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长幽静的地道内,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一位面容狭长,神色阴冷的消瘦男子缓步走来。
他的手搭在脸上不停揉捻,五官肆意变形扭曲。
随着最后一块脸颊骨颤动,邓药师那张充满褶皱的老脸渐渐浮现,原本挺拔的脊背也弯曲佝偻。
药铺内,邓药师推动药柜遮掩地道出口。
确认无疑,转身朝屋外走去。
约莫半刻钟后,一道高大人影倏然出现在窗前。
张阳此前一直藏匿于树上,目睹邓药师离去,这才敢靠近。
他拨开木窗,翻身钻了进去。
炼血境武师哪怕置身于黑暗中,也能够看得一清二楚。
张阳环顾四周。
里边貌似就是一间普通的药房。
柜台上摆着砚台、算盘、陶瓷做的药兽。
旁边还有一些篮筐,里边是一包包黄纸草绳捆扎好的草药包,刺鼻的草药味弥漫在空中。
不过,张阳不这么认为。
他抽动鼻子,小心翼翼靠近柜台。
随着他走近,那股若隐若现的腐臭味逐渐浮现。
他将目光投向靠在墙边的大型药柜。
药柜上足足有上百个小格子,顶部还挂着一块黑色木牌。
上面刻了字,大概是救死扶伤,妙手回春之类的。
张阳抽出方格,沿着方格间的纹路不停摸索。
但他似乎猜错了,柜子上没有暗门或是机关。
或许是在下面?
张阳缓缓抬动柜子,避免发出吱嘎声响。
果不其然,柜子下边出现了一道暗门。
伸手拉开暗门,一股浓郁的腐臭气息顷刻间窜了上来。
张阳捏着鼻子,往里边探去。
石阶上留有干涸的血迹,一节一节向下延伸,一直没入黑暗中。
这是一条暗道。
抬头望了眼窗外,已是后半夜。
他掰着手指算了算时间,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内必须回来。
暗道内十分狭隘,最多只能通行一人,走了近千米,才豁然开朗。
尽头是一处天然溶洞,溶洞的岩壁已经被腐蚀的不成样子,砂石堆积成柱,底部还攀附着一层翠绿的苔藓。
而在不远处,传来阵阵湍急水声,一缕微风夹杂着湿润水汽拍打在张阳脸上。
这里还连通了一条地下暗河。
河边放着一排木架,上边晾着几十张黄色破布,伴着水声不停晃动。
腐臭味貌似就是从那边传来的。
张阳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他谨慎地靠了过去。
“这他么的!”
眼前一幕,远比黑邻村的尸堆还要具有冲击力。
张阳忍不住撇过头干呕起来。
那些患了天瘟的死者,死后全身血肉消融,化为一身尸水。
而挂在木架上的黄布实际是一具具倒挂着的尸体。
尸体的脑袋被砍去,血水顺着脖颈流到湍急河流中。
大部分尸首已经风干,只剩少数几具,脖颈处还挂着藕断丝连的血水。
“……”
张阳稍稍后退几步,却发现暗河对面,还有一条小道可以继续深入。
但此时,他已经萌生退意。
临走前,他在木架侧边看见了一张石台,上边放着被裁剪后的人皮纸,一块一块地叠在一起。
除此之外,台上还放着一张信纸,信纸上的字像是一条条细长的黑蛇。
随着张阳靠近,竟腾空而起,缠绕着张阳的四肢,想要将他拽进纸张中。
“闹呢……”
张阳随手拍下,细黑长蛇瞬间化为齑粉,无力坠回纸中。
此时,书信真正的内容才浮现出来。
“魔窟位置已确定,位于永山县天恒山脉之间。
此外,还找到一名具有修炼欲念魔经天赋的少年。
姜猩徒留。
“……”
张阳默不作声退出地道,搬动柜子,确认没有留下痕迹,这才安然离去。
屋外已是天亮,一轮朝阳缓缓升起,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我耽搁了这么久?”
