,狠狠咬林宋一口。
为什么会是自己呢?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自己明明资助了她上学,按照自己的财力,应该也不需要她回报什么,对林宋只有恩情,可林宋却偏偏盯上了自己,上演了一出新时代的农夫与蛇……
她真的恨死了林宋。
但理智告诉她此时并不是质问林宋时候——
林峰已经开车撞过她一次了。
知道她如今了解到了车祸的真相,说不定林峰还会再次对她下手。
报警的话……
白珺咬紧下唇,悲伤地发现自己好像继承了母亲的恋爱脑:她好像舍不得将林宋送去监狱。
林宋小时候已经吃了太多苦了,或许她是被她父亲逼迫,也不是自愿的……
她要想办法偷偷逃开!
白珺紧紧抿着唇,内心一片荒凉,恨不得立马离开这张床。而一旁躺着的林宋看起来却似乎兴致很高,以至于翻来覆去,很久都没有睡着——
“珺珺,你睡了吗?我们聊聊天好吗?”林宋的声音充满了希冀。
白珺冷着脸“嗯”了一声,想看坏女人又要玩什么把戏。
“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等月底一切事情差不多解决,我们就一起出去旅游,好不好?”
若是以往仍旧沉浸在爱情中的白珺,听到这番话应当是高兴的,她终于能和老婆一起出去玩,但此时的白珺听了,心下却是一片冰冷——
所以,她是想要先安抚着自己到月底,等到了月底,一切就要图穷匕见了吗?
听说有些杀妻骗保的人会故意带着妻子去偏僻的地方旅游,故意制造出意外死亡的假象,骗取高额保金。
白家每个人身上都有高额保险。
可自己还不能死,母亲还在国外,她生着病,如果知道自己死了,肯定无比伤心……
“你决定就好。”白珺只觉意兴阑珊,不想再和林宋纠缠,她和这狡猾的女人已经没什么话可说。
她再也不想爱这狡猾的蛇蝎女人了!
“那就由我定啦!”
林宋又拉住她的手,声音听起来十分愉悦,餍足地叹息出声:“珺珺,我从没想过这辈子真的有一天能和你在一起,这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
白珺沉默:阴谋即将达成,她当然觉得开心。
她想要甩开林宋被子下伸过来的手,但想起林宋手上的伤口又怕弄疼了林宋,只能僵硬着身体,闭着眼不出声。
“我们什么时*候搬回家?”她又听到林宋问:“听说家里装潢得很漂亮,珺珺果然什么事情都做得很出色,辛苦你了!”
来了,又是熟悉的糖衣炮弹……
白珺原本不想搭理她的,然而一想起自己装修房子时候那些期待快乐的心情,对比起现在,只感觉脸上被狠狠掌掴了一巴掌。
自己真的好像一个傻子!
“你就一点也不觉得愧疚吗?”白珺咬紧牙关,几乎是咬牙切齿开口。
说完之后她就后悔了:林宋这么聪明,如果她察觉到了什么,估计自己再没机会逃脱她身边……
但幸好,林宋误解了她的意思。
“抱歉。”林宋迟疑了一下,显然在思考白珺为什么会这么说,声音听起来满怀着歉疚:“是我做得不够好,我以为你是想一个人装修,然后给我一个惊喜,再加上我本身不擅长这方面,所以不敢多过问。”
“但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家,我不该让你一个人操劳的。”
白珺愣了一下。
她之前确实想给林宋惊喜,所以刻意阻拦,不让林宋参与别墅的布置。
可林宋这么一道歉,她忽然就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对啊!这是两个人的家,林宋凭什么不参与?虽然林宋之后派来了许图,还给了卡让她随便买东西,请来的设计师也动用了林宋的人脉……
但白珺就是觉得委屈——或许林宋就是不上心!
如果是她和白月光的新家,她铁定会守着、一刻都不停歇地监工。
说不定自己用心设计的房子,最后会成为林宋和她白月光的住所,她今后会和她的白月光在自己设计好的房子里,做所有和自己做过的、属于爱侣之间的最亲密的事情……
一想起这件事,白珺的心就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恨得牙痒痒。
她才不是爱林宋,只是心中太不甘心了!
心情愈发闷窒,脑子里突然就生出一个念头——
总归这段时间林宋都要想方设法哄着自己,在逃离林宋身边之前,她是不是可以尽情报复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至少,可以扰乱林宋的注意力,尽量拖延林宋害自己的时间……
“林宋!”
胸口梗着一股郁气,白珺决定立马开始自己的报复计划——
“你明天别上班了,你受了伤,我想让你好好休息。”打扰她干坏事,能拖一天是一天。
然而林宋似乎并不上当。
“现在是关键时期,”林宋的声音带着几分歉意,却是拒绝了她:“我想尽快把一切处理好。”
“而且医生也说了这是一点小伤,没什么大事,注意点避水就好。”
“珺珺,”说着,林宋的声音就带上了一些明显的困惑:“你怎么不喊我“老婆”了?”
真是敏锐的坏女人!
白珺撇了撇唇。
虽然心中很不想喊坏女人“老婆”,但怕林宋发现异样,白珺还是学着林宋平时撒娇的模样,放软了声音,娇滴滴拖长了声调,在林宋的手心轻轻勾了勾:“老婆,你答应我嘛!我只是太担心你了,怕你累坏了身体……”
她一边开口,一边深深唾弃着这个虚与委蛇的自己。
原来,在生活中演戏是种这样的感觉,但好像也没有那么难……
她之前想要在林宋面前保持霸总的威严,虽然平时有对林宋无意识撒娇,但根本放不下面子,但如今她知道自己在林宋心中估计只是一个人傻钱多的无脑女人,她也不想再保持所谓的形象。
——她也可以学习当坏女人的。
她却没想到,她一句简单的撒娇,会换来林宋那般强烈的反应!
林宋的身体几乎是立即绷紧了。
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林宋的手已经搂住了她的后脑勺,沉沉地亲了过来——
“珺珺,你好可爱!”
“再喊我一声……”
坏女人也不知道发什么疯,分外亢奋,一声声哄着她,急切的模样让白珺身体绷紧,忍不住背后寒毛直竖。
她想要推拒,但坏女人搂着她的那只手是受伤的那一只,她怕伤了坏女人。
要是彻底惹毛了坏女人,说不定她会提早害自己……
告诉自己要忍辱负重,活着才更重要,白珺纵容了坏女人的举动。
但亲着亲着,坏女人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就开始不安分。
她似乎又开始得寸进尺,想要当上面那一个了……
“林宋!”白珺气得声音都变了!
“我知道,”坏女人在她耳边喘息,低低地笑:“我这只手并不是常用的手,怕伤了你,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她又恬不知耻地搂住了白珺的腰,蹭了蹭白珺通红的脸颊,轻轻咬了咬白珺的耳朵,感觉到白珺身体一抖,坏女人忽然愉悦地笑了起来——
“珺珺,我太高兴了!”
她在白珺耳边开口,宛若妖精呓语:“我之前做过很多次梦,梦里你都是用这种娇滴滴的声音跟我说话,你脸颊红红地凑过来亲我,勾人极了……”
根据她之后的动作推断,白珺可以肯定这并不是什么正经梦。
她做了这样的梦,居然还敢和自己说!
白珺面红耳赤,悲愤地一口咬在了坏女人的下巴上——
她想,她大概明白这坏女人为什么要在那么多的富豪之中选中自己,谋夺自己的家产了!
这居然是个花心坏女人!
她有了白月光还不算,居然馋自己的身体!
白珺很后悔,她前天晚上不该采用那样的方式去报复坏女人的。
坏女人禁不起撩拨,也根本不会害羞的,自己反而搬起石头砸在了自己腿上,被她逗得面红耳赤。
而坏女人第二天虽然比平时起得晚了一点,但还是去上班了,而且妖里妖气,看起来精神极为抖擞。
明明白珺交代她用粉底遮住下巴上的牙印,坏女人却似乎一点也没听进去,顶着下巴上的牙印招摇过市,腻在白珺身边,笑得跟不值钱一样。
过来的许图看到坏女人那个样子,震惊得脸都白了。
但白珺并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性子。
她仔细复盘了一下前一天晚上的失败,感觉坏女人还是有点迷恋自己的身体的,她或许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再作一作。
于是到了快下班的时间,白珺主动给坏女人打了电话。
“珺珺,这是你这几天头一次主动联系我!”坏女人的样子看起来特别惊喜:“你原谅我了吗?”
这一次坏女人的背景总算是正常了,她似乎在一个办公室里。
原来坏女人一直知道自己在生她气……
“你身体本就受了伤,不能加太多班。”白珺抿着唇别别扭扭开口,避开“原谅”的话题:“你早点回来!”
她原本还想撒撒娇的,可她对上林宋的眼,想起这个人前天晚上失控时那种疯狂的状态,她有些不敢惹火。
但这句话好像已经够了。
坏女人脸上又露出了那种不值钱的笑,当即就起身拿起了车钥匙。
“我这就回家。”
坏女人好像也挺好骗的……
成功让坏女人回家不再工作,白珺看着暗下来的手机屏幕,又恢复了一些信心。
她绞尽脑汁,想着回家后继续作,报复坏女人的方法,又一次想到了一个主意——
等到坏女人回来,她已经换上了吊带睡裙,坐在沙发上慵懒地泡着脚……
“老婆,”她望着进门的坏女人,娇滴滴开口:“你能不能来帮我洗洗脚?”
边说着,她边打量着林宋的表情。
会愤怒吧?
记得有一次,父亲下班回家,母亲让他帮她揉揉肩膀,父亲就大发雷霆,说他一天工作也很累,说母亲把他当佣人看……
但林宋现在还要哄住自己,必定不可能表现出愤怒的情绪,她就想看着坏女人被憋出内伤、想方设法拒绝自己的模样。
但林宋不愧是影后。
一瞬间的惊愕之后,她居然笑了起来。
她身上还穿着上班时一丝不苟的白色西装,脖颈修长,身形清瘦,显得极为优雅正经。
她慢慢走近,一边松开脖颈下一颗扣子,挽起了衣袖……
她真打算过来给自己洗脚?
白珺瞪大了眼,有些慌了——
“我、我只是开玩笑的。”
“你工作一天已经这么累了,而且你的手还受了伤,你休息就好,我自己来。”
她手忙脚乱,将脚从水中抬起。
“为珺珺做什么都不累。”
林宋笑望了她一眼,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来,垂头慢慢摩挲着她的小腿。
从白珺的角度,恰好能看清楚林宋精致无暇的侧颜,林宋抿着红唇,正在专注地看着她的脚。
白珺的脚趾粉嫩,指甲莹润,肌肤骨肉匀停。
明明林宋洗脚的表情十分正常,白珺却从她游刃有余的态度中感觉到一种明显的逼迫感,她整个人似乎萦绕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让人面红耳赤的色气。
白珺不敢对上她的眼神,坏女人的目光甚至称得上痴迷,仿若自己的脚是她最珍贵的宝物。
白珺咽了咽口水,坐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林宋的力道很轻,白珺却觉得每次触碰都让她浑身颤抖。
坏女人的眼神太流氓了!
白珺无比后悔想出了让林宋帮忙洗脚的馊主意。
似是有酥酥麻麻的电流,顺着小腿蔓延,一点点延伸至脊椎……
白珺口干舌燥,头皮发麻,甚至感觉呼吸都开始变得不顺畅。
“你!”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开口:“我洗好了!”
林宋这才恋恋不舍,拿起一旁的布巾擦干她的腿,然后在她想将脚缩回去的时候,按住她白皙细嫩的脚腕,在她的脚背上轻轻地印下了一个吻——
虔诚又狎昵。
她好像一个恶鬼,仰望着神明,却又想将神明拉下,坠入她编织已久的陷阱。
“这是我的酬劳。”
坏女人挑眉,望着她笑。
白珺脚背瞬间绷紧,狼狈地缩回了脚,迅速垂下头,感觉整个人身体都软了!
心脏再次不争气,“砰砰”跳得飞快!
坏女人为了勾引自己,居然做到了这种地步!
她有这个毅力,做什么都会成功的!为什么执着于和自己纠缠?
白珺整个人都麻了。
尤其是坏女人之后还凑过来似乎想要抱起她,她想着坏女人手上的伤口,几乎是飞快地蹦起来,趿拉着拖鞋,迅速跑上了楼。
坏女人太不要脸,她有些干不过坏女人,得另外再想别的主意……
之后几天,每天晚上,白珺都在思考着如何折腾坏女人,拖延她图穷匕见的时间的方法,同时想办法跟外界联系,逃离坏女人身边……
她有些得意,她的演技好像也并不比坏女人要差,因为坏女人确实被转移了注意力。虽然大部分时候,她得到的好像都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说想吃某家难买的包子,本想差遣坏女人给她买折腾她,坏女人确实大早爬起来给她买了,风尘仆仆拎着包子赶回来,却是拉着她跟她索要亲吻当报酬!
她说坏女人发型难看,坏女人果然十分在意,拉着她去了理发店,然后却是一边做头发一边工作,做了慵懒卷之后的坏女人变得更加妩媚,艳光四射的模样像极了一个勾人的妖精,妖精过来亲她,她忍不住再次把持不住,回吻了狡猾的坏女人!
她让坏女人每天给她做饭,坏女人也答应了,但坏女人做完饭之后也会跟她索要所谓的劳务费,缠着她不停地亲。
……
白珺越来越肯定:坏女人接近她,很大可能是因为迷恋她的身体。
如果说以前是害羞的话,如今她就是心里梗着一股气,偏偏不想让坏女人得逞。
坏女人似乎没察觉到白珺在伪装,反而特别高兴她能提要求,越来越像一条黏人的小狗。
她似乎有一套古怪的逻辑:觉得白珺愿意接近她,依靠她,对她提出要求,是真正开始喜欢上了她,甚至看起来比以前相处时还要更加兴奋!
白珺不理解坏女人这套逻辑,但她心中愈发有了危机感——坏女人实在是太过百依百顺,她好像变得越来越喜欢坏女人了!
不行!
她需要尽快逃离坏女人身边。
但林宋看管她仍然很紧,她只能寄希望在其余人身上:比如说母亲知道自己得了抑郁症,能从国外回来;或者父亲过来找她谈判,又或者,姨妈需要她手中新研发的香水……
她也没想到,几天之后,率先找过来的人会是她的表妹——白画意的女儿白鸿。
“白总,白鸿小姐找了您很多次了,说想要见您。”
“您要见她吗?”
这天早上,许图送完文件后,并没有和往日那样离开,反而凑到她身边,面露难色,轻声开口。
白珺眨了眨眼。
对于白鸿这个妹妹,白珺的印象仍然留在小时候。
白鸿比她小3岁,出生就有了心脏病,身体不好,却很喜欢跟在她身后玩。
白鸿从小就特别懂事,又安静又乖巧,和姨妈是完全不同的性格。外公原本很气姨妈未婚生子,但在见到了懂事的白鸿之后,也选择了原谅。
大家都说白鸿比她这个姐姐要聪明懂事。
白珺并不在乎大家的说法,甚至觉得与有荣焉:因为白鸿超级听她的话,什么东西都愿意给她,因为白鸿的迁就懂事,有时候白珺甚至觉得白鸿更像是姐姐。
但姨妈毕竟是白鸿的母亲。
如今和姨妈的关系恶化,白珺心情复杂,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白鸿。
白珺是想要拒绝的,然而许图又转述了白鸿的话:“她说您十岁的时候欠她一个愿望,她如今的愿望就是想见您。”
白珺抿起了唇。
十岁时白珺目睹了父亲出轨,从此对父亲没了好脸色,两人之间的矛盾愈发激烈。
有一次父亲那边的亲戚上门,因为那人讽刺白鸿身体不好,她不肯给人敬酒,父亲就觉得她不懂礼貌,借机发作,罚她跪在了屋子外面。
在很多次的冲突中,母亲都会偏向父亲,她从刚开始的委屈,变得已经逐渐习惯了受罚。
但当时7岁的白鸿,却从宴席中跑了出来,也和她跪在了一起。
“珺珺姐姐,谢谢你保护我。”白鸿认真地凝望着她:“是我引起了争端,该被罚的应该是我。”
白鸿怎么也不肯回去。
白鸿身体不好,跪了一会就嘴唇发白,乖巧懂事的她头一次违逆长辈们的决定,姨妈哭着喊她,她也不肯回,最后大人们总算是选择了妥协,让两人回了房间里。
当时白珺被她苍白的脸色吓坏了,心里一阵后怕,板着脸叮嘱白鸿下次不能再这样任性。
“珺珺姐姐,我不需要你保护我。”白鸿却是认真的望着她,眼眸之中满怀着忧虑:“那人只是口头上说一句而已,我不值得让你因为我和别人起冲突。”
“珺珺姐姐应该好好保重自己,不要生气。”
白珺曾经笑她:小小的白鸿像个小小的老头,看起来总是有很多心事。
后来,白鸿因为跪着的时候着了凉,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白珺内疚坏了,想要送白鸿礼物,但白鸿怎么也不肯要,或许是知道白珺过意不去,她告诉白珺:“那珺珺姐姐就欠我一个愿望吧!我以后想要什么,就来问珺珺姐姐要。”
想起上次见面时白鸿苍白的脸色,白珺想了想,还是答应了见面。
只是,白珺本以为白鸿是想见面调节自己和姨妈的关系,但如果那样的话,白鸿直接将愿望用在希望自己和姨妈和好上,岂不更合适?
但白鸿将愿望用在了见面。
白鸿究竟想做什么?
……
第26章 老婆一直在骗我(三)
白珺将和白鸿见面的时间约在了第二天下午。
许图走后,她的心绪又开始变得极为烦乱。
许图这次带来的文件里,有那一家宋氏影业的合作项目书。
白珺名下的大部分别墅,都抵押给了这家企业。
听闻宋氏影业总裁极为神秘,很少在圈子里露面。
宋氏影业如今似乎想要和她们合作联名产品,且负责新产品的宣传。
宋氏影业摆出来的条件很诱人,姿态也放得很低。
之前新产品上线的时候,白画意请了多位明星网红助阵,但宋氏影业列出的规划里,他们旗下能负责宣传的明星网红数量是之前的十倍不止,且不需要白氏集团支付任何营销费用。
这样大规模的营销下,只要产品差不多过得去,白氏集团一定能成功度过这一次的销量危机。
且宋氏集团列出了条件——新产品必须由白珺来开发。
这几乎是为了帮助白珺量身定制的条件,只要白珺答应,并且在董事会上摆出这份项目书,那群无利不起早的董事们估计会立即重新将她迎上生产线的主管位置……
但在白珺的脑海中,她没有关于宋氏影业的任何印象。
圈子里姓宋的,且和她关系不菲的,好像只有宋雨一家。
宋雨是她的小学同班同学,平时总喜欢跟在她的身后眼巴巴跟着她。
但白珺的小跟班太多了,宋雨并不算起眼的那一个。
白珺想了想,还是没有签下这份企划书。
这份方案确实对白氏集团有利,但宋氏影业会面临极大的风险,甚至会损失很大利益,无功不受禄,白珺想不明白宋氏影业为什么要用这种很大可能自损的方式帮自己。
而且,就算这次度过了危机,但白氏集团的问题也没有得到根本解决,偏偏集团的股份极为分散,亲戚关系错综复杂,她无法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
在想好下一步的计划之前,她不想将另一家企业拉进来……
这几天林宋被她缠着做饭,每天都回来得比较早。
白珺也是最近才知道,林宋在白氏集团并没有负责什么紧要的职务,只利用之前剩下的明星效应,负责门店的培训宣传,所以她确实很大可能不知道白氏集团面临的巨大存亡危机。
如今知道具体情况的,除了自己和母亲,应该就只剩下宋氏影业的负责人,毕竟那人接受了白珺的财产抵押,借了一大笔钱给白氏集团。
在明知道白氏集团危机情况的前提下,宋氏集团还愿意雪中送炭,纵然没有签下企划书,白珺内心仍是十分感激。
为了折腾做饭的林宋,白珺中午点了一道比较难做的椰子鸡。
林宋做饭的时候,白珺听到林宋的手机不停响起——
“松口了就好,买下来。”
“文件放我桌上,我下午来签字……”
“能买多少就买多少!”
“冯姨,我一直都是赌徒,对不起之前瞒了你。其实赌输了也没关系,这些钱也构不成伤筋动骨,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好多年,只要她开心……”
瞥见白珺在听,林宋停下了之后的话,挂断电话,回头望着白珺弯起了眼——
“珺珺,有什么事吗?”
那个“她”应该是指代她白月光吧?
她又跟白月光联系上了吗?甚至冯姨都知道了白月光的存在……
白珺心中暗恨,面上却笑着开口:“闻起来好香,你厨艺真的好厉害。”
坏女人最吃糖衣炮弹这一套,闻言果然又笑了起来——
“珺珺喜欢就好。”
“大概煮十分钟就可以吃了。”
坏女人柔情似水地望着她:“你还有没有别的想吃的?”
坏女人的手受伤了,操作厨具并不灵敏,她又不让白珺进厨房,什么都是自己来。
一中午,坏女人又是开椰子,又是炖鸡肉,看上去无比忙碌,以至于额头上都出现了一层薄汗。
纵然知道坏女人不值得同情,可想起她笨拙忙碌的样子,白珺仍是忍不住抿起了唇。
心中再次生出了一种无力感。
自己得想办法尽快逃脱,这对双方都好。
如果她现在可以支配名下所有财产,她其实愿意开诚布公,花钱帮林宋度过危机,让林宋及时收手避免犯法,算是全了这一场夫妻情分。但问题是她现在并没有什么钱,资产也抵押了出去……
白珺垂下头,摇了摇头,敷衍开口:“我暂时还没想起来。”
“那你晚上想吃什么记得要告诉我。”林宋却似乎没一点不耐烦的意思,知道白珺对气味敏感,也没凑过来:“我先去换一套衣服。”
她这段时间每天都穿着白珺为她挑的衣服。
林宋不愧是曾经的娱乐圈严选,天生的衣架子,穿什么都很好看。
白珺看着林宋上了楼,之后才收敛起唇角的笑容。
她总觉得林宋还在花钱收购公司的股份,也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钱……
但她再劝的话林宋必定不会听,甚至可能引起林宋的警惕。
人一旦着急起来就会走偏门,白珺想起前段时间林宋乱七八糟的视频背景,以及她胳膊上突如其来的伤口,越想越觉得烦闷……
坏女人不会为了钱涉及了灰色的产业吧?
可她都想要害死自己了……
但……坏女人这段时间也尽心尽力照顾讨好了自己这么久。
白珺感觉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她到了这个时候还觉得坏女人是有些喜欢自己的,在心底里为坏女人开脱:因为这段时间的自己是最好被下手的时候,但林宋并没有什么动静。
而林宋真的从各方面看,都是一个极佳的老婆,而且表现得真的很爱自己。
她咬紧下唇,还是决定为坏女人做最后一些事情。
等到吃完午饭,白珺红着脸给了林宋一个“午安吻”,送满脸餍足的林宋出门去上了班,白珺偷偷拨打了调查自己案件的警察的电话。
她想要了解林峰的情况,看有没有可能帮助林宋摆脱林峰的控制。
然而得到的消息却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白小姐,你放心,你已经安全了。林峰前几天已经被擒拿归案,但案件还在进一步的审理之中,目前没办法跟你透露更多消息……”
白珺几乎是神思恍惚地挂断了电话。
林峰居然已经落网了?
林宋知道这件事情吗?
……
如果没人胁迫,她为什么还在继续收购公司股份,难道一切都是她自己的主观意愿……
林宋到底想做什么?她这么想害自己吗?
她真的越来越看不懂这蛇蝎女人。
白珺之后半天都有些怏怏。
她本就私下里偷偷停了药,睡眠质量越来越差。
下午翻来覆去在床上躺了半天都睡不着,感觉一个人待着无比心烦,她就去找了张姐。
因为白珺如今已经行走动作自如,不再需要张姐协助康复,张姐这个月月底就要回老家了。
张姐一开始面对她的时候十分拘谨,但相处久了,张姐如今却经常用一种怜爱的眼神看着她。
白珺猜测,大概张姐也知道了林宋那坏女人的计划,所以可怜被蒙蔽的自己。
白珺进门的时候,张姐正在用纸钱叠元宝。
省内有习俗,每年中元节的时候,在世的至亲都要给逝世的亲人烧去亲手折的元宝,祈祷庇佑。
白珺这才想起,如今已经快到了中元节。
外公刚过世不久,也该给他老人家烧一些东西祭拜了。
白珺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干,便在张姐旁边坐了下来。
本来白珺是想让张姐教自己做元宝的。
可双手一触碰到这些元宝,手就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一下子就叠好了一个元宝。
白珺惊讶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元宝,脑海里却是突然出现了一个画面——
自己沉默地坐在桌子前,叠着一个个元宝,眼神枯槁,元宝越摞越高……
像是有什么东西刺中了心脏,白珺的心脏猛的一缩!
外公今年刚过世,自己之前是在帮谁叠元宝?
……
心脏“砰砰”作响,脑袋突然不能思考,手脚都忍不住颤抖。
她还想努力回忆起更多——
然而脑袋疼痛加剧,她强撑着回忆,甚至忍不住吐了出来。
这模样吓坏了张姐。
白珺听到她给林宋打了电话,她想要跟张姐说不需要小题大做,自己缓一缓就好,然而张姐已经拨通了林宋的电话。
心脏越跳越快,她蜷缩成一团,没再去听张姐说什么,只想不计代价回忆起曾经的记忆——
她好像忘记了特别重要也特别难过的事情。
林宋很快就开车回来了,带来了家庭医生。
医生诊断白珺并没有什么大的毛病,只是有一些感冒,又给她开了一大堆药。
但白珺此时不想吃药——
她心中生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测,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她什么也不想再顾及,只想记起以往的记忆。
她全身忍不住发抖,眼神涣散,眼睛里却不由自主流出眼泪,努力地回忆着一切,脑袋针扎一样的感觉愈发剧烈,却没再想起任何记忆。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无比模糊。
她像是被投入了熔炉之中,周围都是熊熊燃烧的烈焰炙烤,几乎无处可逃。
然而每处骨骼却无比疼痛冰寒,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停挤压着她,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讨厌坏女人!”
“小小年纪不学好!”
“长着一张漂亮的脸,性格居然那么恶劣!”
“她怎么还有脸出现在大家面前?”
……
脑海里突然响起了无数指责。
她一步步后退,被逼着到了角落。
恍惚中林宋似乎在喊她,可她内心只剩下一片空茫。
似乎有人用力搂住了她,将药递到了她的唇边。
她不想吃药,别过了头。
但那人却将她的身体强行掰正了过来,抵住她的额,颤抖着声音一遍遍安抚她——
“珺珺,都过去了。”
“珺珺,不要怕,不要难过……”
她想要挣扎的。
但那人身上的味道很让人安心,那人珍重地轻抚着她的脊背,声音里也逐渐掺上了一些哽咽……
“珺珺,求求你,吃药好不好?”
她终是张开了口。
苦涩的药汁流入了口中,那些淹没整个人的焦躁郁滞逐渐被安抚了下去,喉咙发干,眼皮一下子变得无比沉重。
好苦啊!
她生理性地干呕,流泪一滴滴掉落,再一次沉沉睡了过去。
等到再次醒来,时间已经到了晚上。
林宋并没有去公司,似乎一直在旁边守着她,醒来后第一时间就握住了她的手。
“珺珺,好些了吗?”
白珺怔怔地看着天花板,过了好久才“嗯”了一声。
她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失控的原因,只记得自己看到元宝感觉十分熟悉,其余却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只是,内心突然间涌现出了一种熟悉又陌生的疲惫感,似乎对什么都意兴阑珊,提不起任何兴趣。
估计是药物又起了作用——
药物开始屏蔽她的喜怒,让她无法感觉爱恨。
她得知自己患了抑郁症之后,原本没有太大感知的,只觉坏情绪会时不时操控她的身体,如今却是有了一些具象化的体会——自己好像已经开始躯体化了。
下一步呢?
她心中冰冷,抿紧下唇,忽然有些不敢再擅自停药。
她要按时吃药,努力活着,好好活着。
“珺珺,你想起什么来了吗?”
一旁的林宋又问出了声,声音听起来倒是寻常,握着她的手却是用力极大。
林宋在害怕。
是在害怕自己想起了记忆,发现她想要谋夺自己财产的真相吗?