见此,张阳略感惊讶。
还好邓药师没有来,不然被堵在里边,那真是自寻死路了。
张阳沿着街道走着,不知不觉来到早餐铺前。
既然来了,干脆吃个早饭压压惊吧。
要上两屉肉包,就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托着脑袋,思索起信纸上的内容。
“魔窟,欲念魔经,姜猩徒,一排的人皮……”
姜猩徒应该是那个冒牌邓药师的真名。
从那排人皮来看,真正的邓药师肯定是死了。
此人大费周章潜藏在永山县的目的是为了魔窟。
可魔窟又是什么东西?
越想越迷茫……
心不在焉的张阳随意扒拉了几口包子,只感觉味同嚼蜡。
他不由低头看去,当即哑然失笑。
“我说怎么这么硬!这包子怎么是个馒头,还是夹生的……”
“店家!”
他刚想开口唤来店家,却见老妇孤身一人,呆立在摊前,仿若枯木。
张阳眉头微蹙,走上前询问:“大娘,怎么了?”
他左右张望,却没有看见大爷,平日两人都是成双成对。
便又问道:“对了,今天大爷没来吗?”
过了片刻,老妇才反应过来,挤出僵硬笑容:“啊?没事……”
“大爷啊……大爷他生病了。”
麻木的语气中透露出深深的绝望。
生病了,在这个时段生病了那基本只能是天瘟了。而天瘟这种东西,只有一种结局,那就是死。
张阳张了张嘴,安慰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天瘟只对凡人生效,武者根本无法感同身受。
而这时,老妇似乎在张阳脸上看见了什么,原本黯淡无光的眸子闪动几下。
紧接着,她跪倒在地,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搂住张阳的腿:
“大人,求求您救救我家老头吧。他一辈子没有做过坏事,为什么会落得这个地步。呜呜呜,求求大人了!”
几日前的比武大会,是公开举行的,有不少人都去围观了,老妇当时也在场。
她目睹了张阳夺得榜首的那一刻,所以对张阳印象深刻。
而正所谓病急乱投医,无儿无女的她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于一个外人。
张阳赶紧搀扶起老妇。
面对她期冀的眼神,实在难以开口拒绝,便跟着她来到一处平房。
此时,平房的门敞开着,一辆木轮板车横在门口。
车上堆满了东西,上头盖着一块黑布,浓郁的腐臭透过黑布传来。
屋里头,传来阵阵细碎的话语声。
老妇大感不妙,急忙跑了进去。
“他娘的,这老东西可真重啊!”
“别叫了,这都是钱呐!”
屋内,两个穿着皂衣的差役,隔着布条抓住老者的双脚,生生将他从床上拖拽到了地面。
咚!
血水从老者后脑勺处缓缓流出,随着两人拖动,在地上形成了一道暗红的拖痕。
见状,老妇赶紧上前阻拦:“差爷不要啊!他还没有死啊!”
“别拦着,这老东西已经死了,我只是公事公办!”
说着,其中一名差役将老妇一把推到在地,继续拖动老者。
但老妇没有就此罢休,她爬到差役脚下,一把抱住他的脚,苦命恳求:“差爷,求求你放过他吧。”
妇人的胡搅蛮缠,让差役动了火气。
“你特么的!给老子松手!”
见始终无法挣脱妇人的手,他便抽出腰间长棍,重重抽下。
但长棍刚过头顶,却怎么也无法落下。
张阳伸手握住棍身,目光冷然望向眼前两名恶差。
手持棍子的差役,刚想破口大骂,就被另一位差役所制止。
这位差役轻柔地放下老者的脚,不敢直视张阳,谄媚道:
“大人!”
同时,他还摁住持棍差役的脑袋,让他低头认错。
张阳挑了挑眉毛,说道:“你们认识我?”
“那当然了,大人。现在县里谁不知道您啊!”
衙门的信息是是非常灵通的,他们这些小喽喽也听闻了张阳的事迹。
夺得武比榜首,暴揍十六岁的炼血境天才。
前者不过让他们感到仰慕,后者则让他们感到敬畏。
炼血境武师,不管走到哪都足以受到尊敬。
“所以,老爷子是死了吗?”张阳质问道。
“这……”
两人不敢接话,脑袋越垂越低,都快缩进脖子里了。
他们自然知道老者还留有一口气,但还是把他当做尸体处理了。
因为这都是钱呐!