……
白珺内心感觉无比讽刺,面上却是摇了摇头。
“什么也没想起来。”
林宋似乎松了口气——
“那就好。”
“珺珺,难过的事情就别想了。”
“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她又凑近过来,小心翼翼抱紧了白珺,柔声安抚:“我们还有很长的以后,我以后一定会倾尽全力,好好保护你,不让你感觉到难过……”
白珺抿了抿唇,如果是之前没有察觉到蹊跷的她,听到这些话会感觉很高兴,觉得林宋真的特别爱自己。
但她此刻没有了应付林宋的心力。
她只感觉无比疲倦,想要继续好好睡一觉。
在很长的时间里,她似乎都没有睡好觉,她胸腔空落落的,急切地想要补充好睡眠。
“我还想睡觉,很困。”
她摸了摸林宋的脸庞,手心的温度让她恢复了一些感知,她忍不住对着林宋挤出了一个笑:“你也累了,也好好休息一下吧!”
她陪林宋演戏这几天,就感觉极为劳累,林宋陪着自己演戏了这么久,她就真的不会累吗?
林宋没有说话。
她盯着白珺的脸,却是红了眼眶,突然紧紧抱住了她。
“珺珺。”
“嗯。”
“珺珺。”
“嗯?”
……
林宋似乎不安极了,一遍遍呼唤着她的名字,搂着她的力道几乎让她透不过气来。
白珺原本就感觉很困,听到她的呼唤之后愈发烦躁,也没了敷衍的心思,忍不住皱眉望向了她——
“你到底想说什么?”
白珺之后的话被梗在了嗓子眼——
林宋眼眶通红,眼神悲伤又绝望,眼眸含着泪望着她,看起来无比难过:“你别这么笑。”
“我都不能笑了?”
白珺皱起了眉,嘴上这么说着,却是伸出手小心翼翼摸了摸林宋拧紧的眉心。
坏女人果然翅膀硬了,居然管起自己的笑来了!
“抱歉,*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难过的事情。”林宋似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红着眼睛朝着她挤出一个歉意的笑,又匆匆低下头。
“你这样笑起来挺不好看的,”白珺睚眦必报,同样开口:“以后别这么笑了。”
她心中并不是这么想的,其实坏女人红着眼睛的样子极为楚楚动人,好看极了!
“真的吗?”
坏女人果然极其在意形象,闻言又抬起了头,擦干了眼泪:“珺珺不喜欢,那我以后不这么笑了。”
白珺困得厉害,已经不想再去管坏女人想什么。
“我真困了。”
她打了个呵欠,闭上了眼,想起第二天和白鸿约好的事情,又叮嘱林宋:“明天你记得给我定七点半的闹钟。”
林宋一向起得早,七点半她估计已经上班去了。
睡意沉沉地再次涌了上来,她再次闭上了眼。
过了许久,她才听到林宋轻“嗯”了一声,凑过来再次轻轻抱住了她。
“不止明天,我们还会有很多很多个明天……”
第二天早上被闹钟吵醒,林宋果然已经不在身边。
阳光从窗户中照射进来,斑驳的光影打在床头林宋新买的花上,看起来极为瑰丽美好。
白珺在床上赖了一会,放空地盯着阳光,伸出手看着双手在光影中的影子,什么也不想去想。
然而一些俗事总会打断生命中难得的宁静时刻。
许图的电话打了过来。
“白总,我半小时后来接您,可以吗?”
白珺眨了眨眼,答应了下来。
她下床换了衣服,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
她已经很久没好好看过自己了。
当她看清镜子里的面容时,整个人都有些恍惚:或许是这段时间私下停了药的原因,她像是一朵蔫了的花,眼神呆滞,一点也没了前段时间的蓬勃灵动。
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在她的计划里,长大后的自己应该是个百折不挠、不畏艰辛,斗志昂扬的女人,而不是受到一些挫折就开始一蹶不振。
不就是姨妈和自己反目吗?
不就是妻子是个大骗子吗?
不就是……
……
她晃了晃脑袋,将心底的某个念头藏了回去。
遇到这些事情已经够倒霉了!
她不能因此倒下,不然小学跟在她后面的小跟班们知道了,一定会嘲笑她。
她深吸了几口气,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再次露出了笑。
刚开始都有些皮笑肉不笑,她想起昨晚自己笑时林宋的表情,感觉明白了林宋当时的心情——这样的笑看起来真的好丑!
果然,坏女人当时是在嫌弃她不好看!
她扯着脸,对着镜子又笑了几次。
怎么笑都觉得不满意。
怎么看,都像是一个绝望的、对世界已经没了一丝牵挂的、麻木的人偶。
笑着笑着,她眼睛里甚至还出现了眼泪!
她皱紧眉,被自己这眼角挂泪的窝囊模样气哭了,又瞪着镜子里的自己。
过了半晌。
回想自己这一系列幼稚无聊的举动,她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这一笑,像是突然间摆脱了某种桎梏,胸口开始重新跳动,她突然褪去了那种麻木不仁的状态,笑容里重新恢复了一些灵动。
这才是自己。
她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重新弯起了唇。
镜子里的女人也在望着她笑。
似乎,身体里又重新蓄积起来一点力量。
世界乱七八糟、展露无尽恶意又怎样?
她还有自己。
她能对着自己笑。
她迅速给自己画了一个淡妆,镜子里的人总算看上去有了几分人样。
而这时候,许图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白珺在一家茶馆见到了白鸿。
白鸿仍是坐在轮椅上,脸色苍白。见到白珺盯着她的轮椅看,白鸿笑着解释:“上次手术后发生了感染,我站不起来了,现在每天都要吃很多药,大概也没多少日子可以活了……”
白鸿的语气轻描淡写,似乎并不是说她岌岌可危的身体状况,只是在说着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白珺瞪大了眼。
她想过白鸿的情况不好,没想过白鸿的状况已经恶劣到了这种地步。
“别乱说,姨妈一定会想到办法的!”白珺心乱如麻,对上白鸿苍白的脸,拔高声调:“你该好好休养的,不能到处乱跑。”
白鸿情况这么严重,现在居然孤身一个人就出来了,身旁没有任何照顾的人员,万一……
一旁的许图神色也很复杂。
当白珺秘书这两年,目睹了白珺的痛苦,她极为厌恶白画意母女,虽然白鸿一直在治病,这些年也从没对白珺表达过恶意。
但白鸿似乎察觉不到她的厌恶,总是往她身边凑,还爱装出两人很熟的样子。
她恨不得白珺一辈子不和白鸿联系。
但白鸿给了她妹妹的消息。
许图出生山村,原本有一个妹妹,重男轻女的奶奶趁着母亲下地干活的时候将妹妹送给了别人。
母亲整天思念妹妹,哭瞎了眼被父亲抛弃,若不是得到了白珺的资金帮助,她根本没办法继续学业。
母亲一辈子的心愿就是找到妹妹。
她不知道白鸿从哪里得到消息,知道她要找妹妹。
但这对许图来说是极大的人情。
而且,白鸿不知道从哪发现了蹊跷,知道了白珺失忆的事情,跟她允诺说只想见白珺,并不会将白珺失忆这件事告诉其余任何人,包括她的母亲——
所以许图才在中间传了话。
但许图没想到白鸿的情况已经恶劣到了这般地步。
她讨厌白鸿,却从没想过白鸿会死……
白鸿看了一眼白珺,又看了一眼许图——
“开玩笑的,你们俩真信了呀!”
白鸿又眉眼弯弯笑了起来,居然反过来说白珺:“珺珺姐姐,以后别这么轻易相信别人。”
“如果真这么严重,我妈怎么会放心让我出来?”
“我只是最近刚动完手术,不能有大动作。”
白珺一直观察着白鸿的神情,她如今也分不清白鸿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白鸿从小就擅长伪装,明明心脏很痛,为了不让大家担心,总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但白鸿这番话说服了她——白画意将白鸿看得比命还重要,白鸿的状况如果真的特别危险,她应该不会放心让白鸿出来。
“你约我出来到底想跟我说什么?”白珺心中松了口气,面上却皱着眉头望着白鸿:“以后别开这种玩笑。”
“不会了。”白鸿乖巧认错:“我想让珺珺姐姐陪我去c市一趟。”
C市就是隔壁市,开车大概一小时就能到。
“之前一直想让珺珺姐姐陪我去,一直没找到机会。”
“求求你了,珺珺姐姐。”
白珺原本是不想答应的。
她不应该再和白画意身边的人有过多牵扯,且白鸿的身体也不知道能不能撑过这段车程。
但白鸿从小一直懂事,还是头一次求她。
而且……
这好像是一个突破口。
她说不定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慢慢试探,逐渐离开林宋……
第27章 老婆一直在骗我(四)
白鸿要去的地方是某个山村小学。
白珺车祸后并不怎么敢开车,一路都是许图开车导航。
上了车之后,白鸿整个人看起来更加虚弱,唇色苍白如纸。
她似乎知道白珺的想法,又满眼祈求地看着白珺:“珺珺姐姐,我就去这一次,以后我再也不去了。”
“就这一次……”
白珺没办法拒绝她。
白鸿是她看着长大的表妹,从小黏着她,只要白珺开口,白鸿什么东西都愿意给她,两人之间就跟亲姐妹一样。
白鸿难得提出要求……
白珺抿起唇,沉默地答应了她。
倒是许图,原本是寡言的个性,或许始终对白鸿之前关于病情的玩笑耿耿于怀,她一边开车,一边忍不住出声——
“白鸿小姐,我们如今关系对立,我建议你还是先联系你的母亲,让她派人过来帮你。不然你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和白总都无法跟你母亲交待……”
她话里的避嫌意味十分明显。
但白鸿向来是个软绵绵的性子,小时候有人嘲讽她父不详是个野种,白珺气得要死想要为她讨公道,她都一点也不动气,还说那人说得并没有错,她本就不该出生……
许图硬邦邦的话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白鸿小心翼翼看了许图一眼,小声道歉:“对不起!”
“王姨已经在目的地等我了,只不过我想要跟珺珺姐姐一起来,所以赖上了你们。”
王姨是白鸿从小到大的看护,知道王姨在目的地,白珺也松了口气。
白鸿一边说着,又从随身的袋子里拿出药瓶,吃了几颗药,然后凑近白珺,端详着白珺的脸色,小心翼翼枕在了白珺的肩膀上,讨好地开口——
“珺珺姐姐,我休息一会就好了。”
白鸿闭上了眼。
她唇角的笑容很满足,眼眶却有些红,像是一只可怜的小兽。
白珺心里也有一点难受。
白鸿从小就是这样。
面对白珺的时候,白鸿总是小心翼翼,躲在暗处观查着她,像是一只好奇的小动物。
白珺只要稍微对她好一点,白鸿就会展露出诚惶诚恐、又高兴又慌张的表情,像是受惊的小鸟。
白珺觉得这可能是白鸿从小生病缺乏玩伴的原因,所以白鸿分外珍惜旁人的陪伴。
但这些年来,随着自己和姨妈关系的恶化,想来自己和白鸿之间应该是没怎么相处的,不然白鸿也不会是这个模样。
白珺忍不住放低了肩膀,让白鸿靠得更舒服一些。
余光里,白鸿似乎悄悄地擦了擦眼泪。
白鸿就是这样——时常因为别人的一点善意就无比感动。
白鸿的性子实在太弱了,尤其是面对白珺的时候。
白珺从小就特别操心她,害怕她被人骗,心中暗暗发过誓:长大后一定要变得特别强大,守护好这个妹妹。
现在已经到了梦寐以求的长大的年纪,自己和白鸿之间却因为和姨妈之间的利益纠葛,变成了无比尴尬的状态。
长大后的世界,一切都变得乱糟糟的,真的好像一个黑色笑话。
……
白珺半阖着眼,心绪无比复杂,愈发厌恶现在乱七八糟的一切。
然而今天过后,她仍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白鸿。
手机视频铃声在这一刻突兀地响了起来。
屏幕上“老婆”两个字分外醒目。
怕吵醒白鸿,白珺几乎是迅速挂断了视频。
知道如果不回消息的话,依照林宋的性子,她肯定过一会还会再打电话过来,想了想,白珺试探性地给林宋回过去一条消息——
“许图带我来见白鸿了。”
林宋会怎么想呢?
被她囚禁的猎物,独自一声不吭出来见了人,她会不会感觉慌张?会不会气急败坏,想方设法让自己回去……
林宋的消息没一会就回过来了——
“好的,最近一段时间流感多,记得戴好口罩。”
没了?
她竟不在意自己外出的事情?!
白珺瞪大眼,有些摸不清坏女人的想法,忍不住试探性又回了一条。
“白鸿带我来了C市。”
林宋的消息仍然回复很快——
“流感就是从C市过来的。一定记得戴好口罩,保护好自己。”
过了一会,白珺才回了一个“嗯”回去。
她拧紧了眉,怎么也想不明白——
自己没跟林宋说一声就出来了出来了,林宋居然只操心自己戴口罩的事情?
林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
直到抵达目的地,看着许图递过来的口罩,白珺才想明白——
许图很大可能也是林宋的人。
自己见了谁,估计许图第一时间就汇报给了林宋,林宋当然不会吃惊。
林宋真是好本事,一一攻陷了自己身边所有人。
白珺抿起唇,很想逆反一把,不戴口罩,但醒过来的白鸿也揉着眼睛望着她:“珺珺姐姐,记得戴口罩。”
难道流感真的这么严重?
但白珺之前在茶馆,路上没看到几个人戴口罩……
想了想,白珺最后还是戴上了口罩。
她并不是害怕流感,只是白鸿身体差,她怕自己感染了流感,传给了白鸿。
三人下了车,白鸿的看护王姨已经守在了路边,看到车过来,王姨松了口气,立即紧张地走了过来,扶着白鸿坐上了轮椅。
王姨年纪大了,动作并不利索,之前口口声声说着划清界限的许图,还是皱着眉过去,帮忙抱着白鸿到了轮椅上。
但白鸿道谢的时候,许图还是低着头一声不吭,仿佛没有听到。
白鸿也不介意,她似乎兴致很高,眼睛里盈满了笑,仰头望着白珺——
“珺珺姐姐,你跟我来!”
眼前是一所三层楼的学校,校舍很新,看上去刚刚新建不久,周围有花有树有池塘,空气清新,环境十分好。
“几位是?”
门口一个除草的大爷好奇地看了几人一眼,目光落在戴了口罩的白鸿身上,瞪大眼一拍大腿,大嗓门开始朝着学校里面喊——
“大伙快来,小鸿来了!”
……
这个学校是白鸿出资捐赠建立的。
在她捐赠之前,村子里的孩子要翻越三座山去镇里上学,十分不方便。
白鸿在这里捐赠学校并不是偶然。
她早些年身体好点的时候四处考察,发现这个地方地势极好,于是在村子里买了地,雇佣当地的村民种植花卉香料,作为香水的原材料萃取地。
几年下来,村子里花田已经开始盈利,学校也可以自负盈亏。白鸿又请了人在周围的村庄里留意家境困难的孩子,统一免费进这所学校,平时收割产品的季节,孩子们也能去花田打打零工补贴家用。
这里的人显然对白鸿极为熟悉,一个个亲切地称呼白鸿为“小鸿”,白鸿在这里也褪去了平时生活中的怯懦感,看起来十分轻松自在。
白珺和白鸿一起见了校长。
校长是一个大约四五十岁的女人,姓黄,见到坐在轮椅上的白鸿,立即蹲下来,满眼心疼地询问白鸿的状况,在白鸿询问学校的情况时,校长叹了口气——
“学校的钱是够用的,如今的福利待遇也比以前好了很多。”
“就是我们这里实在太偏僻了,留不住老师,前几天刚辞职了一位老师……”
但转瞬校长就笑了起来,安抚白鸿:“不过你不用操心,好好修养身体,我们这过几年就好了。”
“之前好几个上大学的孩子回来看我,说毕业了想回家乡发展……”
说着,校长便开口留几人吃饭,听到白鸿答应,立即露出满脸笑,风风火火去抓了只鸡,摘了辣椒,说要亲自下厨。
做饭的时间,白鸿又带着白珺去了花田。
土地辽阔,一眼望不到边,花田里盛开着各色花卉,宛若色彩斑斓的海洋,花农们穿梭其间,修剪着花叶,讨论着家长里短,一派和乐融融景象。
白珺几乎是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大概是太过放松,周围的一切甚至让她有一种隐隐的熟悉感,仿佛曾经梦见过这种境况。
在这里,似乎所有人都会卸下满身疲惫,本能地亲近自然,仿佛找到了皈依。
各色花朵气味芬芳宜人,身体和灵魂似乎都变得极为放松。
远离世俗侵扰,自给自足,处在这样的环境之中,自己一定能研制出最好的香水!
“没想到你私下居然做了这么多事情!”
回去学校的路上,白珺看着村子里的一切,忍不住感慨:“你比我想象中要厉害很多。”
纵然戴着口罩,白珺仍然看出了白鸿通红的脸。
“如果是珺珺姐姐来,你一定会比我做得更好。”白鸿笑着开口。
白鸿总是这样,对白珺有着莫名的谦让和崇拜。
“珺珺姐姐,”白鸿眼神留恋地望过周围的一切,目光又落到白珺身上,声音有些黯然:“我很早就想要带你过来了。”
“幸好,现在还来得及。”
“这次带你来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我身体这个样子,之后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办法来这里。”
说着,白鸿眼神里又露出了白珺熟悉的祈求:“能不能拜托你每隔一段时间过来村子里帮我看一看?”
原来这才是白鸿的意图。
如果是之前日理万机的白珺,显然是没办法答应的。
但如今的白珺每天并没有什么事情要处理……
“我妈并不知道这个地方。”似是知道白珺在担心什么,白鸿又轻声开口:“你不用怕她打扰你。”
白珺真的很喜欢这里的一切,迟疑了一会,还是答应了下来。
她们回到学校,校长已经做好了饭,打开了后面一栋楼的房门。
“小鸿,虽然你不常来住,但你的房子我们都打扫得很干净。”
“今天人多,我们还是进那里吃吧?”
白珺没想到白鸿居然在这里还有房子,而且就在学校后方不远,站在房子里,可以清晰地看到学校孩子们玩耍的身影。
这栋楼分成两层,一层是个很大的客厅,坐下一行人绰绰有余,白鸿坐着轮椅不方便上楼,却一定让白珺上楼看看。
楼上有四个房间。
看清房间里的布置,白珺忍不住一阵恍惚——
两个卧室,一间书房,一间调香实验室。
房间刷成了绿色,摆了各种漂亮玩偶……
有风吹过,“哗啦啦”风铃响动,像是小时候女孩们清脆的絮语笑声。
她恍惚间想了起来——
在她久远的模糊记忆里,她曾经也跟白鸿说过一个愿望。
“长大后,我想买一座小房子,有花田,有小池塘,藏在偏远安静的地方。”
“到时候,我就在花卉里萃取天然香精,研制出味道最好闻的香水送给你……”
这里所有的风格都是白珺喜欢的风格,白鸿比她想象中还要做得更好。
白珺这才明白白鸿之前那一句“我很早就想带你过来了。”的意思。
这里的一切,都是白鸿送给她的礼物——
总是沉默,习惯暗中观察一切的白鸿,摸清楚了她的喜好,牢记着她儿时幼稚的愿望,在那些已经被她遗忘的岁月里,努力为她实现了一切。
白珺抿了抿唇:心脏又开始胀痛了起来,眼睛也有一些发酸。
这段时间,她似乎总是在哭泣,长大后的风刀霜剑,将她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她也没想到,还有人暗地里一直在意、牵挂着她,用尽全力想让她高兴。
好像……
长大也没那么绝望,时光淬炼过后的一些真心,有时候比珍珠还要闪耀。
白珺的目光忍不住落在床头的合影上。
照片里,母亲和姨妈拉着自己和白鸿的手,四人都笑得无比灿烂。
看着合影里母亲愉悦的笑容,白珺捂住脑袋,终究忍不住落下泪来……
过了很久,白珺才擦干眼泪重新下了楼。
楼下已经摆好了桌子,各色菜肴热气腾腾。
“欢迎各位来到我们这里!”
白鸿不能喝酒,校长就以茶代酒,敬了所有人。
吃饭时,所有人都摘下了口罩。
白鸿很多东西不能吃,只在一旁慢慢喝着粥。
吃得最多的反而是白珺。
她之前几天因为药物作用胃口很不好,大概是校长的手艺真的太好,又或许是她半天折腾下来真的累了,总之,白珺连吃了两碗饭,吃得甚至打起了饱嗝。
“哎哎,白小姐慢点吃,别噎着,喜欢吃就多过来,我每天给你做。”
校长看着白珺的样子,笑笑得满脸慈祥,又忍不住看了白珺一眼——
“话说回来,白小姐跟我在电视里见过的一个人长得有些像,那叫啥节目来着……”
“黄姨,别看姐姐了,你快吃菜!”白鸿一筷子菜夹到了校长碗里,打断了校长的话。
校长于是忘了之前的话题,满眼歉疚地看着白鸿:“我不知道你不能吃菜,早知道给你熬点味道好的粥……”
“是我的问题,我没有事先跟您讲。”白鸿的视线落在了一旁白珺身上,白珺只顾着跟碗里的大鸡腿作斗争,并没有在意校长说了什么。
白鸿脸上这才重新露出了笑:“而且,看到姐姐吃得高兴,比我自己吃到了好吃的更让我觉得开心。”
吃饱了之后,白鸿和校长进了办公室,似是有事情商量。
一个老师引着白珺在学校参观,一边小心翼翼提议——
“我们有个班下一堂课是班会课,听闻白小姐曾经出过国,履历十分优越,能不能给孩子们讲一讲你的价值观?”
边说着,老师边叹气:“现在的孩子,在短视频多媒体的冲击下,时常有些浮夸,喜欢做些一夜暴富的美梦,注意力涣散,迫切需要正确引导……”
白珺有些紧张,本能想要拒绝,然而那老师的眼神看起来无比热忱,白珺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她在稿纸上粗略列了下讲话的提纲,很快就迎来了上课铃。
走上讲台的时候,白珺看着下面最大才不过八九岁的孩子,内心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
孩子们还小,听不进大道理。
她于是用讲故事的形式,讲了白家的起源,讲了公司发展过程中遇到的一些危机,讲了太外公和外公克服危机的方法……
“我家确实挺有钱的,”白珺讲完故事之后,看着讲台下一双双懵懂的眼,想起名下抵押出去的财产,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一些心虚:“而我们每一代人都很努力。”
但后来,后代逐渐偏离了初衷,甚至家不成家,逼疯了自己。
“白氏集团的创立,来源于太外公一个不服输、不想让香水市场总是被国外占据的念头。如今经过几代的发展,白氏集团也已经在国际上有了知名度,已经证明了国内香水不输海外。”
“所以,有时候,虽然努力可能确实没什么用,但如果真的特别渴望,不妨去试着努力一下,谁知道会不会产生奇迹?”
……
说完这番话,白珺抿起唇,心中也有了一些感触。
某种程度上,白氏集团走到今天,已经完成了使命。
未来白氏集团会不会继续把持在白家人手中,其实好像并没有那么重要。
只要国产的优秀香水仍然在,白家的传承就并没有丢失。
那是曾经先辈们的荣耀,却不能成为未来的枷锁。
她有她自己的路要走,她只是白珺,代表不了整个白家。
意识到这点后,白珺的心情突然就宁静下来——
端正了心态、没有那种自己的研究关系到集团存亡的危机感,她发现自己似乎又有了想要研发新香水的冲动。
她还是会继续研发香水的。
但只是为了自己——
白鸿记得儿时她的愿望,送了她这么好的礼物,她也要实现当时的允诺:送白鸿最好闻的香水。
离开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
校长是个十分感性的人,她和白鸿在办公室聊了很久,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送一行人离开的时候,她恋恋不舍地握着白鸿的手,甚至红了眼眶。
白珺直到天黑才回到了家。
她这一天感觉到了久违的轻松愉悦,回到家之后就一头钻进了研究室。
然而在研究室里,她再没了在村子里那种灵感如同泉涌的感觉,只觉整个人似乎被套进了一个套子里,所有的灵感都蜷缩进了体内,做什么都不顺畅。
白珺将这一切归咎在了坏女人身上。
坏女人在她研究的时候敲门问她想吃什么,严重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发起了脾气,报了好几道菜,坏女人做好菜喊她出门,她坐在桌子边,却是一口也没动。
“不想吃。”她存心气林宋,语调硬邦邦开口。
但林宋却并没有生气,只是迁就地摸了摸她的脸,甚至还有点高兴:“珺珺气色好一些了。”
“听说你在村子里过得很开心,吃了很多东西,我想着你也吃不下。”
“需要消食片吗?”
林宋这样的态度,再一次让白珺产生了一种一拳挥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好像……她才是那个无理取闹的坏人。
但明明,林宋才是那个居心叵测,蛇蝎心肠的坏女人!
她真的好不喜欢这种虚与委蛇,需要伪装、患得患失的日子……
或许,离开林宋就好了。
她悲哀地想:这种相互折磨的日子她已经过够了。
不再接触这个诱人的坏女人,她就能逐渐脱离林宋的引诱,不再每天因为坏女人心烦。
……
她忍不住想起了村子里学校那边的房子:回来的路上,白鸿将钥匙交给了她。
她能不能住到那里呢?
在那里,她能过得很轻松。
坏女人虽然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说服了冯姨和许图,但她操控不了那个村子里的所有人。
住到村子里,她也更拥有安全感……
但……坏女人会同意吗?
她打量着坏女人的神色,坏女人眼神含着笑,似乎每次对上她的视线,坏女人都是笑着的。
她抿紧唇,看着桌子上没动几口的饭菜,决定哄一哄坏女人。
“对不起啊!老婆,我实在吃不下了。”
她主动伸出胳膊,搂住了坏女人的脖颈,压着嗓子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但她忘了坏女人一向擅长得寸进尺。
坏女人眼眸波光流转,转瞬间,就反搂住了她的脖颈,坐到了她腿上。
“珺珺不是觉得抱歉吗?”
坏女人蹭着白珺的鼻尖,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裙摆拉了起来,露出白皙修长的大腿,她的身体也像条美人蛇一样,妖妖娆娆地扭成让人血脉偾张的弧度。
“珺珺应该拿出诚意来,”她撒着娇,轻声哄着白珺:“我做了五个菜,就亲珺珺五次,好不好?”
不待白珺反应,林宋的吻已经落了下来。
她这次的吻并不像之前那样强势,反而极为小心翼翼,从白珺的脖子吻起,慢慢上挪,暧昧又迷离。
她一边吻,身体一边不安分地在白珺怀里扭来扭去……
白珺哪能不明白她的意图?
该死的坏女人,又在引诱自己!
白珺牙齿都快咬碎——
如果是前段时间,她说不定会彻底抛下顾虑,按住林宋,狠狠惩罚她的玩火,将所学的所有都用在她身上。
但……
她如今只想和坏女人尽早切割——
越拖下去,她会愈发难以脱身。
呜!但坏女人真的好勾人……
她的吻好缠绵,让人忍不住产生一种被她深爱的错觉,她的腰好细,大腿也好白……
前面四个吻,坏女人极尽引诱,一边喊着热,一边解开了她自己的衣扣,呵气如兰。
白珺忍得额头上青筋绽起,双腿发软,眼睛通红,但却竭力克制着自己一动不动。
最后一个吻,坏女人似乎感觉到了挫败,又恢复了本性,这个吻再次变得强势,她不安分地开始动手动脚,甚至慢慢解开了白珺的扣子……
眼见着势态不对,白珺红着眼握住了她的手——
“——别。”
话一出口,白珺差点咬掉了自己的舌头。
她为什么会发出这么娇滴滴,惹人遐想的声线?!
这简直像是某种邀请!
林宋的眼睛在这一刻变得极为深邃。
那种被猛兽盯上的感觉再一次冒了出来。
白珺脊背发凉,想要推开林宋逃开,但林宋竟再次忍了下来——
她喘息着,埋在白珺的脖颈,语调似是撒娇,说出的话却是让白珺后背发凉,心惊胆战——
“珺珺,你不能这么吊着我!”她难耐地控诉:“如果再有下次,我可能,真的会克制不住自己……”
第28章 老婆一直在骗我(五)
白珺咬紧下唇,当即就决定——她要尽快搬到村子里去。
立刻,马上!
林宋话里的渴求太明显,她怕自己再待下去,终有一天会让把持不住的林宋得逞,最后又和林宋牵牵扯扯。
她不想再过这样纠结的日子了。
长痛不如短痛。
但林宋这样子,看起来肯定不会答应让她独自搬过去,只能先斩后奏——
她之前从别墅搬过来没有带多少行李,收拾起来跑路也不*需要花太多时间。
等到明天林宋去上班,她稍微收拾,就可以立刻出发,搬去村子里。
到时候,她潜心在村子里研究香水,林宋也没办法强迫她让她回来……
至于司机,白珺想了想,仍是决定联系许图——许图看起来并没有林宋这么多心眼子。
她只要骗许图说自己丢了东西在村子里需要回去找,想必许图会愿意送自己去村子里。
到了村子里自己不愿意走,许图也拿自己没办法。
……
心中规划好了一切,下定了离开林宋的决心,但当这一天真的即将到来,白珺突然间就有些不舍。
尤其是晚饭后,在她一心构思着逃跑方案的时候,林宋又给她端来了泡脚盆。
“你今天在外面走了一天路,应该累了。”迎着白珺复杂的眼,林宋在她身前半蹲了下来。
泡脚盆里已经放好了药包,水温十分合适。
林宋脱下白珺的拖鞋,将她的脚放进水中,小心揉捏着白珺腿上的穴位。
林宋一向很擅长照顾人。
温暖的落地灯给林宋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综合了她平时略显攻击性的艳丽五官,此时的林宋看起来宛若一个寻常的美丽妻子。
要是两个人是一对真正的、互相相爱的伴侣,那该有多好!
离开了林宋,自己以后估计都遇不到这么喜欢的人了……
白珺心中一片悲凉:醒来后她虽然陷入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中,但她的情绪更多时候都在为林宋牵动。
她当时真的好高兴能娶到林宋,谁能想到之后两人的关系变成这样?
“你……你有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处?”
白珺抿紧唇,眼睛有点酸胀,望着林宋,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声。
虽然如今白氏集团确实陷入了经济危机,财务周转很紧张,但她并不是一点钱都挪不出来,她还有一些衣服首饰,可以偷偷卖掉给林宋凑点钱,也算是全了这一场夫妻的情分。
林宋似乎有些惊愕,抬头看了她一眼。
“当然有。”
林宋的眼睛里又带上了笑,却是叹息出声:“我这段时间时常苦恼,我的妻子似乎不够喜欢我……”
“哪有!”
白珺气急,立即否认——
林宋居然怀疑她的感情!
她那么喜欢林宋,甚至知道林宋可能参与害死自己,也没有将林宋送去监狱,这还不够爱吗?
“是你不够喜欢我!”
白珺忍不住心中的委屈,声音在这一刹甚至带上了哭腔:是这个可恶的坏女人,明明心里有白月光,却还要跟自己装出恩爱夫妻的样子,骗自己喜欢上了她……
“珺珺,你别哭,我只是开玩笑的……”
见到她这个模样,林宋慌明显了神,匆匆给她擦干脚穿好鞋,洗完手又过来抱她——
“是我不好。”
面对白珺时,林宋每次道歉都很快,似乎在白珺面前,她从来没有所谓的置气——
“我有哪里做的不好的,你告诉我,我马上改,你别生气……”
白珺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
她不该再为骗子女人流泪的。
也不该总是和林宋纠结情爱的问题。
自己已经不被林宋喜欢了,要有最后的骨气。
她抿紧唇,努力想要在心里面寻找林宋的缺点,作为她不够爱自己的证据,但记忆里一桩桩、一件件,林宋都表现得无可挑剔。
除了她蓄意接近自己,试图谋财害命,作为妻子,林宋身上几乎找不出任何错处。
白珺越想越气,只能抓着之前的事情当借口——
“你骗了我!”白珺开口怒斥。
骗子女人,将自己骗得好惨!
而这番话一出,林宋果然心虚了——
她的脸色在这一刹那甚至变得有些苍白。
“你……”
林宋挤出一个笑,小心翼翼端详着白珺的脸色,抱着白珺的手甚至开始轻微颤抖:“你是知道了什么?还是想起了什么?”
“珺珺,对不起,”她放低了声音,似乎有些语无伦次:“我……我真的很喜欢你,所以……”
慌了吧?
害怕自己想起车祸的真相!
白珺昂起了头。
她以为自己是会感觉到痛快的。
可看着林宋这慌张的模样,她心里却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再给自己一点时间……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等到撑过了这一段,离开了蛇蝎女人,时间抚平了伤痛,她一定不会再对林宋有任何怜惜。
“你居然瞒了我白鸿妹妹的病情,她的病情明明很严重!”
白珺板着脸,冷冰冰继续开口。
现在还要继续麻痹骗子女人,还不到挑明一切的时候……
“对不起。”
知道白珺没有想起记忆来,林宋似乎暗自松了口气,神情看起来轻松了很多:“我当时只想让你好好休养,不被其余事情打扰,所以随口应付了你……”
“但你不能因此说我不喜欢你。”
林宋盯着她,却又将话题绕回到了之前——
她认真地凝望着白珺,语气无比郑重:“这对我来说是天大的指控,我知道我做的一些事让你很不满意,但等到机会合适,我会都跟你解释清楚……”
白珺对上林宋漆黑的眼,林宋的眼睛一直极为明亮,凝着白珺的时候,仿佛其中只有白珺的身影。
这一刻,白珺是真的相信:就像她曾经无数次自我欺骗的那样,或许林宋确实有些喜欢自己。
不然,车祸之后,她其实可以选择不救自己,放任自己自生自灭,但她还是救了自己。
但这样的喜欢,带了太多利益纠葛,不知道最后还剩下几分真心。
经历姨妈的事情之后,白珺也再不敢去奢求飘渺的心意。
她不想去猜,更不想去赌,如果真的需要被爱,她只想要坚定的,独一无二的爱意。
……
她抿着唇,不想和心有白月光的林宋讨论这个话题。
而两人几乎同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两人间的沉寂——
公司一个董事的儿子,前几天和一群富二代们酒驾,撞了人之后居然肇事逃逸!
偏偏如今这个时代到处都是摄像头,肇事者正好被路过的人拍下了正脸。
照片在网上疯传,很快被人扒出了身份。被撞的人奄奄一息,需要大量医疗费用,那董事一家躲去了国外不见人,家属就在白氏集团大门外拉起了横幅,吸引了一大片记者媒体。
白氏集团本就因为新香水的事情有损声誉,如今闹出这件事,更是雪上加霜。
“白总,对方家属现在闹着一定要您露面,给一个交代……”
白珺捏紧了电话,几乎气得浑身发抖。
这群亲戚,这些年来一直倚靠着白氏集团积累了大量财富,在集团内身居高位,如今惹了事,居然还想把烂摊子丢到公司!
“许图,”白珺还没想好怎么回复,一旁的林宋已经挂断了她那边的电话,伸手接过了白珺的手机——
“你现在过来,将白总接回别墅,我这里离公司太近,有些不安全……”
她显然也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并且迅速反应过来,有条不紊做下了部署:让保安们不再拦着受害者家属,将人接去了会客厅,现场有媒体想进去的,也接待进去……
“我十分钟后就过来。”
这是白珺不熟悉的林宋,做事显得极为老练专业,与她的年纪一点也不相符。
短短几句话,林宋就安排好了一切。
原本焦躁茫然的白珺,也在这一刻找到了主心骨。
“一切有我,我来替你露面。”
挂断电话之后,林宋转头摸了摸白珺的脸,对上白珺复杂的眼,语气中带着几分明显的歉疚——
“只不过这段时间我可能没办法回家陪着你了。”
她目光明显有些不舍:“我毕竟刚退圈不久,身上还有热度,我担心有人跟着我摸过来,可能会伤害到你。”
“过几天等事情解决了,我再回别墅住。”
白珺抿起了唇。
暗中盘算的事情突然就成了真,她真的可以光明正大暂时和林宋分开……
然而白珺却感觉并没有那么开心。
她低低地“嗯”了一声,没忍住还是叮嘱出声:“你也要注意安全。”
“那群人的诉求是得到赔偿和道歉,我态度好点,他们应当不会对我怎么样。”
林宋笑了笑,在白珺额头印下一个吻,又叮嘱白珺:“你要记得每天吃药,按时休息……”
之前安排事情的时候十分干练果断,面对白珺时,却又似乎变得絮絮叨叨。
直到电话再次响起,她才换了衣服,急匆匆去了公司。
没多久,许图就来了。
白珺沉默地收拾好行李,想了想,还是按照林宋安排的那样,去了别墅。
白氏集团的一切原本应该由她来承担。
如今林宋替她承担了一切,她没办法心安理得地躲进村子里。
村子是梦想中的乌托邦,不应该成为她躲避困难的避难所。
在别墅里,万一遇到了什么突发情况,她也能及时应对。
车子很快到了别墅,简单安顿下来后,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
她还是不放心,拨通了林宋的电话。
电话那端的林宋还在办公室。
“发生了什么你照实说。”白珺紧咬下唇:“你如果瞒着我,我会特别生气。”
“事情有点棘手,”林宋眉眼疲倦,望着她的时候,眼睛里却还是带着安抚的笑:“那群家属狮子大开口,偏偏白经理不肯带着他儿子露面……”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林宋眉心微凛:“但没关系,他藏不了几天。”
“现在比较麻烦的是社会舆论的处理,引发了一系列关于富人特权的声讨,但还在可控制的范围内……”
林宋虽然疲倦,但不像焦躁的模样,白珺看着她的样子,也暂时放下了心来。
想起林宋是在为自己的事情忙碌,她忍不住又别别扭扭叮嘱出声:“那你也要注意休息,赶紧下班回家睡觉。”
“珺珺又不在家——”
然而对面穿得一脸正经的女人又开始撒娇:“没有珺珺陪着,我回家也没什么意思。”
她又眼巴巴看着白珺:“珺珺,我好累,好烦,心情好难受。”
“要珺珺哄我,才能缓回来……”
哄她的方法,白珺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
可恶的坏女人,果然诡计多端!
白珺咬紧下唇,后悔死了,刚刚就不该一时仁慈,居然心疼了坏女人。
“我挂了!”白珺几乎是面红耳赤挂断了电话。
挂完电话,张姐就又端着药出来让她服药,显然接到了林宋的电话。
白珺没再尝试丢掉药物,闭着眼吃下了药。
之后几天,她一直留意着公司的情况。
林宋也知道她心中着急,之后几天每天都跟她说着公司的境况。
受害者家属的要求有两点:第一,赔偿可以商量的资金;第二,白经理带着他还没自首的儿子出来道歉,接受法律制裁。
但白经理始终不露面,私下里开始抛售手中股份,已经偷偷接待了好几家买家。
年内接二连三遭遇打击,如今白氏集团股价一降再降。
白珺愈发觉得疲倦。
罪魁祸首不露面,受害者家属不停来闹,白珺让林宋停掉了白经理的职位,扣下了白经理的分红赔偿给受害者家属,暂且先保住受害者的性命。
然而有些长辈到了这时候还不思悔改,倚老卖老,电话打到了白珺手机上——
“他毕竟是你表舅,都是亲戚,他也只是溺爱孩子,何必将事情闹得这么难看?如果你外公在……”
“那您就去外公坟头烧几炷香,如果外公老人家今晚给我托梦,我就按他说的办!”
“或者,您去凑凑钱,将因为这件事下降的公司股价提上来?”
“啊,我头好疼啊!不好意思病又犯了,说错了话您别介意,我要吃药了,没什么大事我先挂了……”
这几天,刚开始白珺看到陌生号码一律拒接,后来被他们电话打烦了,索性来一个怼一个。
忽然发现,有些人就不该给他们优待和脸面,只会助长他们得寸进尺。
让他们爬到自己的头上作威作福,才是对自己最大的伤害。
在白珺的一顿怼下,终于不再有陌生电话打进来。
白珺意犹未尽,觉得怼得有些不够水准,甚至暗中期待再有人过来劝说——
大不了鱼死网破。
反正现在这个情况,白氏集团已经很难度过危机。
好点的下场是被收购,坏点就是宣告破产。
或许没有失忆前的自己会想方设法保住集团,毕竟在过去的岁月里,自己付出了太多,肯定没办法轻易割舍。
但现在白珺忘记了一切,对所有事情已经无比倦怠,她会尽最大的努力,但却不会继续苛责自己。
当这天再有陌生电话打进来的时候,白珺第一反应是那群老头估计又想了什么新招,颇有些跃跃欲试地接起了电话。
电话里却是一道陌生的女声。
“是我,宋雨。”
“白珺,我这两天刚回国。听说你最近身体不舒服,公司也遇到了一些麻烦,我在国外有一些人脉,说不定能帮你找人,能不能见面聊聊?”
……
在白珺印象中,宋雨只是一个普通不起眼的小学同学。
但过去了这么多年,宋雨还愿意在自己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显然在忘却的记忆里,两人有了更多的联系。
白珺也想确认一下,在自己困难时屡屡伸出援手的宋氏影业,和宋雨有没有关系……
如今没有恢复记忆,确实不怎么方便和旧人见面,但想起林宋这段时间忙碌的模样,想了想,白珺还是答应了下来。
她不能什么事情都指望着林宋。
见面的时候自己尽量少说话就行。
宋雨的口气听起来像是知道了自己抑郁症的事情,毕竟当时董事会那么多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万一宋雨发现自己有蹊跷,也能将一切都推到自己吃了药、记性不好上面。
这样一想,白珺就答应了两人第二天见面。
挂断电话后,白珺想要了解宋雨相关的资料,但她的手机仍旧无法上网,她只能打电话问了许图。
之前那些天,在林宋的引导下,她没有上过网,几乎与社会断开了连接,确实日子过得很清静,隔开了许多骚扰,但也极为不方便。
林宋估计是害怕被她发现车祸的端倪,所以才阻止她连上网络。
但她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白珺暗中下了决心,这件事情结束后,她得想办法换个手机。
听到白珺询问关于宋雨的事情,许图愣了一下,组织了一下语言,之后才回答——
“宋雨和您是小学同学,之后您出国上学期间,和她也是同班同学。”
“她是宋氏集团的小女儿,父母极为宠爱她,这些年宋氏集团发展很好,如今她在家中的影视传媒公司任职,常驻国外。”
“三年前,有传闻您要和宋家联姻,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联姻没有成功。”
“当时我并没有到您身边工作,也并不清楚具体情况……”
白珺愣了一下。
她以为和宋雨只是普通朋友,却没想到自己和宋雨的联系比想象之中要深。
一时间,她有些后悔答应了和宋雨第二天见面的事情。
她毕竟如今有妻子,虽然和林宋即将关系破裂,但她也不该和曾经差点联姻的人有联系。
但她已经答应了宋雨……
“我明天要在茶馆和宋雨见面。”她说完这句话,又几乎是本能地叮嘱许图;“林宋这段时间忙,你别告诉她。”
说完之后,白珺就感觉有些不对劲:自己这语气,很像是背着老婆偷偷见情人的渣女……
但转瞬间,她就又理直气壮起来——
虽然许图沉默了一会之后答应了下来,但许图是林宋的人,她肯定会偷偷告诉林宋的!
有许图在旁边盯着,自己行得正坐得端,才不害怕林宋知道了会介意!
这样一想,白珺坦然告诉了许图第二天见面的时间地点,让许图过来接自己。
但或许是因为心虚,她这晚睡觉时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一个看不清脸的女人对着她发脾气。
“白珺,你到底把我当成了什么?”
“你难道看不出我一直喜欢你吗?可这几次见面,你完全就是把我当成合作伙伴……”
“家里人都不同意我和你联姻,这是我好不容易排除万难争取过来的机会……”
面对着崩溃表达爱意的女人,当时白珺心中却极为平静。
“抱歉,我以为我们只是商业上的联姻,所以才答应接触。”
“你应该听长辈们的。”
她抿起唇,垂下了头:“我想我们并不适合结婚,我可以扮演一个尽职尽责的妻子,但确实无法给予你情感上的回馈。”
“对不起,我会跟长辈们去说明,是我的问题。”
……
这个梦太真实了,就像曾经的记忆。
第二天出门时,回顾着梦里的景象,白珺心中越来越不自在。
她不该和宋雨见面的。
尤其是,在车上时,她又接到了林宋的电话。
白珺随口编了个借口,说是出去买甜品。
林宋没有在意,仍在安慰着她,告诉她事情的最新进展——
“你出去散散心也好,注意戴好口罩。”
“我已经想办法得到了白经理的行踪。等到他露面,就会联合警方控制住他……”
林宋看上去似乎真的不知道她出门的目的。
白珺有那么一瞬间甚至产生了一种愧疚感。
但看到前排的许图,想起她们之前集体蒙蔽自己的行为,白珺还是硬下心来,继续和林宋虚与委蛇。
“你也要注意休息,好好照顾自己,”白珺还是有些良心难安,挤出一个笑:“我会让许图给你送好吃的过来……”
又说了几句话,哄好越来越不好哄的林宋。白珺才松了口气挂断了电话,让许图等会回来时记得顺路去一趟街角的甜品店。
她躺在后座上,明明安排好了一切,但还是感觉哪哪都不自在。
想了想,白珺又将口袋里的婚戒拿出来,戴在了中指上:之前意识到林宋骗她,她就将戒指取了下来。
希望是她多想了。
但宋雨毕竟身份敏感——她表明已婚的身份,这个圈子的人注重脸面,宋雨应该不会再纠缠她。
白珺在茶馆见到了宋雨。
小时候的宋雨是个文静瘦弱的女孩,长大后却成了一个妆容热辣、身材出众的美女,一路走来,吸引了不少人视线。
白珺让许图拉开屏风遮挡住外界视线,这才谨慎地摘下了口罩。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似曾相识的香水味。
白珺恍惚间想起来,这是林宋在病房里曾经喷过的香水之一,当时林宋还问自己这款香水和“S”系列哪款更好闻——
她又想起了曾经的梦,梦里的林宋说她曾用“Y”系列命名过一款香水,还说外界谣传是她为宋雨调配的,难道就是这款?
想到这,那种不自在的感觉又一次冒了出来。
“你的气色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好了不少!”
宋雨坐下来之后,眼神就落在了白珺身上。
白珺感觉愈发不妙,宋雨的眼睛里含着泪,看上去就像是被她欺负了一样。
林宋知道了会不会借机闹别扭?
白珺只能求助地看向许图,许图却缩在墙角,似是避嫌一般看着窗外。
“这些年我在国外也谈了不少女朋友,可总是忘不掉你。”
她高估了宋雨的道德底线,对面的宋雨居然开始对她这个已婚女人剖析心迹!
“我总梦见小时候的场面,”宋雨定定地望着她,眼神怀念:“小时候有几个高年级女生欺负我,你明明和我差不多大,却敢和她们呛声,闹大了找家长也不怕。我那时候就觉得你特别勇敢,当时就喜欢上了你……”
“我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你有严重的抑郁症。”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着你,”宋雨紧盯着白珺的表情:“当年你拒绝联姻的时候,是不是已经开始了症状,所以才没办法和当时的我谈恋爱?”
“是我当时太年轻骄傲了,因为你的冷漠伤了心,其实我早该有所察觉……”
“都过去了,现在我已经结了婚。”
白珺抿起唇,忍不住打断了她,亮出了手指上的婚戒——
要是知道会遇到这场面,打死她都不会来!
“我来是因为白经理的事情。”她试图将话题拉回正轨:“还有,宋氏影业是不是你家的产业?”
“我早就已经叮嘱下去,让国外的朋友帮你留意,我对你的事一向上心。”
“宋氏影业的老板极为神秘,我也不知道是谁,只知道他们发展特别迅速,这几年俨然已成为行业龙头,我们想合作却一直找不到机会。”
“至于你那个花瓶影星妻子,”宋雨目光殷切地望着她:“想必你之前只是被她的美貌迷惑。”
“但你们结婚这么久了,再美的样貌你估计也看腻歪了。”
“你应该知道,谁才是和你最合适的……”
白珺抿起唇:这是这个圈子里面的常态,大家似乎都默认了,所谓的恩爱都比不过利益纠葛。
为了利益,可以父不父,子不子,爱侣成怨偶。
以前的她,似乎也是这么认为的。
白珺不知道没有失忆的自己会怎么选,但现在的她已经厌倦甚至厌恶这所谓的圈子里的生态。
“谢谢你愿意伸出援手——”
“但我得先失陪了。”她感觉再也无法待下去,站了起来:“我怕我妻子误会。”
“而且,她不是花瓶,不仅人很漂亮,而且也很聪明。”白珺忍不了宋雨这么评价林宋:如果不是林宋居心叵测,她是真的想和林宋好好过一辈子。
“其实我胆子不大。”以至于现在都没勇气和林宋摊牌。
迎着宋雨惊诧的眼,她转过了身:“当年和那三个女生呛声,是因为知道她们家是我家的合作商,我断定她们家不会和我家起冲突……”
“你喜欢的,自始至终,都是你美化出来的关于我的假象。”
比起宋雨,林宋对她的那点喜欢甚至要更真实几分,因为坏女人馋的是她的身体。
出来的时候,似乎某个地方有亮光闪了一下,白珺也没在意。
回去的路上,许图又开车到了甜品店。
见过宋雨之后,白珺愈发心虚,忍不住挑了好几道甜品,打算回去送给林宋。
等待甜品的时候,白珺有些恍惚——
上次就在同一家店,她收到了父亲的U盘。
她到现在都没想明白,父亲当时送她U盘的意图。
她也是这时候才突然想起,收到U盘后,她始终没见过父亲,他没出席董事会,电话也打不通,父亲现在到底在哪?
……
恰在此时,她的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
是调查她车祸案件的警察。
“白小姐,经过这段时间的审讯,你的案件已经差不多审讯清楚,犯罪嫌疑人詹辉对买凶杀人的事已经全部招认……”
“抱歉,我、我没有听清楚,您说的犯罪嫌疑人是?”
白珺瞪大了眼,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对面的警察似有不忍,顿了一会才再次出声——
“是詹辉。”
警察还在说什么,白珺像是听着,又仿佛一切都听不见了,只感觉世界轰隆作响。
怎么可能呢?
她的视线全部落在林宋身上,怀疑是林宋和林峰勾结,却从没想过想害自己的另有其人,而且——是她的亲生父亲!
第29章 老婆一直在骗我(六)
白珺对詹辉的情感十分复杂。
詹辉有一副很好的皮囊,即便人到中年,仍然保养得很好,出去会被很多人搭讪。
小时候,白珺在母亲的影响下,对这个父亲十分崇拜,想方设法想讨詹辉喜欢。
但因为嫌弃白珺的性别,即便白珺再努力,詹辉一直对她不咸不淡。
再之后,白珺见到了詹辉出轨,对他碎了滤镜,之后就开始与他针锋相对……
詹辉曾经多次表达过对白珺的厌恶。
即便如此,白珺也没想过詹辉会想要害死自己。
……
然而仔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可能。
从发现姨妈和自己反目开始,所有事情都像一辆脱轨的列车,冲向与她小时候期待的完全相反的另一面。
长大后的世界,所有人都展露了狰狞的面目:丑陋、残忍,甚至怪诞又滑稽。
詹辉最爱的一直都是财富地位,只是母亲看不穿,被蒙蔽了许多年。
警察大致交待了詹辉的动机,詹辉的辉祖公司这些年入不敷出,他不得不借下大额贷款,如今已经欠薪好几个月。
因为白珺拒绝帮他还钱,他恶向胆边生,想着除掉白珺就能瓜分她名下从外公那里继承的大额财富,所以才买通了林峰……
林峰被捕之后出示了被詹辉买通的证据:各种转账、聊天记录证据确凿。
“控制了林峰后,我们就想办法控制住了藏起来的詹辉,昨天詹辉已经招供了所有犯罪事实。”
难怪之前怎么也打不通詹辉的电话……
警察大致交待了案件,又开口:“詹辉如今嚷嚷着要见你,估计会想法设法让你出示谅解书,争取从轻处罚,他的律师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联系你。”
“此外,对于案件,你还有没有困惑的地方?”
“谢谢你……已经没有了。”
林宋和林峰的关系在脑子里过了一圈,白珺还是没有说出这件事来。
已经够了,她真的好累!
詹辉为什么要告知自己林峰和林宋的关系,林宋是不是同谋、会不会被詹辉攀咬……都已经不重要了,她什么也不想再去追究。
有那么一刹那,她甚至期望着自己能在之前的车祸中死掉。
那么她就不必再面对眼前这布满疮痍的人生。
原来,这就是27岁的自己面临的一切?
她什么也没做错,但世界的戾气却从未放过她。
她想起梦里见过的神情冷漠的女人,在这一刹那,她彻底原谅了失忆前的自己。
真的……好难受!
她能活着,已经真的很勇敢。
“法院大概会在两个月内开庭,具体开庭日期,我会再通知你。”
她努力镇定地跟警察道了谢,挂断电话,店员将甜品递给了她。
她身体颤抖,手竟接不住塑料袋,甜品“啪嗒”一声,全部掉在了地上。
造型精致的甜品瞬间就糊成了一团。
就像她之前看起来花团锦簇,实则绵烂无救的人生。
她的眼泪落了下来,在店员慌乱的“抱歉,我再给您打包”的声音中摇了摇头,低头收拾好地上的狼藉,然后拎着甜品出了店,将所有东西丢进了垃圾桶。
碎掉的东西,再也补不回来了。
就像她已经溃烂到无可救药的人生。
但她还是得动用最后的力量,为别人被破坏的人生进行弥补,这是她应该承担的责任——
詹辉的公司是白氏子公司,是建筑类公司,手下雇佣着的,是一群最平凡又吃苦耐劳、没有保障的农民工人。
他们没有做错什么。
时代浪潮滚滚向前,房地产落入衰败,但这不该祸及到他们:他们认认真真做事,搭建着城市却从未有机会享受城市,他们该得到最基本的酬劳,养活他们的家人、孩子……
至于白氏集团,一旦放出去即将破产的风声,冲着他们的招牌,估计会有不少人来收购,上层的变动根本影响不到普通员工。
她流着白家的血,没办法解决那群攀附在白家巨树上、享受多年的白家人,但自会有人帮忙处理。
白氏集团只要能继续创造价值,换个名字也未尝不可。
……
这么多事情一起袭来,白珺觉得自己是该承受不住的,但脑袋在这一刹那居然出乎意料地清醒。
所有的计划几乎是一瞬间就在脑海里冒了出来,仿佛已经在心里构思了许多年,只是缺乏了一个实践的时机。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也不乏鱼死网破的勇气。
迎着许图担忧的眼,她低下头,抿唇下了决定。
“你联系下宋氏影业,看他们有没有兴趣收购我名下股份。”
有可能的话,她还是想为白氏集团寻找一位好的主人。
宋氏影业多次对她雪中送炭,是接手白氏集团最好的选择。
做下这个决定,好像松了口气,胸口落下了一块大石。
但悲伤满溢着,她还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财富带来的。
她不想要所谓的财富地位了,自愿将所有的一切都还回去。
世界能不能将她失去的重要的一切,全部还回来?
许图试图安*慰她,告诉她说事情还没到那一步,一旦传出了她要卖掉股份的消息,事情将再也没有回寰的余地。
可看着她坚定的眼,许图似乎没了话可说,含着泪打起了电话。
头又一次胀痛起来,白珺闭上眼,无比想要睡觉。
或许睡一觉醒来一切都好了,她仍然只有12岁,不会面对眼前的一切……
她颤抖着手掏出药瓶,吞了一颗药,到了家里的时候,药效刚刚上涌,林宋几乎是同一时间赶了回来。
林宋褪去了以往的镇定。
她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颤抖着手握住了白珺的胳膊,可看清白珺的状态之后,她所有的话似乎都卡在了嗓子眼。
“你……其实我们还有别的办法,你不必卖掉股份。”
白珺没有回答她:早在开口的那一刻,她就下定决心再也不更改这个决定。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林宋脸色白了两分,紧盯着白珺的表情,小心翼翼试探,声音甚至带了几分颤抖:“珺珺,对不起!”
“我知道我这件事做得不对,我以后都会改的,能不能……”
“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不会再更改。”
白珺打断了林宋的话。
果然,林宋失忆前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情,所以才这么慌张道歉。
她大致猜到了林宋这么慌张的原因,林宋估计也没想到自己会干净利落选择直接卖掉所有股份。
林宋之前所有谋划的一切可能都打了水漂。
白珺无比困倦,也没了伪装的心情,选择默认了林宋的话:虽然她没有恢复记忆,但她猜到了真相,也和恢复记忆了差不多。
“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两人目前还没离婚,白珺觉得自己也该向林宋道歉:林宋还在为自己的事情忙碌,自己却没有和她商量,一声不吭就决定卖掉股份。
“但这样的日子我真的过够了。”几乎所有人都因为钱财和她反目,她好像变成的世上最大的可怜虫。
林宋的脸色瞬间更白了一些,有那么一刹那,白珺甚至觉得她会流下泪来。
即将到手的钱财突然飞了,也难怪她会觉得伤心。
但白珺也不知道自己卖掉所有东西之后会不会有钱留给林宋,于是仍旧只能保持沉默。
原本以为历经这一系列的事情之后心如枯槁不会再心痛,可看着林宋眼角流下的眼泪,白珺仍是感觉自己一颗心像是被针扎一样疼。
她逃避般闭上了眼。
真的好困,不想看到所有人,尤其是林宋。
要是,陷入黑暗之中永远不再醒来就好了……
“能不能再给我点时间?”
“我知道你现在不愿意看到我,这段时间我都会避开你。”
她听到林宋颤抖着声音,小声哭泣请求:“等我们这段时间忙完了,找时间一起好好商量一下,好不好?”
“我……我真的不甘心……”
她是想要剩下的钱吗?
也好,那时候如果还有钱剩,她愿意将剩下的钱分一大部分给林宋。
钱财对她已经没什么用,她好像,找不到任何支撑的动力了……
其实林宋想要钱的话,直接开口就可以。
她蜷缩进黑暗里,良久才“嗯”了一声。
睡意如同她期盼的那样,沉沉涌了上来。
在睡觉的时候,只要不做梦,就能忘却一切伤悲。
可是梦境还是纷沓而来,她在梦里毫无招架之力,被世事磨平所有棱角喜乐,变得如同行尸走肉……
第二天醒来,眼泪仍是流湿了半边枕巾。
之后几天,各种电话接踵而来。
有质问白珺为什么要卖股份的,有唾骂她在危难之际抛弃公司的,有有意向收购公司的……
林宋似乎反应过来了那天的失态,之后每天都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给白珺打电话交流着公司的事情。只是遵守着承诺,这几天都没有再回别墅。
白经理儿子酒驾的事情很快就处理好了。
因为白珺开始卖出股份,白氏集团股价大跌,各个股东都在抛售股份。白经理怕手中的股份都变成废纸,于是冒着风险回国来交易,被蹲守的警方给控制住,顺藤摸瓜找到了他的儿子。
而那家宋氏影业果然厚道,以高于白珺预期很高的价格决定收购白氏集团。
许图说,对方听到白珺做出了这个决定的时候十分高兴,说他们早就想这么干了,比起救活奄奄一息、流程落后的白氏集团,他们更愿意直接收购白氏集团,然后大刀阔斧改革。
只不过之前他们董事长不允许他们直接收购白氏集团,只允许他们小额收购股份,成为大股东支持白珺,他们才没办法直接收购,心中一直十分憋屈。
许图还说,宋氏影业收购白氏集团后并不打算改名,仍然打算沿用原来的名称……
但宋氏影业有一个条件:白珺必须在白氏集团任职,继续为其提供香水,三年内不能出国。
宋氏集团给白珺开了很高的薪酬。
白珺也不知道宋氏影业为什么要特意提起不允许自己出国的事情,但她原本就喜欢调配香水,他们的条件并不过分。
白珺当即便答应了下来。
但她还是觉得古怪,忍不住再次询问许图自己和宋氏影业之间有没有关系,总觉得宋氏影业和自己有很大的渊源,不然对方不可能这样三番四次帮助自己。
但许图也并不清楚。
心中构思着日后有时间要当面跟宋氏影业的董事长道谢,白珺坦然签下了股票转让书,名下的大部分财产也卖给了宋氏影业,去填补辉祖集团的亏空。
心中有了准备,做这些事的时候,她的内心无比平静,甚至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
但如同警方说的那样,詹辉的律师开始三番四次给她打电话,想要她出示谅解书,甚至不知道通过什么方法知道了她如今的居住地址,堵到了别墅门前。
詹辉的律师是圈子里著名的狗皮膏药,擅长攻击受害人的心理防线,白珺知道自己如今的心理状态,并不打算见他。
她是绝对不会原谅詹辉的。
白珺决定换号换手机,同时践行之前的计划,搬去村子里住几天。
宋氏影业如此厚待白氏集团,她也想尽快研究出新香水,回馈宋氏影业的帮助。
将新号码发给林宋后,白珺就搬进了村子里。
林宋之前说想要找时间和白珺好好聊聊,但这段时间却似乎又装出了没事人的模样,甚至有几天试图送各种礼物讨好白珺,在白珺将礼物退回去之后,她才偃旗息鼓。
白珺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视频里的林宋似乎消瘦了很多,甚至眼眸之中失去了亮芒,每次视频的时候只盯着白珺瞧。
每每对上林宋的视线,白珺都感觉无比心酸。
不明白两人之间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这个模样。
理智上知道不应该和林宋再继续纠缠下去,但白珺无法主动开口和林宋断开联系,于是也配合着林宋粉饰着太平。
村子里的生活十分宁静,黄校长也对白珺极为友善。
许图每天都会过来一趟,给白珺送她需要处理的文件。
外界的纷纷攘攘似乎完全干扰不到村子里的一切,白鸿为她找到了一个极好的避风港。
白珺本想找白鸿道谢,但白鸿这几天听说又出了国,白珺也没办法联系上她。
她每天研究着香水,累了就去学校里四处溜达,业余给学校帮忙上几节课,闲了去村子里的果园摘几个水果,日子竟是前所未有地充实、宁静。
因为林峰和詹辉已经落网,天气热也很不方便,白珺在村子里并没有跟之前一样外出时都戴口罩,这几天,已经连续有好几个老人见过白珺后觉得白珺脸熟,说好像在电视中见过。
白珺还以为自己是和某个明星长得相像,并没有在意。
直到几天后,詹辉的律师找了过来。
“白女士,我知道您恨您的父亲买凶杀您,但他毕竟是您的父亲,他其实也是万般无奈才做下这样的决定。”
律师挡在从花田回来的白珺面前,在白珺明确表明没有和他聊天的意愿的时候,律师仍是跟在了她的身后。
“他只是太失望了。”
律师口若悬河,试图游说:“您这些年来任意妄为,他估计为你收拾了不少烂摊子,他遇到了困难,你却不愿意帮他……”
“任意妄为?”
白珺停下脚步,被气笑了:“这是他告诉你的?”
詹辉为了脱罪,可真是什么都敢说。
“那倒不是。”律师沉吟了一会,端详着白珺的脸色,试图博取同情:“詹辉先生这段时间一直很后悔,念叨你的好,没说过你半句不好的话。”
“但您当年在《叛逆者》节目中的表现,大家都有目共睹。”
白珺停下了脚步。
“什么《叛逆者》?”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是林宋第一次在大众面前露面的节目。
她怎么可能会参加这个节目呢……
心脏“怦怦”加速了跳动,白珺转头,紧盯着试图想要继续游说她的律师。
“就您15岁时参加的那档节目啊!”
律师叹了口气:“白女士,我来之前对您做过充分了解,您的父亲当年也是想用各种方法教好您,所以才答应了送您去这档节目……”
白珺已经什么都听不进了。
她冲回家关上门,将律师隔绝在了门外,颤抖着手打开了手机。
她换了新手机,拥有联网功能,但这些天她也并没有什么需求需要上网,这个功能便也闲置了下来。
她颤抖着手搜索了“叛逆者”的名字,网络上出现了一大片与之相关的视频。
她在封面中,第一眼就看到了15岁的自己。
所以!她真的参加了那个节目!
……
深吸一口气点开视频,白珺看到了一个与现在截然不同、宛若恶魔附体、屡屡欺负林宋的自己——
她打翻了林宋一大清早做好的饭,差点烧了林宋家的厨房。
她满脸狰狞,对着林宋隔壁住着的残疾人拳打脚踢;
她任性地出走,害林宋出门找她,导致下了暴雨,两人都困在了山上……
节目中的她劣迹斑斑,和林宋形成了最为鲜明的对比。
原来,她就是那个屡屡欺负林宋的富二代……
自己之后,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心疼得几乎要麻木,她忍着眼泪,一期期刷完了视频。
视频下面一条条都是对她的谩骂——
【每次来看这档节目,就忍不住心疼林宋女神!】
【白氏集团怎么还不破产?林宋真惨,小时候被白珺欺负,长大后还被白珺强娶!】
【听说是当年白珺的外公给了经纪公司一大笔钱,一定要林宋嫁白珺!】
【看了新闻了吗?白氏集团陷入了危机,白珺即将破产!太好了!林宋有救了……】
【果然天理昭彰,报应不爽!白珺终于得到了报应……】
【这坏女人,娶了林宋都还不安分,前段时间居然还私下跟前女友见面爆出了新闻……】
还有P遗照的,诅咒白珺早死的……
白珺的眼泪终究忍不住流了下来。
不怪大家,就连她自己看了视频中的自己,都忍不住感觉到厌恶。
自己怎么会变得那么坏呢?
这一刹,林宋对自己的所有态度都找到了答案——
林宋肯定恨死了失忆之前的自己!所以才想着谋夺自己的家产报复。
但林宋小时候那么善良,长大后也不可能恶毒到哪里去,可能看到自己失去了记忆,所以又觉得不忍心……
这是她应得的补偿,自己还有什么立场再来怨她?
而曾经那么恶劣的自己,做过那么多的坏事,醒来后遇到的一切不幸,都是上天给自己的报应……
宋氏影业的款项其实早就已经结清,她早就能和林宋说清一切,但她内心舍不得,所以装聋作哑,当着鸵鸟。
但现在,她没有脸面再跟林宋牵扯下去。
做尽恶事的自己,配不上这么好的老婆!
白珺推开了房门,锲而不舍的律师仍然蹲在门外,看着她通红的眼,似乎愣了一瞬。
“我不可能出具谅解书!”
迎着律师亮起的眼,白珺果断打消他的念头:“但我可以给你一份兼职,帮我草拟一份我净身出户的离婚协议。”
……
律师说第二天将协议送来,白珺便和林宋约好了第二天见面。
“我明天会给你离婚协议。”
她不能再自私地耽误林宋,如果没有她在中间阻拦,说不定林宋已经和她的白月光在了一起。
“珺珺,你真的做下决定了吗?”
视频里,林宋似乎早就知道了她会做下这样的决定,通红着眼,眼眸中的光彻底熄灭,像是在竭力压抑着什么,低低哀求:“你能不能再考虑一下……”
白珺不敢再看林宋,垂下了眼。
再看林宋一眼,她都会动摇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
她不配得到林宋的喜欢,她甚至连赔偿林宋足够的钱财都做不到……
“对不起。”
她只能苍白无力地说着这三个字。
长久的沉默。
林宋闭了闭眼,似乎终于同意了她的决定。
“那我明天来接你……”
再睁眼时,林宋望着她,唇边甚至出现了久违的笑——
“毕竟是我们两人的事情,我不希望有别的人参与。”
“珺珺明天记得一个人,我不想让别的任何人知道你是来见我。”
“我们单独地好好聊一聊。”
“可以吗?珺珺。”
……
第30章 老婆开始报复我(一)
白珺没办法拒绝这个样子的林宋。
尤其是她如今还愧对林宋——
她小时候欺负林宋,强抢豪夺娶了林宋,又这么短时间离婚,可想而知会给林宋带去深重的伤害。
而且,林宋毕竟曾经是公众人物,她想先瞒下结婚的事情,也情有可原。
于是白珺答应了下来,约好第二天下午林宋过来村子里接自己,看着视频里林宋憔悴的脸庞,她还是忍不住叮嘱出声:“你记得要多吃一点,你已经这么瘦了。”
说完这句话,她又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说关心林宋的话,不敢看林宋的表情,又逃避般挂了电话。
挂断电话后,她浑浑噩噩,忍不住又打开视频软件,自虐般将《叛逆者》重新看了一遍。
看着屏幕里被她欺负,却仍然待她无比温和友善的林宋,她恨不能冲进电视,将里头的自己扇一巴掌。
果然坏人是有报应的。
自己当时做尽恶事的时候,估计没想到之后有一天自己会爱上林宋,娶林宋当老婆。
前几天她还觉得命运待她无比残忍,可如今的她才发现命运只是在匡扶正义,她根本没资格再自怨自艾。
她刷着评论区里观众的留言,拼凑着世人眼中事情的真相:自己小时候欺负了林宋,白氏集团为了名声,赞助了林宋学习,但之后自己见色起意,一定要娶林宋。
于是拗不过自己,外公给了林宋的经济公司一大笔钱,或许是被自己挟恩图报,或许还有别的利益纠葛,总之,林宋嫁给了自己。
自己娶了大美女,结婚之后还不收敛,还跟不知名女人逛玩偶店,前几天公司遇到危机,居然还悠哉悠哉和前女友约会……
白珺觉得最后婚后乱搞的罪名有些冤:她那么喜欢林宋,在醒来之后一直对林宋一心一意,玩偶店的事情林宋也知道,至于见宋雨的这件事,她也是这时候才知道这件事被媒体爆了出来。
如果是以前,她会跟林宋解释,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她坏女人的事迹中,多这一笔少这一笔根本没有区别,林宋想必也不会太在意。
之前的事情她忘记了,但节目中的画面却做不得假,她就是个恶贯满盈、惹人厌恶的坏女人……
她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自己是林宋,看到一直欺负自己的人突然失去了记忆,无比依赖自己,也会忍不住想要戏耍回来,看那人像一只小白鼠一样挣扎、为自己痴迷。
她不能怪林宋,也不能怪任何人。
她只能怪自己。
她是坏女人……
好累啊!
真的好累!
她就像是海上摇摇晃晃的船,好像再也没办法靠到岸边。
如果有可能的话,她真的想要不计一切代价,回到12岁。
那时候她还没有面目全非。
重要的人仍然还在身边……
她还有资格去爱人。
她觉得二十七岁的自己肯定很后悔当了坏女人,所以每天自责,才得了抑郁症。
但伤害已经铸成,自责又有什么用呢?
她忍受不了这么恶心的自己。
忍受不了曾经热爱生活、爱花香,希冀着快乐自由的自己变成这样欺侮他人、被世界同化,满心疮痍的可怜模样……
头疼得快要炸开,她蜷缩在墙角,忍不住一拳砸在墙上。
手疼,心更疼,但好像,她已经不会再流眼泪。
睡觉吧!
睡着之后,一切就好了……
那道声音又在潜意识里呼唤着她。
她哆哆嗦嗦,从口袋里掏出了药。
手背一大片淤青,她也没管,只打开了药瓶。
一颗好像剂量不太够,她一次性吃了两颗。
熟悉的眩晕感再次袭来。
她终于如愿睡了过去——
梦里仍然并不安宁。
她恍惚间看到了正在开车的自己。
“外公已经走了,我们的婚姻已经没了存续的必要,对不起,我当时就不该答应这场闹剧……”
她听到自己语调镇定地开口,可她能感觉到当时的自己心中并不是那么想的。
好难受,说出的每个字都像是有刀子剜在心上。
“我不同意,”副驾驶的林宋开口:“珺珺姐姐,我想陪着你,至少……”
但林宋的话并没有说完——
疾驰的卡车迎面而来。
白珺在国外玩过几把赛车,她驾驶的车子性能也很好,其实有很大几率能全身而退。
可那一刻她真的好累。
她忽然间想要终止这一切,陷入暗黑的长眠。
她的情绪已经无法控制,如同一个见不到底的暗黑深渊。
她没办法去爱,周围的一切让她越来越疲倦,她不该再将林宋牵扯进来。
于是,她闭上眼,调转方向盘,将自己完全面向了卡车那一边——
“轰!”
一声巨响,剧痛袭来的那一瞬间,她仰起头,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在烈焰中叉着腰,嘲讽地朝着她笑——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呢?白珺……”
大概是吃了两颗药,副作用愈发明显,她第二天醒来,听到门口的敲门声,仍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律师送来了离婚协议。
这样的离婚协议很好拟,因为白珺什么都不要,完全净身出户。
“喂!你怎么跟电视里完全不一样?”
律师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皱眉出声:
“刚开始还以为你是转移了财产,后来才发现你赔了那么多给农民工,剩下的资产比我还少。”
“你净身出户什么都没了,你怎么付我的律师费?”
“我现在收钱不方便,要一个月后才方便收款。”
“那时候你来我公司,我给你打个六折,请你吃牛肉面。我公司旁边巷子里那家牛肉面特好吃,汤底好,用料足,老板最喜欢讲故事,遇到烦心事,往那一坐,热气腾腾一碗面,几瓶酒下去,痛痛快快哭一场,啥事都没了……”
“我本来就要和你说这件事。”白珺揉了揉眼睛,低声开口:“我可能会迟点付费。”
“我有工作,虽然公司被收购了,但我之后仍然会给白氏集团调配香水,等工资下来,我会按时发给你……”
“那就好,”律师摆了摆手,打断她的话:“你这活也没挣多少钱,还没你爹给的百分之一。”
“你不松口,你爹那边的钱我估计拿不到了,你这边可千万不能再放我鸽子……”
律师又絮絮叨叨说了很久,之后才离开。
黄校长过来给她送饭,看到她的脸色十分担心,想带她去医院看看,她也只说没睡好,吃了药想多休息。
她神情恍惚地坐在椅子上,直愣愣看着天花板,浑浑噩噩,脑子里像是有万千念头涌起,又像是什么也没想。
直到下午她怕自己睡过头设定好的闹钟响起,她才发现林宋即将半小时后到来。
她慢慢起身,照了一下镜子,镜子里的女人也在看着她。
那个女人形容枯槁,双目无神,眼神仿佛一潭死水,仿佛任何事情都在她眼中掀不起波澜。
这就是梦中二十七岁自己的模样。
白珺搓了搓脸,猛的一个激灵。
她即将和林宋道别,以后很大可能再也见不到林宋,她不想让林宋记住自己这幅苍白颓丧的模样。
她深吸了口气,简单地给自己描了几下,化了个妆,努力地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扯了扯嘴角。
可仿佛,怎样都没办法再笑起来。
好难看。
难怪律师都被吓到了,开始变相地安慰她……
算了,离婚也不是什么值得笑的事情。
她放弃了对自己微笑,打开了衣柜。
她衣柜里只带了几套衣服过来,可哪一套她都觉得不适合。
直到林宋的电话响起,说五分钟后到,她才如梦初醒,迅速穿了最常穿的一套衣服下了楼。
林宋开的车极为低调,并不是她常开的一款。
她也戴上了口罩,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
白珺带着离婚协议坐上了副驾驶。
林宋身上还是她喜欢的香水味,但再闻到时,满腔甜蜜的心情已经变成了苦涩。
她之后,估计再也研发不出这样满怀着甜蜜的香水了……
“我之前在附近市中心买了一套新装修好的房子。”
林宋声音极为自然:“那里靠近了高速路口,从公司开车大概半小时就能到,离村子车程也只有半小时。”
“要不我们去那里坐下聊?”
“你方便就好。”白珺闭上眼,林宋虽然没说,但这套房子显然是为她准备的。
林宋总是这样,事情考虑得周到细致,万无一失。
她鼻子忍不住发酸,但如今这种情况下,她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只能闭眼假寐。
“珺珺现在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了吗?”林宋看了她一眼,轻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垂头低低笑了起来。
“不是。”
白珺抿起唇,不知道林宋为什么这般反应。
她这一刹只恨不得时间能无限延长,自己和林宋在一起的时间能久一些。
但现在她没办法开口,她怕一旦开口就会暴露自己不舍的心情,继续拖着林宋。
她没资格去奢求林宋原谅,她的生活已经如同一滩烂泥,她不能再自私地将林宋也拽进来。
她以后还能再当一个好人吗?
白珺自己也不清楚。
她只知道自己已经没什么目标,似乎也感觉不到喜怒,每天都只想睡觉……
然而时间的流逝并不会因为白珺的不舍就变慢。
车子驶进了一个小区,停在了一栋别墅里。
这是一栋独栋的别墅,周围都没什么邻居,有着高高的围墙隔绝外界的窥望。
这样的别墅,十分像一个豪华的监狱。
“到了。”
林宋将车开进地下车库,坐电梯带着白珺进了书房。
“我去给你倒一杯水。”
林宋到了这时才摘下口罩,去了厨房。
林宋不在,白珺紧绷的身体才略微松懈下来,抿唇打量着四周的景象。
或许是没怎么有人住的原因,书房四面都是空空的书架,窗帘也全部都是黑色的,即便是白天,整间房看起来也无比阴郁闷窒。
她很想给林宋换掉窗帘。
在这样的环境里,整个人都会变得不高兴。
但一想起这是林宋家,她们即将离婚,她没资格置喙林宋的装修,白珺只能压下了心底里的念头。
林宋倒水的时间出乎意料地长。
一个人处在这样的环境里,白珺突然间就感觉有些坐立难安,甚至想要出书房去寻找林宋。
幸好,没过多久,林宋端着一杯水回来了。
林宋没有将水递给她,她将水放在书桌前,紧抿着唇,神色紧绷,似乎在努力克制着什么。
她拿起白珺放在桌上的离婚协议,随意地翻了翻,眼睫微颤。
“净身出户?”
她手指紧紧抓着协议,低垂下了眼,灯光打在她的脸上,为她整个人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翳——
林宋好像特别不开心……
她不应该觉得解脱吗?
或许,她是觉得钱少了吗?
可自己目前只剩下这么多了。
“对不起,我知道这笔钱很少,可能远远低于你的预期,可这是我目前所有能拿出来的钱,我保证我没有转移一分钱婚内资产,你可以去查……”
白珺低着头,声音干涩地开口。
明明知道自己是没资格哭泣的,可面对林宋的时候,眼泪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我以后会继续在白氏集团任职,每个月薪水我都会按期打给你。”
“我……我已经看完《叛逆者》了。”想起节目里自己做过的那些混账事,白珺的眼泪完全止不住,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但她觉得自己还是需要道歉——
“我没想到自己曾经会那么过分,我没资格喜欢你,真的很抱歉。”
视线余光里,林宋似乎站了起来,大概是太震惊,她甚至打翻了桌上的水。
“你不用再装了。我已经知道了,你心有白月光,嫁给我是被逼的,我其实没脸求你原谅,可能你也不相信我会变好,也不相信我这样的坏人会喜欢你,但我确实打算净身出户放你自由,今后再不出现在你面前……”
或许是一颗心早就已经麻木,将构思好的话说出来,并没有那么难。
她的话没有说完——
因为林宋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用力钳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了头来。
林宋深吸了一口气,紧紧盯着白珺的表情。
她似乎极为紧张,以至于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
“你、你并没有想起以往的记忆?”
“你……你也没打算和宋雨出国?”
她对上白珺困惑的眼,似乎不需要白珺回复,闭了闭眼,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几乎是咬牙切齿开口——
“我们先抛开那不知道从哪来的白月光不说!”
“所以,现在你心中,我是想要报复你,为了钱故意接近你的坏女人?”
“你看了节目,发现你曾经做过的坏事,决定跟我和解,放我自由追爱,为了补偿我,所以想和我离婚?”
……
林宋三言两语总结出了白珺的想法。
白珺抿起唇,总觉得林宋此时的态度怪怪的,并不像是拆穿了一切之后的恼羞成怒。
但林宋并没有说错,于是她便也默认了下来。
“好好!”
林宋又笑了一声,白珺也不知道她笑什么。
白珺一时间只能听到林宋急促的呼吸。
她很怕见到林宋厌恶的表情。
但沉默就像是一把无形的闸刀架在脖子上,让白珺无比难挨。
她泪眼朦胧,忍不住抬起头,便见到林宋坐回到了桌子后方。
林宋也不再是之前阴翳冷漠的状态,她望着白珺的视线重新燃起了白珺熟悉的火光,甚至比以往还要更加强烈,毫不掩饰其中蚀骨的占有欲。
“我不同意。”
她似乎一直在等着白珺抬头。
“我要另外的补偿。”
她直直对上白珺的视线,拿起桌上的离婚协议,迎着白珺瞪大的眼,一下一下,将离婚协议撕成了碎片。
白珺也不知道自己内心是怎么想的,或许庆幸,或许疲倦,总之,对上林宋的视线,眼泪忍不住又落了下来——
“你想要什么?”
“可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林宋的呼吸似乎又乱了一下,但她望过去的时候,林宋转过了头——
“你说我是被逼嫁给你的。”
林宋板着脸冷笑出声:“你也知道,嫁给你这段时间,我每时每刻都在忍受着折磨……”
纵然知道事实,可听到林宋亲口承认和自己待在一起时是折磨,白珺还是忍不住又落下了泪。
果然,这些对自己而言最甜蜜的记忆,对她来说都是难堪的时刻……
林宋的声音明显顿了一下。
“别哭!”
她似乎十分焦躁,再开口,她的语速便更快了一些,仍是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我小心照料、取悦你这坏女人这么久,你一走了之怎么算得上赎罪?”
“你走之前,总得让我报复尽兴……”
是了!
林宋在自己手中吃了这么多苦,自己确实不该妄想着离婚就能赎罪。
“你想怎么报复?”
心脏痛得像是有千万根针在捅,白珺却在这样的痛楚之中寻觅到了内心一种诡异的安宁——
至少,林宋现在还需要她,即便是为了报复她。
“过来!”
迎着白珺忡愣的眼,林宋视线中的占有欲顿时宛若烈日灼原——
白珺双腿本能发软,但想要弥补林宋的心终究是占据了上风。
她慢慢绕过书桌,站定在了林宋面前。
几乎一站稳,林宋就搂住了她的腰,她冷不防便跌入了一个无比想念的熟悉怀抱——
“现在*,吻我。”林宋紧盯着她的眼,慢慢摩挲着她的下巴,语调阴翳,却似乎又带着几分隐约的诱惑——
“不是想弥补我吗?”
“讨好我,就像我曾经讨好你那样!”
……
白珺愣在了原地。
她以为会经受唾骂,指责和刁难奚落的,也做好了迎接这一切的准备。
可……
林宋说的这番话,确定不是对她的奖励吗?
“我……我是喜欢你的。”她努力转动迟钝的脑袋,试图提醒林宋她让自己亲她,自己并不能感觉得到羞辱。
“我当然知道!”
林宋的唇角微不可见地勾了勾,随即又板起了脸。
“我有我的道理,你别管,你就说你做不做?”
这其实并不难。
白珺凝望着林宋近在咫尺的容颜,发现这段时间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近距离看过林宋,林宋本就清瘦的身体又瘦了很多。
她一边心疼流泪,一边学着林宋的模样小心亲吻着林宋的脸颊。
林宋的呼吸明显乱了起来,手也开始不规矩。
白珺恍惚间感觉自己明白了过来——林宋应该知道自己不想当下面那个,所以刻意从这方面折腾自己。
林宋估计想当上面那个。
但这对白珺而言其实并不是折磨——
林宋在自己失忆前估计多次被自己压在身下,她想报复回来其实也情有可原……
但白珺并不敢触碰林宋的唇,她感觉自己并没那个资格,于是只在林宋的脸颊上如同小动物一般,毫无章法地亲吻。
果然,没过多久,林宋就开始刁难她,握住了她的手,几乎是咬牙切齿开口——
“你到底会不会亲——”
林宋的话戛然而止,她的眼神落在白珺的手上,白珺砸墙壁的手一晚上没处理,淤青更加触目惊心。
白珺并没有在意。
她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
果然,林宋开始报复自己嫌弃自己了,她之前都不会这么说的。
她真的好没有用。原本以为做好了应对林宋报复的准备,可林宋一句稍微重点的话,她就已经完全承受不住……
“林宋一下子松开了手。
恍惚间,林宋的声音又开始变得咬牙切齿。
“我就知道你不是认真赎罪的,我来教你怎么亲!”
她凑过来,亲吻着白珺脸上的眼泪,嘴上的话很嫌弃,亲吻白珺的动作却极其小心翼翼,仿若白珺是她最珍视的宝物。
林宋一点点亲干了白珺脸颊上的泪,直到白珺再也流不出眼泪来。
恍惚间白珺甚至又产生了一种林宋喜欢自己的错觉。
她原本以为林宋气势汹汹,是想当下办了她报复她的。
但林宋却只是亲了她,然后冷冰冰撂下一句:“改日再收拾你。”便拉着她开车去了最近的药店买了药,带着她去酒店开了房。
迎着她茫然的视线,林宋小心翼翼包扎好了她手上的伤口。
“现在知道痛了吧?”林宋紧抿着唇盯着她的伤口,看起来极其生气:“让你受伤!”
于是她明白了过来:可能是狰狞的伤口打扰了林宋的兴致,所以之前林宋才戛然而止。
林宋或许想包扎伤口的时候折磨自己,但她力道太轻了,一点也不痛。
林宋下不了手报复自己,但她可以自己来。
她摇了摇头,缩回手,林宋根本来不及阻止,她就又在墙上挥了一拳。
刚包扎好的伤口再次裂开。
“刚刚不痛,现在才又痛了。”她对着林宋挤出了笑。
“你——”
明明是该报复尽兴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觉得没有亲自下手报复,林宋握着她再次流血的手,又生气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